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太后这些年-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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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凭说:“你应该没同你父亲吵过架吧?”
李益道:“没什么可吵的,他说的都是对的。”
冯凭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实你们兄弟父子关系还算好的了,至少还不用互相算计,只是吵吵架,不打就好了。你可见着这皇家父子兄弟之间是怎样打杀的,当年太武皇帝和景穆。”
李益笑说:“主要是人少。父亲只有我们两个儿子,要打也打不起来。他有他的事,我有我的事,也不指望靠老子留下的钱财爵禄过活,所以也就没什么好争的。”
冯凭说:“这样挺好的。”
聊了一会,冯凭不觉困了,便枕在他臂上,说:“我睡一会,眼睛快睁不开了。”
李益说:“睡吧。”
李益在宫中睡不着。可能是缺乏安全感,怕有人会来,所以便只是陪着她躺。
她睡的很快,不久,他就感觉怀中的人安静下来了,呼吸声浅浅的,胸膛有规律地起伏。他抱着她看了一会,独自想着心事。
冯凭睡了一个时辰醒。
下午,李益没什么事,还是在殿中陪她。
下午画画。
画画是为了治病。自从卧病后,她就有点歇斯底里的症候,御医建议她息气凝神,不要躁怒,写字画画这种事最能磨炼人,有助于心情平和愉悦。
画画究竟是不是有助于心情这不好说,但李益李大人在身边是肯定有助于心情愉悦的。冯凭其实对写字画画兴趣不大,但她喜欢李益在边上陪她,对外说李益在殿中陪她作画,也是个好理由。
冯凭说:“今天画什么?”
李益说:“还是接着前天画牡丹吧。”
冯凭说:“好。”
她姿势其实不太好,一只手撑在案上,一只手拿笔,身体都要挨到书案上去了。李益也不纠正她,只是笑。
她倒是娴熟的,提笔蘸了墨,一笔一笔,在纸上先涂抹出一朵浓丽的牡丹花瓣,勾出边缘,层次,又换了大号的笔,绘出叶子,浓淡墨晕开,最后用细毫笔轻轻地绘出叶片的茎脉,轮廓。
一朵美丽的牡丹图就在纸上成型了。她举着笔,转回头看李益,眼睛湿润的溢出光彩:“我画的好不好?”
李益笑说:“好。”
冯凭仰着脸看他,故意说:“我画的这样好,你奖我什么?”
李益笑:“还有两朵,你先把它画完吧。”
他低着眼,眉眼俱是温柔。冯凭看到他微微发红的脸,耳朵脖子都变了颜色,整个人笑的很厉害,只是在假装正经。她故作天真地,又假装不经意地拉了他手,逗他说:“我学的这么好,你要奖我什么啊?”
李益笑说:“这个考到我了啊。”
冯凭说:“亲我一个好不好?”
他转脸亲了一下她,提了笔在纸上给她的画润色,不管怎么笑,神态动作都还是端庄的。
冯凭说:“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李益说:“什么意思?”
冯凭说:“明明不害羞,但是爱红脸。”
李益无奈说:“脸皮薄,没办法,我也不想。”
冯凭就笑。
作画?
在拓拔泓看来,太后和李益这两人是公然的私通了。
下流无耻,不要脸皮。先帝才去世多久,她就做出这种事。那李益也是有家室的人,竟也一点人伦都不顾。
这两个人实在太碍眼了。
拓拔泓正为此事郁郁不乐,李坤在边上又告诉他一个消息:“臣刚刚打探得知,皇上知道先前李益献给太后治烧伤的药方,那背后医生究竟是谁吗?”
拓拔泓说:“是谁?”
李坤说:“这人名字叫徐琰。”
拓拔泓说:“徐琰皇上不知道,说徐济之皇上就该听说过了。这人是南朝的名医。当年先帝病重时,听说过他的大名,曾让那徐州刺史刘彪去请他,但是他不肯来,先帝后来便病崩了。而今他却自己来了北方了。”
第29章 召见
拓拔泓是个敏感又多心的人, 听到这话, 心里就犯了狐疑。
李益竟然认识这个人?当年他父皇重病,想办法召这人北上时,那李益怎么不吭声呢?
晚上, 拓拔泓就试探冯凭:“太后知道,先前李益献进宫的药方,其实是出自谁手吗?”
冯凭白天刚听李益说, 这会又听拓拔泓提, 感觉有内情。
“是谁?”
拓拔泓说:“这人就是徐济之。南朝有名的医生,当年父皇病重时, 曾下诏召他北上, 他没有应诏。不晓得李益是怎么认识他的。”
冯凭道:“真是他?”
拓拔泓说:“朕已经查过了, 确确实实是他。”
冯凭说:“没想到,难怪他一直隐瞒身份。”
拓拔泓说:“这个人傲慢的很, 自恃医术高明, 先帝屡召他不至, 一点尊敬也没有。而今在南朝待不下去了却又来向太后邀宠,分明就是朝三暮四, 厚颜不忠的小人, 太后相信他?李益既然跟他有私交,能请得动他,当年父皇病重,他为何不去请,假装不知道?”
冯凭听他这语气, 是要找事情,劝阻道:“皇上别这样说,李令不是那样的人。他结识徐济之在先帝驾崩之后,徐济之北上应该也是在先帝驾崩之后,否则他绝不可能不去请的。这件事怪不得他,只是机缘不巧合罢了。”
拓拔泓说:“可是他现在竟收留这个人,还想举荐其进宫,太后还准备再接纳?”
冯凭说:“若他真是有才能的,接纳又有何不可?皇上既然有疑惑,何不召他入宫问话呢?看看他怎么说,说完了再发落也不迟。顺便也可以试试他是不是真有本事,还是沽名钓誉之辈。”
拓拔泓面无表情。
冯凭抓着他的手在掌中拍了拍,哄说:“皇上不要不高兴,这是好事。这徐济之不但是名医,也是南朝的高官,人很有名气。原来召他不肯来,现在他自己来了,咱们若能不计前嫌收留他,足见咱们皇上和北魏朝廷的风范。怎么能拒人于千里?那不是正让别人笑话皇上小气?”
拓拔泓知道她说的有理,就埋着头没吭声。
冯凭说:“皇上年纪也大了,多关心关心正事,实在无聊多读两本书,别整天听信这些小道,没点正形。”
拓拔泓没什么情绪似的:“那好吧。”
拓拔泓试探了一番,没讨得好,他也就适可而止,没再纠缠,跟太后告辞离去了。
杨信从帘子外面进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和轻轻颤动的水晶珠帘,意味深长说:“娘娘发现皇上最近变了一些吗?”
他的确变了一些。
自从上次和冯凭吵架之后,话就少了。每次来她这里也呆不了多久,不超过半个时辰,有时候,说着说着话,一下子戛然而止,面无表情不言语。一会儿,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就告退离去了。他状态不正常,冯凭也知道他不正常,但是不能怎么办。只能让时间去改变和适应。
没想到杨信也眼睛这么尖看出来了。
冯凭说:“你看他变了?”
杨信说:“大不一样了,恐怕还是没消气。”
冯凭无奈说:“这脾气,跟他爹一模一样。”
杨信说:“不过徐济之的事,娘娘都不知道,皇上怎么知道了?怕是李坤又说什么了吧?”
冯凭说:“不用猜就知道,除了他还能有谁。”
杨信笑说:“这李坤,人不大,事儿还挺多的。”
杨信坐在她身边,伸手给她捏着肩膀。
冯凭正好肩有点疼,也就笑着由他捏了。
她闭着眼睛,杨信便有机会看着她的脸欣赏,但见她雪肤红唇,眉毛淡淡的,眼睫毛直而长,乌黑的头发掩着白皙的脖颈,那模样极是美,杨信便只是着意地看,目光扫过她的一寸又一寸。
“皇上既然知道了,娘娘打算什么时候召见那徐济之?”
冯凭说:“听说他还在病中。”
她让宦官去传旨,召李益进宫来说话。
杨信说:“不知他真本事如何,要是真能治好娘娘的病,那倒好了。”
冯凭说:“你说李坤这孩子,像不像他爹那劲儿?我看这孩子,传承起他爹的衣钵来了,成天喜欢挑事儿。”
杨信说:“得了吧,他爹十几岁要像他这样,还当什么录尚书事。咱们这成天忙得不得闲,他倒是好耍,净盯着咱们找茬呢。李惠虽说爱生事,但做事还算有些能力。李坤,昨天我在皇上宫外头碰见了他,他见了我,低着个脑袋缩起肩膀,眼睛都抬不起来,不晓得又做什么亏心事了,我走的急也没问他。”
冯凭笑说:“他应该是怕你。”
杨信说:“我也没怎么着他啊?不就是之前打了他两下吗?”
那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宫中有阵兴起了常太后的流言,说文成皇帝生母是被常太后所杀,又说赫连皇太后也是她所杀。有人撺掇皇上,要废常太后的名分。冯凭和常太后关系亲近,是常太后抚养长大的,当年被立为皇后也是常太后的主意,她有今天,可说是常太后一手造就。这不是摆明了冲着她来的么?杨信得知这话是李坤嘴里出来的,当时找到面前去,给了他两个嘴巴,教训了一顿。当时宫女太监侍卫们都在跟前,好几十个人,那李坤丢了脸。之后见到杨信,便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他是皇亲国戚,杨信只不过是个宦官,然而打就打了,也不能怎么办。杨信是太后宠信的人,背后有太后在撑腰呢,只是怄气。
说到李坤,杨信想起了一件事。
说:“不过臣最近倒是听了一些传闻。”
冯凭说:“什么传闻?”
杨信说:“皇上跟这个李坤,感情不一般。听说晚上一块儿睡觉的。”
冯凭说:“你说的这个睡觉,和我想的那个睡觉是一个意思吗?”
杨信笑:“这可不敢说,皇上年纪还小。不过听那太华殿太监说,两个在宫里经常换穿彼此的衣服鞋袜。前几天内府的人去那边送哈密瓜,刚经过那御花园,看到有人穿着皇上夏天常穿的那件珍珠衫,在那廊亭子里面站着。只见着个衣服背影,还以为是皇上呢,忙不迭地磕头,结果转过头来,竟是李坤穿着皇上的衣服。皇上身上却穿着李坤的衣服。那太监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这两个人还笑,说又认错了又认错了。他两个身高体型又差不多,衣服一换,只看背影,不小心就得认错。”
冯凭说:“我倒有些意思了,皇上还真是不见外。”
杨信说:“依臣之见,皇上也该纳嫔立后了,娘娘应该考虑这件事。”
冯凭说:“是该立了,只是眼下还没空,等过了年再说吧。”
说了一会儿话,李益人到了,冯凭问他说:“那徐济之现在在哪,我想找个机会见见他。”
李益有些高兴,说:“娘娘已经决定了现在就要见吗?”
冯凭说:“你看呢?”
李益说:“我看可以的。他这边其实早就等着娘娘召见了,随时都可以进宫的。娘娘要是定了,我这就出宫去安排他。”
冯凭说:“后天宫中有宴,到时候你可以当众引荐他。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单独见见他,有几句话要问。”
李益说:“这是应该的。”
李益说:“不过有件事比较麻烦,他是南边来的,听不懂北方话,你要见他的话,可能也听不懂他说什么。咱们朝中好像也没有南边来的人,到时候怕有些尴尬。”
冯凭感觉有点稀奇,笑:“你不是认识他吗?那你跟他怎么说话的?”
李益笑说:“我也听不懂,跟他一说话就得打手势,连蒙带猜。他说话口音可奇怪了,我听了就一直想笑。”
冯凭也笑:“不是说南方人口音都很软。”
她好奇问说:“这人长什么样?”
李益说:“年纪不大,三十多岁,长得白白净净的,就是有点瘦,个子跟杨大人差不多高。”
杨信在边上笑:“跟我差不多高?那也挺高的了。”
冯凭说:“我听说南人个子都很瘦弱矮小,面部身材都很扁平,没有北方人高大,轮廓分明。”
第30章 看病
李益笑:“不是, 这徐济之乃是南朝第一美男子, 相貌很出色。”
冯凭说:“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杨信笑说:“这我听说过,这人不但医术高明,而且美姿容, 言谈举止很有风度,人赠外号叫徐郎。”
杨信开玩笑说:“这南朝第一美男子遇到咱们李大人,不知道哪个更胜一筹。”
李益就只是笑。
两日后, 徐济之进宫来, 冯凭在崇政殿接见了他。
这人长的诚如李益所说,白白净净的, 举止温文尔雅。那礼仪作派, 一看就受过良好教养的世家子弟。就是有点瘦, 看着总有点弱不禁风的样子。纵使这样,说句美男子也是毫不过分的。冯凭感觉他气质跟李益有点像, 但是不如李益, 至于哪里不如, 一时倒也说不上来。
那徐济之知道要见太后,还以为是位老夫人, 内心还有些惶恐。及见到榻上坐的妇人, 年仅二十稍许,相貌美丽柔和。一张圆润白皙的鹅蛋脸,两道弯弯柳叶眉,一双眼睛大大的黑黑的,像小孩儿似的干净, 模样很是面善,想来不是刁钻刻薄的人,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行礼的过程中,他又看到李益,一身朱红色薄锦袍,璧人似的站在太后榻前,正和太后小声交谈着,两个都是面带笑容,目光盈盈,君臣竟像是毫无嫌隙似的。他心说:这两个人看起来好生奇怪……刚想及此,顿时精神一振。心算了一下太后的年纪,又是死了丈夫的人,再看李益相貌出众。他也是见过世面晓得道理的人,一下子就猜着了。
原来李益说举荐他,他还颇有些担心,不晓得李益在太后面前的面子怎么样,要是太后不喜欢他就糟糕了。一看李益和太后是这种关系,李益亲口举荐的人,太后必不至于为难,他心里才有了底。
这会人起身来,冯凭赐了他坐,笑说:“李大人说你听不懂北方话,是完全听不懂吗?”
徐济之说:“臣先祖是洛阳人,臣会说一点洛阳话。”
冯凭笑说:“这倒巧,本宫也会说一点洛阳话。”
汉魏晋三代都城都在洛阳,以洛阳一带为中心形成了一套独特的地方语言,几百年间,一直作为中原官话。当时的人,以讲一口洛阳话自豪。吴国灭后,大文豪陆机陆云兄弟北上洛阳,因为操得一口吴语,不会讲洛阳话,被洛阳的贵族嘲笑其作的是鸟语。八王之乱后,晋室移鼎江南,定都建康,大量的北方侨民随朝廷移居了江南,将北方话也带到了江南,和当地的土著语言相融合。很多南方的侨姓贵族,本身就是北方人,到了南方,也坚持讲洛阳话。
而在北方,因为地方割据,政权林立,不同的政治中心,往往以当地语言为依托,都会形成一套自己的官话。晋阳的讲晋阳话,长安的讲长安话。洛阳一带因为常年战乱,被战争所毁,几十年来,早已经失去了中原重心地位,沦为边缘地区,所以洛阳话在中原早已式微。北魏一统中原之后,定都平城,而今通行的语言却很杂糅。拓拔氏是鲜卑人,鲜卑语自然是通行的语言,但是胡汉融合,汉话也是常用语,朝廷公文往来的书面语是汉语,从皇帝往下的鲜卑贵族们,都是从小学习汉文,都会说汉话。
至于日常偶尔会夹杂着的柔然、高车、匈奴等其他民族和地方语言,都被融合了。
宫中通行汉话,却是从文成皇帝开始的。
文成皇帝拓拔叡,也就是冯凭的丈夫,其养母常氏是汉人。文成帝从小就说汉话,又娶了个汉人老婆。拓拔泓的生母李夫人,也是汉人,拓拔泓身上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