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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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秋一下马车就与他对上了正眼,直到那个男人对着她笑了笑迅速转身混入人群中,她才反应上来。
“是他……”她还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周君泽眉尖一动,转头问她:“是谁?”
“是刚才那个穿灰衣服,高个子的男人……”晓秋越说越肯定,“一定是他,我记得的……”
周君泽没有多问,翻身上马扬起马鞭:“滚开!”
镇上客栈小二被他马鞭抽了一下狼狈滚在地上,等他爬起来再看时,周君泽连人带马已经消失了。
随即,有马从他头顶跨过,一阵繁杂急促的马蹄声过后,客栈门口只剩下客栈小二与晓秋。
汪礼的马就在镇子口,他一吹口哨马自动跟过来。身后的马蹄声就在耳边了,他上马后夹着马肚子,弯腰在马鞍上取下连弩,凭着声音的方向扣动了机关。
身后马蹄声一阵凌乱,他趁着这个空档快马加鞭往能逃脱的方向奔去。
汪礼是用□□的老手,那弩矢方向刁钻,周君泽没能躲得过去,右肩头上中了一箭。
他好像没有痛觉,左手发力拔出弩矢随手一扔,单手拉着马缰,一踢马镫再次追上去。
这是一场漫长的追逐,右肩不断有温热的血液涌出,雪白的地面反射着刺眼的光,他快要看不见了。
失血让他大脑昏沉,周身发冷,前面马背上的人都有了重影,他看见,他似乎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整个人突然间就消失了。
周君泽反应不上来,直到他的马在悬崖边上蓦然停住,将他整个人甩出去。
他单手紧紧攥着马缰,在悬架峭壁上撞了一下,马被他的力道差点拉下悬崖。他勉强找了一个可以站住脚的地方,额头贴着石头,耳边沉闷的马蹄声逐渐迫近。
他晕沉地想,是不是,又少了一种尽快找到薛嘉萝的可能。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基本上还是隔日更哦,今天调整一下。
☆、早产
薛嘉萝最近变得特别贪凉怕热; 一旦感觉到燥热就眼泪汪汪没精打采的,薛嘉芫命人把瓜果浸在井水里冰镇过后; 切成块喂给她。她一边用帕子抹掉薛嘉萝鼻尖上汗珠一边说:“听有经验的嬷嬷说,阿萝这么怕热; 肚子里可能是小郎君。”
薛嘉琦皱眉道:“那可就不妙了。”
“只希望阿萝离开时熙王并不知道她怀有身孕,对阿萝的执念淡了就好说了,不然我们可经不起他再一次挨家挨户找人。”薛嘉芫说; “那个姓梁的老妇人,我派人去打探过,说阿萝刚到她那里她请了好几次大夫; 因为阿萝身上有伤。但我问阿萝熙王是不是对她动粗; 她又摇头了……不知道她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阿萝能知道什么……”薛嘉琦说到一半看见薛嘉芫的眼神,“好好好; 我们阿萝什么都知道,她说没有就没有。”
房间内安静了一阵,薛嘉萝吃完了碗里的剥好皮的冰镇荔枝,恋恋不舍地连碗沿都舔了舔; 突然间她神情一凝,手放在自己肚皮上。
“是不是又胎动了?”薛嘉芫也跟着摸了摸; “呀; 真的动了,真棒!”说完就亲了亲薛嘉萝。
头一次胎动时薛嘉萝被吓着了,哭了好久,后来一旦肚子有动静薛嘉芫就会立即夸她亲她; 让她明白肚子会动是个好事情,这才让她平静接受了胎动。
薛嘉琦趁着这个工夫悄悄走了出去,直到周围无人时,他脸上的笑容才敢彻底放下来。
没人知道阿萝的肚子对他而言有多刺眼,仿佛一根针,扎得他无法安宁。
他接受不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熙王在十天前已经回京,却始终没有露面,朝臣觐见也是回绝。薛嘉琦为了避免暴露,自从汪礼离开后没有试图联系,不知道他与熙王在雍州是不是碰上了,也不知熙王有没有察觉到自己中计了。只听说别人说他在雍州剿匪赫赫有功,连薛清都道他天生的暴戾之气这次才用对了地方。
听下人回报薛清早他一步回了府,薛嘉琦脚下变了方向,朝着书房走去。
薛清刚刚换下官袍,一边理着袖子一边说:“找我何事?”
“父亲可是从宫中归来?”
“是,与孙晋多说了两句。”薛清坐下,“陛下开蒙晚,学业不精,还逐渐起了反抗之心,也不知是谁教唆的……直到熙王回来才好一些……”
薛嘉琦正要说起周君泽:“儿子听说熙王住在宫里?这……合适吗?”
“熙王在雍州受伤了,在宫里养伤,要不是伤的严重,我猜殿下也不愿意住在宫里。”薛清说,“我直到今天才见上一面。”
“如何?”
“什么如何?”
“当然是熙王。”
薛清看着他:“怎么突然问起了熙王殿下?”
薛嘉琦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他太恨周君泽,一时疏忽大意了。
“儿子只是想起了阿萝,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阿萝当然是好好的在王府里有人照顾。”薛清皱着眉不愿多说,“还有事吗?没事就下去吧。”
薛嘉琦心中冷然一片,多想告诉他,阿萝现在是什么样,她是如何“好好的”待在王府里的。他拼命忍着回到自己院子,姚文倩一连叫了他许多声他才回神:“怎么了?”
姚文倩已经从刚才的笑容满面变成了笑容勉强:“你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好几声了也不理我。”
“一些公事。”薛嘉琦想岔开话题,“言哥儿呢?”
“刚才奶娘抱走了,说母亲想言哥儿了。”姚文倩又补充说,“奶娘就在你面前抱走的,你没有发现吗?”
薛嘉琦站起来,“那我去母亲那里瞧一瞧。”
姚文倩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我也想相信你的……”
姚文倩怀疑薛嘉琦外面有了女人,从他郁郁寡欢、行事偷偷摸摸开始,他突然沮丧,突然兴奋,她一概不知缘由。最近更是,每日很晚才回家,问了身边随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连沐休也是一睁眼人就不见了,这让她如何能放心。
她托付管家娘子找了两个面生的半大孩子,在薛嘉琦出门后跟踪他,看他去了哪儿。
她原以为得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有结果的,不出五日,管家娘子就回复说薛嘉琦频频出入京中内城一所宅院,她打听了一下,那宅子是薛家大姑娘的陪嫁。
她半疑惑半松了口气,打算找个日子仔细问问薛嘉琦究竟在干什么。可是她这口气才放到嗓子眼儿,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跟薛嘉琦谈谈,管家娘子又有消息,说那宅子里请了产婆。
因为怕引人耳目,薛嘉芫只带薛嘉萝出去瞧过一次产婆,当时产婆说薛嘉萝肚子位置比她见过的任何孕妇都要低一些,孩子可能会早产。薛嘉芫一直记在心里,事事小心,但没有想到,薛嘉萝能在刚满八个月的时候生下孩子来。
但正是因为担心早产,薛嘉芫不许薛嘉萝下床走动,薛嘉萝在床上委委屈屈横躺了几天后没忍住,偷偷下床了。
她弯不下腰找自己的绣鞋了,只能两只胳膊撑着床沿,用脚在地上摸索鞋子,身体太笨重,胳膊没有力气,脚下一滑,就坐到了地上。
当时裙子下面就湿了一大片,薛嘉萝还以为自己小解出来了,呆呆看着自己身下洇湿的印迹扩散开来。
慢慢的,小腹一抽一抽的疼,胸口里好似有把锤子在敲。
薛嘉芫推门进来时,薛嘉萝已经疼得躺在地上呜咽起来了,薛嘉芫大吃一惊,用变了调的声音大喊:“快去叫产婆过来!”
薛嘉萝终于出声了,她额头全是汗珠,头发汗湿了贴在脸上,脸色涨得通红,她一直重复着一个字,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吐字不是很清楚,隐约听起来像是“疼”。听得薛嘉芫肝胆俱碎,恨不得代替她,或者干脆晕过去。
她全身都在用力,手背额头青筋凸起,仿佛在跟什么做抵抗。
产婆急得团团转:“不要喊不要喊,腿不要用力,肚子快用力!”
薛嘉萝听不进去,她也不懂这个时候该听谁的,疼痛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让她无法解脱。
“这孩子……头都快出来了,快点用力——”
可惜薛嘉萝还是不听,体力耗费的太多,声音低了,她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这样不行啊……”
产婆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一阵吵闹,一个女声中气十足:“谁敢拦我们太太?!”
“在这里?”
“是的,母亲,儿媳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声音越来越近,“我总不好强闯阿姐的宅子……”
薛嘉芫分神听到这句,刚要出门查看,没成想与来人迎面碰上。
薛太太的眼神从她脸上转到她身后床上,蓦然睁大了。
“阿、阿萝……”
又是一个不眠夜。
一闭上眼脑子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碎片画面,伴随着永不停止的耳鸣,让他根本不能入睡。
他静静坐在黑夜里,仿佛生了根一样,什么的大风大浪都不能让他撼动半分。
他想了很多事情,比如小皇帝愚笨耳根软,比如孙除近日愈发强硬的态度,比如肃王死后无人继承的封地。他想尽了能想的,最后,又只剩下薛嘉萝。
现在回想起她居然是甜的,他曾经历过那么好的时刻,让人一想起来都忍不住微笑。
可回到现实的空虚比最初的钝痛更能让人发狂。
黑夜如此漫长又转瞬即逝,窗子上印出树枝摇曳的影子,窗纸慢慢泛白,他又熬到了新的一天。
太监在门外轻声问:“殿下,起吗?”
“嗯。”
门被推开,一列太监走进来,床帏掀开,周君泽的脸如同映着月光的雕塑,苍白没有表情。
太监轻手轻脚给他右肩上了药,说:“孙统领回来了。”
周君泽眼神一动:“让他进来。”
孙逸低着头拱手道:“回殿下,百里之内都寻过了,卑职带回了所有最近卖身入青楼的姑娘。”
周君泽兴趣缺缺,孙逸的表情态度已经告诉他,那里面不会有薛嘉萝。
“再去……”他一时想不出来还能去哪里找,“算了,让他们先回来,退下吧。”
周君泽下了床,屏风旁挂着薛嘉萝那件红锦披风,他轻轻摸了摸。
他被这件披风一下引到了北边,去了才发现扑空了,白白浪费了时间……他突然一把抓住披风。
不,薛嘉萝的披风,蒙着脸的晓秋,都暗示着薛嘉萝可能在北边,他不是扑空,是被人故意引去的,他中计了。
什么人会想尽办法把薛嘉萝从他身边带走?
他想起两年前,只要他出府身后徘徊着的陌生人马……他心神激荡,几步走出去:“把孙逸再给我叫回来!”
他的心脏似乎重新跳起来了,砰砰砰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跟大部分读者虐男主理念不一致了。
☆、小孩子
薛嘉琦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骑马在京城街道横冲直撞过; 他心急如焚,下马进院子时被门槛绊的踉跄了一下; 慌忙用手撑住,连手掌被割破都不知道。
他贴在门上听了一会; 门里面传出来婴儿娇弱的哭声,还有母亲哽咽的声音:“别怕……别怕……阿娘在这里……”
阿萝生了。
一时间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用手狠狠在脸上搓了两把。
一直被他忽视的姚文倩走过来; 犹豫了许久说:“你不该瞒着我。”
薛嘉琦心神俱疲,不想跟她说话。
姚文倩见他沉默,半生气半慌张继续说:“你不告诉我; 我怎么会知道是妹妹被你藏起来了; 你想想你这几个月来在家待过多久,儿子抱过几次; 你……”
“我现在不想说这些。”薛嘉琦打断她,“你来的时候,为什么要带母亲来?”
姚文倩紧紧闭上了嘴。
“家里的人都知道是你带母亲出来的?父亲知道吗?”这才是他要问的重点。
“父亲进宫了。”
薛嘉琦深呼吸了一口,振作起来; 上前轻轻敲门:“阿姐……”
薛嘉芫怀里抱着一团锦被,露出一张红通通娇嫩的小脸; 她两眼通红却忍不住笑着说:“你看; 我们的小外甥。”
薛嘉琦看了一眼移开视线,“阿姐快带着母亲回府,父亲不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薛太太走出来。
薛嘉琦语塞:“儿子日后会跟您解释; 今天实在不是时候,我们都在,太引人注意了。”
薛嘉芫把孩子小心翼翼递给薛太太:“您先回房,一会奶娘该喂奶了,您看着点。”
薛嘉萝在她身边,又有外孙子需要她照看,突如其来的惊喜占据了薛太太全部的心神,有再多疑问也只能靠边。
薛嘉芫关好门,看了一眼远远站在一边面露尴尬的姚文倩,压低声音说:“你要做什么?!把父亲做过的事告诉母亲吗?你让母亲以后怎么办?”
“我能如何?大家装作不知道,然后等着父亲找上门来?”薛嘉琦冷冷说,“那之后熙王也快来了吧。”
“你简直糊涂!想过没有,母亲要是知道了,她会恨父亲到死!到时候,这个家就四分五裂了,你愿意看见那个场面吗?”
薛嘉琦胸膛起伏着,忍不住提高声调:“那阿萝呢?难道又要让她回去受罪?”
“她生了熙王的儿子!你以为她还能被你好好藏起来吗?!”
“说到底,都不过是害怕熙王——”
薛嘉芫扬手给了薛嘉琦一个耳光,瞪着他,眼睛又湿润了,“你以为只有你难受?我宝贝疼爱了那么久,被人随随便便抢走,不知道她究竟过着什么日子……”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可是再心疼,再舍不得,也要过自己的日子……你想想弟妹,想想言哥儿,放下阿萝吧,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漫长的剧痛是突然间结束的,那一瞬间,她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耳边回荡着一阵阵的哭声。
她意识到是自己身体里跑出来的东西在哭。
为什么哭,不开心吗?
怎么样才能让他不要哭?
她可能是第一次感觉到疲倦,大脑却一直是清醒的,她听见阿姐喜极而泣,听见熟悉的声音说“母亲在这里”,听见门外徘徊的脚步声,听见无数声音在叫她。
“阿萝。”
“阿萝……”
“我来了……”
薛嘉萝醒来时已经天黑了,灯光昏暗,屋子里静悄悄的,有种特别的味道。
她既渴又饿,试了一下发现自己不能下床,就用鼻子哼哼了两声。
很快有人来了,撩起床帏,带着笑意问:“是不是饿了?”
她脸上的笑容非常好看,暖暖的,薛嘉萝一见就忍不住要撒娇:“饿……”
“嗓子喊哑了,少说话,好不好?”女人在她脑袋下垫了一个枕头,“等一会。”
白粥和襁褓里的婴儿是一起到的,薛嘉萝看了一眼闭着小眼睛皱着小鼻子睡觉的婴儿,不是很感兴趣,转头要喝粥。
等一碗粥下肚,感觉好点了,又去找刚才的小孩子,可惜已经被抱走了。
薛嘉芫把孩子放在隔壁,回来看见薛嘉萝扭着头一直往床帏外面看,笑着说:“阿萝真精神,比我强,我当年生完整整两天眼睛都睁不开。”
薛太太满眼只有薛嘉萝,她动作轻柔擦拭着薛嘉萝嘴角,温柔说:“我们阿萝可比姐姐省心多了。”
在两人说话时,门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影子,薛嘉芫说:“让他进来吧,在外面等了整整一天了。”
薛太太嘴角的笑微微收敛,点头同意了。
薛嘉琦推门进来,先看了一眼薛嘉萝,对她微微笑了笑,然后才说:“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