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无法告别的城.-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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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刚刚应该也听到了那句话。收银员依旧面无表情地等待着我的回答,我正思索着要不要就这样夺路而逃,便听见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曼,你拿错卡了吧。你的卡在我这里。”
我回头看去,只见赵铭泽一脸微笑地从那对情侣身后挤上前来。
“我们是一起的。”他对收银员笑笑,把手中的购物篮放在收银台上,转身递给了我一张银行卡。
我忽然想起那天的聚会上他那些让人恼火的性别歧视的发言。不过,那火气终究没有压过我心中的虚荣。我咬牙接过他手中的卡,交给了收银员。
走出超市时,我从他手中接过那几个礼盒,说:“把银行卡号给我吧,过两天把钱还你。”
“Ok。”他不假思索地说,“那你把手机号给我吧,一会儿我给你发过去。”
“赵先生不是在趁机跟我要手机号吧?”我在超市门前的街口停下了脚步。
“算是吧。”他笑笑,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仅仅是为了方便联络。”
我放下手里的礼盒,对着一辆迎面而来的出租车招了招手,然那辆车却从我眼前径直开了过去。
“我开车来的,送你回去吧。”赵铭泽说。
“不用了,我打车就好。”我冷淡回说。
他没再坚持,只默不做声地陪我在路边等了一会儿,忽又开口说:“那天的事,如果顾小姐觉得冒犯的话,我可以道歉。不过,我需要向你解释的是,我并不是一个男权主义者,对女人也没有任何歧视和偏见。”
我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让女人变得绝望的是整个社会文化,让女人迎合那些标签的恰恰是女人自己。我不过是个事实的陈述者。所以你看,你愤怒的对象不应该是我。”
我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他于是又说:“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提议?”我不咸不淡地说。
“我可以做你的假男友跟你回家过年。论形象,气质,名气,经济实力,我想你目前应该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选了吧。作为交易,你也做我的假女友陪我回家。”
我笑笑,回头看着他说:“赵先生不是想追我吧?真不好意思,我刚刚结束了一段感情,现在没有心情跟你玩这种游戏。”
他笑说:“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而已,完全没有其他的想法。坦白说,你对我的吸引力就跟刚才那位收银台阿姨差不多。”
我登时被噎了一下,恼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说话的时候会让人有种想踹你一脚的冲动?”
“我只是怕你误会。其实我是有恋人的。”
“那你还找什么假女友啊?你就不怕你的恋人误会?”
“我那位不太方便带回家。”
“为什么?”我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他微笑着俯□来,在我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
我一时呆住,有些不可置信地问说:“你确定?”
“我今年35岁,不是15岁。”
“可是,你看起来…”
“一点都不像?”
我点了点头。
“这就是你们这些人对我们的刻板印象。”
“好吧,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刻薄了。”
“这是另一种刻板印象。”他皱了皱眉说。
“这么说,你的性格本来就很恶劣?”
“彼此彼此吧。”他拎起地上那堆礼盒,回头对我说,“我起草了一份合同,如果你对那个提议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我的车里跟我签一下。”
我和赵铭泽最终还是达成了协议。我们约定,腊月二十八至大年三十,他陪我回老家;初一至初三,我随他去天津。
计划出乎意料的顺利。接风宴上,我爸妈丝毫没有怀疑赵铭泽的身份,反而跟他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他们坚称以前曾在某个场合见过他。他便说,我在X台主持一档晚间谈话节目,伯父伯母兴许在节目里看见过我。我爸妈又说,原来是这样,铭泽你真是年轻有为啊。他谦虚地回说:伯父伯母过奖了。我爸妈又问了几句他的家庭和教育问题。他也彬彬有礼地一一作答,还毕恭毕敬地依照我家乡的礼俗向我爸妈敬了酒,神态语气全然不同于几天前在联谊会上的轻慢倨傲。我不由得佩服起他的伪装功底。
我们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两天。除了晚上睡觉时他会将我赶到地板上,我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我爸妈想来应该也是如此,因他们在那帮亲戚面前谈论的始终都是他的话题。他们甚至一次都没有问起过我工作的事,这多少还是让我有些意外——我本来还担心他们又会像从前那样在亲戚面前百般炫耀我那些虚荣的光环,还为此准备了好几套应对的说辞,不想他们却像是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一样。
我直到大年三十才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那天中午,我们正跟几个亲戚聚在一起吃午餐,一个叔父突然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曼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是不是还在想工作的事啊?快过年了,那些事就暂且放一边吧。”
我不明所以地跟他笑了笑。
他又说:“这次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吧,反正你现在也没事。”
我讪笑说:“我怎么会没事呢?明天我要跟铭泽去天津拜访他的父母,之后马上就要回北京了。我们台里事情还挺多的。”
气氛在我说完那句话之后便冷了下来。我爸妈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神情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
“干嘛啊这是?”我有些疑惑地问说。
我妈沉默了一会儿,说:“要是我们不问的话,你是不是准备一直瞒着我们啊?”
“什么瞒着你们啊?”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已经丢了工作的事吗?!”
我心中猛然沉了一下。餐桌上的气氛愈发的尴尬起来。
“还在那里装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你就准备一直这么骗我们是吧?这几年你就没跟我们说过一句实话,这个什么赵铭泽也是你带回来骗我们的吧!”我妈看上去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
我面无表情地看向堂姐:“又是你说的?”
她连忙摆了摆手说:“这次真不是我。”
“这事还用别人说吗?那个贴吧里什么东西没有?要不是去那里看了一下,我们都不知道这些年你在北京到底做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我和你爸背后戳脊梁骨吗?”我妈猛地将筷子扔在了餐桌上。
我默默地低头坐在那里,一句话都没说。
我爸连忙劝说:“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小曼现在没了工作,心里也不好受。”那几个亲戚忙也开口附和了几句。
“不好受也是她自找的!没人家那本事就老老实实地考公务员啊,当初跟她说了多少遍她都不听,非要一个人跑到北京瞎折腾。现在怎么样?工作一事无成,27了还嫁不出去,一堆人跟在屁股后面骂。我看她就是自作自受,纯属活该!”
我抬起头来,正迎上她眼中的愤怒。那眼中还有失望、痛心,兴许还有在亲戚面前颜面失尽的羞恼。我同她对视了一会儿,开口说:“我不想告诉你们辞职的事,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说了的话,你们一定会是这种反应。”
我顿了顿,努力忍住了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妈,从小到大,你对我说过很多过分的话。可是刚才那些是最过分的。没了工作我一点都不难过。我难过的是,不管我怎么努力,你都看不到。”
她眼中似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我站起身来离开。
我在大街上走了很长时间,一直走到了我从前读书的那所中学。刺骨的冷风吹进我的衣领,脖颈上一阵针扎一般的刺痛。我在学校的围栏外面停下脚步,远远地望向操场的方向。那里已经是一片荒芜,一只踢坏的皮球静静地躺在枯黄的草丛里。一个路过的孩子好奇地走过来张望,不过只抬头看了我一眼便又走开了。
过了会儿,又有人在我身后漫不经心地说了声:“喂。”
我回过头去,赵铭泽将我的大衣扔了过来。我接过来穿上,吸了下鼻子说:“别管我,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呃,其实我只是想问一下去长途车站怎么走。”他将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说,“你们这儿出租车真难打,又不能租车,真是不方便。”
我转过身去气恼地看着他。
“干嘛?你们闹成这样子我也不好再待下去了吧?还不如现在赶回家去过除夕。”他抬手指了指身后的方向说,“车站是那个方向吧?”
我恼火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即便我们只是假装的情侣,作为一个男人,这个时候你也应该借个肩膀给我靠一下吧。”
他白了我一眼说:“然后让你在我的大衣上抹一堆鼻涕眼泪?谢谢,不用了。这是Prada好吗?”
我顿时有种想上去抽他的冲动。
“哦,我倒是可以把这个借你。”他低头从手中的旅行袋里取出了一只U形颈枕,“你戴上试试,感觉应该跟肩膀差不多。”他一边说着就把那只颈枕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男人。”
他耸了耸肩,拉着行李箱离开:“那我们的合约就到此为止了。”
“哦,对了。” 他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其实我觉得你妈说的也没错,那些平庸的人只要老老实实地像其他人一样生活就好了。”
我愈加恼恨地瞪他。
他却笑了笑说:“除非你能向他们证明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第七十二章 凝滞(3)
2012年2月
我依旧早早地回到了北京。一月在我从新年的沮丧情绪里走出来之前便结束了,我的生活仍然停滞不前。
二月差不多被搜索职位和发送简历这两件事占满了。虽然从结果上来说,这两件事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我有时也会窝在客厅里看一整天的电影或者肥皂剧。有一次我还看了一期《非常幸运》。我离开之后,节目组很快就找到了替代我的女主持,那女孩小我两岁,脸和事业线都如同人工雕琢一般的完美。他们没有向观众解释我为什么突然离开,也没有多少人向他们问起过这个问题。那女孩就那样没有任何预兆地站在了我曾经站过的那片舞台上,开始说着我从前说过的每一句台词,脸上带着我从前可能露出过的笑容。我想若是另一个漂亮性感的女人站在那里,她可能也会说着同样的台词,带着同样的笑容。在那片舞台上,没有哪个女人是不可替代的。那些市场份额和收视率同她们并没有多大关系,同我也没有多大关系,就像我曾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事业和未来也同我没有多大关系。
还有一次,我无聊地按着手中的遥控器时,意外地跳到了凌嘉主持的那个节目。她看上去似乎比从前光鲜亮丽了许多,她正自信地站在那片炫目的镁光灯下,语笑嫣然。我没有觉得多么失落,直到我发觉她身上穿的是香奈儿的套装,而我身上穿的却是粘着酸奶和饼干屑的睡衣的时候。
二月过了快一半,我终于等来一个传媒公司的面试通知。我是坐地铁去参加的那场面试,因为担心被人认出,我还特地戴了一副偌大的墨镜。然而,并没有人认出我。我走出地铁站的时候有些自嘲地想,我究竟是应该感到庆幸还是泄气呢。
那场面试并不顺利。他们只问了我几个简单的问题,便十分坦率地告诉我:我们需要的是只是一个会展主持,而你需要的大概是一个更大的舞台。我笑说,多谢您的恭维。
我特地绕了一条很远的路回家,我突然想在这个城市里走一走。当我们将脚步放慢的时候,我们可以在俯仰之间望见这城市的许多风景。当我们仰望时,我们可以看到许多镶嵌着玻璃幕墙的大厦、电视塔,以及高耸的大楼间湛蓝的天空。低头的时候,我们看见肮脏的烟头、掉在垃圾桶外的快餐盒、塞满鱼骨和剩菜叶的油渍斑斑的下水道。当我们低头的时候,时时会有种感觉:前一种风景正在慢慢将我们压垮。
那天我回家时已经是晚上8点了。打开门,贝利先生倏地窜到了我的怀中。我抚了抚它的脑袋,轻声说:“饿了吧?很抱歉今天只能吃鱼头泡饭了,你会不会讨厌妈妈?”它细细地叫了一声。
我终于哭了起来。
情人节的前一天,我收到了杨康的短信,那是一个半月来他发给我的第一条短信。那条短信只有两行字:“派对在明晚8点,我的公寓。”我盯着手机屏幕足足看了两分钟,还是没有想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给我发这条信息。正疑惑着,另一条信息就跳在了屏幕上:“不好意思,发错了。不过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过来。”
我冷笑一声,迅速在屏幕上写下了几行字:“现在连初中生都不会玩这种把戏了。我明天晚上有约会,就不去打扰杨先生了。”
“真的是发错了,本来是发给一个朋友的。”过了几秒,他这样回了一条。
“不会是女朋友吧?”我回道。
“好像跟顾小姐没什么关系吧?还是说你在吃醋?”他回说。
我没有再回复什么。
第二天晚上,我约唐文心和苏珊去了后海。喝到一半时,我发了邮件给夏安。我说,我和文心、苏珊正在“Purple”庆祝这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刚才我们想起了一句诗:“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真奇怪,我们在这个日子里最想念的人居然是你。
可惜直到我们离开那家酒吧时,她都没有回信给我。我想她大概是睡着了。当然,也可能她是恋爱了。
我醉醺醺地回到公寓时已经接近10点了,下意识地喊了声“贝利先生”,那个白色的身影却没有从客厅里跑过来迎接我。我开了灯,又去卧室、洗手间和厨房找了一圈,却还是不见踪影。我顿时有些慌神,不过我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个世界上,有我的公寓钥匙,并且对那只猫有兴趣的人,只有一个而已。
我心里恼火得厉害,匆匆地换好鞋子便出门打车直奔去了杨康的公寓。
我走出那座私人电梯时,讶异地发现客厅里居然没有模特、女演员,或者任何举办过派对的痕迹。杨康正斜倚在沙发上喝着酒,地板上倒着一只空掉的威士忌酒瓶,桌上半只披萨,半瓶红酒,对面的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俗气的电视剧。
我走过去挡在电视前面,冷冰冰地问了句:“贝利先生呢?”
杨康坐起身来,笑说:“哟,这不是顾小姐吗?有失远迎。约会这么快就结束了?”
我没理他。他从桌上倒了杯红酒,端起酒杯朝我走了过来。一股浓重的酒气向我扑来,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
“我问你贝利先生呢?”我没有接他手中的酒杯,只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眼前站在一个人,你却非要谈猫,多扫兴啊。时间还早,我们喝完了这杯酒再慢慢聊也来得及。”他又要把酒杯递给我。我恼火地挡了一下,酒杯一下子从他手中飞了出去,“啪”的一声碎在了地板上。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重新回去沙发那边坐下。
“把贝利先生还给我。”我说。
“你不是不想要我给你的东西吗?”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眯着那双迷离的桃花眼看着我,“贝利先生是我从动物中心带回来的,是我带它去看的医生、打的疫苗。就连名字都是我取的。很显然,它也是我的东西。”
“你他妈把它还给我!”我冲他吼说。
“还给你?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再说,你有钱养它吗?你现在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吧?”他唇边露出一丝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