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部队和侵华战争-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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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宇野部队已经向遥遥在望的南方的大场镇推进。但是,问题就是挡住去路的吴淞渠。那是一条宽四十到六十米的大河,敌人依靠这惟一的屏障,在对岸修筑了坚固的阵地,大有不让日军跨过一步的架势。那是蒋介石的嫡系军队,也就是敌人的最精锐的军队。不用说我们也有着坚强的决心。正因为这样,我们都静静地仰望着天空,耐心地看着天上飘浮的白云。在这难以琢磨的大陆的大自然里,我也感觉到了一种决定性的意志。
由于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日军不得不一次次地撤回渡河的命令。但是,日军靠挖交通壕的办法,一步步地逼近吴淞渠岸边,并在交通壕内伺机强渡——
在南王宅的壕沟里迎来了第三天的早晨。那是十月五日的早晨。乱云不断地从秋日的晴空上飘过。令人心烦。
打开日记一看,我写下了这样的话——
敌前渡河今天还会连续吗?这个疑问,像乌云一般压在每个士兵的心头。既然大家都是人,就没有人“想死”。可是,渡河不管有多大的危险,如果我们不决然而行,后方的大部队就不能前进。所以,我们必须去死。
我们被“死”这个怪物纠缠着。这几天,“死”这个词,我在身边到底听到了几百遍啊!……
日军的数次渡河被中国军队所粉碎,于是他们组织了“敢死队”,并且搞来了渡河用的船只:
“船来啦!船来啦!”
第三部分:“笔部队”及其侵华文学“军队作家”及“军队文学”的产生(3)
不知谁叫了起来。我听到从老远的后面传来了一阵声浪。“船”、“船”的急促的叫声在壕沟内回荡。在猛烈的弹雨中,唐桥中队抬着十艘船,在一无遮拦的棉田里前进。那越来越近的喊声,使我们激动万分,热泪盈眶。“船!船来啦!”壕沟中沸腾起来,嘹亮的喊叫声响彻壕沟。人们都充满了杀气。喊声很快传到后面,“来啦来啦来啦!”士兵们站了起来。……从左边,从右边,步兵们抬着的船,就像一种活物一样,向吴凇渠前进。我紧紧地盯着它们,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日比野士朗就是这样,描述了日军强渡吴淞渠的艰苦和“悲壮”。他们终于过了河,但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在我的周围,到处布满了浑身沾满污泥、被鲜血染红的负伤者。与其说他们是人,不如说他们更像被染成红色的泥人。”“我”本人“受伤最轻”,但也中了四弹。显然,《吴淞渠》作者的意图无疑是为了宣扬“皇军”的“英勇”,而在今天的中国读者看来,除了可以窥见当年日本侵华军队的疯狂之外,也可以知道中国军队当年面对日本侵略者进行了多么顽强的抵抗!
和日比野士朗比较而言,栋田博(1908~)是一个真正的“外行”作家。日比野士朗在入伍前曾在一家杂志社任过职,甚至发表过小说,而栋田博在入伍并发表他的著名的《分队长的手记》之前,完全和笔墨无缘。在七七事变爆发的一个月以后,栋田博就应征入伍,其处女作《分队长的手记》所附“作者的战历”载:“作为赤柴部队的上等兵(分队长),自塘沽登陆,经天津,由浊流镇、静海县、马场、沧州,进入山东,横断山东平原,南下津浦线,12月23日进入济南城。后南下进军徐州,昭和13年5月2日在台儿庄战线,强行突击岛隆桥东方突角时,被手榴弹炸伤,后由某地乘船回国。”1939年3月,在长谷川伸主持的《大众文艺》杂志上连载《分队长的手记》,连载完毕后出版单行本,在短时间内印刷三十版,成为当时的畅销书。栋田博也被认为是和火野苇平、上田广、日比野士朗齐名的“军队作家”。1942年,发表以台儿庄战役为题材的纪实小说《台儿庄》,获第二次“野间文艺奖”。后又多次赴中国和东南亚前线进行从军采访,不断写作并发表以战争为题材的所谓“军队小说”的写作。1969年日本出版了九卷本的《栋田博兵队小说文库》。
《分队长的手记》是栋田博的代表作。由《急赴前线》、《马腰坞的战斗》、《敢死队出发》、《黄河敌前渡河》、《突入济南城》、《城墙的下士哨》、《出发前夜》、《夜袭》等多章组成。整篇手记大都是当时激战的实录,也写到了军队的日常生活情景、士兵的心理状态。它是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以后出现的篇幅较大、影响较大的“军队文学”作品之一。杉山平助最早发表评论文章,对《分队长的手记》给予高度评价。他写道:“最近读了一位以前从未听说过的作家栋田博的新著《分队长的手记》,深感他又给日本的战争文学添了异彩。事变以来作为从战场上出现的作家,火野苇平、上田广、日比野士朗最为有名。而《分队长的手记》和他们中任何一位的作品相比,都不逊色。而且在许多方面,在我们以前渴望得到而没有得到的方面,给了我们以满足。在这些方面栋田博高出了他们。我读着读着,好几次流出了眼泪。又好几次禁不住欣慰地笑起来。(中略)‘谁想了解日本人,谁就得读这本书啊!’我一边读,一边在心里喊着这话。” (《东京朝日新闻》,1939年12月2日“枪骑兵”栏)
中村武罗夫在《新潮》杂志1940年2月号上发表《战争文学的多样性》一文也写道:
图18《分队长的手记》、《续分队长的手记》书影
“这里有一个日本人。他是最前线的尖兵,冒着枪林弹雨、出生入死地前进。他把这样一个日本人的赤裸裸的灵魂和赤裸裸的行动,极为正直、坦率地记录了下来。读者在这里可以看到没有任何套子、没有任何虚饰、披肝沥胆的栋田氏的样子,——由栋田氏而得以表现的日本人的样子。(中略)
火野氏的军队作品及其他作品,令人感动的不是在士兵本身的描写上,而是把描写的重心放在‘战争’方面。而栋田博的《分队长的手记》,对于‘战争’、‘作战’的来龙去脉不作辨析,从士兵的立场上也不能从这样的高度认识战争。作为一个日本士兵,在那生命轻于鸿毛、困苦无可言喻、实况无比悲惨中,士兵们只管战斗、只管勇往直前地行进。他只是贴近士兵,最充分地描写了这些士兵的情绪和状态。所以,可以说,从了解战场上士兵的真实立场和情绪这一点上看,《分队长的手记》比《麦与士兵》或《花与士兵》还要优秀,还要令人感动。”
那么,《分队长的手记》究竟如何描写士兵的呢?请看其中的一个段落:
刚进入一条小路,刚才那个士兵就惊慌地叫了起来:
“步兵兄弟,步兵兄弟!班长死啦!”
第三部分:“笔部队”及其侵华文学“军队作家”及“军队文学”的产生(4)
我虽吃了一惊,还是沉着地走到后面。那地方我曾经过了两次,怎么就没看见呢?在倒下的死马之间的血泊中,军曹仰面朝天,摊着手脚。腰部被打得稀烂。他的大胡子盖在钢盔里头看不见,但他那纯棉的小袄上绣着的“忠君爱国”,和我前不久看到的完全一样。不,不一样。我站在那里凝视着他。现在所看见的“忠君爱国”四个字, 已经不是刚才还活着的军曹背上的那四个字了。
“嗯,是那件小袄。这个军曹叫什么?”我问。那三个士兵似乎和他不属于同一个小队,所以不知道。
“是吗?也罢。我来背着他走。”我说道。他们吃了一惊。
“沾身上血可不好。我们一人一只手脚抬着走吧。”
“不,那像什么话!血又怎样?不要小看人!混蛋!步兵哪能对这点事大惊小怪!血怕什么?混蛋!”
我一下子生起气来。不问青红皂白地训了他们一顿。好容易把军曹扛在肩上,走了起来。军曹那血淋淋的胡须靠在我的脖子根上,凉飕飕的,鼻子里又涌出了血。我拄着枪当拐杖,摇摇晃晃地走。
血顺着我的右臂流下来。军曹慢慢地变得沉重了。这使我更加吃力。走到小路上,我在他们三人看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喘一口气。大汗淋漓,胸口发闷。我蹲下去,使劲地用腰把瘫软了的军曹放到我的脊背上。军曹的脸一下子耷拉到我的眼前来了。血在流淌。只见他嘴巴微张,在被血染成黑色的胡须中, 白牙齿露了出来。当我开步走的时候,他的一颗金牙闪了一下,吓了我一跳。
蓦地,我的眼前仿佛闪过了和战争毫不相关的火盆、衣柜、茶碗之类的东西。我感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对敌人强烈的仇恨,使我忍无可忍。我想,干脆,就把军曹放下,拿着地雷或什么可怕的东西,冲到马腰坞上,把那些家伙杀个精光!
“唉,混蛋!唉,混蛋!”我咬着牙,呜呜地哭了起来。“唉,混蛋!唉,混蛋!”我一边骂着,一边走。
我又想,不光是我,很多的战友,每次战斗时,都气得破口大骂。但是,士兵们又是多么健忘的善良的人啊!战斗结束后,就把这种事忘到脑后,他们亲近当地的老百姓,“快快的”、“慢慢的”、“您好”,用汉语去和他们搭讪。他们给茶喝,就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要是有孩子,就说“小孩,过来过来”,老想给他们点东西。然而现在我真想再也忘掉这些,还是那句话:“中国的老百姓,统统杀掉!”
这就是栋田博笔下的“我”,这就是日本士兵!踏上中国国土的侵略者,对“自己人”的“人情味”、对中国人民的仇恨和疯狂!坂垣直子在《现代日本的战争文学》中说:“栋田的才能在于,即使在写到战争的时候,也没有落入浮泛的武勇传的窠臼。他写得从容,找到了某种艺术感受。有的批评家说,假如栋田的作品比火野苇平发表得早的话,也许社会上会因为栋田的作品而对战争文学感兴趣。这种说法似乎有点像为栋田的作品作‘推销’,显出了无批判性和盲从。(中略)栋田作品的趣味,很难获得文学教养比较高的读者。但是,无论如何,即使是盲从也罢,有人公然这样评价是值得注意的。至少,栋田作为大众作家的文学才能是不能否定的。”在我们看来,日本当时的有些评论家之所以给《分队长的手记》以过高的评价,真正的原因不在文学,而在于借此进行“战争”宣传;当时日本的很多读者之所以乐于读它,也不是从中得到文学欣赏的乐趣,而是期望从中获得对战争的了解和认识。栋田博的“优势”正在于,他本来不是什么作家,而是一个纯粹的士兵。并且是一个在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后,立即奔赴战场,并在侵华战场上转战南北,经多见广的士兵。《分队长的手记》从七七事变的爆发一直写到徐州会战中的台儿庄战役,北线战场的主要战役的情况都写到了。当时的日本还没有一本书如此迅速、全面地描述了北线战场的战况。由于这些原因,处于战争狂热时期的日本读者青睐这本书,是自然而然的。
第三部分:“笔部队”及其侵华文学上田广对华北占领区的描写(1)
除了上述描写正面战场的作品之外,“军队作家”的“军队文学”还有一种类型,那就是描写日军占领区的“军队文学”。七七事变以后,日本侵略者很快占领了我国华北的广大地区,并驻扎军队维持“治安”。日占区作为日军的所谓“枪后”地区,没有正面战场,没有大规模的战役,但中国军队,特别是八路军和中国抗日民众组成的游击队,仍然不断地给日军以各种形式的打击。在这个地区,有一支日军的铁道部队,在这支铁道部队中有一个日本士兵,名叫上田广。他制作的以华北占领区铁路沿线为背景的“军队小说”,在日本侵华军人的“军队文学”中,占有重要的位置。
上田广(1905~1966),本名浜田升,小学毕业后,由于梦想当火车司机,便进了铁道部门做工。边工作边在“铁道省教习所机械科”学习,毕业后当了火车机车的司炉,又做了机车库的助手。后又当了两年铁道兵,任陆军工兵伍长。那时的上田广除了喜欢铁道和火车之外,还喜欢文学,并受到了左翼文学的影响, 曾以“上田广”为笔名在左翼文学杂志《文学建设者》上发表过作品。1937年,上田广应征入伍,被编入铁道部队。在联系华北——石家庄和山西太原的正太铁路线上,修复和保护被中国抗日军民破坏的铁路,铺设新线路,保证军事物资的运输和沿线的警备,并对沿线的中国居民作所谓“宣抚”工作。从此, 上田广和“铁路”与“文学”这两种东西发生了更密切的关系。他在紧张的铁道战之余,以日军占领的山西铁路沿线的中国人为题材,写作了短篇小说《鲍庆乡》、长篇小说《黄尘》等,并把稿件寄往日本。1938年8月,《改造》杂志发表了《鲍庆乡》;三个月后发表短篇小说《归顺》。《黄尘》也在1938年10月号的《大陆》杂志上连载,并在11月出版了单行本。1939年回国后,又发表了以铁道战为题材的《建设战记》(1939)、《续建设战记》、《本部日记》、《指导物语》、《临汾战话集》(均1940年)等一系列作品。并被时人视为“和火野苇平并列的两大战场作家” (见改造社1940年版《新日本文学全集》第24卷《上田广、日比野士朗集·年谱》)。对此,日本“战争文学”研究者坂垣直子指出:“〔上田广〕的重要作品全都是以他服兵役时作业的铁路为题材的铁路文学。像这样反复地执拗于同一题材,会有助于强化社会上对他作为一个作家的印象。而且他的作风极为朴素。这使人想到,在普遍追求华丽作风的文学时代,上田广因为这两点也许要成为了不起的作家。”(《现代日本的战争文学》第103页)事实上,上田广的作品没有像火野苇平的作品那样引起那么大的轰动,但在今天看来,他的独特的铁道题材,他以中国人为主人公的作品,在日本侵华士兵的“军队文学”,乃至整个日本侵华文学中,代表了一个重要的侧面,是值得特别注意的。
上田广的作品,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以日军铁道兵同破坏铁路的中国军队作战、修复线路为题材的作品。这类作品主要是《建设战记》、《本部日记》、《续建设战记》(上田广把这三部作品以他的部队首长的姓名为据,统称为《水间队记》)。此外还有小说集《指导物语》等。一类是中国人为主人公的作品,包括《鲍庆乡》、《归顺》、《黄尘》、《燃烧的土地》等。
图19被打得千疮百孔的日军列车车皮
第一类作品中的代表作是《建设战记》。其背景是山西北部地区的正太线和同蒲线。日军为了保障前线的战争物资的供应,极力确保华北有关铁道线路的畅通。而中国军队则不断地破坏铁路,常常炸毁铁道桥梁。所谓“建设战”,指的就是日军修复和建设铁路的战斗。作品写了为保护铁路和中国军队的几次战斗,写了日本的铁道兵们如何英勇顽强,官兵如何团结一致,在艰苦的条件下如何克服困难,牺牲自我,保证任务的完成。至于是中国的什么部队在破坏日军的铁路线,日军主要在和谁作战,作品中语焉不详,但从中不难看出,日军的主要威胁来自八路军。其中写到了日本士兵们在闲谈中谈到当时在山西的国民党方面的阎锡山时,有这样一段话:
对于阎锡山,我们的感觉是,他虽然代表着敌人的一方,是当前的关键人物,但我们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