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徐后传-第1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糟糕!她会不会将此事捅出去?
姚妙仪心中警铃大作!自从踏入金陵城,事情就越来越复杂了,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如一团乱麻般将她裹在中间,是破茧成蝶,还是作茧自缚困死其中?
姚妙仪竭力保持着平静,说道:“你们都知道的,当年义父在妙智寺门口捡了我,我发着高烧,脑子已经糊涂了,多亏了姚家是开药铺的,把我从阎王殿里抢出来。”
“本来年纪就小,记事不多,一场大病后,连名姓都忘记了,身边也没有什么玉佩书信可以做证的。姚家人对我还不错,我早就没有寻亲的想法了。”
姚妙仪如此解释,王宁目光中的疑云依然还在,他第一次用男子的目光打量着儿时好友姚妙仪,十七岁的姚妙仪已经长开了,不再是以前干瘪顽皮、假小子一样的少女。
王宁在皇宫大本堂读书,宫中燕环肥瘦各种美女,暂住的开平王府也是清秀佳人居多。
但论相貌轮廓,姚妙仪绝对是上上之人。她穿着各种颜色的方块布料拼在一起水田衣、青绢素面马面裙,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却依然不掩她的美丽。
“喂!想干嘛?再这样看我,小心我挖掉你的眼睛!”姚妙仪立马变脸,凶巴巴的,眼神还有一股子狠劲。
“你别误会。”王宁忙收回目光,“我就是猜测你的身世。既然引起了李姑姑这种女官的注意,恐怕不是寻常人家。”
姚妙仪满不在乎的说道:“别乱猜测,或许因破解杏娘之死的疑案,李姑姑对我好奇吧。你以为这世上的富贵人家子女,都像常森似的都被你遇到吗?”
好像不太可能这么巧哦。王宁想了想,说道:“反正我和善围会暗中帮你打听,看看李姑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如果真的帮你寻到了亲人,认祖归宗,成了富贵人家的女儿,衣食无忧,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开药铺讨生活了。”
姚妙仪淡淡一笑,“我觉得现在也挺好,难道富贵人家女儿就一定无忧无虑吗?也不见得吧,我是当大夫的,大宅门里头的*,比市井还脏呢。比如那个女官杏娘,死的还不够惨啊。”
杏娘死的太过诡异惨烈,丈夫被千刀万剐偿命,连亲军都尉府的郑指挥使也受了牵连,被贬出金陵,此事早已经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连大本堂听课的王宁也知晓此事。
王宁觉得姚妙仪说的有道理,但还是摇头劝道:“你和杏娘不一样的,你是认祖归宗,富贵人家总不会亏待一个走失多年的女儿——我看那些宫里的公主们,还有郑国公府上的小姐们都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身后一群人伺候着,什么都不用操心。”
姚妙仪揶揄笑道:“哇,又是公主,又是国公府小姐的,你见识倒挺广的,有没有看上那个姑娘?”
王宁蓦地脸红了,“别胡说了,她们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
姚妙仪笑道:“你是堂堂四品千户大人啊、而且还是郑国公家三爷的结拜兄弟、大本堂陪皇子读书的青年才俊,品行端正,长相也不差,怎么不配?”
王宁脸色一肃,说道:“我以半子身份给开平王送葬,发誓要守孝三年的,三年之内不能论婚嫁。”
女子芳华易逝,想必也不能等王宁三年。姚妙仪没有想到王宁对常遇春有着如此深厚的崇敬之情,忙说道:“对不起。”
王宁说道:“不要紧的。如今皇上要休养生息,开始和谈,暂停出征了。我在大本堂读读书,学习兵法韬略,等第二次北伐的时候,我会主动请战,驱除鞑子,给开平王复仇。”
说到复仇,王宁拳头猛地一紧,随后松开了,叹道:“你也晓得,战场刀枪无眼,谁也不敢保证能活着回来,我若这时候婚嫁了,万一——没得耽误人家好姑娘的青春。”
王宁是个厚道人,一旦认定了对方,就对人家掏心窝子的好,处处为别人着想。姚妙仪暗想,谁家姑娘有福气嫁给他呢。
王宁闻着满室药香,神色有些恍惚,“妙仪,你医术精湛,要是跟着开平王那一支的北伐军就好了,说不定能够力挽狂澜,救开平王一命。”
姚妙仪知道王宁一直为了开平王之死而自责,劝慰道:“开平王身边有太医跟着,我那点皮毛功夫,不够资格诊疗一军主帅。将星陨落,谁能逆天改命不成?你别多想了,好好在大本堂读书。”
王宁却面露悲戚忿然之色,“妙仪,你真的相信开平王是中箭不治而亡吗?”
姚妙仪一愣,“难道不是?”
王宁的气质蓦地一变,刹那间被一股戾气包围,这股戾气尖锐锋利,好像是压抑了许久之后不慎的释放,“我怀疑开平王死于谋杀,可是我没有证据,也无权过问,妙仪,当时你若在就好了。”
☆、第18章 嗟我征迈
脑子就像沸起了一锅粥,这边平息了,那边又鼓胀起来。姚妙仪深吸一口气,关上门窗,低声喝道:“当时开平王身边全是你这样的心腹良将,还有亲儿子常森、小舅子蓝玉,众目睽睽之下,谁敢谋害一军主帅?!”
“王宁!你莫要被人利用了!是谁引导你这样想的?此人定心怀叵测,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
啪!
王宁猛地站起,一拳砸在案几上,姚妙仪囊中羞涩,置办的家具都是便宜杂木制作而成,根本经不起王宁的拳头,案几直接被打穿了。
王宁的手背被杂木刺穿了好几处,鲜血淋漓,如困兽般叫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开平王的武艺高强,作战勇猛,是大明第一猛将,平生受伤无数,都挺过来了。但是那天中箭并非要害的部位,随军御医当时只是处理了伤口,并没有示警,可是晚上行军到了柳河川就突然不行了,药石无效。这一切都太突然了,我怀疑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姚妙仪缓缓摇头,“你太高估大夫的本事了。我在战地当过两年军医,死在我手里的人,比我救活的还多。很多人就像开平王那样,刚开始好像是轻伤,可是后来就那么去了。连我也不确定死因。”
“有些人表面上无事,其实颅脑或者五脏六腑里出了血,或者箭头淬了某种不知名的剧毒,当时难以察觉,之后神仙难救。一军主帅,是要留全尸的,御医也不可能解剖开平王的遗体寻找确切的死因——即便是我这个姚屠夫,也不敢将刀锋对准开平王。”
姚妙仪拍了拍王宁的肩膀,“王宁,我晓得开平王对你有知遇之恩,但是无论以前他有过多少传奇,他终究是人,不是神。而人,终有一死。你不必愧疚,也无须自责。你好好活着,将来建功立业,为开平王复仇,方能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王宁好像是被这句话抽去了力气,跌坐在椅子上,一个大男人就像孩子似的呜呜哭着。
姚妙仪对王宁此刻的痛苦感同身受,因为当年母亲遇刺身亡,姚妙仪也很是自责愧疚了一阵子,觉得是自己导致母亲之死,要为悲剧负责。其实王宁也好,自己也罢,在整个事件中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根本无力阻拦悲剧发生。
她有些明白了王宁的戾气从何而来,除了沙场上血与火的淬炼,那种自责和愧疚有时候比*折磨还要痛苦。折磨得人对自己和整个世界都怀有一种莫名的怨恨。恨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恨老天不公。
而受这种折磨的人,往往都是本性善良、有良心的人,比如王宁。
人在俗世里沉浮,要像个正常人,就必须掩盖这股怨恨,久而久而之,埋藏在心里的恨意就化作戾气。在某个特定的时候释放出来的戾气,连自己都难以置信。
姚妙仪拿着小镊子,将扎进王宁手背的木刺一根根的拔出来,上药,包上洁净的纱布。此时王宁已经安静下来了,看着地上的碎木,怔怔道:“对不起,我不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夜深人静时,我经常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如果当时我做些什么,能够保护开平王躲过这一劫就好了;或者想开平王是不是被人投毒谋杀,伪装成不治而亡的样子,昨日听说女官杏娘离奇死亡的事情后,这种想法就越来越强烈……”
“妙仪,或许你说的对,身居高位并不一定能给人带来更多的快乐,我现在是四品武官,在大本堂读书,来往的都是权贵,可现在想想,当年苏州城那个市井穷小子,才是我最快活的时光。”
“妙仪,不仅仅是我,连胡善围也变了,连你好像也……”王宁看着姚妙仪,“没想到苏州城一别,我们三人再见面,都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
姚妙仪闻言也有些怅然:是啊,我是谁?徐家大小姐、姚家养女、明教密党,我有三重身份,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我?姚妙仪其实和王宁一样处于人生迷茫期,只是姚妙仪有复仇的计划,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王宁深锁眉头,抚额道:“我以前总是觉得,人往高处走,应该是越活越通透。可是真正往上爬了,却觉得越来越看不透。”
这一点姚妙仪和王宁相反,她是看透了太多的事情,心如止水,倒是学会像义父道衍禅师似的看淡世情了。
所以她并没有接话,将纱布打结,叮嘱道:“这几天不要伤口不要见水,每晚换一次药,很快就好了,幸亏是受伤的是左手,不耽误你写字。”
“女官杏娘死后沉冤得雪,这是巧合罢了。不管开平王死因是什么,他已经走了。如今朝野后宫局势复杂,你若是在外面透露半点疑心,不仅仅给自己招来灾祸,还会连累开平王府的。”
再说了,开平王入葬许久,遗体已经腐化,况且墓穴断龙石放下,谁能再进去验尸不成?
王宁面有感激之色,说道:“也就对你还有胡善围才敢袒露心扉,放心吧。今日多谢你开导,我尽量不再胡思乱想了。”
姚妙仪快速写了一封回信交给王宁,要他进宫去大本堂读书时,转交给胡善围。李桃娘询问她身世一事,还真令人不安,得托付胡善围在宫中留意一下。
王宁走后,同乡月容楼张老板的小厮送来了一封书信,说他家的裁缝明日就要进礼部周侍郎家里裁衣服去了,问她是否还想跟着进周府见见世面。
周侍郎就是徐达以前的幕僚周奎,刺杀母亲的背后主使,姚妙仪一直找机会接近周府。
原本是上个月就要进周府的,但是开平王去世,以亲王之礼举行国葬,民间要举哀近一个月,连着鲜亮的衣服丝缎都不准穿了,所以周府预备秋冬裁的新衣也推迟了一个月。
离真相似乎越来越近的姚妙仪怎么可能放过这次机会呢。
姚妙仪冒充绣娘,跟着月容楼的女裁缝们进了周府,暗中记下地形,还暗中偷了一套丫鬟衣服,并仿制了一套钥匙。
次日,恰好朱橚出宫,来百和堂当坐诊。姚妙仪当甩手掌柜,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据说去鸡鸣寺上香吃素斋。
朱橚第一次当大夫,颇有些兴奋和不安。不过百和堂生意惨淡,一直到了中午,只有两个客人来药铺买药,一个看病的都没有。
朱橚抱着医书枯坐等待,连中午饭都吃的不香甜,饭后喝茶,还嘀嘀咕咕说道:“终于明白棺材店老板盼人快死的心态了。”
宋秀儿对朱橚这个温和有礼的少年郎很有好感,少女怀春,她有些害羞,但又想时时见着朱橚,便干脆站在柜台后面,装着拨弄算盘盘账,其实在偷看朱橚。
听到朱橚低声的抱怨,宋秀儿安慰道:“朱大夫莫要着急,我家小姐说慢慢来,无论生意如何,工钱都会按时发的。”
为了符合现在大夫的身份,朱橚穿着街头成衣店最廉价的青布道袍,头上的网巾也是故意戴着半旧的,脚下的布鞋还有补丁,看起来很寒酸,一副缺钱的样子,也难怪宋秀儿会这样说。
朱橚有些难为情,尴尬的呵呵笑道:“其实我……无功不受禄,姚老板按时发工钱,我却出力甚少,受之有愧啊。”
朱橚如此解释,宋秀儿更加觉得他是个好人了。这时药铺进来两个年轻女子,说是要看病,朱橚忙放下茶碗,正襟危坐在书案后面。
“怎么是个男的?”女子有些诧异,“不是说百和堂坐诊的是个女大夫吗?”
宋秀儿说道:“姚大夫现在出去了,这位朱大夫的医术也不差的。”暗道以前病人是看见小姐是女大夫,扭头就走了;谁知今天来了个点名要找女大夫的病人。
被人嫌弃性别,朱橚清咳一声,挺了挺腰身,以示存在感。
“这个……姚大夫何时回来?”女子有些犹豫,身边戴着斗笠的少女却支撑不住了,身形一软,摇摇欲坠,差点摔倒在地,宋秀儿忙跑出来帮着女子将少女扶到椅子上坐下。
少女头上的斗笠一歪,砸到青砖地面上,骨碌碌的,恰好滚在了朱橚打着补丁的布鞋边,朱橚弯腰拾起斗笠,递过去一瞧,顿时身形微滞:民间居然也有这等美丽的女子!
少女已经晕过去了,面色苍白如纸,额头的冷汗将鬓发浸湿了,尽管如此,却不显狼狈,反而如晨露中的娇花般孱弱出尘,让人顿起了怜香惜玉之意。
宋秀儿见到朱橚的痴样,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都凉透了,冷水转眼变成了酸水,头一次没好气的对朱橚说话:“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看看这个姑娘怎么了!”
“哦!”朱橚回过神来,将斗笠搁在书案上,给少女把脉,查看瞳孔舌苔,一旁扶持的女子本欲阻止,但见少女四肢渐渐冰冷、危在旦夕的模样,不得不任由朱橚诊疗了。
脉象虚弱,咽喉肿胀,还隐隐闻得一股血腥味和药味,朱橚问道:“这位姑娘是不是还受了外伤?”
同伴女子面露难色,最后咬咬牙,将少女大腿处的裤子剪开一个口子,指着敷药的患处说道:“我们是迁往南京的匠户,是做香料的,途中遭遇匪类打劫,和家人走散了,妹妹腿上中箭,还请大夫救救我妹子。”
朱橚暗暗松了一口气,这种伤势他在军中跟着姚妙仪学医时见得太多了,处理起来得心应手,应该不会出错。创口渗出的污血发黑,有一股特殊的腥气,朱橚问道:“这位姑娘受伤后是不是时常恶心呕吐,呼吸困难,还时常腹痛?”
一听这话,女子狐疑的眼神终于开始消退,暗想这个年轻大夫医术应该信得过,忙点头说道:“对的。”
朱橚说道:“箭伤并不是要害,只是箭矢上淬了乌头之毒。为今首要的是解毒。秀儿,赶紧用甘草两钱、土茯苓一钱、绿豆一钱,煮成汤药给这位姑娘灌下去。”
☆、第19章 死亡迷局
因这位女子是朱橚第一个病人的缘故,生的又这般美好,便起了怜香惜玉之心,诊断疗伤熬药解毒忙完后,朱橚还热情的帮这对被流寇打劫的姐妹觅了一处房舍安顿下来。
宋秀儿醋海翻波,连满室药香都遮掩不住她的酸味。暗道还是姚妙仪说的对,男人不可信,大多都是贪恋美色权势的。
哼,就连这个看似规矩的朱五郎也不例外!
宋秀儿一片少女心碎了渣渣,对朱橚的仰慕之意掐死在摇篮之中。再见到朱五郎,她看着他的目光就和看赶车的阿福大叔差不多。
连晚上吃饭时,也不再偷偷给朱橚的米饭里窝一个流油的咸鸭蛋了。
入夜,更鼓敲了三响,金陵城北城大功坊,全福巷的周侍郎府。
姚妙仪偷偷潜进了男主人周奎的书房。昨天她扮作绣娘,跟着月容楼的裁缝们“见世面”混进周府,记下地形,还印下了一串管家的钥匙模子,仿制钥匙,今晚乘着月黑风高来到大功坊的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