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错-第2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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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苏将毒血吐出来,脑中清明了很多,可再去想刚刚的画面,就没法再捕捉到了,他摇摇头,重新躺在床上,却没力气说话。
苏八公很是忧虑地说,“你这次伤的很重,得想办法回京休养。”
云苏闭着眼,睫毛一平如洗,过了一会儿之后,他虚弱地开口,“吕子纶。”
苏八公没听懂,皱着眉头道,“吕子纶在京都,就算他能治好你,也得回了京才行。”
云苏又慢慢地摇了摇头,勉强撑住气息说,“他晚上会来,吕子纶的能力外公是知道的,我受如此重伤,他那边定然已经察觉到了,在我随他离开后,外公对外宣称我在养病,身为王爷,在陵安城养病,安逸山必然要来探望,他一来,外公就将他扣住,明日安筝大婚,娶她的人叫非池,可他的真正名字不叫非池,叫朱礼聪,是朱帝的儿子,朱帝杀了我娘亲,我定然不会放过他儿子。”
苏八公听的一惊,“朱礼聪?”
云苏闭闭眼,缓气,半晌后虚弱地应一声,“嗯。”
苏八公惊怒交加,“他竟然没有死?”
云苏道,“我早就猜到他没死,却没想到,他在段萧的手中,这一步棋,连环之计,他们下的很好,以风泽引我们入局,再用朱礼聪来牵制住我的视线,段萧很清楚,我一旦知道成亲的人是朱礼聪,就必然不会放过他,我在等时机,却因为宋繁花,遭此大劫。”
提到宋繁花,云苏的心口就痛的厉害,似被人用手撕开了,又在上面扎钉撒盐,然后拿在阳光下暴晒。
云苏很疼,眼泪又逸出了眼眶,可他不想让苏八公看到,就偏过了脸。
苏八公瞪着他,“流都流出来了,还怕被别人看见?”
云苏不言,泪从额头滑过,没入长鬓,滑落脸颊,大概这一生,他都不会这么疼了,尝过最疼的滋味,生死岌危,鬼门关前走的时候,他没有在宋繁花的眼中看到一丁一点儿的不忍,她是真的要他死,不是玩笑。
云苏虚弱地笑了,“从小到大没尝过眼泪的滋味,这回孙儿也算是尝一回了。”
苏八公瞪着他问,“滋味怎么样?”
云苏嗓音微沉,“不怎么样,很苦。”
苏八公叹息一声,“这么苦,咱们以后不尝了。”
云苏轻声道,“嗯。”
苏八公起身,走到早就打好的水盆前,拿毛巾搓洗,再过来给云苏擦脸,擦罢脸对他说,“外公既知道了朱礼聪的行踪,就定然不会放过他,你放心回京养伤,这里有我。”
云苏没再说什么,他此时很虚弱,能说这么多话已是极限,但有苏八公的保证他就很放心,他闭上眼,沉睡了过去。
晚上,吕子纶如一缕纵入凡间的风,神秘陡然地出现在云苏的房内,很快的,他又离开,第二天苏八公没有让任何人进屋,让倾心、弥月、夜辰都留在了外面,他一个人进屋,进屋后发现床铺已空,四处整洁,便知道吕子纶是来过了,他不动声色,依旧在房屋里逗留了很久,做出云苏还在屋内,他给他疗伤的假象,然后出来,让倾心告知安逸山云苏在他陵安城受袭一事。
安逸山连夜关闭城门,就是与段萧沆瀣一气了,云苏受伤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他知道,却装聋作哑,就是不想参与,云苏却非要让他参与。
苏八公也知道云苏的意思,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安逸山,本王受伤了,你来不来看。
不来看,怠慢王爷,杀头之罪。
来看,便是羊入虎口。
安逸山历经两朝,一个朱帝,一个云帝,这两个皇帝都不是好鸟,他能在这两个皇帝之间游刃有余地活着,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倾心把话带到之后就走了,安逸山一个头两个大啊,今天是他女儿成亲的日子,偏生王爷也在今天向他施了威。
一大清早,安逸山就亲自登门上了花萧府。
花萧府里头,虽然经过了昨天的血腥杀戮,可不影响今日的大喜之事,白鹭院撤去了昨日阴险布阵,全换上了大喜灯笼,每个院子的门上都贴了喜联,从进门开始,一路红灯笼挂到底,双囍字很有艺术地贴着,就连窝在一角的白鹭,每只白鹭的脚裸处都绑了喜色的红绳,翅膀上贴了囍,环珠、绿佩这两个丫环也换上了粉色的长裙,就连宋繁花,今日也穿了粉色樱花长裙,段萧不是新郎,却要主婚,也不能穿的太深暗,便也换了红色的礼服,还有无方、七非、沈九、风泽,全都换上了不同颜色却同样喜气的偏红的衣服,一入院,便是喜气洋洋的景象。
段萧坐在书房里头,因为身上的毒没有解,从昨晚开始,他就没在白鹭院住,都住书房,玉香、无方在跟他说大婚的各项事,段萧没结过婚,也没主过婚,这还是头一遭,为了不失礼,他自然是让无方去外面各方打听了,此刻无方正跟他说陵安城主婚以及婚礼进行的各项流程,还没说完,门外响起三道敲门声,再接着就是一个府兵的声音,“少爷,安城主来了。”
段萧眉头一挑。
无方奇怪地问道,“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段萧勾唇淡笑,目光往外看了一眼时辰,眯眼道,“还没到迎娶的时辰,他肯定不是冲着婚事来的,那么,”他单手点了点桌面,想到昨晚云苏受伤一事,他扬头冲玉香说,“刚无方说的各项注意流程你都听清了吧?”
玉香说,“听清了。”
段萧唔一声,“那你去白鹭院,跟软软说一说,她等会儿也要主婚的。”
玉香笑了笑,点头应声,转身下去。
段萧对门外的府兵说,“把安城主带到书房来。”
府兵应一声,下去带人。
安逸山被带到书房,看到段萧,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今日早上倾心去他府上说的话,还有他的担心以及来意说了,说罢,他忧心地在房间内踱着步子,“云苏在这个时候让下人传递这种话,我听着很不妙啊。”
段萧眯了眯眼,“他传这种话给你,无非是让你去看他。”
安逸山停住步子,抬脸看他,“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不妙,你说云苏是知道朱礼聪身份的?”
段萧缓慢道,“嗯。”
安逸山愁眉苦脸地说,“他知道朱礼聪的身份,却早不传话晚不传话偏今天传话,那就定然是在打朱礼聪的主意,而今天是我女儿与朱礼聪成亲之日,我断不能缺席的。”
段萧笑道,“你太紧张了,他今天传了话,说他受了伤,没说就非要让你今天去看他啊,等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安逸山猛地一拍脑门,“你看我,老糊涂了。”
段萧不置可否一笑,心中却在想着,不是你老糊涂,是你老精老精,云苏只是让一个下人传了句话,你都能想这么多,瞻前顾后,什么都想保,可这世上,但凡有人,就有意外,谁能确保万无一失?
段萧又往窗户外看了一眼时辰,一脸高兴地说,“快到迎娶的时辰了,你要不要去看看朱礼聪?”
安逸山笑道,“不用了,中午在你花萧府办酒宴,晚上在我城主府办酒宴,我看得见他的。”
段萧只是客气地问一下,安逸山不看他也不勉强,就问安逸山还有没有别的事,安逸山说没了,段萧就让无方亲自送他出门,这一出门,安逸山心中就踏实了,他觉得有段萧陪他一同往苏客府看云苏,就算那里有阴谋,也有人替他挡。
安逸山回到城主府,去找安夫人跟安筝。
安筝今天嫁人,自是凤冠霞帔一整套,七分酷似宋繁花的脸,如今额头也贴了樱花钿,媚眼如丝,一眼勾魂,安夫人给她打扮完,转头看着自家女儿,咦了一声,笑道,“这果然是成亲的日子不一样啊,眼都勾魂了,以前娘怎么没发现你眼睛这般迷人的呢。”
说着,安夫人凑到安筝眼前去看,越看越被其吸引。
安筝伸手,握住安夫人的手,语气自如地说,“女大十八变嘛,女儿肯定是越变越好看啊。”
安夫人笑道,“说的是。”
她见安筝各处都打理妥当了,就拿红盖头搭在安筝的头上,随着红盖头落下,挡住的是那一张酷似宋繁花的脸,还有那一双媚如勾魂充满恨意的眼。
结婚是喜事,这嫁的男人又是朱帝血脉,安夫人自是笑的合不拢嘴,扶着安筝坐在床上,吩咐身后的丫头们在床上撒花生莲子等,虽说朱礼聪是花萧府的人,可白天的宴席在花萧府举办,晚上的宴席却在城主府,是以,这新婚第一夜是在城主府里过的,这也算是段萧对安逸山的尊重。
吉时还没到,安夫人将每个细节的事情都安排恰当后就坐在床边陪安筝说话,当然,这些话除了安筝嫁人的高兴和不舍外,更多的却是闺房之事,新婚第一夜,不能让丈夫嫌弃了。
安夫人摒退所有丫环下人,悄悄地对安筝传授着床第之事,安筝听着,嘴角轻轻勾起,却是不言不语。
话说到一半,门外有丫环通传,“夫人,小姐,老爷来了。”
安夫人笑着收起话音,对安筝小声说,“这事儿晚点娘亲再仔细地给你说,一时半刻也说不到太多,你记住我先前说的就行了。”
安筝应道,“娘亲放心,女儿都记下了。”
安夫人拍拍她的手,很是欣慰地起身去开门,门开之后又走出去,关上,安逸山看她一眼,伸手把她拉走,安夫人莫名其秒,但还是跟着他走,去到另一个院子,他们自己的院子,安逸山把他夫人按在椅子里,倒了茶,自己也坐下去喝茶,边喝边把今天早上倾心来过以及他去了一趟花萧府面见段萧的事儿说了,说罢,安逸山拢紧眉心,一脸忧心忡忡地说,“我真害怕今日这亲事会出意外。”
安夫人倒是一脸都不忧心,听了安逸山的话后对他宽心地说,“我们是嫁女,花萧府是迎娶,他们都不忧心,你忧心个啥?”
说着,便听见了外面紧锣密鼓的鞭炮声和喇叭声,安夫人立刻喜笑着站起来,安逸山也站起来,付先喜冲冲地冲进来,对他们二人笑着说,“老爷,夫人,花萧府的迎亲队伍来了。”
安逸山忙道,“快随我去接。”转头对安夫人说,“你去把安筝扶出来。”
安夫人连连地哎着,欢喜地去了。
门口,朱礼聪穿着大红喜服骑在马上,身后是喜轿,再之后是仪仗队,再之后就是城内好几十名段家军,他们都穿着红色喜服,气势如虹地跟着,一长队的人,浩浩荡荡,往城主府来,声锣震天,排场浩大,自然引来了很多吃瓜的群众们,大人小孩老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一时,街上热闹非凡,闹哄哄的。
朱礼聪不喜欢安筝,娶她只不过是时局所迫,权宜之计,但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就算他不喜欢安筝,这个女人也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外面这般热闹,几乎满街的红锣仗队,虽然苏客府紧闭谢客,却还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苏八公背手站在庭院的一株迎光树前,看着横架在屋檐上的那片天,看了很久,这才对着空中喊了一声,“隐风。”
一片叶从树上落下来,接着便是一道瘦高的影子,隐风应一声,“主公。”
苏八公背着手,依旧看着天空,对他吩咐说,“守在怀兰院,不许任何人进去,但凡不听命令擅进者,一律格杀。”
隐风轻声应道,“是。”
苏八公对他摆摆手,一片叶落地,人就不见了。
陵安城主府嫁女儿,这天大的喜事老早就向城内的大家大户们发了喜贴,虽然是嫁女,可也是赚钱的好时机,冲着监国将军,冲着城主,这礼也不能少了,是以,照安逸山这种见风使舵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见人就发,所以,几乎城内稍微富贵一点儿的人家全都接到了喜贴,拿了喜贴就得来,不然,你不给城主和将军面子,城主和将军就不会给你面子。
花萧府坐的水泄不通,人手都不够用,从城主府借了上百号人来伺候这些食客们。
云苏也收到了喜贴,可他受了伤,不能动,自然是苏八公带人前来。
苏八公带了夜辰和弥月,留倾心在府上照看其实已经回了京城的云苏。
苏八公带了厚礼,无方在门口负责写帐,看到苏八公,扬声一喊,记下名字和礼物、帐钱,而听到苏八公的名字,段萧和宋繁花都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其实,经昨夜的事情过后,他花萧府与苏客府就已经明明白白地把敌我势同水火的仇写在了脸上,如果是一般人,在看见自己的孙儿差点一命呜呼之后定然不会上这趟门了,毕竟,仇人见面,谁不眼红?
可苏八公一脸平静,眼没红,气不戾,上帐的时候还说了一句恭贺的话。
段萧亲自过来迎接他,说是迎接,大概也是气他的成分多,因为段萧走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王爷呢?”
苏八公看着他说,“昨夜受那么重的伤,没死就不错了,他如今起都起不来,没办法来贺喜,只有老夫来了。”
段萧笑着说,“有老先生来,是一样的。”
苏八公往他肩膀后面瞅去,见庭院里人满为患,虽还没开席,却桌桌满盘,他一时说不上的滋味在心头,有人欢喜,就有人忧,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在段萧的带领下进了里面。
朱礼聪在城主府接到了安筝,亲自抱着她上了花轿,安逸山和安夫人看着,喜不自禁,等安筝坐稳,喜婆笑着将红帘放下,手帕一甩,得到朱礼聪的首肯后就扬声说起轿。
轿子一路往花萧府去,安筝坐在四壁通红的喜轿内,身体放松,单手撑着额头,缓缓把玩着凤冠霞帔上的樱珞、珍珠和金边纹线,一边儿把玩一边儿勾唇冷笑。
她想到衡州的受措,想到京城的受措,想到在将军府所受到的凌辱,一点一点地,指尖没入了肉里。
不单是柳绍齐的仇,她自己的仇,她也要报。
她伸手摸摸脸,这张脸,这个身份,真是恰如其分。
花萧府离城主府并不远,也就两条街的路,很快就到了,新人入府,自是让来客们一番祝福,朱礼聪牵着红绳的一头,安筝牵着红绳的另一头,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踏进门槛。
段萧与宋繁花坐在喜堂前左边的两张椅子里,安逸山跟安夫人坐在喜堂前右边的两张椅子里。
四个人,都是一脸喜色地看着踏门进来的新人。
司仪是安逸山请来的,当地有名的主婚人,也是一脸喜色,在两个新人进来后就开始了拜堂流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流程做完,朱礼聪拉着安筝去了婚房,朱礼聪不喜欢安筝,在外面是为了给安逸山面子,就事事做足,可到了没人的婚房,他是连看安筝一眼都不愿意的,把她牵到婚房之后,二话不说,又走了。
安筝听到关门声,扬手就将喜帕揭了,找个椅子坐下。
没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小姐。”
安筝听到这个声音,眼眸微微一动,开口说,“进来。”
丫环走进来,反手又将门关上,她手上提了一个食盒,走到桌边后就将食盒放在桌面,打开盖子,从里面端出菜,边摆放边说,“小姐先吃点饭,这酒席也不知道要持续到好久,晚上还得去城主府,你先垫垫肚子。”
安筝嗯一声,挽起长袖,拿起筷子,端起碗,吃了起来。
吃了两口后对丫环说,“你也坐下来吃。”
丫环看她一眼,坐在了对面,也拿起筷子吃,虽然两个人坐的远,可不难看出,这二人之间的配合很默契,安筝吃了一会儿之后,对面的丫环说,“我看那非池一点儿也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