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太后这些年-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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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牢中,冯凭再一次见到他。
时隔三年,他模样一点未变,她第一眼,仍是看到他的眼睛。那张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烈火熊熊燃烧过后,万物湮灭,一地灰烬。他冷漠而孤独,唯有一双眼睛在诉说着欢喜和怨憎。
他的目光,毫不躲闪地迎着她,他注视着他,冰冷的,刚强的,利刃一般要将她刺穿。仿佛是怀着极深的恨,她吓的心哆嗦,整个人几乎颤抖了。
信里他的语气那样平和,她以为他是已经对她淡了,没想到见面他却是这样的表情,那是从未放下,从未释怀的眼神。
他是压下了多大的怨恨在写那封回信,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到京城的呢?
他注视着他,不说话,眼底仿佛有万水千山。
她已经忘了他了,忘了三年了,为什么再见面,她会这样悲痛呢?也许是他眼神太可怕了,太绝望了,好像是受了很大的伤,好像是经历了什么类似地狱的痛苦。她感到罪恶,愧疚的难以言喻。过往的感情通通涌到了心头,她对不起他,相爱的事,他妻子的事,让他离开京城的事,拓拔泓的事。以及现在的事。
当时多么愤怒,多么痛恨,然而此时回想,他并没有任何对不起自己的地方。他只是在爱她,对她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而她伤害他的太多。
当初翻脸,是因为他为宋慧娴求情的事。她当时很气愤。但她心里知道他没有错,换做是她,她也会那么做。只要不是泯灭了人性的人,都会像他那样做。
然而那时她太恐惧了。
恐惧自己的权力受到挑战,恐惧自己的地位会被撼动,所以她狠下心,绝了情,决心要将他甩开,用了最无情的方式。她实在太了解他了,知道他会怎样做,她给了他一个无法做的选择,得到了她早就预知的回答,然后她唾骂羞辱他,将他赶出自己的视线。
因为注定无路可走。
所以她选择放弃。
她以为这是对他,也是对自己的保护。
这段关系自始至终,懦弱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自己。
她对着他,一瞬间胸闷的厉害,难以呼吸。眼泪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他大概是几天没梳洗,下巴上一片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有点邋遢,然而模样还是他。她曾无数次亲吻过的脸,曾无数次拥抱抚摸过的身体。她的心要被愧疚吞噬了,她是爱情中的罪人,她是背叛者。
他曾是她的向往,最珍惜的人,然而她伤害了他。
“你怎么成这样了……”她声音哑的自己都听不清,“怎么也不告诉我,要不是……”
李益低声道:“现在你满意了?”
她难过地摇头:“不,这不是我的意思。”
她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是爱着他的。
明明已经放下了,她已经接受了别的男人,怎么会还爱他呢?她感到极度地不可思议,不可理喻,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感到痛苦,窒息。她明明已经快忘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有那么深吗?
“这不是我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李益道:“看来你这些年是真的不问世事了。”
她悲痛道:“我有资格问吗?只是横添是非罢了。”
李益道:“这样也对,这样他才会信任你。”
她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脸。
他冰冷的眼神终于稍稍转暖了一些,声音沙哑道:“别碰我,脏。”
她几乎疑心他是在骂她了,然而他放软的表情告诉她,他只是在说自己脸上脏。
“几天没洗了。”
他问她:“我是不是臭烘烘的?”
冯凭道:“没有。”
李益道:“现在没有,再过几天也该臭了。”
他是那样好洁的人,此时却相当坦然。
她想抱一抱他,却不敢,只好低下了头去,握住他的手。她无话可说,无言以对,只是垂泪,愧痛难当。
李益道:“外面没人看,你抱一抱我吧。”
不管她如何伤害他,只要她一露出难过的样子,他就心软了。原来他不恨也不怨,只是渴求她能陪伴他。
她伸出双臂,抱住了他,他的肩膀还是那样宽厚,胸膛还是那样温暖,身体的气息,还是那样让她着迷。
李益嗅着她发间的芬芳,感觉许多日的难受,终于舒服了一点。浑身的肌肉骨骼也放松了,知觉也复苏起来。
太难得,太不易。
“他对你好吗?”
他突然问了这一句。
冯凭听懂了,他问的是拓拔泓。他自然是知道她和拓拔泓的事了。
她哑声道:“好坏都一样,能平安无忧便够了。”
李益低叹道:“对不起。”
她落泪道:“说什么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李益道:“我想给你我的一切,只可惜李益一介微臣,能给的太少。唯盼来生拥有的多一些,不至于这样束手掣肘地为难。”
冯凭道:“别说这些了。”
李益道:“不说了。”
冯凭脸贴着他,哽咽道:“我有孩子了。”
李益身体一震,紧接着脸色有点发白。他努力保持着原来的表情,只是声音已经低的像是在呓语了:“什么孩子?”
冯凭搂着他,难过道:“我怀了他的孩子了。”
她没有同任何人说这件事,只是见到他,便想向他说。只因为他是她最信赖,也最依赖的人,她的忧虑和彷徨,除了他,她没有任何人可诉说。
李益闭上眼,茫然良久,直感到心中一片冰凉,浑身都结了冰。最终他无奈地抚摸着她头发,叹道:“好好照顾自己吧,别再伤了身子。我现在……也帮不了你了……”
冯凭道:“我会救你的,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81章 余地
是夜, 冯凭出现在太华殿中。
拓拔泓正在批阅奏章。
她刚从刑部的大牢出来, 脸色有些苍白,唇上的胭脂褪了色,漆黑的双目透着倦色,而暗红长裙的下摆沾了许多灰尘, 鞋袜也覆了尘。拓拔泓从案牍间抬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去见了李益了。
拓拔泓最近心情本就极度烦躁,忽然听说她去探视李益了,一下午,更是感觉腹中憋着火。他看着奏章,什么事都做不下去。只是顾及着体面, 才没有让人阻拦她。此时她终于回来了, 他感觉松了一口气,同时另一股火也升了上来。
但他知道他不能发火。
他是皇帝,为一个女人,和一个大臣吃醋,简直有辱他的身份。他按捺着心中的不快, 极力保持着他作为帝王的尊严和风度。
自从两年前罢令,她再也没上太华殿来过。他知道, 她今次是来给李益求情的。
毕竟是老情人呢。
他心中冷漠地想:她要是为这个人跟他红脸,那他就要跟她好好算算这个账了。背着他去见旧情人, 还想帮旧情人说话,把他拓拔泓当什么了?
他低着头翻奏章,冷淡淡的, 假装没看到她。
而冯凭望着面前这人,一时感觉很麻木,很疲惫。
她真的不愿意去求拓拔泓,她知道可能会遭受怎样的羞辱。
就算没有羞辱,要让她一个成年的二十几岁的妇人,去求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她仍然是觉得无法开口。就像要让她去爱这个人,她也觉得,这是下贱耻辱的事。取悦自己曾经深爱的丈夫的儿子,甚至装出一副爱情的嘴脸,这属于为了荣华富贵不要脸面不择手段。她从来是要脸的人,也要自尊。她自幼长在深宫,取悦君王,是希望可以借此摆脱身份地位带来的羞辱,可以活的有尊严体面一点,而不是她就喜欢如此卑微。
她做了皇后,做了太后,她以为自己今生已经不用再体会耻辱,可其实不是的。
她极力想告诉自己,他们之间是自愿和对等的关系,不存在耻辱,然而当她无法对任何事做决定,只能听从他的摆布,甚至不得不开口求他时,她知道那一切只是自己的自我安慰。他们之间并没有爱情,也没有心甘情愿,只是为了生存和权力,出卖**,放弃自我的媾和。
这个认识很残酷,然而是事实。
她走到御案前,努力使自己的态度保持寻常,柔声道:“皇上,咱们能谈谈吗?”
拓拔泓稳坐:“朕现在忙。”
冯凭道:“耽误不了皇上多少时间的。”
拓拔泓道:“那你说吧。”
冯凭道:“李家的案子,皇上知道情况吗?”
拓拔泓道:“知道。”
他很直白地回答她:“是朕发下去让人查办的。”
冯凭说:“查办的结果呢?”
拓拔泓道:“这案子现在,应该还在刑部的手里,还在查证审理当中,还没呈上来。朕现在也不知道结果。”
拓拔泓这话是敷衍话。
当他把弹劾的奏章交给刑部,让其查办此案时,这案子结果就定了。否则他会将弹劾的奏章留中不理,或者干脆认定弹劾者为诬告,直接将其下狱。他既然把案子交给刑部,那意思已经是很明白,就是认定了其有罪,直接让刑部去抓人审问了。都到了这一步,那审问的结果,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吗?
他抬头,看她,目光直直道:“你不关心宏儿,怎么关心起朝事了?你问这个做什么?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冯凭自然是知道他是在推脱。
她没有回答他的提问。
“我知道刑部在审理,只是皇上的意思呢?”
她知道,李家谋不谋反,刑部是没有决定权的,全凭拓拔泓的态度。他是皇帝,这种事,他甚至不需要交代命令什么,只需要有个态度,下面的人自然会揣度上意。
拓拔泓仍是不愿和她多说:“这件事由刑部在审理。若查证了,他真的无罪,自然会还他一个公道。若他真的有罪,当然也只能依法处置。朕必定秉持公道。”
冯凭道:“皇上不用和我讲这些场面话,都进了刑部大牢的人了,还有无罪的吗?”
拓拔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既然知道他有罪,还说什么呢?难道你还要替一个有罪的人说话吗?”
“我不是要替他说话。”
冯凭道:“谋反之罪非同小可,牵涉太多性命,怎能如此草率就定罪。”
拓拔泓奇怪道:“现在不是还没定罪吗?何来草率之说?朕说过了,这案子现在还在审理当中,结果如何,朕也不知道。朕正是慎之又慎,太后恐怕多心了吧。”
冯凭道:“仅凭某人一言之词,仅凭一封弹劾的奏章就认定臣子谋反,将人抓捕问罪,这还不是草率,那什么是草率?”
拓拔泓被她质问,也有点恼怒:“那你觉得朕应该怎么做?视而不见,不闻不问,随便它去?他有嫌疑,朕连让人审问他都审问不得了?”
冯凭道:“李家三朝的旧臣,从来忠心不二,不争不党,怎么可能谋反?那刘仁昌不过是借机诬告,想博取皇上的重用,这等不择手段的小人,皇上竟然相信他?皇上就该治他诬陷之罪,让刑部查证他的罪行,并予以惩处,否则他会认为皇上是可以利用的,日后会更加猖狂。”
拓拔泓冷笑道:“忠心不二,是对太后忠心不二,还是对朕忠心不二?”
冯凭道:“自然是对皇上。”
拓拔泓忍着怒:“诬陷他人谋反,是杀头的重罪,刘仁昌和他无冤无仇,为何要冒着杀头的危险诬陷他?究竟是朕在徇私,还是你在徇私?太后已经罢令两年了,为何今日又想起来干政?还是不要再说了吧。”
他看了她一眼,冷道:“你若是出于私人来求我对他网开一面,我或许会考虑一下。这般义正言辞,朕实在难以认同你。”
冯凭声音几乎有点沙哑了:“那我以私人的名义,求皇上网开一面,皇上会答应吗?”
拓拔泓批阅奏章的手顿了一顿。他闭上眼睛思索了半晌,又睁开眼,直截了当告诉她:“不会。”
他道:“这件事你不该过问,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拓拔泓态度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第82章 漩涡
这谈话无法继续。
拓拔泓一句“在刑部审理”, 自己不知情, 便打发了她。除此之外不肯再多说什么。
而冯凭想和他开诚布公,他则是不愿理会,表示将不徇私情,绝不干涉此案的审理, 并斥责她不该干政。两人的对话越来越充满□□味,各自的怒气都已经达到了最高值。她想低三下四地求他,然而看到拓拔泓那张固执的脸,恳求的话说不出来,而且她知道,说出来也没用。
她感觉腹中充斥着一股气。
拓拔泓已经亲政两年余了, 大权都在他的手里。
政不在手, 权不在手,除了恳求和劝说,她无法对他施加任何影响。面对着铁板一块,不容质疑的拓拔泓,她感觉到了蚍蜉撼大树, 不知从何处着手的无力。
拓拔泓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他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身份。于公她是一国太后,于私, 她现在是自己的人,不管站在哪个角度, 她为李益说话都是不应当的。这件事,他之前没有告诉她,就是希望她能当做不知道, 就此撇清关系,如此,他也能看到她的真心和忠诚。
然而她现在的表现让他很是不满意。
冯凭知道,和拓拔泓纠缠只是白费时间,她忍着怒回到永寿宫,决定自己亲自去想办法。她先是让人去,召来刑部尚书卢瞻:“李益的案子,现在是你在审理?”
太后已经久不问政事了,突然召见大臣,那卢瞻怎会不知她的目的?那李益是太后的旧情人,而今下狱,案子又在刑部手里,太后自然要干涉。
她居高临下地发问,那态度,分明是很不善,卢瞻有点惶恐:“李益的案子确实是刑部在审理……”
冯凭直问道:“你审理的如何?依你之见,他有没有谋反?”
太后虽然眼下已经不再理政,可她毕竟曾经垂帘,在朝中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力的。卢瞻入宫便知她意图,可不敢得罪他,忙撇清道:“回太后,此案确实是交给了刑部,可是皇上特命了司隶校尉李因主审,臣只是陪审,究竟案情如何,臣实在不敢下定论,此案臣做不得主。”
冯凭惊道:“李因?皇上什么时候让李因主审了?”
卢瞻道:“凡是有关拓拔徵谋反的案子,全都是李因在主审。皇上命他全权审理此案,要求刑部配合审理。”
他诚恳说:“臣以为,这还是得看皇上的意思,李因他也是听从皇上的吩咐。”
冯凭冷眼瞥他:“我倒奇怪,司隶校尉主管监察,什么时候你们刑部的案子也交给司隶校尉代劳了?你这个刑部尚书而今沦落到给他做副了?”
这么个事,卢瞻也很憋屈,然而哪能有办法。那李因是皇亲国戚,皇上信任他,谁能跟他去争?表面上还要装作恭维的样子:“李大人做事果敢,深得皇上的重用,臣只是从旁协助他。”
一席谈话耗费了半个时辰,然而没有丝毫用处。冯凭打发了卢瞻,感觉仍是无从着手,胸中憋的更厉害了。
那时已经是深夜了。
她还没有用晚饭,只是坐在冰冷的食案前,右手撑着额头,十分痛苦的样子。杨信在一旁干站着,陪她沉思。
杨信其实是想劝她自保为上,不要趟这浑水的。
只是不敢说。
她这个焦虑样子,明显是很在意那人的,他真敢说那话,八成是要遭她恨的。
但这件事她真的不适合插手。
杨信默默立了一会,见她仍没想出对策来,还在沉思,便想上前去,劝她吃一点东西。他双手扶住她肩膀,她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