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求放过-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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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眳不太喜欢斗克,或者说不喜欢斗克在战败之后的作风。
等斗克派来的家臣走了之后,屈眳看向屈襄,“父亲,要去吗?”
楚国传统,主将战败之后,无颜苟活,需得自刎谢罪。武王还在的时候,屈瑕征罗失利,不等武王有所表示,自裁谢罪。
现在斗克苟活于世,已经够让人看笑话的了,现在他过来请他们过去赴宴,平心而论,屈眳只觉得丢脸,并不想去。
屈襄也不想去,当初他积极奔走,不过是因为若敖所托。既然答应下来了,自然尽力。可有多看得起斗克,那根本不是。
“走吧。你和我去一趟。”
再怎么看不起,场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
斗克家里为了祝贺斗克平安归来,特意把宴会办的格外隆重,只不过,来赴宴的人不多,除去若敖氏的几个人之外,剩下来的便是在楚国为质子的几个。
像屈襄这种上卿,到场的不多。
斗克坐在上首,看到下面摆好的案席,还有许多没有人入座,不由得恼羞成怒。被秦人扣在秦国的时候,他自然料想郢都之人对他的看法,只不过能活着回来,心里还是存着一丝侥幸。
这一丝侥幸到了此刻,已经没剩下半点。斗克面色青黑,只不过还有外客,不好发作。
斗克看到下面坐着的屈襄父子,难看的脸色终于缓解了些。
斗克拿起漆案上的耳杯,敬了屈襄几杯。
自己能回来,有部分还是多亏了屈襄。
屈襄不冷不热,见到斗克敬酒,自己也回了几杯,但从头到尾没有主动敬酒。
“吾子。你说国君还能用我么?”斗克几杯酒下肚,终于问道。
屈襄八面不动,听斗克这么问,只道,“这个便看吾子的了。”
斗克捏着漆杯,想了想,“我当初被秦军俘虏的时候,也曾想过自尽,可是办不到,现在侥幸活着回来。就算是死,恐怕也成了笑话。还不如留着这条命,为国君效忠。”
屈眳听着,只觉得好笑。若真是决心要死,斗克哪里还会和现在一样坐在这里。他强行忍住快要冒出来的笑,扬起袖子来装作喝酒,避免自己失态。
“这是自然的。现在国君要和秦国联盟,吾子既然在秦国一段时间,或许能派的上用场。”
这话说出来,总有些不太对劲。屈眳差点笑出声来,连连灌了自己好几杯酒,这才把快要出喉的笑给压了下去。
因为还有许多宾客没有前来,原本丰盛的宴会,也不得不掐了一大半,最后早早散场。
斗克满腹心事,先回房去。
“叔父!”斗克回身过来看到侄子斗心追在身后。
“怎么了?”
斗心满脸愤慨,“叔父为何邀请左尹父子?”
他也在宴会上,看见屈眳跟在他父亲身边,惺惺作态的模样,让他看了都作呕。
“左尹出使秦国,为了我的事四处奔波,我回来请他赴宴,也是应该的。”
“可是看左尹的模样,若不是若敖的嘱托,恐怕左尹也不会如此卖力。”斗心说着越发不平,“刚才左尹那样子,分明是打心底里看不起叔父!”
斗克才从秦国回来,才遭到了冷遇,心思就格外敏感,听斗心这么说起,他目光倏然锐利了起来。
“竖子不可胡言乱语!”
斗心听到‘竖子’两字,脸色都不由得跟着变了一变,“叔父!难道叔父自己都没有发觉吗?”
斗克脸色逐渐难看,而后渐渐握紧了拳头。
秦楚开始结盟,都道是好事多磨。秦楚正忙着结盟之时,从楚国边关那边传来齐国和晋国还有那些中原诸侯一道,南下攻楚的紧急军报。
此事非同小可,上卿和公室们商量对策。
“臣认为,齐晋联军南下,唯有先遣人去和齐晋两军商谈,另一面,遣出大军备战。”
若敖将卿大夫们和公室商量出来的结果告诉楚王。
上首的楚王胳膊靠在绨几上,听到若敖的禀告,里头该怎么做,要派何人去和齐晋交涉,这些一概都没有问。
“好,这些交给若敖了。”
有楚王这话,若敖自然能放得开手脚。
年少楚王看着若敖往外走去,目光沉沉,待到若敖走出宫室之后,他扬起宽大的袖子,掩在面上,盖住出喉的冷笑。
战事对于楚国来说司空见惯,楚人的彪悍不仅仅体现在他们的暴躁易怒上,更体现在他们几乎每年对外用兵。楚王在位,若是三年不用兵,死后都不能入太庙。
诸侯联军气势汹汹压在楚国边境上,楚国也没有半点胆怯,一面派人和联军谈判,一面派出大军应对。
一般来说,这种大场面,楚王应该亲自出征。但楚王还年少,所以暂时还由卿大夫们代劳。
左尹屈襄也在其中之列。
他位高权重,这种征战来了,他就非去不可。不仅仅他要去,而且他还要把嫡长子给一块带去。
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经到了该上沙场磨砺的时候,再在郢都这么呆下去,迟早要被人笑话。
屈眳等这么一天已经很久了,听父亲提起来的时候,忍不住道,“太好了!”
屈襄见屈眳喜形于色,“不要高兴的太早,沙场之上和你在云梦泽游猎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说着,手掌扶住绨几,整个人都向前坐了些,“记住在军中要听从号令,不要因为有我在,就以为可以胡来。”
“是。”屈眳心里记挂着他终于能跟着父亲能带他上沙场一事,至于父亲说的别的,他轻飘飘答应了。
屈襄定定看他一会,知道屈眳没有完全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这次带上苏己。”
屈眳愣住,“苏己?”
屈襄颔首。
“父亲!”屈眳急躁起来,
边关之外,是诸侯联军,女子在这个时候,往别处躲避都还来不及,怎么要把她还带在身边!
第35章 帮忙
“父亲!”屈眳正坐起来;“为何要带上苏己?”
“苏己一介女子,带上她未免有太大不妥。何况若是被人发现……”
屈襄看过来,他目光如同有实质一般;沉沉的压的人身上发疼。
屈眳盯着屈襄的视线;还要再说;屈襄去抬起手来,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苏己能通鬼神,预测晴雨。这个你忘记了?”
屈眳顿时哑口无言;这个本事,哪怕放眼郢都;也只有苏己一个。今年夏日大旱,渚宫大巫祭祀鬼神多少次,甚至用商人古法;焚巫求雨;都没有用。反而是苏己言中哪日下雨,结果那一日真的大雨倾盆。
“苏己的本事没有人能替代,行军打仗,晴雨最为重要。那些巫人;恐怕是不堪重用了。”
屈眳咬咬牙,他当然知道晴雨对战事的重要性;有时候晴雨变化,甚至可以左右战局的胜败。
“可是她一个女子混在男子里头实在是太不方便!若是她不愿……”
“让苏己过来吧,我亲自问问她;愿意不愿意。”屈襄道。
话语强硬,竟然是没有半分退让的余地。
屈眳面色极其难看,见着屈襄叫家臣进来去请半夏。他径自站起来,“父亲,我亲自去吧。”
屈襄看了他一会,点了点头。
这个要求对于女子来说实在是太过分,比起让家臣,还是屈眳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屈眳到了半夏居所,却没见着她的人,她平素不是在和舞伎们练舞,就是在屋子里头哪儿都不去。
“苏己呢?”屈眳问侍女。
侍女见他满身的煞气,脸都黑的不见底了。提心吊胆,答话的时候,细声细语,“回禀少主,苏己在后苑。”
“后苑?”屈眳不由得蹙眉。
他拂袖直接往后苑而去。果然在几个见过半夏的奴隶的带路下,见到了蹲在那里喂小鹿的半夏。
小鹿被带回来之后,就安置在后苑,小鹿住的地方有囿人专门负责打扫,一日要扫个三四回,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异味。
因为有人喂食,却不需要奔波逃命逃过天敌。比起救它那回,整只鹿都肥了好几圈。
半夏蹲在那里,一手抓了把上好的青草喂它。
“把你带过来,也不知道好事还是坏事。”半夏嘀嘀咕咕的,在她的观念里,这样的野生动物,就该放在野外。关在院子里头,对自由习惯了的动物来说,简直是酷刑。
“苏己在说甚么?”半夏冷不防,背后突然冒出个声音来。
半夏吓的整个人都跳起来,她弹跳力惊人,头顶一下就撞上屈眳的下巴。屈眳也没防着她那一下,撞的整个脑袋都往上一翘,不过他还是伸手把半夏给扶住,才没让她和小鹿撞上。
半夏捂住头顶,屈眳的下巴上都红了一块。
她伸手揉揉额头,见着他那红了一块的下巴,哭着个脸,“你怎么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呀。”
她的嗓音软软娇娇的,还带着疼痛引起的颤音。
屈眳看她捂住额头,“还疼?”说着伸手过来想要查看。
半夏微微侧了侧头,避开他的手。屈眳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不妥当。
“父亲想见苏己。”
半夏疑惑的睁大了眼,她目光里的疑惑看的屈眳满脸狼狈,“苏己,父亲想要你跟着我们一块出征。”
“嗳??”半夏呆住了。
果然还是不愿意吧,原本也是。一个女子,就应该好好在郢都呆着。这一路车马颠簸,壮年男子都一定能受得了,更何况是女子。
“我刚才没有听明白。”半夏觑着他,“左尹是要我一块去打仗?”
冷兵器时代打仗,在她的印象里,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的鲜血淋漓的那种。她不会武术,难道要她过去是要做个文艺团,进行慰问演出吗?
想到这里,半夏的目光全是疑惑不解。
“苏己,父亲打算让你做了巫人观日的事,预测晴雨。”屈眳被她纯净的目光看的颇有些狼狈不堪。“若是你不愿意……”
“啊?”半夏愣了下,她原本以为屈襄要自己过去进行慰问演出呢,原来是这个。
“如果苏己不愿意的话,只管和父亲直言。”屈眳担心半夏会惧怕屈襄的威严,从而不敢拒绝。
“父亲若是发怒,还有我。”
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带上了誓言的味道。
“苏己,你不用怕。”
半夏满心奇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怕。但见他满脸的坚毅,半夏还是点点头。
到了屈襄那里,屈襄说的果然和屈眳告诉她的一模一样,半夏等了好会,才轻轻开口,“小女愿意。”
屈襄抚掌大笑,“好,甚好。”
屈眳变了脸色,之前她已经表露了几分不情愿,只要她在父亲面前说一句不愿意,他会马上为她说情。
毕竟女子随军,实在是太荒唐。就算是父亲,也不会和一个女子过于计较。
难道她怕父亲?还是说在她眼里,他还是没有父亲有威势?
屈眳心中转过诸多想法,面色也变得极其不好。
半夏低着头没能看到屈眳那边,“只是,小女有个请求。”
“甚么?”屈襄有些意外。
半夏想了想,笑道,“还是等左尹征战回来之后再说罢。”
“为何,现在说不也是一样么?”屈襄有些讶异。
若是有所求,现在说也是一样的。
“嗯……小女想到时候再说,等左尹取胜归来,小女到时候就可以提更多啦。”她说着就笑了。
她面容婉约甜美,笑起来的时候,笑容边更有一种感染力,让看见的人,忍不住跟着她一块笑。
屈襄坚毅刚硬的面孔柔和了下来,眼里带了几丝笑意,“甚好。”
半夏打算自己搬出去住。屈襄的示好粗暴直接,她都不记得屈襄给自己送了多少衣物首饰。明显的她想要当傻姑娘都难。
她打算自己有一座房子,然后搬出去。屋舍这东西,就算在古代也不是轻易能到手的。而且用钱物购买也不一定能购买的到。
必须身后有人。
屈氏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既然这么想了,那就得给人家干点实事。
而且并且还是不是谁都能取代的。
屈眳等半夏退下,找了个由头,径直找上半夏。
“为何要答应父亲?”屈眳脸都拉下来。他容貌俊秀,浓眉大眼,很有少年人独有的阳光。
但此刻他脸拉下来,茶色眼睛里满满都是不悦。之前的阳光就被厚重的威势取代。
他可以是陪着她在云梦泽到处游玩的屈眳,也可以是屈氏少主。
半夏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屈眳以为她要躲开,一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左右看了一眼,不知何时,两人身后跟着的竖仆和侍女都已经不见人影。
屈眳目光沉沉的瞥她一眼,直接攥住她的手腕,把她就近拖到一间屋舍里。
半夏挣扎着要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控下逃脱出来,可他力气比她大多了。即使只有十五六岁,力气却比现代同龄少年要大上许多,甚至成年男子的力气都不见得能比他强。
半夏被他大力带着,踉踉跄跄的扑入门内去。
一直到屋舍内,屈眳才放开她,一手把门给关了。
半夏见此架势,本能的害怕起来。
屈眳反手把门关上,他背贴着门板,盯着她。
那目光直勾勾的,没有半点含蓄,半夏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身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竖起来。
屈眳看了她好会,而后迈开步子,一步步向她走来。
半夏的不安越发强烈,她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连连向后退,直到背脊贴上了墙壁,不等她钻空溜走,屈眳已经迎面逼来。
他两手撑起,垂胡袖就落下来,把两边能逃走的路给彻底封死。
半夏被他锁在两条手臂之间,呼吸紊乱,紧张的心脏乱跳。
“你、你要做甚么?”
话语里的惊惧让屈眳很不悦的皱了眉头,除去初见时候,她被捆绑在地,从来没有见到她在面对自己露出这么惊恐的神情。
“苏己在害怕?”屈眳不答反问,他看着她,似乎很是不解,“苏己为何要惧怕?”
“……”半夏顿时无话可说。她站在那儿浑身僵硬,两人之间挨的太近了,近到她可以看到他脸庞上在光晕下浮现的那一层薄薄的绒毛。
他身上很干净,干净到只能问到熏在他衣袍上的浅淡的香草气息。
半夏背紧紧的靠在墙壁上,两人无声的对视了好会。半夏咬唇,嫣红的嘴唇被雪白的贝齿咬住,红白的衬托让屈眳的目光忍不住闪了一下。
他自小到大,见过的女子多,只是对女子他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出身高贵的女子,以礼相待,场面上做好就行了,至于出身卑微的,那就更不值得他花费半点力气。
这么近距离,能看的清清楚楚的,除去母亲之外,只有她一个。
“苏己为甚么要怕我?”
明明是他把她救回来的不是么?这天底下就她最不应该怕她。
半夏察觉面前的脸似乎又近了点。和女人完全不同的,属于男人的气息铺面而来,压的她心慌意乱。
“没有。”半夏支支吾吾,“你离得太近了,要是有人看见,会有人说闲话的。”
屈眳看了一眼,发现两人眼下的确是比较暧昧,如果被人看到了的确说不明白。不过他不怕这个。
“之前苏己不是不愿意随军,为何到了父亲面前就愿意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眸微微眯起,平静的眼波里泛起些许冷怒。
半夏目瞪口呆,她记得自己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自己不愿意。这对她来说多好的机会啊,要是办成了,到时候她就能离开屈氏,另外有个落脚的地方,而且还不会得罪人。
“苏己是觉得我到底比不上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