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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君子长诀-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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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满脸都是心疼的模样,”怕我不信,又硬生生加了一句,“比对清妃娘娘还要温柔。”

    若面前为我担忧的人是琉璃,我会吃的。但此时,我只能笑一笑道:“我信。”

    那天沈素没有来。

    我忍了一晚上的痛,最后终于入睡。梦里有人要带我走,我问他去哪儿。他说去一个繁华的地方。那儿有许多房子,有许多马车,有许多人。我对房子跟马车没有一点兴趣,却希望见到很多人。师父师娘在我五岁双双离世后,我自己一个人活到十六岁,只见过眼前这么一个人,难免有些寂寞,也难免向往有许多人的地方。

    我想不起来这个人叫什么。脑海里有两个字——萧漫。我试着喊了一句,他兴奋地跑过来抱着我在漫天遍野的紫菀花从里打转。我觉得自己高兴地要飞起来了。

    灵台复而一片混沌,滚滚冰水朝我涌来。我想起在水牢里的情景。又想起倒在大雨里的场景。那是我记忆中最大的一场雨。我救了一个人,是舍命救了一个人,那是萧漫心爱的姑娘。我倒在雨里,琉璃在我身旁哭泣。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溶解各种毒却唯独溶不了七月雪。七月雪确实是种奇毒,正如七月下雪本就不可能,冠了这么个名字的毒药是告诉人们一旦染了这种毒想解怕是不那么容易,这真真令人胆寒。直到师娘临去世的时候,仍然嘱咐我不要染七月雪。要么三年内必死无疑。

    后来萧漫误打误撞走进山谷里碰到了我,知道我百毒不侵后很惊喜。我们在一起很快乐。我以为会一直很快乐。从山谷里出来,跟他住进了他说的有很多人的大房子,我们成了亲。府里所有人都开始唤我夫人。琉璃也是。虽然琉璃比我大,却也唤我夫人。他一直很忙,一忙就会皱眉头。我还给他下了毒,让他面瘫了几日,连眉头都皱不了。那时候他宠我宠的紧,僵着个脸挠我,并没有生气。我把他的毒逼到手指里,划了道小口子,把毒吸出来。那时候他抱紧了我,嘴里说了句话,“你终于有救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句话不是说给我听的,而是赵以清。

    太子没能做得了皇上,最后做皇上的人是萧漫。那时候他抱着一个美女,右手紧紧抓着一个明黄色的盒子回了府里。当年的沈素还只是一个保护我的侍卫,跟凌衣一样。沈素跟我说里面装的是玉玺。我问他玉玺是什么,他笑了笑,“玉玺就是皇上的象征。”如果萧漫只是拿着玉玺,却没有抱着美女回来的话,我会替他欢喜的。可是那时候,我欢喜不起来。

5凡界长曜国

    是知月把我唤醒的。我揉了揉额角,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她扶我坐起来,“娘娘,昨晚皇上来看您了。您在梦里喊了他的名字。”

    我眯起眼,试图遮住刺进双眼的光,淡淡地回应她:“我喊了他的名字,他要杀我吗?”

    知月一派惶恐的模样:“不是的,娘娘……皇上他很高兴,听您唤他的名字他很高兴。”

    “哦?”我打量着她。

    却见她慌乱地低下头,揉着衣角,吞吐许久也没有开口。

    我说:“你有什么话尽管与我讲。”

    她又慌乱抬头看我一眼,迅速低头道:“娘娘,您……您爱沈侍卫吗?您昨晚在梦里也喊了沈侍卫的名字。然后,皇上听到后就走了。”

    我低头看着锦被上绣的一双锦鲤,想了会儿缓缓道:“知月,你知道吗?我活不长久了。”

    她瞪大了双眼,“娘娘……娘娘不会有事的,不过是呕点血,这深秋霜寒,肺腑染些寒气很正常,您的脉象平稳……”

    我一愣,迅速抓住她的胳膊,逼视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呕血?太医从为进过我的宫门,你又怎么知道我脉象平稳?今日这碗粥里又放了什么?”

    我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见我动怒便泪水潸潸,今天却让我见了一个坚强有骨气的知月。她不过愣了一会儿便反应过来,脊背挺得笔直,却一点也没有挣脱我的意思,纵使她挣脱我实在易如反掌。

    “您都知道了罢,所以才不肯吃东西,”她瞬间冷静,自嘲地笑一笑,另一只手慢慢抚平刚才揉皱的衣角,“太医确实没有来过,我本就是医女,号脉这样的小事,自小也琢磨地很透彻了。粥里放的什么,想必娘娘也都猜出来了。皇上怕药性太强对您身体有害,每次只许我放一点点……忘尘。”

    忘尘。

    呵呵,忘尘,原来是忘尘。我松了手,越笑越深。忘尘为引,万事封印。

    知月跪在我身旁,淡淡地说:“娘娘别怪皇上,他是万不得已。他说自己近些年犯了许多错误,却不知道怎么弥补。只能给您服忘尘。他想让您忘记那些不好的,他会像在王府里那样宠您,只宠您一个人。”

    一个人。好一个一个人。他要将赵以清怎么样?他所作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他的清清暮暮朝朝再不分离吗。我忍不住要笑,笑着笑着竟流出眼泪。

    知月探过身来替我擦泪,我没有拒绝。“娘娘,您可知道皇上真的喜欢您?他表面是护着赵小姐,可他心里念念不忘的可是您呐。您画给他的扇子,他像宝贝似的藏在书房。那时候他逼着您救赵姑娘,甚至后来做了许多令您伤心的事……”

    我闭上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我要安安静静地。

    安安静静地等沈素来接我。

    知月递过来的饭菜我一口也没吃,她不再像往常那样温柔地哄我吃东西,她也晓得没这个必要了,却仍然道:“娘娘不要再担心饭菜里有忘尘了。过去今天,您可能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我打翻了桌子。

6凡界长曜国

    知月静静得立在书房门口,见我挥笔作画。我在宣纸上写下“琉璃”,照着心中的模样,心中依稀记得的模样,描绘出那个清秀美丽的姑娘,手不住地发抖,我却不能停,我怕自己一停下来,就忘了琉璃的模样,忘了琉璃是谁。

    紧接着画沈素。我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他之前的模样。我痛得抓头发,无数发丝散落到地上,却想起来三天前,对,三天前他来找过我。沈素来找过我,我们喝了酒,我画了一副扇面交给他。他穿着蓝色的袍子,袍子上绣着紫色的花,文绉绉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侍卫。我颤抖地画着,一笔接着一笔。知月过来阻止我,却被我扔过来的书砸中,再也没有往前一步。

    还有,还有凌衣,对,凌衣。她是个侠女,她很会用剑。她前几日嫁人了。她嫁给了谁?我记不起来了。她给我敬酒,对,那时候她穿了大红色嫁衣,隔着流苏帘子对我笑,那是凌衣。我慌慌张张在纸上落下“凌衣”两个字。那个笑容却怎么也画不好,我便撕掉重画,流苏帘子,坚定地笑容。她仿佛在暗示我什么。她当时一定是在暗示我什么,可是我记不起来。

    大滴大滴的泪水掉下来,蕴湿了凌衣大红色的嫁衣。

    ……

    我终究是小瞧了身旁这个宫女,她右手抚上我睡穴的时候,我仍然记得她唤作“知月。”我是多么想忘了她,忘了这个人多的世界。沈素,凌衣,带我走。

    梦海无边无际,仿佛再也醒不过来。我梦见了萧漫抱着一个美女回来,右手紧紧攥着一个明黄色的盒子。我不开心。

    他偏偏要让我给那个美女解毒,我不愿意,打算赌气不吃饭。他像是真的动怒了,吩咐他们不要给我饭吃。那时候心里好委屈,我自己不吃饭是一回事,萧漫故意饿我是另一回事。

    饿到第四天我撑不住了,萧漫一眼也没有来看过我。我被琉璃搀着进了他的卧室,他在给床上昏迷的美女擦脸。他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就算我说给那个美女解毒他也只是哼了一声。

    我忍住要掉落的眼泪问他:“她中了什么毒?”

    萧漫却凉悠悠看我一眼,漫不经心地吐出今生我最不愿招惹的三个字“七月雪”。琉璃没能搀住我,我一下子瘫在地上。

    他用嘲讽的眼神看着我,我最受不了那样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刚刚不是说要给她解毒吗?怎么,现在怕了,不愿意了?”

    结果他真的那样说,几乎跟我想的一模一样。我从不知道心疼是什么感觉,那之前我没有疼过。原来不只是心里密密麻麻的针扎过溢出星星点点的血,疼也会渗进手指,封堵所有血脉,连弯曲都不可以。

    我撑起最后一点卑微的勇气和希望问他:“萧漫,如果我为了救她自己死了,你会难过吗?”

    他怎么可能相信呢,他嘲笑的眼睛把我攫住,令我动弹不得,“轻轻你不是百毒不侵吗?不过是为她解个毒,你怎么怕成这样呢?”

    于是,我忍住眼泪。忍住四天没吃东西不住抽搐的胃,将那美女的毒逼至手腕,划开一个小口子,给她吸毒。

    她终于快要醒了,萧漫忍住欣喜,静静在床边等她醒过来。琉璃搀着我一步一步,走得很艰难。门外是无边的雨,那是我记忆中最大的一场雨。琉璃要解下外衫为我挡雨,被我制止了。我说:“你的外衫将来只能为沈素解开,我又不是沈素。”我想琉璃会害羞地一笑,却没料到她哭得那样彻底。

    我倒在雨中,冰凉的雨沁入我怀里,我想伸手给琉璃擦眼泪的,却没料到她抱起我。她陪着我四天没有吃东西,却还能抱着我。我真没用。

    “琉璃,我可能会死了。你跟沈素赶紧成亲吧。我怕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琉璃抱着我,哭得歇斯底里。

    那之前,我常常觉得,琉璃这样爱哭很找人烦。可如今,我想再听她哭一声,却只能在梦里了。

7凡界长曜国

    不晓得睡了多久,醒来后见知月静静挑着身旁火烛的灯芯。窗外那个身影是萧漫吧,见我醒来转身急速离开。我悲凉一笑,轻轻啊轻轻,你怎么还记得这两个人。

    我要起身去书房,却被知月拉住怎么也动弹不得。我冲她笑一笑,随即乖乖盘坐在床上,“知月,我给你讲故事吧。不让我作画,我讲故事给你挺好不好。如果以后我想不起了,你讲给我听好不好?”

    她眼里居然蓄出了泪,对我点点头。

    “我以前住在王府里,那时候身边有两个威风凛凛的侍卫,他们一个叫……”我抬手拂了拂额,知月开口提醒我,“沈素和凌衣。”

    “哦对,沈素和凌衣。我以为他俩是一对儿呢,后来却看到琉璃给沈素做衣裳。琉璃都没有给我做过衣裳。她嘴上说自己做的不好,夫人穿了怕委屈了夫人,实际上我都晓得她只想给沈素做。我那时候吃醋了。很不待见沈素。就粘着凌衣,让她带我去人多的地方,像茶楼啊,戏园啊。结果就给沈素和琉璃更多相处的时间了。知月,你说我是不是傻啊。

    “我喜欢人多的地方。为什么喜欢人多的地方……我记不起来了。凌衣很会用剑,几乎没人能比得过她。后来有人耍剑比她耍得还要好,凌衣就喜欢上那个人了。再后来凌衣就嫁给他了。我好像还去过呢……我是不是去过啊?”我近乎自言自语。

    知月措了措眼泪,轻声与我道:“娘娘去过,她嫁给了文程王爷。”

    我恍然大悟:“对对,是叫文程的。凌衣有了个好归宿。可是,琉璃死了……我亲眼看她中了好多支箭,她一声也没有哭。我能动弹了,爬过去抱着她,许多人围着我,有箭刺穿了我的手,我一点也不疼,因为我觉得琉璃比我还要疼。我想让琉璃再哭一声给我听,哪怕她哭一声呢。我抱着她坐了一夜,没有人能让我松手。可是沈素来了。我趴在他怀里对他说对不起。他说不怪我。但是他要带琉璃回家。我舍不得,可是我觉得琉璃更想跟沈素回家的。她其实一直想嫁给沈素。她还不承认呢。

    “再后来,有个叫知月的姑娘来照顾我。我把她当做琉璃。我知道她不是琉璃,可是我想要像对琉璃一样对她好。她不像琉璃一样唤我夫人,她叫我娘娘。她也叫赵以清娘娘。我不大喜欢这个称呼。我叫轻轻。曾经有个人叫我轻轻。好像我打小就叫轻轻的。知月做饭很好吃。她总是等我睡了才睡。在宫里这些日子,我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她。我给她画丹青,画扇面。我从没给琉璃画过。”

    我身旁的姑娘泪流满面。我忽然记不起来她是谁,我问她:“你哭什么?”

    她愣了许久,眼泪从没有停下来。我突然想给她讲故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想给她讲故事,我说:“我想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她流着眼泪点头。

8凡界长曜国

    “我叫薛轻。你不认识我吧。我住在一个谷里,那儿开着紫菀花,四季都开着。我好像有师父跟师娘,他们后来不在了。我一个人在那儿住了很久。我最害怕七月雪。后来有个人进谷里,他叫我轻轻。很小很小的的时候好像也有人叫我轻轻。我喜欢他。我给他的扇子画了扇面,我觉得他的名字很像女孩儿的名字。他叫文漫。他后来又不叫文漫了,他说自己叫萧漫。

    “他开始也很喜欢我,后来就不喜欢了。他爱上了别的姑娘,他疼她宠她。比当时对我还好。其实我在山谷里呆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什么样的才是对我好,他陪我躺在紫菀花上,看着月亮弯弯,我就觉得他对我很好。可是他后来不喜欢我了。我也找不到回山谷的路。我曾经逃走过。他追上来了,我以为他舍不得我。可是他是把我捆回去的。我不知道他怎么这样,他喜欢别人了。好像他一直喜欢的都是那个姑娘,你知道么?她也叫清清的。我恨他,他不喜欢我了还不许我走。可是我很想回去。我想那一片紫菀花。我想出去。可是知……”

    那个模样俊俏的姑娘流着眼泪提醒我:“知月,您是说知月是么?”

    我低头想了想,“嗯,好像是叫知月。她不是琉璃。琉璃不会舍得给我下药。我忍着不吃饭,不喝水。可是我很饿。我害怕吃她做的东西。我也害怕喝水。我知道我吃了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突然很想哭,心里委屈得不得了,双手捂上眼,眼泪就从指缝里溢出来,“可是我知道的太晚了。”我说。

    身旁的姑娘一直在哭,从没停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她流着泪对我说:“您想吃什么呢?我去给您做好不好?”

    我还没来得及点头,却见一个身穿蓝色袍子的人一个手刀落在她肩上,她昏过去了。

    我一点也不害怕。我在等一个人,我不知道是不是他。

    他说:“夫人,我们走吧。”

    我坐在床上对他笑:“我要等一个人。他要带我回一个地方。我给了他一把扇子……”

    他愣了很久,哽咽道:“夫人,我来晚了。我就是那个人。”

    我一头扑倒他怀里,“我等了你很久。”

    他安慰我:“嗯,我知道。凌衣也来了。章正会放我们出去。”

    我想不起来谁是凌衣,谁是章正,却觉得心里像蜜一样甜。

    他把我紧紧裹在大氅里,他问我才三天怎么瘦成这样。我想不起来。出门的时候有风吹过来,吹落了我许多头发。

    他把我裹得更紧了,低头对我说:“夫人,我找到那个地方了,我带你回去。”

    ……

    我想起来我给他的那把扇子,扇面上画着弯弯的月亮和一个吹着紫笛的少年。那个年轻的公子衣袂飘飘,好像站立在最高天上俯瞰芸芸众生的神仙一样。

    那幅画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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