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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纸床-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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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道有点不对劲儿了。    
    这是罗老爷说的。    
    罗老爷卖货的“五一市场”对出摊卖货的中国人每天盘查,军警们不懂装懂地查看中国人的护照,然后就带走关在附近警察局的“铁笼子”里,等待这些“手续不全”的人交“罚款”,交了钱后就会在护照上没头没脑地盖上一个黑章,写上限时离开莫斯科。那阵子罗老爷怕被盖上那个黑章,连续几天不出摊卖货了,在家里闷得慌,出来找爸爸说说话。    
    “真是弄不清怎么会这样?俄罗斯是不是对华政策变了?”爸爸问罗老爷。    
    “不像啊,咱中国对老毛子现在客气着呢。”罗老爷说。    
    “北方楼是全关了?”爸爸又问。    
    “关了。”罗老爷摇头叹气。“我去看我那几个老乡,刚到门前就给警察拦住了,说凡是中国人一律不得进入,否则就和北方楼的人一样给关起来。”    
    “货真的给拉走了?”    
    “拉走了。据说拉了十卡车,有上亿美元的货。”    
    “使馆说是出面了,怎么也没个动静!”    
    “好像是出面了,但老毛子不在乎咱大使馆啊。”    
    “他们他妈的动真格的了!”    
    爸爸不常骂人,我每次听到他骂人都不由的害怕。爸爸骂了一句就坐在座位上愣着,看着罗老爷。罗老爷在不住地抽他的烟斗。    
    “不可能没有个说法的!莫斯科的报纸一定要有个说法才对劲儿,至少能报道个短消息啊!”爸爸又说。    
    “都十来天了,要是有说法早该出来了。”罗老爷说。    
    爸爸找来伊万,叫他弄来这几天所有的报纸,再找一遍看看有没有关于中国人在莫斯科的消息。伊万出去找来了一堆,开始查找。爸爸又叫我去看看电视,特别叫我注意那个曾报道过“麒麟城”事件的“TB55”。其实爸爸已经每天都在注意这方面的消息了,只不过罗老爷这样一说,又勾起了爸爸的火气。    
    我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视机。“TB55”的新闻节目已经过去,我在所有的频道里找了一边,除了俄罗斯的歌舞升平,没有别的节目。    
    我曾问过伊万“仓库”事件,伊万说“全给没收了”就匆匆地走开了。爸爸可能不允许他们和我及舒拉妈咪提及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完全等于是个“局外人”游离在他们周围。这是头一次爸爸吩咐我做有关“麒麟城”的事,我认真起来,坐在皮沙发上等待“新闻”出现的“迹象”。    
    罗老爷走到我的屋门口回头跟爸爸说“您忙吧,我在孩子这屋坐会儿”,就端着茶杯坐到我身边来。    
    那时的罗老爷看上去已经老了,头发花白花白的,脸上手上都有了些斑点,声音也不像从前那么洪亮了。罗老爷几乎是看着我在莫斯科一点点长大的,是从妈妈的老乡那边论,当年叫了“老爷”的。他虽然不常来爸爸这里,但我们却每次到“五月市场”都要去看看他的。看来这回莫斯科的情况叫老人家担心了。    
    罗老爷还是低头抽他的烟斗,问了我一句“怎么没上学”就再也不吭声。    
    NTV电视台开始了一个“访谈”节目。一个莫斯科的经济学家在接受采访,谈的是俄罗斯的通货膨胀问题。他把很多现象都看的很开,说在体制转变的时代会产生很多因转变而滋生的新问题,而这些问题会在体制转变完成后淡化或者消失。主持人问他“那么美国的经济体制算是已经成型很久了,他们为什么也会有不同程度的通货膨胀等类似的经济问题?”经济学家说,美国的体制也是在转变中,中国的体制也是在转变中,这个转变的过程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不可能有绝对的“健全”。    
    罗老爷的俄语非常精,他明显是听清楚了电视里的论调,因为罗老爷也忍不住低声骂出一声。    
    电视里的主持人是在莫斯科很有名望的伊琳娜·尼古拉耶夫娜,但我没看清那位经济学家的名字,不知道他在明天会不会遭到媒体的抨击。    
    “罗老爷,您的货都在北方楼存着吗?”我小声问罗老爷,生怕触了老人家的伤心事。    
    “没有。我还有不多的货了,都在我的家里放着呢。本来厂家要发货过来的,这个情形,人家不能发了。”罗老爷一声叹息。    
    “还是气球吗?”    
    “还是气球啊,我原来在中国就是乳胶厂的啊,现在给厂里专卖气球。”    
    “您卖了快十年了吧?”    
    “整八年。我在莫斯科批发出去的气球可没数儿了。”    
    “不回去了?”    
    “老伴昨天还劝我回去呢,她说莫斯科她住够了。”    
    我当年那些有“深度”的惆怅也仍然是少女的惆怅,怎么也难达到罗老爷的那种感伤。但我知道来莫斯科的中国人都是为了什么,目前的情况持续下去,莫斯科的华人就等于失去了生存的环境,这对大家来说,不亚于一场灾难。    
    2003年春节期间,舒拉妈咪在电话里提到了罗老爷。她说罗老爷已经回到了中国,他住在大连,罗老爷让舒拉妈咪转告我,他想我,让我有时间去看看他。    
    2002年我离开莫斯科的时候知道罗老爷已经在安排回国的事,我对他说,罗老爷,我先回去,你回去的时候想办法通知我,我一定去看你。罗老爷说,快了快了,等你在中国把生意搞成,我去看你呢。    
    2003年盛夏,“聆”公司的一个客户就在大连,邱雨寒说,小艳你正好可以去大连把合同签了。    
    我来到大连,马上按照罗老爷留给舒拉妈咪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电话的那头说,我是他的儿子,您有什么事?我父亲一周前去世了。    
    大连的老虎滩,海风潮湿、强劲,盛夏季节里风仍然很凉。海风中飘着很多用作广告的氢气球,高高的,大大的,比罗老爷当初在莫斯科卖的气球要大上几百倍。    
    罗老爷的儿子说,父亲是研究《易经》的,一辈子都在试图找一些关于命运、人生的所谓道理,但他却不能使自己长寿一些,闯出去为儿女拼命赚钱,为儿女的儿女拼命赚钱,等把大把的钞票带回家里的时候,他却没有享受的机会了。    
    我掐指一算,罗老爷今年才六十七岁。    
    十年前罗老爷给爸爸算了一卦,爸爸没能躲过那场变故,伤了元气,再没能翻身。十年前罗老爷也当着爸爸和舒拉妈咪的面给我看了相,他说,小细艳,你应该回去,你长成大姑娘的时候应该回中国嫁人,你不是“走汪洋”的人。


第五章 阴阳之间未婚的邱雨寒

    邱雨寒早过了婚龄,他至今未婚。    
    九年前,我第二次见到邱雨寒的日子,是五月一日。    
    那天莫斯科的街上行人手捧鲜花的很多,学生们穿戴整齐的也很多,可惜我们学校没组织什么游园活动,我只是和几个女生随便地去红场看了看热闹,就信步逛了阿尔巴特大街。五一节是俄罗斯的大节日,到处都可以看到胸前挂满勋章的老人们,街头搭起的台子上有歌星在唱歌跳舞,人们手里几乎都攥着个彩旗气球什么的。我眼前被一面绿色的小旗子挡了一下,我拨开旗子,后面的人是邱雨寒。    
    他请我们几个女生吃冰激凌,给和他在一起的一位俄罗斯女孩子买了瓶可口可乐。我注意看了看那女孩子,皮肤白净得无血色,头发却染成了黑色,对比度产生的突然而且强烈。    
    我的同学好奇地结识邱雨寒,把他当作了我的“乡党”。    
    “红场的仪式看到了?”他问我。    
    “没看到,我们来的晚。”我说。    
    “不如看歌星唱歌了。”他说。    
    “歌星也是三流的歌星嘛。”我说。    
    “一流的都在电视台呢,能看到三流的就蛮好啦。”他说。    
    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话,用俄语和汉语都找不到和他的话题。我吃了他买的冰激凌,感觉刚刚开始了五月就好像夏季一样炎热。    
    邱雨寒的模样很中国,身上是看不出他怎么有钱的,讲话也随和得显不出睿智或聪明来。他的笑脸让人很想和他聊天,我的女同学们都能和他起劲儿地聊起来。我琢磨自己,不能在他面前随便的原因应该是我知道了他和“麒麟城”的瓜葛。这个“瓜葛”牵扯的人和事都好像很多,包括我一直说不准他使得“麒麟城”重新开业这个作为,到底是帮了我家的忙,还是有意识在逐渐“吞并”我们王家。对于这件事,爸爸在当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烈的感激,我在潜意识中便结了个不松不紧的疙瘩。    
    邱雨寒比我大,但那时他脸上好像还有和我一样的稚气。    
    我多看了他一眼,几个女生围着他表现得都蛮有热情,他也许是个情种,天生招女生喜欢。他的“冰美人”并没有在意我的同学们大胆的殷勤,把目光集中在街当中舞台上高歌的歌星身上。    
    我感觉脑子里很分散。节日是喧闹的,身边是嘈杂的,我却终止不了脑子里的凌乱。我用汉语对邱雨寒说“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坐吧”,邱雨寒指着附近一家咖啡店说“就那了”。    
    当然是满员的,节日里俄国人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咖啡厅。“冰美人”在服务小姐的耳边询问了几句,然后向大家示意上二楼。    
    二楼是高贵的雅座。一个房间完全空着,被我们热闹地塞满了。我的同学悄声问我“这里要交好多钱吗?”我无言以答,想想是邱雨寒的女朋友要来这里的,大概邱雨寒不会付不起这里的开销,就冲同学耸耸肩。    
    “我们在这里吃午饭吧。”邱雨寒说。    
    “我们吃过了。”我和我的同学们异口同声。    
    “那,”邱雨寒想了想,“我们开两瓶香槟吧!”    
    他问明了服务小姐这里的酒水和小吃,在菜单上点了几下,没有多久就送上来了一桌东西。邱雨寒拿过香槟酒,拧动着瓶盖儿,大家掩耳,随即欢呼。    
    “来,小艳,节日快乐!”邱雨寒先敬了我。    
    他把自己的女朋友“晾”在一边,先敬了我。他是用汉语敬了我。    
    我一时间不好意思起来,连忙站起,端着香槟和他撞了,又和他的“冰美人”撞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渴了还是被酒味儿迷了,竟然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香槟。    
    余下的时间里大家说着各种各样的逸闻趣事,吃着各种各样的干鲜果品。我的同学们开始崇拜我,并通过我崇拜邱雨寒。她们发现菜单上的价格表,知道吃一粒“泰国腰果”的价格相当于吃一个鸡蛋,吃一条“荷兰虾条”等于吃掉一个黑面包,她们还很少吃过这样的零食,而且是就着好喝的酒水吃下去的。我从她们的兴奋中开始觉察我们这样可能是接近奢侈了。    
    从普通的俄罗斯人或者莫斯科人中间,我听到的声音是“日子已经开始艰苦了”。我没有老苏联时期的参照,但我知道很多同校同班的女生生活很节俭。我知道今天的这顿热闹的饭菜会让我的同学们更加深了我是“有钱家的女儿”这个概念,也许会演绎出来莫斯科的中国人都是富翁的效果出来。但对于这些莫斯科城里和我一样稚嫩的人群来说,中国人在莫斯科做得如何辛苦艰难,的确不是什么有趣味的话题。我看到我的同学们眼睛里有羡慕的神色,但我自己虚荣不起来,我观察邱雨寒,他的脸上也完全没有虚荣。    
    俄罗斯民族对“羡慕”的表现比中国人明朗,这我知道。我喜欢这样的明朗,我的确不喜欢东方的“含蓄”,尤其是当“含蓄”到了“暧昧”的程度。    
    “很多钱吗?”我在吃喝间问了邱雨寒一句。    
    “还好,包间自然要贵一点儿。”他说。    
    “对您的女朋友可以,对我们这些学生您真不应该花这样的钱呢。”我像是很随便地说出来。    
    “也没什么嘛,这个女孩儿也不是我的女朋友,他只是我一个俄国搭档的女儿。”他说。    
    我可能是不胜酒力,感觉到热得很厉害,脸上一定红了。我注意看了看其他人,除了“冰美人”没有喝酒以外,大家的脸都奔放着红润。两瓶酒所剩无几了。    
    “真是疯了。”我说。    
    邱雨寒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带着笑意。    
    我想多少也应该找些话来和他说,不然很不舒服了。    
    “你们家的生意好吗?”    
    “还好。”    
    “关了那么多中国人的生意,你们没受到什么影响吧?”    
    “多少影响了,酒店的中国人走了一半了。”    
    “老毛子整咱中国人干啥?都干的好好的。”    
    “是啊,人家说整就整一下,怎么说咱在这也是二等公民啊。”    
    “都走了他们就傻了,莫斯科人买衣服都得凭票供应!”    
    “问题是没有都走的可能性啊。”    
    “说是大使馆出面都不起作用呢。”    
    “要是人家就是反华排华,大使馆是没办法的,最多弄个严正声明出来。”    
    “真是晦气呢。”    
    “北方楼看来是保不住了。”    
    “人不是放出来了吗?”    
    “人是都放了,上亿美元的货没了!”    
    “又要有人跳楼了。”    
    “没有的。那句话怎么说的?哦,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我和邱雨寒一直用汉语说着话。“冰美人”看着窗外吃着瓜子,我的同学们讲着班里的绯闻。我说着说着上来了一阵无聊,心里着实地无聊。我没表现在脸上,只是没有了说话的兴致了,我胸口热,就把眼睛也移向窗外。    
    2002年的昆明巫家坝机场,邱雨寒比安娜姐先走下飞机舱门,我只看到了他的帅气,忘记了我曾经认识他。安娜姐走上来拉住我说,这是邱雨寒啊,你不认识他了吗?    
    我突然脸红起来,忙着说了好几句“不好意思”,把手递给他让他握了握。    
    我问安娜姐,他现在是你的男朋友吗?安娜姐说,别胡扯,我哪能高攀得上邱家公子?    
    邱雨寒到达昆明的第三天,我忘乎所以,迫不及待,向他问道,你没成家?那个冷冰冰的俄罗斯女孩没和你结婚?    
    邱雨寒对我苦笑。你觉得我们中国人能和老外生活在一起吗?你觉得俄罗斯的女孩子能胜任中国人的老婆?    
    你老大不小了嘛。我说。    
    有些事情需要等。多年前我们见过两次面,在你要回中国是我们是见的第三面。该来的,迟早要来,等等而已,急个什么?他说。


第五章 阴阳之间大选

    一九九四年我怕来月经,我在每次来月经的时候都很难受。舒拉妈咪说痛经会在结婚后慢慢地好起来,我离结婚的年龄好像实在太远了,我还要忍受好多年这样月月的痛苦。    
    想的事多起来了。想知道爱情是个什么感觉,结婚是怎么个幸福。俄罗斯少女十六岁就可以嫁了,十七岁可以生个宝宝了。我脸红地想,我可以嫁了。如今中国人好像没有在这个年龄嫁的,我是中国人,可以嫁了也不能这样早地嫁的。    
    我曾找来了一些中国的爱情小说读,像舒拉妈咪一样用功地钻在文字里,但我的汉语水平却让我头疼。爸爸在家里保持着和我说汉语的习惯,我说出来的东西虽然正规,认识的汉字和对汉字的理解能力却连自己都想恼火一番。我决定在六月份开始的暑假里去找罗老爷,我认识的中国人当中只有罗老爷可以胜任合格的语文老师。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念头,我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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