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太后这些年-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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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这确实是个错误。
他是昏了头了,受不住爱情和**的诱惑,才会陷入这样的纠缠。害了自己,害了慧娴,也害了她。如果当初没有开始,今天也不会这样争吵,也不会闹得全家不得安宁。她也不会伤心,也不会恨他。
真的是错了。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再爱她。
不是不想爱,是爱不起。
他累了,不想再继续了。也继续不下去了。
他只有一双手,只有两个胳膊,八尺之躯,怎么能撑得住天。他连一片乌云也抓不住。
凡人。
真的是错了。他和她,本就不该有牵绊。
本就该只像树和风,像云朵和鸟一样,日日相见,点头致意。而不是妄想拥有彼此。
拥有不了的,只会不断给彼此带来伤害。
一场空幻想。
他跪下,深深叩首,道:“一切罪责都在臣的身上,请太后惩罚我,赦免无干的人吧。”
而冯凭是深深地震怒了。
你愿意替她去死,你想过我的心情吗?她从来没有感到过这样痛恨,这样愤怒。
“你要替罪,你要我赦免她?你有什么资格?”
她指着他怒道:“我要治罪,连你都有罪!你自身难保,有什么资格替她担罪?凭你是个情夫宠臣,在床上取悦我吗?你以为,你以为她会看得上你替她求情?你以为她看得上你跪在我的裙下声泪俱下,苦苦哀求,替她苟全来的性命?你快算了吧!她根本就不稀罕你在我面前说这些。她要是看到你这样怕是会想吐的!”
她目光带恨瞪他:“收起你这幅多情重义的嘴脸,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它很恶心?再多看一眼,我也会想吐的。”
“你要真是个好丈夫,你就该管好自己的女人,好好满足她,别让她寂寞了没男人满足,跑到我跟前来泄火。否则你就冷漠到底,别这个时候了,在我面前又替她求情,让我看不起你。”
李益道:“臣确实无能,请太后治臣的罪。只恳求太后赦免我的夫人,赦免李家不相干的无辜。臣愿一死,绝无怨言。”
冯凭冲到他面前,气的狠狠打了他一掌:“你混蛋!你为她去死,你为我做过什么?”
李益道:“臣只怕不能够了。”
冯凭恨恨地瞪着他:“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放了她,你我从此恩断义绝,或者她死,我原谅你,以后只有你和我。你只能选一样。”
他心想,算了吧,爱不起了。算了算了,早就该醒了。他潸然泪下道:“你放了她吧。”
冯凭一字一句道:“你这个懦夫。”
她冷声道:“给我滚出去,永远不要再来见我。”
李益再拜两拜,当真便起身退出去了。
她感到那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克制。她唤来杨信,命他去狱中,赐死宋慧娴。
放过她?她心想,我怎么会放过她呢?先前我留着她是为了你,那是因为我爱你,才容她活着。可既然你不选择我,那我也不必顾念你的心情了。她有一种开天辟地的决绝,既然已经恩断义绝了,那就撕破脸吧。她想到他兴许会绝望痛哭的样子,心中冷笑:这怪你自己,我对你有情谊,可你不懂,自己选择了放弃。
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杨信已经回来了,告诉她,尸体已经去通知李家领回去了。
冯凭觉得这样还不够。
半夜,她紧接着又下了一道旨。
李益已经辞官了,然而李羡人还在朝中,她下旨将其治罪。罢免了李羡的官职,剥夺其世袭的爵位,田产,将李氏一门逐出京城。圣旨当夜写好,当夜发了出去,宦官即刻就去了李家,宣读圣旨。
李益回到家中,先是见到了慧娴的尸体,家里满院嚎啕,已经是哭的不行了。而他已经失去了情绪,只是疲惫不堪。
低着眼睛落了两滴泪,他忍着悲痛道:“准备丧事吧。”
然后他将自己关进了房中,黑暗中默坐,长久地不发一言。后来李羡来找他,敲门,他也没有应。
后半夜,宫中传旨的人来了。
杨信看着哀鸿遍野的李府,又看这李家兄弟,宣读了圣旨。李家兄弟听他念完,恭敬地领旨谢恩,脸上没有半点恐惧或不顺,好像这圣旨是天赐的恩德一般。
他叹气,说了一句:“李大人,这可是太后给你们格外的恩典。她可是一片苦心啊。”
李羡连忙道:“谢太后圣恩。”
李益则是没说话,只是跟着深深叩首。
回宫的路上,秋风萧瑟。杨信身上衣服薄,也感觉到凉了。他可不是什么笨蛋,他晓得太后今夜此举,意味着什么。
他不晓得太后和李益的争吵。然而以他的政治敏感,他知道,她怕是要支撑不住了,所以才会贬斥自己人。她不先动手,一旦局势崩溃,别人就会动手了。
第71章 降生
李氏陷入了阵痛当中。
冷汗一阵一阵地出, 好像是有把刀在肚子里撕割。她身体疼, 心里又慌得很。
接生的宫妇在一旁安抚她:“娘娘没事儿的,娘娘不要怕,一会儿就过去了。”
李氏道:“皇上呢?皇上在哪?”
接生妇都是太后那边派来的,她感觉很不安心, 可又没有办法。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拓拔泓身上。皇上是会保护她的。
“产房里有晦气,皇上不能来,皇上在替娘娘祈福呢。”
她疼的想哭,宫妇不让她哭,说是要留着力气分娩,要忍忍。她想喊, 也不让她喊, 她感觉自己疼的快死了。
她趁接生妇出去的空,嘱咐她身边亲近的宫女阿德:“待会我不行了,你可一定要把孩子给我看好,不能让别人抱走了。”
那阿德比她大十来岁,平时倒是能担当的。阿德满口地答应了, 但她左思右想,还是感觉不放心。要是别人真要带走孩子, 阿德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跟阿德说:“要不你去请皇上过来吧,一定要让他来。”
阿德应了, 忙去求见拓拔泓,去了一问,说皇上不在太华殿, 去太后那里了。阿德不敢去太后那里找人,只得又回去了,跟李氏说:“娘娘,皇上在太后那里呢。男人进不得产房,娘娘还是安心吧,奴婢会照顾好娘娘的孩子的。”
李氏叹了口气。皇上明明和太后不和,怎么还老爱到她那去呢,这个时候到太后那去。
然而她实在是疼的要虚脱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了。
阵痛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下午,那边拓拔泓在太后宫中,同太后一起焦急等待着。那是腊月里,殿外飘着大雪,殿中生着火盆,拓拔泓奏折也不批了,只等着孩子出生。冯凭坐立不安,一会站起来,一会在殿中走动。她担忧,不确定李氏生的会不会是男孩,要是生了个女孩,那就烦恼了。
她的情绪也感染了拓拔泓,弄的拓拔泓也有点紧张。目光一直跟着她走来走去。
天黑了。
晚饭送上来,她也无心吃。拓拔泓劝她,勉强用了点羹。那边宫女过来传信说,孩子有点难产,这把冯凭和拓拔泓的心都提起来了。后来实在太晚,不知等到何时,冯凭劝拓拔泓:“皇上不如先回去休息吧,要是生了,我会让人告诉皇上的。”
拓拔泓又不肯,要等。
大约在子时刚过一刻,宫殿中传出的婴儿的哭声。接生妇小心翼翼将婴儿的脐带剪断,身上的血水擦干,李氏脸色惨白,精疲力尽地抬起头:“快给我看看它。”
接生妇欢天喜地道:“恭喜娘娘生了个男孩。”
李氏又哭又笑,看了眼婴儿,满足欣慰,疲惫已极地睡了过去。接生妇看她闭了眼睛,连忙用布将婴儿包好,又裹上羊皮的小毯子,连夜运到太后崇政殿去。
那阿德欲阻拦,一看这架势,根本就阻拦不了。皇上在太后那呢,太后要把孩子抱去,皇上肯定也是同意的,李氏不愿意,可又能怎么办?她答应李氏答应的好,然而事到临头,手都没敢伸出去,就任着接生妇抱着孩子走了。
冯凭见到婴儿,欢喜不已。当即从接生妇手中抱过来。
“恭喜太后,恭喜皇上,生的是个男孩。”
接生妇说。
冯凭面带笑意,招呼拓拔泓:“皇上快来看,是个小皇子呢。”
刚生下的婴儿小小的,皮肤红皱皱的,也没几根头发,但是不丑,就看着眼睛就特别大。拓拔泓见到自己的第一个儿子,表情也有种异样的欢喜:“让我看看。”
他掀开襁褓一角,看到婴儿的小雀儿,就跟蚕豆那么大一点,他登时大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小?”
冯凭见他有点幼稚,讪笑道:“他还小呢,刚生下来。”
拓拔泓松了一口气,他差点以为它发育不全呢。
接生妇笑说:“小皇子很健康,哭的声音很响亮,分量也足,一定能平安长大的。”
拓拔泓笑说:“哦。”
乳娘上前来,说:“奴婢先抱他去喂奶吧。”
冯凭将婴儿交给乳娘:“去吧。”
拓拔宏出生了。
长子的出生,是魏宫的大事。正如先前每一位降生的皇长子一样,拓拔宣布罢朝三日,同时降旨,大赦天下,并请礼部官员至宗庙告祭祖宗,还为他占卜,求得了一个好名字,叫宏。宏字跟拓拔泓名字里的泓谐音,这好像是上天的旨意,他本就是皇长子,天生就该是皇位的继承人。
拓拔宏被留在太后宫中。原本为皇子准备的宫室,只是空置着,倒是乳母都搬过来了。罢朝这三日,拓拔泓倒去看了一次李氏,陪她说了会话,然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崇政殿里,兴致勃勃地疼爱着他的小婴儿,享受着初为人父的喜悦。
的确初为人父,虽然先前已经有了个女儿,但女儿的感觉,毕竟是儿子没法比的。
三日之后,皇太后当朝宣布,撤帘罢令,不再过问朝事。拓拔泓正式亲政了。
这几个月来,因为李益的事,她承受的压力很大,而拓拔泓也一直虎视眈眈地想夺。权。早晚会有这一天的,与其到最后撑不住,被人赶下去,还不如主动宣布罢令,至少还能保存实力,保留脸面。正好借着拓拔宏出生,她将权力和平移交给拓拔泓,就此平息天下人沸沸扬扬的议论。
配合着皇长子的出生,各地屡现祥瑞,有百姓说,皇长子出生当日,看到有五彩云朵飘散在宫殿上方。又有说某地发现一野兽,长的麇身牛尾,圆顶一角,状似麒麟。反正不管什么祥瑞,总之是指向刚出生的拓拔宏。朝中有人上书建议皇上立太子了。
拓拔泓也认为皇长子当为太子,不过这件事不急,他想再等等。
一切看起来都是蒸蒸日上,太后的寝宫中,响彻着婴儿的哭声。乳娘和宫女忙忙碌碌。拓拔泓亲政事忙,一面要处理朝事,稍得空闲就也到太后那边去走动。唯独李氏,生下孩子后,她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只有几个宫女陪伴着她。然而她终日发脾气动怒,一会骂阿德,一会要见拓拔泓,一会又大骂太后。
她的骂声传到太后耳中,太后也不搭理她,当没听到,随她骂去。这日当着拓拔泓的面,冯凭让人将她骂的话学了一通,贱人鼠辈之语,污秽的不堪入耳。拓拔泓听的大是不自在,却也没法说什么。他晓得李氏为何恨冯凭。
拓拔泓其实对李氏还是有情的,时常去看她,安慰她,说什么:“你跟她斗气有什么意思呢,伤了身体。”
或者说:“不要太多心了,你的病一定会好的,朕不会不管你的。”
李氏在病中,听到他的话,还是有些感动。生病的人了,她无依无靠,只能抓住这根稻草。一直到最后,她病的形容枯槁,不成人样,几乎要与世长辞了,拓拔泓还在安慰她:“没事的,会好的……”
她临终之前,忽然感到一种彻身彻骨的凉意。
她一直觉得拓拔泓是爱她的。
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很动听,他安抚她也很耐心,像是充满了爱意。然而她一细想,他什么也没为她做。他把她的孩子交给了太后,他对她遭受的丧子之痛和病痛之苦所给出的反应,竟然只是安慰,然后便转身去太后宫中说说笑笑了。
她病骨支离握着他手:“皇上,是她害我,她要杀了我,皇上,你得为我报仇啊。”
拓拔泓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你不要这样担惊受怕,朕不会让她杀了你的。”
李氏很绝望了。
拓拔泓其实是爱李氏的。
然而,他对她的爱,太肤浅了。他体贴她的心不够细腻,他观察她的眼睛不够明亮。他细腻的心,他明亮的眼睛全用来观察另一个人了。李氏的重病确实让他很心疼,看到她憔悴的样子,他就心酸酸的,感觉很难受,很抱歉。然而他最近太高兴了,他一去崇政殿,抱着自己的小婴儿,捏捏他的胳膊腿,那满心的欢喜一升上来,就把李氏的痛苦给忘到了后脑勺。冯凭对这小婴儿寸步不离,她现在什么事都不做,每天只是关心宏儿的吃喝拉撒。拓拔泓看她抱着宏儿,笑的满心欢喜的样子,心里便涌起一种发自肺腑的快乐。他喜欢看她的笑脸,太珍贵了。
他舍不得将宏从她身边带走。
冯凭因为有了泓,对他的态度也好了很多,拓拔泓感觉两人的关系很不一样了。
他从她怀中接过宏儿,襁褓犹带着她衣上的芬芳。他坐在她身边,鼻端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他的心被闹的痒痒的,一有空闲,就想往她那去。
他是宏儿的父亲,而她像宏儿的母亲,他们正像一对恩爱夫妻。
他被这种日子迷住了。
他对李氏太粗心了,他知道,因为他最近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李氏身上。刚刚亲政,突然到手的权力……似是而非的爱情感觉……
太多的东西吸引他了。
第72章 移权
直到李氏咽了气, 拓拔泓才醒悟过来。他抱着尸体痛哭了一场, 哭的非常伤心。
那天晚上,他悲痛地没有再去太后宫中。
他坐在太华殿中,也没更衣,也不进食。他垂头丧气, 回想起李氏自入宫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是很爱他的,总是温言软语,在他不高兴的时候哄他高兴,什么都由着他顺着他。她还年轻, 才十几岁, 就这样死了。
她那样求他,求他留住孩子,求他救她,他没放在心上,只因为对别的女人神魂颠倒。而且还是那个害死她的女人。
他不是个好丈夫。
她信任他, 他却辜负了她。
他对不起她。
拓拔泓从来没有这么自责过。
李氏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他们不但是夫妻,而且是家人。他们有着血缘的亲近, 从一见面,就那样喜欢信任。他曾答应会一直爱她, 她说会一直陪伴着他,要过一辈子的。然而他辜负了她的真心。
他心想:我这是怎么了?
爱自己的人,被自己害死了。而他整天盯着一个根本不值得爱的人, 他得到了什么呢?
他感觉自己很可恨。
不但可恨,而且下贱,他突然看不起自己。他感到极度的自厌。
拓拔泓悲痛了三天,不肯上朝,也不吃东西。一直到李氏的丧事完毕,他还沉浸在这种极度的痛苦当中,时不时精神恍惚。李氏死了,这世上最亲近最爱他的人没有了,他感觉非常孤独。他白天想她,夜里梦到她。他常常独自一人时,就想落泪,好像自己被世界抛弃了。
太后派人来问候他,送来了一些小厨房做的食物和点心,拓拔泓对她感到了厌恶,他不想听到她的名字,也不想看到她。他让人将那些食物全倒进了马槽。
只有李坤的存在能让他感觉到一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