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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风月锦囊 作者:水合-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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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今年情况有所不同,他看着礼单上触目惊心的数字,心底竟隐隐生出一丝莫名的不安。
  自从认识了罗疏以后,他不再是原先那个不知米价贵贱的纨绔公子了。他打过匪、救过灾,甚至帮忙收殓过病死的妓女,民间疾苦在他眼里变得具体起来,穷人活命需要的粒米束薪,和他手里的这些数字实在相差得太远太远。
  可惜即使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峻,齐小衙内也琢磨不出什么解决之道,于是他只苦恼了大约一刻钟,便丢开手跑去邀罗疏游灯会了。
  “这几天我实在太忙,也没能好好陪你,”齐梦麟先是十分歉疚地向罗疏道歉,下一刻脸就一变,兴高采烈道,“不过元宵节我特意空出了时间,陪你游灯会去!”
  罗疏看他一脸兴冲冲的模样,哭笑不得道:“没事,我和屋里的姑娘们都约好了,那天一起去看灯,你只管玩你的去。”
  “跟府里的丫头一起去看灯,家丁又会拉了步障,最没意思了。”齐梦麟一个劲地撺掇罗疏,“你同我一起去,我领着你尝尝扬州的小吃,包你喜欢。”
  论起吃喝玩乐,罗疏哪能拗得过胡搅蛮缠的齐梦麟,被他软磨硬泡了一个时辰,最后终于点头答应。
  元宵节这一晚,整个扬州城灯火通明,全城的男女老少纷纷挤上街头赏灯。齐梦麟陪着罗疏挤过摩肩接踵的人群,觉得自己和身边的人就像人海中的一对比目鱼,甭提有多般配了!
  他一路假借保护之名,不停地与罗疏挤挤挨挨,表面上虎着脸对拥挤的路人骂骂咧咧,实际上心里甜得像一颗熟透的石榴,暗爽得都快爆了。
  二人走到莲花桥上的时候,罗疏却忽然不动了,她痴痴地望着河道两岸五光十色的花灯倒映在河面,与岸上沸反盈天的喧闹相反,水面下的世界呈现出一种庄严静穆的美,漫天的烟花同时闪烁在黑色的夜空与河心里,烘托着云水间相隔遥远的两轮明月。
  “真美……”这样看,一真一幻的两个世界,竟能亲近如斯。
  此刻齐梦麟读不到罗疏的心事,只能递了一串糖葫芦给她,陪着她站在桥头赏景。
  “是挺好看的。”他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糖葫芦,借着两岸灯火的幻彩,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罗疏的侧脸,“有句词怎么说来着?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说得是不是这个景?”
  罗疏闻言忍不住一笑,也咬着糖葫芦侧过脸来,望着齐梦麟戏谑道:“难得难得,眼前的景竟被你一句话说完了,轮到我,最多再添一句‘月上柳梢头’了。”
  “谁说眼前的景都被我说完了?我这里还有一句,”齐梦麟凝视着罗疏,缓缓地开口念道,“端端正正人如月,孜孜媚媚花如颊,花月不如人,眉眉眼眼春……”
  这一句念完的瞬间,明月、花灯、烟火,天地间所有的光彩都黯然失色,齐梦麟的眼中只有罗疏怔愣的笑脸,她被冰糖渍得晶亮的红唇是那样诱人,让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一晚偷偷犯下的出格事……要是能醒着来一次,不知该有多美。
  这一闪念他便俯□去,吻住了罗疏冰凉的双唇,灵巧的舌头从她嘴里偷出半块糖山楂,继而寻找着她甜蜜的舌尖。
  与此同时,在他们四周爆开了无数的烟花,震耳欲聋的声响掩去了落在齐梦麟脸上的那一记耳光。

第四十八章 鸿门宴


    齐梦麟穿梭花丛多年,从没有挨过女人的耳光,罗疏这一巴掌打得他脑袋嗡嗡直响,心灵的震颤远远超出了皮肉的疼痛。

    “你就真那么讨厌我?”齐梦麟捂着自己的半边脸,郁闷地直视着罗疏。

    “这种事,是不讨厌就能做的么?”罗疏用手背擦着自己的嘴唇,羞忿地瞪着齐梦麟。

    “可我是真心实意喜欢你,”齐梦麟被她看得有些恼了,干脆一把抓住她的手,扯着她往自己身上招呼,“来,随你打,要是还不解恨,就拿这竹签子扎死我得了!”

    罗疏慌忙丢掉自己手里的糖葫芦,生怕一个不小心真把齐梦麟给扎伤了。齐梦麟见她心软,一颗心跳得更是激狂。

    “你上次对我说的那些话,我都还记得……”齐梦麟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一股子狂劲从说话声里透出来,将罗疏逼得无路可退,“如果我说……我要对你明媒正娶,你答不答应?”

    “你是不是疯了?”罗疏瞪着眼反问,却色厉内荏地慌了神。

    “我就知道你不敢答应,”齐梦麟斜倚着桥栏,背着漫天烟花兀自冷笑,“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却愿意陪我回扬州,现在发生这样的事,你又来装傻?”

    “你觉得我在和你装傻?”罗疏心中一冷,无法忍受他半带讥嘲的目光,转身挤进了汹涌的人群。

    是她太蠢,以为他貌柔心软便失去了警惕,却忘了撇开外表,他仍是一个会得寸进尺、蠢蠢欲动的男人——她真是错得离谱!

    “喂,你要去哪里?”齐梦麟见她转身,立刻伸手想拦住她,奈何过往的行人实在太多,就这么一错手,她的背影竟已杳然消失在人群里。

    罗疏在欢声笑语的人海中落寞地走了许久,因为气恨齐梦麟,也不愿意回齐府。她捏了捏缝在衣服暗袋里的钱,想到正好也随身带着路引,便索性找了间客栈住下,准备等到天亮就回临汾。

    她这一走,却苦了六神无主的齐梦麟。街上的人实在太多,想找到罗疏根本就是海底捞针,他一个人在街上找了半天,始终不见罗疏人影,最后只能干着急地跑回齐府。这时候多喜园里的丫头们正聚在屋里玩抓籽儿,齐梦麟一进门就冲着挤成一团的丫头们喊:“喂,你们看见罗疏了吗?”

    “罗姑娘不是跟着三爷出去的吗?”大丫头立刻起身替齐梦麟脱下外衣,拽着他上炉边烤火,“怎么,您把人给弄丢了?”

    齐梦麟心怀鬼胎,嘴里讷讷说不出话来。另一个丫头拿来手炉给齐梦麟暖着,趁沏茶的时候柔声安慰道:“三爷您放心吧,罗姑娘那么大个人了,还能跑丢不成?就是一时走散了,也晓得自己回来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他和她根本就不是无心分散的啊……齐梦麟此刻有苦说不出,躺在床上一夜没合眼,心慌意乱地等到天亮,却始终不见罗疏回来。他先是担心罗疏出了事,可转念一想她的机灵劲,心里便渐渐明白过来——那丫头竟然撇下他,直接回临汾了。

    妈的,连行李都不拿就这么跑回去,他有那么招人讨厌吗?

    齐梦麟立刻招来连书:“你快去打点行李,我们这就回临汾。”

    “这么快!为什么?”连书一听这话就急了,这些天他和连琴统共也没说上十句话,就这么回临汾,岂不是让连棋捡了现成的便宜!

    “你别管,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齐梦麟此刻心如乱麻,懒得解释,直接往上房那里辞行去。

    上房里的祖母和母亲听说心头肉要回临汾,自然哭得是肝肠寸断,齐梦麟寻了个机会逃离洪灾去找父亲。这时齐总督正在房中与大儿子议事,突然被小儿子打搅,用得还是个极其荒唐的理由,不由瞪着他训道:“为何要今天回山西?等过两天和我一起走。”

    “我有急事,”齐梦麟抢白了一句,接着又若有所思地说,“爹,我和浙直总督府上订的那门亲,开春就退了吧。”

    “你说什么?”齐总督以为自己的儿子疯了。

    “我就琢磨着,我那门亲事也不怎么样,”齐梦麟撇撇嘴,不知死活地望着面色铁青的父亲,“听说那总督小姐长得跟汤圆似的,笨的很,我已经这怂样了,再娶她,生的娃还能翻身吗?”

    “混账东西,你敢!”齐总督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的小儿子,气得浑身发颤。

    “我怎么混账了,二哥都能出家当道士,我退门亲事有什么大不了的?”齐梦麟不以为然地说。

    “三弟,别胡闹了。今上痴迷黄老之术,你二哥修道,也是爹为齐家铺的一条路,”一直冷眼旁观的齐凤洲这时也皱起眉,“你想退亲,也别拿你二哥的事来搅混水。”

    “我怎么搅混水了?再说,这个家不是还有你么?”齐梦麟不甘心地反驳,“反正这个家里,我从来都是最没出息的那个。”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齐凤洲被他气得直咳,一直在堂外回避的连琴这时立刻拎着汤药进堂,皱着眉为他顺气。

    “混账东西,还不给我滚!你大哥的身子若能有你一半好,谁还会指望你?”齐总督望着齐梦麟破口大骂,“我只当你刚刚是中邪说了胡话,这几天你都给我老实待在府里,哪儿也不许去!”

    齐梦麟被父亲和哥哥泼了冷水,老大不高兴地回到多喜园,却没想到自己的爹一不做二不休,竟然派下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住了多喜园,成天守着他不许他出门。齐梦麟身陷囹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恨得捶胸顿足、咬牙切齿。

    另一厢罗疏回到临汾县衙的时候,一进门就觉得气氛诡异。她一时猜不透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最后还是陈梅卿按捺不住,背地里好心提醒她:“刘巡抚年后从老家回太原,这次他的千金竟也陪着过来了。所以刘巡抚特意安排这位小姐顺道过来住几天,让韩大人略尽地主之谊——这里头的意思,我不说你也明白了吧?”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罗疏猝不及防,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随着陈梅卿的话被撕成了两半,又因为心碎得太快,自始至终她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木然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回答:“我明白了,我不会给他添乱的,你放心。”

    陈梅卿点点头,有些同情地望着她叹息:“万般皆是命,你总得认下,好自为之吧。”

    罗疏挤出一丝苦笑,心不在焉地与他告辞,一言不发地往自己的住处走,不料走进三班院时,竟然迎面碰见了韩慕之。

    自打罗疏一进衙门时韩慕之就接到了消息,因此早已守在她门前等候多时。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罗疏冷淡的眼神,连日积压在他心头的焦虑,沉重得像压着块石头——就是眼前这个人,这些日子天天折磨着他的心,成了落在他心底药石无灵的沉疴。

    “我回来已经好些天了,你去哪儿了?”趁着四下无人之际,韩慕之疾步走到罗疏身边问:

    罗疏没有回答韩慕之,径自低着头绕开他:“大人,如今瓜田李下的,你上这儿来不方便。”

    韩慕之立刻回身牵住罗疏的衣袖,急着向她解释:“刘巡抚的家眷只是路过此地,刘小姐忽然到访,我事先并不知情。”

    “算了,你不用解释。”罗疏漠然打断韩慕之,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望着他,目光中带着冰冷,“刘小姐到底是冲什么来的,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多言?我不会给你添乱,这节骨眼上,我们还是先避嫌吧。”

    罗疏冷漠的表情配着毫无感情的言辞,刺得韩慕之哑口无言。

    是的,在这个节骨眼上,除了避嫌他们不能做任何事。可是为什么她能那么冷静地说出这些话?他情愿她怨恨咒骂,也好过此刻堪比针砭的清明。

    韩慕之心乱如麻地看着罗疏甩开自己,头也不回地走进厢房,脑中隐隐感到不安与危机,却又因为心中的亏欠不敢多言。一个月的分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重逢的第一面她就亮出这样消极的态度,让他陷入了动辄得咎的困局。

    或者一切等刘小姐离开之后,再寻找机会弥补二人间的隔阂,才是最妥当的吧?

    然而就在韩慕之抱定缓兵之计的时候,转天刘小姐却忽然遣了一名小婢,背着韩慕之将罗疏叫进了内宅,说是要请她喝茶。

    刘小姐芳名刘婉,年方十七,一切大家闺秀理应具备的德言容功,都能在她身上得到体现。罗疏第一眼看见她时,便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只要有可能,她这辈子最不想遇见的敌人,就是刘小姐这样的人。

    “罗都头快请坐,”刘婉很是热情地招呼罗疏入座,又令婢女沏茶,“按说衙门里公务繁忙,我这样贸然请你,倒怕耽误了你的正事。只是这衙门里都是一帮臭男人,我在内宅里待得烦闷,听说罗都头你也是姑娘家,就想着找你来陪我说说话。”

    “刘小姐您客气了,”罗疏低着头回答,“按例我是不能进内宅的,您这样做,只怕有人闲话。”

    “怎么会呢?”刘婉笑道,“别看我是闺中女流,说话不及爷们儿有分量,却也容不得别人欺负。再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规规矩矩地在一起,还怕别人说三道四?”

    罗疏听着她指桑骂槐的话,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嘴里只应道:“刘小姐说的是。”

    “既然如此,过几天就是龙抬头,咱们几个女眷不如聚在一起热闹热闹,让他们爷们在外面忙去。”刘婉这才笑容可掬地提议,“我想在内宅办个堂会,请戏班子唱几台戏,听说罗都头会唱曲子,但不知你肯不肯赏脸给我们唱一曲?”

第四十九章 二月二


    她这类人居高临下的亲切,罗疏早已熟悉,因此她只是漠然地看着刘婉,没有多说什么:“不知刘小姐喜欢听什么曲子?”

    “哎,我们姑娘家,哪知道什么曲子,”刘婉笑道,“你就随便捡个熟的唱一个,大家图个热闹罢了。”

    罗疏笑了笑,知道自己今天必须领下这个难堪,刘小姐才能消气:“只要刘小姐您不嫌弃,到那天罗疏便厚颜献丑就是。”

    “这可太好了。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合适的衣裳,如果没有,我随身带的裙子多,倒不妨借你一身?”刘婉打量了一下罗疏的装扮,笑道,“咱们好歹是姑娘家,没事穿的黑压压的,总归不好看。”

    “多谢刘小姐关心,我那儿还有衣裳,就不麻烦您了。”罗疏笑着拒绝,接着又与刘婉不咸不淡地交谈了几句,这才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内宅。

    衙门里的人如今都是一副等着瞧好戏的态度,罗疏只觉得芒刺在背,索性躲回自己的厢房图个清静。偏偏就在这个多事之秋,又有个混世魔王敲响了她的房门。

    “罗疏,你快开门,是我。”

    时隔多日之后,罗疏原以为自己听见这人的声音还会生气,然而这一刻心头浮起的委屈,却让她迟疑了——在他对自己非礼之后,她竟然还会期盼他的关心,内中隐含的情愫让她无所适从,又觉得无地自容。

    可惜门外人哪能猜到罗疏的心思,只是一个劲地嚷嚷着:“快开门啊,我知道你在房里,门子都告诉我了。我替你把行李带来了,你再怎么生气,自己的东西也不能不要啊!你若真不要,这些东西可就归我啦!”

    齐梦麟说这些话原本是为了激罗疏开门,结果自己越说越来劲,甚至开始想入非非起来。等到罗疏开门的时候,他看见罗疏一副气冲冲的表情,竟然不自觉地搂紧了怀里的包袱,忽然有点舍不得起来。

    罗疏才不理会他百转千回的小心思,径自从他怀里拿了包袱,转身回房。齐梦麟赶紧趁机钻进罗疏房里,追在她身后连声诉苦,大言不惭地博取同情:“罗疏罗疏,我是偷跑出来的,老头子忽然邪行了,竟然关我的禁闭。要不然我早就能赶回临汾跟你道歉了,哎,你要是还在生气,就再打我几下?”

    罗疏没好气地回头瞪他一眼:“怎么可能不生气!我好不容易才消了气,你别再来招我。”

    这话虽然说得凶狠,却是个既往不咎的意思。齐梦麟一听就乐了,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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