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求放过-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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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参冷笑,“既然来了,也不好让他们连动都没动就这么回去。”
“……”屈襄明白他话语里的意思,“还是小心行事,齐国不比其他的,他们和周围的东夷就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不可轻敌。”
斗参听着屈襄的话,心头颇有些不舒服。
两人都是二十年的沙场征战中磨砺出来的,身经百战。说这话显得他和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知轻重似得。
斗参拉下了脸,屈襄看见也不作声。
等人都散去之后,屈眳愤愤不平,“斗参太狂妄了!”
“父亲劝说他也是好意,还满脸不快。”
屈襄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这么多年,什么人都见过了,斗参的那点怒气根本就不能让他有多少情绪。
“让他去吧。到时候仗能打成甚么样子,都看他自己的本事。”
说着,屈襄伸手在儿子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示意他坐到身边来,“这次你要跟着我一起上沙场,记住千万要下手快,听从号令,不可鲁莽行事,知道了?”
屈眳点头。
谈判失败,接下来的自然是兵戎相见,之前诸侯联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当地的县尹就领着县师和诸侯联军打了一场,诸侯联军没能占到多少便宜。
现在卿大夫们领着精锐前来,双方摩拳擦掌,就要一决生死。
天不亮的时候,军营里头就开始做饭,半夏不敢轻易出去,她身份特殊,要是被人认出来,就给屈襄他们添麻烦了。
外面火光旺盛,她看了一回,知道是准备出发打仗去了。
打仗对她这个从现代来的大学生来说,是个很遥远的事,最多就是从电视上看到过。现在亲眼看到,好奇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今日是大晴。”半夏对着前来的人道。
今天是大晴,而且连着三天都会是大晴。这个天气有利于行军打仗。
半夏对军事这东西不懂,也没太多的兴趣。既然屈襄父子去打仗了,她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争取不给他们添半点麻烦。
到下午的时候,出去的人就回来了,外面人声和马声交织在一起,吵吵嚷嚷的。
半夏在营帐里头,小心的打量外面。她看到有人大步往她这里来,马上坐了回去。
来人她认得,是屈眳身边的竖仆。
竖仆此刻满脸焦急,不敢直接进去,站在门口问,“苏己在不在?”
“在。”半夏马上过去。
“苏己。”竖仆嗓音压的很低,“苏己能和奴过去一趟吗?”
半夏直觉应该是屈眳不好,应了一声,抓起自己的背包跟着竖仆过去。
女人的自觉是灵验的。
半夏一进帐内,就吻到一股血腥味。
抬头就看见屈眳衣着不整,上身的衣物已经褪下,露出一条胳膊,胳膊上鲜血淋漓。
“少主。”竖仆出身。
屈眳看过来,见着是她,抬手让帐里的人退下。
半夏抱着背包过去,直接掏出消□□水,开始给他清洗伤口。他胳膊上的那道口子是被戟划开的,两辆战车交错,生死都是瞬间的事。若不是他反应快,恐怕脑袋都还不知道在不在脖子上。
半夏看了下,她不是学医的,看到这种鲜血淋漓的狰狞伤口,险些没晕过去。她简单的给他清洗消毒,照着她看,这伤口弄不好要缝针,但她不会,手边也没有工具,只能给他上了止血的云南白药然后包扎起来。
“苏己,你这巫药哪里来的?”屈眳看到她往自己伤口上洒了那些奇怪的粉末,伤口的血凝住,没有继续流淌的迹象。
幸好没有伤到主要血管,要是碰到什么大血管了,恐怕她把背包里头的东西全糊在他伤口上,也没用。
听到他问,半夏抬眼。
她眼睛清澈见底,而且亮的喜人。
“你是巫?”
“不是!”半夏飞快的否认,“我不是。”
“我只是说说,你是苏氏女,怎么可能是巫。”
巫人都是一族,父死子继,容不得别人插手。
“药是一个大巫给我的。”半夏把他的胳膊包扎好,她动作很轻,生怕再次触裂伤口。她看了一下背包,感觉存货不多了。
“大巫?”屈眳来了点兴趣,若是有大巫能炼制出这么些巫药,请人过来,对屈氏有不少的益处。
“是何人?”
老百姓大药房。
半夏在心里飞快答上一句。
“大巫没说他的来历,原本就是路上遇见的,那时候他遭了歹人,我给了他一些衣食,为了报答,就给我这些。”
屈眳竟然不觉有异,“原来如此。”
“还要打吗?”半夏忙完,到一旁的铜水盆里洗手,给屈眳包扎伤口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沾上了血。
“还要好几场要打呢。”屈眳以为她怕了,“若是苏己害怕,我可以和父亲说。”
半夏怕是怕,但人都来了,才呆了一段日子就回去,总觉得自己像个逃兵。
“不是,我是担心吾子又受伤了。”
屈眳一愣,胸口闷闷涨涨的,紧接而来的是一阵阵的窃喜。
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窃喜什么,可就是说不上来的高兴。
“这没甚么。”屈眳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沙场之上谁能不受点伤。”
沙场之上,生死变幻。就算是主将,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下来,他们都已经习惯这样了。
半夏缄默不语,她屈眳伸手给自己穿衣,因为伤在手臂那里,穿衣不便,半夏叫了外面的竖仆进来。
竖仆们伺候屈眳,屈眳不动声色的看了半夏一眼。方才她过来的时候,他还惊喜了一下,以为她要过来伺候他穿衣,结果是到外面把竖仆叫进来。
正忙着,屈襄从外面进来,见到半夏也在那里,眉头蹙了下,他目光倏地锐利,“怎么你在这?”
半夏张嘴就要解释,屈眳抢在她之前,“臣受伤了,让苏己过来包扎。”
这话说的屈襄眉头越发拧紧,他看向半夏,“苏己?”
他的不悦如同实质,弥漫上面庞。
“嗯,小……臣过来给少主包扎伤口。”半夏察觉到他的不悦,低头都不怎么看他。
屈襄听说屈眳受伤,赶过来探视,结果在这里见到了半夏。
一时间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半夏站在那里,学着之前见过的,“臣告辞了。”说着抱着自己的背包跑开。
屈襄目送半夏离开,回头看屈眳,“以后少见苏己。”
屈眳眉梢动了动,他别开目光,没有半分答应下来的意思。
屈襄看了一眼屈眳的伤口,见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而且冒着一股古怪的药味,他也没说什么。
等屈襄走后,竖仆这才开口,“主君看着对苏己很上心。”
所有人几乎都明白左尹对从云梦里那个冒出来的女子有怎么样的心思。这下可更加藏不住了。
屈眳踢了竖仆一脚,“还多嘴!”
竖仆挨了一下疼的呲牙咧嘴,这下学乖了,不敢再在屈眳面前多说一句。
连日的晴日,战事也接连不断。
这里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尤其这种兵临城下的时候,就算是贵族,也个个精神紧绷,谁也没那个兴致听歌赏舞。
半夏在里过着天黑就睡,天还没亮,就被外面的牛角号声给吵醒了。
她躺在床上,突然一下心脏提了起来,她跳起来。
虽然天还没有放亮,但外面的声响已经忽略不得了。
帐子里留着一盏油灯,借着昏暗的灯光,半夏开始穿衣穿鞋。
才把头发整理好,外面就传来了人的询问,“左尹问,今日三日如何?”
“告诉左尹,”半夏放下木梳,“今日先是大晴,但之后会有大雨……”半夏眉头拧紧了,“很大很大的雨。”
来人立刻去了。
屈襄听说之后,沉默了许久。他起身去和斗参道,“今日战事可推迟几日。”
能让苏己口里说出很大很大的雨,绝非一般。
斗参听了却不以为然,“为何?”
屈襄只道是军中观日说将会下雨,而下雨不利于作战。
“观日?”斗参听完,面色沉下来,可很快又笑了,“观日看到的,十次有□□次不准。信不得,”说着他又道,“要是这样,就不出战,让那些齐国人领着一群中原人在自家门前耀武扬威。我可做不到。”
“左尹不愿意去,那我就去了。”
屈襄见斗参嘴角露出个略显嘲讽的笑,面上沉下来。
大雨,格外大的雨。屈襄坐在那里思索了下。
中原入秋之后多为干燥,而楚地不同,地处湿地,一年四季雨水充沛。但秋季很少会下很大的雨。
出战在外,一切事务皆由他们自己拿定,但是耽误了时机,导致战败,那么身为主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到时候只能以死谢罪。
“把苏己请来。”
半夏到屈襄的营帐来的时候,才到屈襄面前,就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压力。
那压力如有实质,重重的压在人的身上,喘不过气来。
半夏感觉自己都呼吸不过来了。
屈襄抬眼看她,伸手示意她坐到自己的面前来。
半夏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年月,处处都讲究个尊卑。甚至坐席的位置不同,身份也不一样。这么面对面的,还真是受宠若惊。
“苏己说,会有很大的雨是么?”屈襄没有和半夏寒暄,开门见山。
半夏点头。
“苏己。”屈襄定定看她,目光肃穆,从口中说出的话却很温柔,“我屈襄的性命,还有屈氏荣辱,皆在你一身了。”
半夏惊讶,她头一次,抬起头来,直接的看着屈襄。
那种巨大的责任感,初次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不留一丝缝隙。
她喘不过气来,这个天生有的小技能,她一向只是当做天气预报,随便用用,也不当真。但屈襄告诉她,他的身家性命都在她身上的时候,半夏觉得有一阵阵的惶恐。
这责任太过重大,重大到她根本不能承受。
“苏己。”
屈襄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半夏再仔细回忆了一下,今日清晨的感觉。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感觉,现在她都忍不住有了一丝动摇。
她抬眼看向屈襄,目光直接和他对视。
屈襄微怔。
那双妍丽的有些妩媚的眼里,此刻满是坚毅,似乎是被逼的没有半点退路的亡命之徒。
“是!”
她的回答果断而干脆,屈襄颔首,“好!”
屈襄没有出战,这让他手下将领很是不满。
外面阳光普照,明明就是最好的出战时候,为何要躲在这里,听任那些中原人耀武扬威?
“左尹,若是此事传回郢都……”下面有人道。
屈襄抬手摇摇头,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骄阳似火,没有半点下雨的痕迹。
半夏怀着孤注一掷的心坐在日头下面,也顾不上自己现在没多少防晒可擦了。
要是这次不行的话,不行的话?
半夏一下哽住,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可是屈襄都那么说了,她总不能说了就跑吧?
这样的话,她下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她任由自己曝晒在阳光下,哪怕现在不热了,但照的人莫名的心颤。
半夏不知道自己在日头下等了多久,终于有人跑过来,“苏己回去吧。”
半夏看着依然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一阵颓然。不可能真的她这次就翻车了吧?
她回到营帐里,就见到了屈眳。屈眳在那里等了好会,见她进来,正要开口说话。半夏就快步过来,她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晒得还是别的。
“要是这次真的失败了,你们就随便怎么处置我吧!”半夏几乎是破釜沉舟一般的,从牙缝里挤出这话。
屈眳抬头看她,满脸的古怪。
“父亲和我没想把你如何。”
这话是真的,他想要的如何,应该和她想的,不一样。
沙场之上,厮杀正酣。
土地上被鲜血给染的猩红。
斗参在战车上,跟着左右一道作战。忙碌之中还不忘嘲笑屈襄,“左尹竟然听信观日之言,今日龟缩不出来迎战,待到消息传回郢都,看他要怎么办!”
话语才落下,突然光线暗淡下来,转瞬之间,头顶上乌云滚滚。只听得头顶隆隆雷声,而后足足有豆粒那么大的雨滴劈头盖脸打下来,不给人半点反应的机会。
紧接着雨越来越急密,声势浩大的让人心惊胆战。
第37章 询问
前一刻明明还是晴空万里;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倾盆大雨,砸了下来。
天空之上;乌云滚滚;伴随着隆隆的雷鸣。雨水砸到人的头脸上;砸的生疼。这场雨来的突然,也下的极大。原本厮杀正酣的战场,瞬时就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浇的溃不成军。
双方主将倒还想要再战,可是面庞被雨滴砸的都生疼;睁不开眼,更别提继续作战。
马被惊吓到了;嘶鸣不已,御手连连控制驷马,免得马匹受惊逃走。
这场磅礴的雨下了好一阵都没有停止的意思;甚至还越来越大;地上集聚的泥水眼见越来越多。
附近河流猛然暴涨,河水湍急,沿着河岸往岸边上的土地拍打。
这场仗看样子是打不成了,只能鸣鼓收兵。
斗参嘴里咒了一声;带着余下的兵士先行后退。
士兵们沿着道路往后退。道路上挤满了逃命和躲雨的人,路过一道狭窄的山路;所有人听到轰隆一声巨响,队伍最前面的一道山坡,整个几乎像是散了架一般;整个向下挪。
顷刻之间,山坡整个都滑下来,把走在前头的人和马给埋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所有的人都来不及反应,只知道耳边一记震耳欲聋的大响,电光一过,原本走在面前的人和马就被黄土掩埋。
斗参看到那一堆已经滑落下来的土坡,面如人色。方才只要他再上前去半点,这会被埋在下头的人就会是他了。
外面的雨依然下个没停,只是雨势稍小,可再小,说实话,也没有小到哪里去。半夏坐在营帐内看外面大雨如注。
屈眳原本打算回自己的营帐,但是外面雨下的这么大,一时半会也走不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磅礴的雨势。神情晦涩莫辨。
“这么大的雨,说不定有秋汛了。”半夏看着外面,感叹说了一声。
屈眳回头看她一眼,“苏己这个本事,是天生的吗?”
他见过那些巫人,都是到几岁上头和家里的父兄开始学习和鬼神沟通,然后说自己能接收到神鬼的旨意。
“……”半夏摇摇头,“我打记事的时候,就会了。”
这个对她来说,就是和吃饭穿衣一样自然。
屈眳神色有异,他看了半夏两眼,并没有说什么。外面的雨依然下个没停,不一会儿有人来报,说是附近的河水已经涨上来了。
为了取水方便,营地都是在河水附近。河水涨起来,到时候说不定就要发水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转移到高地去。
这雨下了半天,才慢慢减缓,但还没有完全停下来,半夏披着一件袍子从车上跳下来钻到重新搭建好的营帐内。
到了傍晚时候,屈襄请她过去一趟。
营帐内的所有人,都拿着一种近乎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敬畏目光瞅着她。
这个年月,人对自然的恐惧和敬畏超过一切,尤其此时夏商的蒙昧并没有完全褪去,人殉哪怕在以周礼称道的中原依然存在。自然的变化莫测,更是让他们惊恐不已。
哪怕再平常不过的自然现象,他们都归结到鬼神发怒上。甚至为此准备浩大的祭祀,献上牺牲。
当来一个能够预测天气变化的人,自然而然,也会被视作高高在上。
原先那些质疑屈襄不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