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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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那人半身重量都倚在她肩上,在她的支撑下往门外艰难走去。
霍锦骁刚把人扶出仓库,就看到角门里边有火光飘来,祁望已经带着人拎着马灯赶过来。
“祁爷。”她先打了声招呼。
祁望见是她,只是沉眼点点头,便问道:“什么情况?”
“仓库南角被风吹垮,在里面看货的两个兄弟被塌下的瓦砾和梁柱压伤,我救出来一个,另一个晕过去。”霍锦骁一边回答,一边把搭在自己肩头的人交给过来帮忙的水手。
“徐锋,带兄弟们进去救人,把货抢搬出来……”祁望略一沉吟便吩咐道。
“祁爷,风还很大,仓库随时都有再次垮塌的风险,不能让兄弟们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把货抢搬出来,不如先把货集中到一边,用油布盖住,先挡一时,待天亮风雨稍弱,能看清楚仓库状况再作打算?”霍锦骁打断他。
“不行,这批货很重要,是梁老爷给……给那位爷备的,万一出了纰漏,我们都要遭殃。”徐锋立刻反对。
祁望看了眼仓库,挥手阻止徐锋:“小景进过仓库,了解里面情况,按她说的做。货再重要,也比不上各位兄弟的性命。”
徐锋还要劝,祁望已转头命令其他人取油布。
“我去救另一个人。”霍锦骁不愿耽误时间,也不等祁望发话就转身冲回仓库里。
————
很快的,油布被取来,几人也跟进仓库将布合力展开盖到货物上。霍锦骁已把昏迷那人又背了出来,祁望瞧她又是满头满脸的雨水,想起她是个女儿家,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把人交给旁人后,又一语不发地转身要回仓库。
祁望看不下去,突然伸手一掌钳住她的手腕:“人已经救出来了,你还进去做什么?”
“祁爷,这批货很重要吧?要是出错会牵连到船队和平南岛?”徐锋的只言片语已经足够霍锦骁品出其味了。
祁望道:“我已经说过,货是重要,但比不上你们性命。”
“南角那边堆了几箱货,雨就漏在那附近,我进去把这几箱货挪到油布下,很快就好。”霍锦骁挣开他的手,又朝仓库冲去。
南角不就是最危险的坍塌之处?
祁望瞧着急雨中的瘦削背景,胸口发闷,不知哪里生出口气,刺激得他把手里马灯塞到徐锋手里,也跟着跑了过去。
“祁爷!”
后面的人都慌了,接连唤他。
“别跟过来。”
他远远抛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冲进仓库。
————
货物已经集中到仓库一侧,被油布盖得严实,只有南角的瓦砾下还埋了三箱货。
霍锦骁冲进后直奔目标,毫无犹豫地搬起箱货。箱子实沉,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这批货是梁同康交给祁望的,看情况两方都非常紧张这批货,曲梦枝在搬货上船时甚至都不让祁望的人碰这批货,货在船上时,每天都有两人不分昼夜轮班盯着,到平南岛时已遇大风,那么紧迫的情况,祁望也没让人随便动这批货,而是全部交给自己最信得过的人卸货,可想而知这批货的重要程度。
再听刚才徐锋那番话让霍锦骁隐隐觉得这批货和海神三爷有关。祁望的船队和平南岛的实力她已亲眼目睹,在东海应属拔尖者,能叫他都忌惮到如此地步的,除了在东海掌握生杀大权、最为神秘的三爷外,恐怕没有第二人。
她有些好奇,这批货到底是什么。
“景骁!”门口传出祁望的厉喝。
“祁爷?你怎么进来了?”霍锦骁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讶然道。
“给我!”祁望不作解释,从她手里接过货,搬到堆货物放下后又冲到南角。
霍锦骁已又抱起一箱,用脚踢踢另一箱:“祁爷,这里!”
祁望迅速抱起最后一箱,与她并肩踩过瓦砾断木,往外走去,她没吭声,在黑暗里只剩轮廓,他想骂人却找不到词,心里只闪过三个字“疯女人”,嘴巴张开才要骂她,忽然间一股风呼啸涌入,木头嘎吱两声,轰地又塌下……
“小心——”祁望把手上箱子一放,见她在身后断下的梁瓦迫使下将箱子扔下,当即伸手接下箱子,与她同时朝前扑倒。
只闻得一阵哗啦的倒塌声,尘砂扬起,冲鼻而入。霍锦骁和祁望都扑在地上,她手里的箱子却被祁望牢牢托住,并没砸下。
许久,倒塌的动静才小下去,门口涌进好些人,忧急地寻找祁望。
霍锦骁甩甩头,将灰尘抖下,忙上前从他手里接下箱子。箱子虽没有砸下,但也撞到些许,钉好的木头裂开一些,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但她嗅到股特别的味道。
“祁爷!”徐锋几人再也顾不上危不危险,冲了过来。
“在这里。”祁望站起,把另一箱货物抱起,走到油布旁。
听到他的声音,众人都放下心,徐锋将油布掀开,让两人将最后两箱货放了进去。
霍锦骁松口气,总算是妥当了。
————
从仓库出来,满天黑沉竟有些退去,厚云间隙里透出些许灰白,原来天已亮了,风势也开始减缓,只有雨仍似瓢沷。
霍锦骁转着发酸的手腕,眼被雨迷得睁不开,周围乱轰轰的,都是人声,不管旁人说了什么,她都只是点头,或者嗯啊以对。
她的心思不在这里。
仓库里那批货,她知道是什么了。
不能遇水受潮,不能见明火,不能落地,以及——
她嗅到了硫磺味道。
她已能确定,这批货是火药。
或者说,制造火药火炮所用的材料。
大安朝对火药及火药材料,诸如硫磺、硝石等物明令规定禁止民间大量囤积,不可私贩,梁同康从哪里搞到这么多火药?此为军器所需,他不过一介盐贩,又怎会与军器扯上关系?而祁望又要将这批火药运到哪里?在海上囤积如此大量的火药,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原以为只是官商盗为谋私利而勾结,不想竟又牵涉到军器,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她的想像,霍锦骁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想什么?”耳边忽传来祁望声音。
霍锦骁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头上多了把伞,而祁望正撑着伞站她身边。
“没。”她摇摇头,道,“祁爷不用替我撑着,反正都湿透了。”
祁望冷眼看她,她身上还是昨晚刚换上的他的衣裳,不过一夜又淋个透彻。
“回去吧。”他没收伞,只是淡道。
霍锦骁只好跟在他身边陪他走着,将徐锋等人都甩在身后。穿过角门就到柴房,她脚步停下,正要说话,又听他说:“跟我走。”
她便继续跟着,两人走了一会,她见他半身露在伞外,就叹口气,从他手里把伞抢了过来替他撑着。他横她一眼,她道:“祁爷,走吧,我替你打伞。淋坏了你大伙要心疼的。”
有些无奈的口吻,叫祁望恍惚间错觉自己才是要被护着的那个人。
简直荒谬。
————
就几步路的时间,天已大亮,霍锦骁觉得自己和他像从天黑走到天明,这想法让她不禁笑起。
“笑什么?一天到晚都看你在傻笑?”祁望突然想知道她会不会哭。
“祁爷,我笑也惹着你了?”她怼了句,和他躲到廊下,祁望把她带进了他的私宅里。她把伞一收,在地上甩了甩,将水珠甩干。
祁望发现从认识到现在,她都没怕过他,虽然也会拍拍马屁讨好他,也会乖乖听他吩咐,但其实她对他没有敬畏之心。在他面前,她说什么就说什么,有时还能不动声色地和他开些玩笑,等他反应过来,玩笑已经说完了。
他有十年没遇过这样和自己说话的人了。
“这几天你暂时住这里。想洗澡就去我的澡间,不过要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免得我又闯入。”祁望不回答她的问题,在东厢房前停下步,伸手推开门,“一会我会让人给你送两套衣裳过来,你最好别再弄湿,我也没那多衣裳给你替换。”
“是!谢谢祁爷!”霍锦骁把头探进门看看,立刻换上更大的笑容。
“还有,把你的伤包好,我看着碍眼!”祁望盯着她的手背。
霍锦骁低头,看到自己手背的刀伤又迸裂出血,刚才一阵忙碌,她竟没发觉,如今叫他一提才觉得疼。
“知道了。”她眉头一皱,捧起手直吹气。
祁望也不知要如何形容她,该喊疼的时候好似筋肉是铁打的,这会又呲牙咧嘴的疼。
“你歇会。”他丢下句话,转身就走。
“祁爷。”霍锦骁忽叫住他,“我能不能留下?”
“留在平南岛没问题,我也不会送你去雷老二那里。”祁望顿了顿,续道,“想上船?没门!”
语毕,他甩袖走人。
“……”霍锦骁给噎得半晌才憋出话来,“老顽固!”
看来她得想别的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入V了,谢谢大家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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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
刮了一夜的狂风终于在天亮时小了; 只剩雨还在没完没了下着; 天上乌云很厚,光线不明; 倒是天凉爽许多,没那么闷热了。
“小景哥哥,祁爷让给你送来的衣裳和药。”
祁望果然命人给她送衣裳与药过来; 送东西不是别人; 正是宋樱。
霍锦骁道谢之后接过东西,宋樱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仍在门口站着; 拿好奇的目光打量她。沿海一代不太讲究内外宅之分,虽然仍是男主外女主内,但因生计所迫,普通家庭的女人也常要劳作; 因此民风比中原腹地要开放许多,而在岛上就更加自由了,不比中原腹地规矩繁多; 女人出个门,与男子说上两句话; 都要叫人侧目。
“宋姑娘还有事?”霍锦骁见她不走,便问道。
“小景哥哥; 叫我樱樱吧。”小姑娘特别甜,圆圆的脸能掐出水来,眼睛又亮又大; 一叫“哥哥”,霍锦骁心都给她叫酥了。
宋樱说着话,又从地上拎起个食盒递给她。
“你还没吃早饭,我给你拿了点吃食过来。”
“谢谢樱樱。”霍锦骁觉得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只是觉得宋樱笑得过分殷勤。两人在此之前没有交集,宋樱的热情来得好突然。
“不客气。小景哥哥换下的衣裳可以给我,祁爷交代了他的衣裳你穿着大,让我帮着改改。”宋樱便道。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可以改。”霍锦骁道。“小景哥哥别这么见外,我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何况……”宋樱咬咬唇,脸上飞起一抹红,“往后我也有事要拜托小景哥哥帮忙。”
“你要我帮什么?只管吩咐。”霍锦骁拍拍胸口。
“以后你就知道了,谢谢小景哥哥!”宋樱得了她的话笑得像朵花,与她告辞,“那我先回去,你衣裳换下来就拿来给我,我替你洗了再改。”
霍锦骁刚要再拒绝,宋樱已经笑着飞跑了。她摸不清状况,只得将送过来的东西都拿进屋。换过衣裳,包扎好手,她才要吃早饭,可食盒刚打开她就愣了。
一大碗卤面,面上放着切成薄片的肺片、卤肉、笋片,面里泡着海蛎子、鱿鱼圈,用料扎实,看着就让人馋出口水。除了卤面外,盒里另外还放着一碟五香炸鱼卷,一碟对半切的咸蛋黄香肉粽,一小份爽口酱萝卜和湿花生。
这是……祁望才能享受的待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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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锦骁在屋里用过饭后才出门,总算能看清楚这宅子模样。祁望住的这半边宅子不算大,只有三个院子,祁望住在棠曦阁所在的天晖院,而她所目前所住的东边厢房则在畅心园,除了这两处外,还有个万兆堂,乃是见外客之处。宅子建得朴实,没什么景致,比如畅心园就是一条回廊三间厢房,中间是空旷天井,种了些植物,没怎么打理,乱蓬蓬的很是旺盛,不过住着倒很幽静。
屋外还在下雨,瓦上雨水聚到屋檐前,珠帘子般落下,院里到处是湿的,她本来要冲进雨里,想起祁望说的话又缩回脚,把昨天他留在墙角的伞给带上,这才往外走。
一路上,她都没遇见人。
祁望的私宅里没有下人,他也无父母兄妹,一个人住,吃的也是大厨房做的吃食,只有宋大娘会带着厨房的小工每隔两三日来收拾收拾屋子,再有就是小满每日一早都过来听他差遣,但也没住到里面来,所以,霍锦骁是个例外。
按说以祁望目前的身份地位,不说妻妾成群,在身边放两个丫头照顾自己饮食起居,宅里再添个把小厮干活,那是毫不过分的事,但他偏偏独自居住。难怪宋大娘说起祁望时满脸心疼,直嚷着他身边连知冷知热的贴心人都没有,倒真是个古怪的人,霍锦骁想不通。
私宅与水手住的地方只有一门之隔,霍锦骁撑伞走到门口时就见几人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这门白天不上栓,都敞着,不过水手们惧怕祁望,没事不敢闯入。
“大良哥?阿弥?”霍锦骁唤出两人名字,有些犹豫是看向另两人。
华威和宋兵?他们怎么凑到一块,都是来找她的?
“小景。”
“师父。”
林良和巫少弥冲她招手,华威与宋兵却颇为尴尬地笑笑,林良见状便搭上这两人的肩,回答霍锦骁眼中疑问:“威哥和宋兵是来给你赔罪的。”
霍锦骁已经冲到门外的长廊下,将伞收起,才道:“赔罪?”
“景兄弟……”华威把林良的手从肩头扫下,抱拳正色道,“先前因为私怨对你有些偏见,后来又误会你出卖大伙,在船上处处和你为难,差点闯下大祸,你却不计前嫌救我性命,如此大恩,华威受之有愧。今天先来给你赔个不是,日后若有任何差遣到兄弟们的地方,你开口说句话,华威赴汤蹈火也给你办成!”
他说完话把腰一弯,向她郑重道起歉来。
“对对对,我也是!以前只当你心里藏奸,没想到你为了兄弟也是两肋插刀的人,昨晚冒险救了两人,叫兄弟们好生敬佩。景兄弟,也受我一拜。”宋兵也跟着抱拳躬身。
霍锦骁忙将伞塞到巫少弥手里,一手托起一人。
“既然是误会,解开就是,哪有这么严重。咱们同坐一条船就是兄弟,误会再深,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有难而不出手帮忙。如今误会已去,从前的事一笔勾销吧。”
“景兄弟果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叫我好生惭愧。”华威低着头,脸涨得紫红。
“威哥,叫我小景吧。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别婆婆妈妈了,若你真要谢我,不如得空请喝上两杯酒,船上禁酒,我可憋坏了。”霍锦骁用力捶捶两人肩头,笑道。
林良一拍掌,道:“对,不打不相识,说得好,这酒要请的,算上我!”
“没问题,我作东。等这阵忙过之后,我请你们吃酒去。”华威拍着胸脯承诺。
“那就先谢过威哥了。”霍锦骁抱抱拳,被他们簇拥着嘻嘻哈哈地往前去。
巫少弥盯着几人前去的背景,一句话也插不上,目光微黯,脚步顿了顿,这才追赶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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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飓风不算大,又是风尾过境,带来的破坏并不大,岛民们只损毁了几间屋子,伤了些人,并没出人命事故,倒算好事。只是大风虽过,大雨未歇,连下三日,让岛上有洪灾之险,祁望忙得没功夫喘息,风停之后就带着人去港口查看船只情况,和村长商量着接济疍民及重建屋舍等事,大雨连下后又和许炎领着卫所的兄弟在低洼处以沙袋垒起临时堤坝,以防海水涌入。
别看区区一个海岛村镇,但掌管起来却一点不比大城省心。
这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