尸容月貌-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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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露出欢畅的笑容,朝自己伸出手来,“摇光,是你么?”
第143章 紫梓马
芳婆忽然好似在风沙里看见了自己苦苦等候的故人; 她霎得扑向车窗,扯开帘子朝窗外寻去,她看见在姜土上久久徘徊的太子虔,他身披黄袍; 对自己露出欢畅的笑容; 朝自己伸出手来,“摇光; 是你么?”
“外头风大,芳婆; 车里歇着吧。”
不是姜虔; 芳婆回过神揉了揉眼; 赤鬃上的薛灿面带暖笑,对自己低声关怀。
芳婆凝视着酷似太子虔的薛灿;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太子虔还活着; 就在自己的眼前。
——“为什么要我离开?周国伐姜,他们踏的进姜都么?我不走。”
姜虔拨弄着摇光柔软的发,掠过鼻尖缓缓闭上眼; “戚少銮铁了心要得到雍华宝图; 十万铁骑已经集结在姜国外; 战事…一触即发。”
“宝图?”摇光不屑一笑,“给他画十张也不嫌多,咱们想不出的,他会看出来?给他就是。”
姜虔笑着摇光的女儿性情; 摇头道:“要藏宝图只是借口,周国是我姜国宿敌,戚少銮嚣张好战,他早想用姜国试试铁骑的厉害。”
“十万铁骑,你说起来怎么一点儿都不怕。”摇光搂住姜虔的脖子,闪动的眼眸好奇对视着他平静的眼,“还是你的人马也厉害的很,周国是杀不进来的。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我离开?”
“姜人不怕死,周国没那么容易杀进姜都。”姜虔轻抚着爱人的发,“但国库空虚,粮草不济,能血战,却不能耗战。摇光,后面的日子,姜国会很苦,我想你…暂时离开这里,寻一处地方…”
摇光坐立起身,捧起姜虔的脸深深望着,她认真摇头,“姜虔,我哪里都不会去,我只会留在你身边。”
——“摇光…你听我说…”
“知道我为什么会选那匹紫梓马给你么?”摇光眼神澈静,“紫梓马忠诚到死,只会认定一个主人。摇光也是,我认定了你,就死也不会离开。你是太子也好,贫民也罢,就算有天周人杀进来,我也会在这里殉国殉夫,到死也和你一起。”
“傻摇光。”姜虔抱住这个无怨无悔悄悄跟着自己的女人,他深吻着摇光的额,凑近摇光的耳边,“我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帮我。”
摇光抬起头,姜虔露出温和轻松的笑容,似乎一切都在他运筹当中,摇光只需要相信他,照着他说的话去做。
——“找一处地方,带着你脑中的雍华宝图。”姜虔一字一字缓慢有力的说出,眼眸镌刻在摇光美好的脸上怎么也舍不得挪开,“替我想出宝藏所在,支撑姜国抵抗周国铁骑,只要有财富支撑,我们一定可以熬过这一劫。”
——“之后呢…”摇光恍惚追问。
“之后…”姜虔英俊的脸庞微微动着,“这一仗,至少要撑三年五载,到那时,未儿也已长成,我欠摇光你太多,等打退周人,我便会让出这太子之位,让父皇立未儿做皇太孙,传位予他。我和你,天涯海角再也不分开。”
“未儿…”摇光想起什么,心中如针刺般一痛,“云姬会放你离开?”
姜虔点头,“云姬只要宠冠天下,只享富贵荣华,这些年我宫中只有她一人,她已经得尽世间女子的羡慕,未儿做了皇太孙,云姬就是将来的太后…有未儿在她身边,她得到的已经够多,也该知足了。”
摇光面色露出一丝期许,但她还是紧紧抱着姜虔不肯放手,“我可以留在这里,替你想出宝藏所在,我不是一定要走的。”
——“你一定要走。”姜虔缀吻着摇光的唇,“战事一起,风云暗涌,我要助父皇抗敌,要担忧的事太多太多,也无暇再来看你,后面的日子,会很苦…摇光…去找一处地方,战事结束,我一定会去找你。”
“你真的会来找我?”
姜虔手指苍天,“我一定,会去找你。”
“要是我无力替你找到宝藏,姜国消耗殆尽…”摇光艰难说出最可怕的猜测,“你还会来找我么?”
姜虔抬起摇光炙热的脸,云姬有一张和她相似的脸,但那张脸没有性情,没有爱意,只有一副绝伦的皮囊。
无悔跟着自己的辛摇光,她有全天下最热烈的心肠,她可以为爱一个人逐日而灭,她有最玲珑聪慧的心思,替自己分忧解难,她有最深沉滚热的爱情,为了自己,遁世而活…
太子虔宁死不负姜国,却唯独,负了辛摇光。
许久也等不到姜虔的回答,摇光眸中闪亮着抱住姜虔,“要真到了那天,不用你来找我,我会来找你的。就像紫梓马当年带着你找到我一样。”
“傻摇光,你要好好活着。”姜虔抵住她的额,“姜人如星星之火,你在,宝图就在,总有一天会被人想出,壮哉我姜氏。”
摇光昂起美好的脸,她眼中没有财富,没有恩宠,没有奢求,她眼里心上只有姜虔,她做什么也是为了姜虔。
她还是离开了姜国,乱世里,美人如浮萍一般前途叵测,她便给自己描了一张苍老不堪的丑脸,她去了阳城,阳城紧邻姜国,是伐姜的必经之地,这里,可以最先知道姜国的动静,姜虔要来找自己,也一定会经过阳城。
栎氏义庄的位置连接南北,好的不能再好,栎老三又是个走暗道的人,也许有些还能派上用处。于是她定下这处地方,她要留在义庄,等着姜虔。
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她都会苦思脑中的雍华宝图,但黑衣子涂说的不错,没人能解开宝图之谜,没有人…就算得到宝图,也是一无所获。
三年,整整三年,姜国没有守住,周国铁骑踏出姜都,姜帝自缢,太子虔撞碑而死,皇孙姜未葬身宗庙大火,太子妃云姬不知所踪…
她差一点就跟着太子虔一道去了,那天她站在甘泉边,恍惚着就要一头跳下,她耳边回响起太子虔对自己的嘱托——“姜人如星星之火,你在,宝图就在,总有一天会被人想出,壮哉我姜氏。”
没人会想出来的…人在,图在,又有什么用。
也就是在那夜,义庄来了位穿黑衣的不速之客,她一眼就认出了是被自己骗出藏宝图的那个人,他带着几具尸首来求栎老三,赶尸往湘南去。
后屋里,她猜出了姜虔的儿子——姜未。那少年生的很像姜虔,姜虔和自己说过,这个儿子文武双全,若是能守住姜国,就会让姜未做皇太孙,跟自己远走高飞…
这是姜虔和云姬的儿子。
姜人确实如星星之火难以覆灭,姜虔死了,他和云姬的儿子居然被辛婉的人带了出来,还要山高水远往湘南去…
这个脸给涂花扮作死尸逃生的少年,真的可以壮哉姜氏?
摇光唏嘘冷笑——姜国尚存一丝血脉,雍华宝图就在自己脑中,可是,自己又为什么要帮姜虔和别人生下的儿子?
就让他往湘南薛家去吧,辛家最得力的大小姐,看看了不起的辛夫人又能帮他几何。
但摇光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个少年,若他…是自己和姜虔的儿子…该有多好…
——“芳婆?”栎容唤了几声,见芳婆还是被点了穴似的动也不动,摇了把她耷拉的手肘,指着前头道,“到了,咱们到姜都了。”
“这就到了?”芳婆诧异叫了声,“脚力够快呐。”
薛灿掀起车帘去扶栎容,扶下夫人又去扶芳婆,芳婆抓着他的手肘,忽的不自觉生出些踏实之感,芳婆原本是不喜欢薛灿的,但与他交往的越多,怎么好感也止不住的变多。他对阿容真心,对自己这个和栎家没有关系的老婆子也亲厚的很。
他对旁人一张棺材板似的脸,对自己倒是笑的多,自己嘴臭顶他几句,他也没有半点不满…
父债子偿,就是这个道理吧。
姜都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踏足过,那年血战后,城里百姓不愿为奴的都自毁容貌散落在各方,安乐侯掳走了为数不多的姜奴,昔日繁华的姜都变作死城,如一只凋零的鹰,残落在北方的土地上。
那一战有太多人死去,姜都血流成河,尸体多到连周军的尸首都难以挑拣,安乐侯就索性让人把所有的尸体堆积在一处深坑里,放火烧了个干净,再用土草草掩埋了事。
姜帝姜后,太子姜虔,宗庙前战死的几十个少年,还有无数护城战死的军士百姓,都烧做一样的尘土,埋葬在这片土地里。
薛灿找到了那处埋葬所有的深坑,深坑已经被人填平,大风刮起时,那边荒芜的土地上会发出幽远的呼啸声,像极了死去魂魄的哀鸣,让人还没走近,就生出深深的悲伤。
——“就在这里。”谢君桓苍白着脸,“安乐侯当年逼着城里没死的百姓搬运尸首,有人记得…皇上,皇后,还有您父亲…当年咱们那些兄弟…都在这里。有百姓想把皇族的尸首单独掩埋,安乐侯说姜氏已灭,死了和蝼蚁也没什么区别,就是要和所有的死人一样,烧成灰,化成泥…”
谢君桓狠狠握拳,“等入了鹰都,我要把安乐侯的尸首挖出来,鞭尸焚骨,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绮罗直直跪地,放声痛哭,“尸骨葬在一起,哪分得清什么皇族还是百姓,连带着周国人都埋在里头…这让我们如何祭拜,如何立碑…”
薛灿深望苍茫的万人尸坑,良久道:“在这里立一座石碑吧,没有人应该死在这里,他日年年祭拜时,也给所有死在姜都的人祭奠一杯。”
——姜虔也埋在这里。
芳婆孱弱的身子不住发着抖,姜虔,那个笑起来宛如朝阳般的太子姜虔,一言一行都激荡着少女摇光芳心的姜虔…那个与自己相约守候的男人…他就在自己脚下这边寸草难生的土地里,和千千万万的尸骨埋葬在一处。
他死时,自己没能见他最后一面,他死后,自己也挖不出他的骸骨,捧在怀里为他祭奠,自己甚至无法去别人诉说和他那段刻骨铭心的情/事。因为世上已经没有摇光了,摇光在辛婉出嫁的前一天,就消失在这个世上,再也无法出现。
——“姜虔。”芳婆心底低呼着爱人的名字,“摇光来看你了。”
第144章 碑下魂
因为世上已经没有摇光了; 摇光在辛婉出嫁的前一天,就消失在这个世上,再也无法出现。
——“姜虔。”芳婆心底低呼着爱人的名字,“摇光来看你了。”
“芳婆; 要我给你去拿件斗篷么?”绮罗见芳婆浑身发着抖; 抽泣着问了句。
芳婆也不知自己是怎样的脸色,她再机敏老道; 面对着地下的姜虔,她也无力再伪装坚韧; 绮罗的忽然发问; 让她猛的一个哆嗦; 差点跌倒在地,绮罗扶住芳婆往马车边走去; “这里风太大,也冷得慌; 您啊还是去车里歇着吧。”
栎容有些疑惑的看了眼面无血色的芳婆,又见薛灿神色凝重哀默,拢紧斗篷往他身边靠近了些。
——“当年要不是夫人让庄子涂来接我。”薛灿声音低哑; “我也是这里的一捧枯骨。皇爷爷和父亲出身皇族; 死后却遭如此屈辱; 连一具全尸都无法找回,阿容,若要以血报血,杀进鹰都也解不了我心头之恨。”
栎容握住薛灿发冷的手; 薛灿手背青筋颤动,骨节发出悲愤的战栗,他蓦然单膝跪地,热泪滚滚滑落,渗进膝盖下干裂的泥土里,直至地下数不清的尸骨。栎容跟着薛灿跪在地上,俯首重重磕了几个头,额上沾着黄土,轻声道:“皇爷爷,爹,阿容和未儿…来看你们了。”
——“皇爷爷,爹…”薛灿哽咽发声,拉过身旁的栎容,“未儿无能,直到今天才能重回姜都来拜祭你们。未儿去了湘南,辛氏满门忠烈,辛夫人救下我,她待我如亲生儿子,还倾紫金府之力,助我复国…为保全姜氏血脉,辛夫人让我改名换姓,叫做薛灿,辛夫人说,她有一个女儿,取名一个莹字,她想女儿如莹莹星火般温婉美丽;她给我取名灿字,是想我如旭日之势,光耀家族。”
栎容听着心伤,跟着也落下泪来,薛灿拉过栎容的手,贴在粗糙的黄土上,低声又道:“未儿娶了妻,她叫栎容,是带我们去湘南的栎义士之女,未儿少时就见过她,惦记多年终于把她留在身边,夫人替我们办了婚事,阿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
薛灿扭头看着栎容,冷峻的面庞温温柔下,夫妻俩人齐齐长跪俯首,烈风划过一个个单薄的身子,但每个人的身子都坚如磐石,露出凛冽无惧的神情。
马车边,绮罗摸出怀里的骨埙,埙孔贴唇,悱恻哀伤的曲调轻幽扬起,回荡着所有人的耳边。
谢君桓双手按着长剑,插/进干裂的黄土里,他跟着绮罗吹起的曲调低低哼唱,坚毅的眼中蕴着男儿的热泪——“遥遥姜地,有女云兮;莞莞美兮,半疆绝兮…”
明明只吹起了一支骨埙,却又好像有无数的骨埙在姜土吹响,伴着呼呼风声传遍大地,传入每个活着的姜人耳里。
马车里,芳婆蜷缩在角落,泪水断了线一般哗啦啦落下,在义庄待了许多年,她见过太多死去的人,她觉得自己已经被锤炼成一副铁石心肠,她没了情感,不会被任何打动,她的生命里,就只有死去的人,还有自己抚养教导的栎容,她以为自己可以随意提起姜虔这个名字,可以毫无感觉的踏上姜土——这块曾经抛弃过自己的土地。
但她高估了自己,干燥的尘土里,她依然可以嗅见姜虔熟悉的气味,那人的魂魄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开。
薛灿跪了许久,终于扶着栎容站起身,他掸了掸栎容衣上的灰,又拾着衣袖擦去她额头上沾着的黄土,凝视着她红着的眼,拖着她的手往马车走去。
——“芳婆?”栎容掀开车帘,“你怎么哭了?”
“谁哭了?”芳婆哼哼擦了把脸,故意把眼睛死命揉了揉,“是外头的风太大,吹花了婆子我的眼。”芳婆拉过栎容,“你才哭了,怀着身孕就不该来这种地方,阴气也忒重了。”
“有咱家庄子阴气重?”栎容在她身旁坐下,“我觉得你这几天怪的很。”
芳婆故意瞥着脸不去看栎容,栎容想着又道:“你一定是姜人。”
“都被你看出来,还怎么做你师傅?”芳婆傲娇了声,“薛灿还要去哪儿?”
“宗庙啊。”栎容抬头道,“他父亲,就在那里殉国的。”
——“撞死…碑下…”芳婆凝住眼。
“你也知道太子虔是撞死碑下?”栎容眨眼。
芳婆仰面倚在车上,缓缓闭上苍老的眼睛,没有回答栎容。
车轱辘响了一阵又止住声音,栎容知道已经到了宗庙,她把车里的毯子盖在芳婆身上,见芳婆额上好像渗着虚汗,拾袖按了按,惊道:“怎么热热的?芳婆,你是病了么?”
芳婆垂眉摇头,“就是累了,车上歇会就好,外头风大,你多穿些再出去,别冻着孩子。”
栎容一步三回头,芳婆待着义庄那么久,身子骨一直硬朗的很,看来果然是年岁不饶人,再好的身子也禁不住连日的折腾。
“就不该让你跟着来这里。”栎容恼了自己声,“等着我们啊。”
一片尸坑,已经卸去了芳婆苦撑的所有铠甲,前头的姜氏宗庙里,姜虔撞死的那块石碑还留在原处,芳婆已经无力再去追寻故人的遗迹,她害怕石碑上还留着姜虔的血,自己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放声大哭,直到晕厥。
来过,便是守住了约定,他没能来找自己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