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倾城:冷宫弃妃-第3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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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没有拒绝,李过退后了一步,朝着姊归塔一抬手:“大小姐,请。”
我没有再说什么,和裴元修一起进了姊归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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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一座塔,但里面其实一座楼阁,尤其当我迈进门槛,看到周围的一切还是很熟悉,仿佛是将当初那座红颜楼嵌入了这座塔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我抬起头,看着那些精致的雕梁,华美的摆设,一时间人也有些恍惚了,仿佛第一次走进那座恍如天宫的红颜楼的时候……
那是一个弥漫着淡淡薄雾的清晨,我因为眼睛哭肿了,看什么都看不清,只模糊的看到那精美的亭台楼阁,仿佛天宫一般,周围穿红着绿的女孩子就像是蓬莱仙子,一个个都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
我已经有些记不清他们的脸了。
只记得他们的表情,都是冷冷的,看着我的目光,也是冰冷的。
这时,裴元修握紧了我的手。
从他的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背上全都是冷汗,可从他的手上渡来的力量终于让我没有再陷入那如噩梦一般的回忆当中。
他轻轻在我耳边道:“你怎么了?你脸色很难看。”
“没,没事。”
才说着,李过和红姨已经走了进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队个子娇小,容貌俏丽的侍女,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来,走路的时候连脚步声都不闻,上前来便分别服侍我和裴元修下去清洗。
我被几个侍女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浴池,刚好够一个人在里面沐浴。在温热的蒸汽中,我褪去了衣衫慢慢的走过去,赤足踩在雪白的大理石板上,那微微的凉意和蒸汽中的热激得人浑身细汗,我走了下去,将身体浸泡在雪白的浴汤中,才发现那是牛奶混合了中药,不算太热的温度,却堪堪让人觉得最舒服。
这时,红姨也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周围捧着衣衫鞋袜和盛着花瓣的金盘的几个侍女,一挥手:“下去吧,大小姐这里我来服侍。”
“是。”
几个侍女答应了一声,便走了下去。
红姨走到了我身后,小心翼翼的跪坐在我的旁边,一双温柔却有力的手伸过来,轻轻的帮我揉捏着有些僵硬的肩膀。
我的精神原本一路紧绷着,其实直到现在也是如此,我没有放松,却只是有些恍惚。
这一切,都像是隔世的记忆,又那么清晰的出现在今生的梦境中一样,让人既熟悉,又陌生。
我喃喃道:“红姨,我小时候,你就是这么带着我沐浴的吧?”
红姨像是笑了一声,可那笑声却又在像在哭,顿了一下,才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那个时候,大小姐哪有这么大,也没有这么瘦。”
“是么……”
“那个时候,大小姐可是胖乎乎的,像个玉娃娃。”
我轻笑了一声:“人长大了,总是要抽苗子的,自然要瘦些。”
“可大小姐是吃了很多苦才这样的。”
“人本来就是要吃苦的么。”
“大小姐不应该的!”
听到她固执到近乎偏执的话语,倒让我想起了艾叔叔说的那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好像在他们的眼里,不管时间如何变化,周围的环境如何改变,我似乎都应该是那个享尽世间荣华,得到最多宠爱的人。
可,哪能尽如人意?
想到这里,我侧过身去,用湿淋淋的手抚着红衣的手背,轻轻说道:“红姨你别这样,我并不难过。”
听我这么说,红姨气得手都哆嗦了起来,挣了半天,才咬牙道:“你,你怎么跟大夫人,一个性子!”
“她是我娘啊。”
说到这里,我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而一滴滚烫的水珠也落到了我的肩膀上。
回头看时,红姨又哭了起来。
这一回,我没有再开口安慰,只是在这热气蒸腾的房间里平静的望着她,沉默了下来。
提起我的母亲,只觉得有太多的话,几乎千言万语想要说,也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却又像是近乡情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从哪里问。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说道:“我娘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话一出口,虽然我还浸泡在温热的浴汤中,虽然房间里弥漫着温热的蒸汽,却有一股寒意从心底里升了起来,不仅是我,连扶着我肩膀的红姨都颤抖了一下。
我在浴池里慢慢的转过身,洁白细腻的浴汤拂过我的肌肤,明明是很舒服的熨帖,却在这一刻有一种刀割一般的错觉。我看着红姨霎时间苍白的脸庞,眼神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在还路上,就得到了你传来的消息。”
“是。是我传消息告诉大小姐,夫人去世了。”
“可你没有说清楚,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你都没有说,你只是让我不要回西川。”
“是。”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
红姨看着我,神情中多了一丝颓然:“自从大夫人离开家主迁住西山之后,我们这些人就成了二夫人的眼中钉。不过,幸得大夫人离开之前做了周全的安排,那个女人这些年来都一直动不了我们。可我们也就被完全的排挤出了主宅的中心,大夫人带着你走之后的那几年,我都几乎见不到家主。”
我沉默了下来。
母亲在带我离开颜家之前……
那个时候我还小,甚至不怎么记事,只依稀记得,每天都有很多人来见她。而现在我也很明白,颜家独踞西川,势力从士农工商各个方面渗透到每一个人的身上,其中的盘根错节,纷繁复杂不为外人道,人和人之间的牵制也比任何一张关系网都更复杂。
其中由母亲亲手提拔的,就有很大一批人,母亲失势之前对这些人就已经做了周全的安排,这种安排甚至周全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能安居其位,红姨的地位还能与李过这样的大管家相齐。
可是,也因为如此,他们就彻底的和那个女人站在了对立面。
“我只记得,小姐走的时候,是冬天。”
“对。”
因为选采女是春天进行,西川远离京城,必须提前几个月就要上路。
“西山那一年下了雪,很少见。”
“是。”
那一年西山的大雪是蜀地百年难得一见,漫天飘落的鹅毛大雪将整个天地都妆点得洁白无瑕,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一片莹白,那样粉妆玉琢的景致让人几乎忘记了世间的污秽,仿佛一切龃龉都被那皑皑白雪所遮掩,也就消失了。
“我们都被大夫人严令,不能靠近西山,所以不能见你们,只能在很远的山上站着,为大小姐送行。”
“辛苦你们了。”
“不苦。”
红姨摇摇头,周围的热气也没能让她苍白的脸庞恢复红意,反而更加苍白了一些:“我因为从小看着大小姐长大,格外的舍不得,所以他们都离开了之后,我还在山上又停留了一天,远远看着夫人和小姐住的地方,看着小姐离开的那条路,哪怕——哪怕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
“可是,就在第二天,”她的脸上升起了一丝近乎惶恐的神情,沙哑着声音道:“我看到西山上,到处都升起了白幡……”
☆、795。第795章 第二层塔
“可是,就在第二天,我看到西山上,到处都升起了白幡……”
我的手下意识的抓紧了红姨的手。
“满山的白幡迎风飘着,把山都染白了。那个时候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以为自己看到的是雪,可雪哪有那么白?”
“……”
“然后,我就听到了招魂歌。”
“招魂歌……?”
西川民俗,人死后会有至亲高举死者生前穿过的贴身衣裳,爬上屋顶,一边高呼死者的名字一边迎风高歌,诉别情,抚离殇,其歌声哀痛彻骨,名为招魂,是希望逝者能明白生者的难舍,能回头一顾。
“后来,大家都来了,我才知道,是夫人过世了。”
这样说着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哽咽难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嗓子说道:“我知道,依小姐的脾性和手段,路上那些人小姐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只是,大夫人去世,那个女人就更没了顾忌,如果大小姐再回来,只怕会更难,所以——”她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下去。
所以,她给我传了信。
她知道我得到这个消息,必定不会再乖乖的听话,但如果回西川,我一个人就要面对所有的一切,处境之难可想而知,所以才会在信中,反复叮嘱我,千万不要回来。
其实那个时候,从西川离开,我原本也没有打算再回头,得到那个消息之后,就更坚定了我的心。
所以,我没有再回西川。
我入了宫,低眉敛目的过了那些年,以为可以顺顺利利的出宫,拥有新的身份,拥有新的人生。
可一切,都只是我的妄想而已。
岂能尽如人意……
“大小姐,”红姨的手轻轻的覆上我的手背,和过去每一次扶着我蹒跚学步一样温柔:“你不要难过。”
我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的脸色虽然苍白,身上虽然一直在发抖,但我并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看起来,她比我更难过一些。
我不难过。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我再开口,声音也有些沙哑的:“那,我爹呢?”
红姨有些愕然的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大小姐,你都知道了?”
我沉默着,轻轻点了点头。
“当初西山的人见到我,还称他为‘公子’,现在却已经称他为‘家主’。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红姨轻轻的说道:“老主人,也过世了。”
“是怎么——”
“抑郁成疾。”
“抑郁……成疾……”
“是。其实大小姐走后,老主人的身体就一直不怎么好,汤药不断,可都不见起色。七年前那个冬天,太冷了,老主人没有熬过去。”
七年前的那个冬天?
也就是,我在吉祥村,还曾经是刘家媳妇的时候,度过的那个冬天?
那个冬天,的确很冷,我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在地牢里看到轻寒的时候,那种刺骨的寒冷渗透每一寸肌肤,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而当他离开我的那一天,冰雨滂沱,严寒刺骨,也几乎将我的血液都冻结成冰。
原来在那一年,我的父亲也……
“他葬在何处?”
“西山。”
“后山?”
“对。灵位在宗庙**奉。”
“我娘呢?也供奉在后山?”
“……没有。”
我抬起头来看着红姨:“没有?”
红姨已经没哭了,可眼中全是哀恸的泪水,轻轻的说道:“老主人和那个女人没有供奉夫人的灵位……”
母亲的灵位,没有供奉?
“我们也找不到,夫人到底被葬在何处。”
“……”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小姐……”
红姨唤了我一声,已经控制不住又失声哭了起来,她的哭声中不仅仅是哀恸,大概也有这些年来经历的无助和看到我时的委屈,我看着这个从小抱着我长大,对我付出了一个母亲所有的全部的温情的女人,慢慢的从水中站起身来,不顾渐凉的空气将我湿漉漉的身体浸得发寒,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臂,将红姨抱进了怀里。
她在我的怀里,反倒哭得像个孩子。
可我,却哭不出来
我苍白的脸庞贴在红姨微微冲动的肩膀上,眼睛黑得一点光都没有。
我的母亲,没有被供奉。
身为曾经,又或许现在依旧是的颜家大小姐,我当然很清楚,颜家的人在过世之后都会葬在后山。但只有两种情况,灵位不会被供奉。
一,是表示这个人根本不属于颜家,被驱逐出了颜氏家族。
二,就是这个人死于非命,命中带凶,不能入宗庙。
我的母亲,是哪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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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红姨在浴室中耽搁了很久,直到最后浴汤都凉了,红姨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用柔软的毯子将我裹起来,轻轻擦干身上的水,然后几个侍女进来,服侍我穿上了衣服。
穿戴整齐,将头发弄得差不多快干了,带着一点润泽披在脑后,几个侍女才退下。
红姨带着我走了出去,在出门的时候,她才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对我低声道:“大小姐,那些老家伙,都想拜见大小姐。”
我想了想,道:“现在不急于这一时。”
红姨的眼睛一亮:“大小姐是打算长留?”
“现在先暂时不说这些。”
没有找回离儿,一切对我来说都没有太大意义。
只希望,颜轻尘不要真的惹火了我。
红姨看了看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引着我走了出去。刚刚过了一道屏风,就看见裴元修站在那边的窗前,正在看外面的风景。
他似乎也已经沐浴完毕,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宽松的衣衽垂落下来,被腰带一系,形成了略带闲散的弧度。他的头发也披散在脑后,像一条纯黑柔软的缎子,更给他增添了几分雅致的仙气。
我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穿白衣,却是第一次看到他穿西川的衣裳。
感觉,有点奇怪。
而这时,他已经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转过头来一看到我,就呆住了似得,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过来,牵起我的手,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睛弯弯的盈满了赞赏的笑意。
我说道:“怎么了?”
“你真美。”
我穿的,也如他一般是一袭白色的长裙,宽松的衣衽露出了纤细的脖子和嶙峋的锁骨,衣裳没有束腰带,可垂落柔软的线条却衬得人的身体如流水一般颀长。
西川因为中原人所说的“未开化”,还保留着一些古制和旧物,这样朴素的阿缟之衣也只有西川的人还会上身。他从未见我穿过这样的衣裳,只是这么一赞,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幸好,红姨送我出来之后,一见到他,就自觉的退开了。
我轻轻道:“别胡说。”
他只笑了一下,没说话,还带着浴池温度的手紧握着我,已经有侍女过来,将我们引到桌边,那里也准备了精致的酒菜,用过一些之后,又带我们到了一个精致的房间。
我发现,这座塔相当大,里面被规划得井井有条,浴池、客厅、甚至卧室都一应俱全,只是除了浴室之外,许多房间的隔断不是墙,而是雅致的屏风,半透明的画屏上有水墨山水,人物花鸟,人在其中行走,就像是在画中游一般。只是,没有人带着,真的很容易迷路。
“大小姐,这是家主为你们准备的房间,请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会有马车来接大小姐回府。”
说完,那个侍女便退下了。
看来今天,是见不到颜轻尘了。
我有些无力,刚叹了口气,就感觉身子一轻,被裴元修一把打横抱起,还来不及说话,他已经将我抱到床上睡了下去,自己也躺下,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
“元修!”
我低呼了一声,感觉到他的双手用力环着我的腰肢,一边将头埋在我的颈项间,深深的吸了口气。
顿时颈项一阵凉,一阵烫。
不仅我的味道被他汲取,他似乎也将他的气息染上了我的身体,隔着薄薄的缟素,我立刻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急忙回头看着他,一只手按上了他的手:“元修,我——我没有心情……”
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下,然后淡淡一笑:“我知道。”
“……”
“放心,我只是抱着你睡而已。”
“……”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