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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君子长诀-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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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头看他,他却突然改了口,“伤了天上的神仙。”

    我灌了口酒,笑道:“你又不是不晓得,连你这种修为的神仙都能在天庭混个差职,安处府邸,天上的神仙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168来断情,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

    我踉跄起身,撤那仙障时候,指尖诀术使得不大稳,反冲了自己,喉间登时涌上一口血,我冷笑着看那情魄上映着的本神君,唇角缓缓淌出来的绯红颜色。

    良玉,你还真是不济。

    它却大惊,赶忙伸手过来似是要扶我一把,却被我狠狠打掉。

    我笑着一字一句吐出一句话:“你休想,再碰我。”

    命盘残页纷扬之间落在我身上,落在它身上。我知道,我笑得不怎么好看,我的声音也不怎么好听。

    “告诉他,这场怨,我良玉今生若是报不了,来生我一定会……”来生,哈哈,来生。神仙哪里有来生,我莫不是傻了。那冰霜色的情魄上,我的眼睛越来越红,脑袋一个晕沉,差点栽倒地上。它又要靠近,大约是又想扶我一把,被我抬起手狠狠掴了一掌。

    它便一下怔在原地,身上冰霜凛凛,神色复杂看着我。

    我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以刺痛之感保持头脑清醒,那时候,我依然大笑几声才同它道,“我方才说错了,应该是我良玉今生,拼了命也要把这一场怨报回来。”

    说罢头也不转,打算拂袖离去。那时候,我本想着,报仇之事,待我命断之前细细盘算,冲动不得。

    可那只情魄不知死活,偏偏从背后抱住我不让我走。我狠狠掐着它的手:“给老娘滚!”

    它听到我的怒吼浑身一颤,却依然没有松开。

    我带着它重重撞上门框,它还是不松手,反而抱着我打算往书桌旁边走,我晓得它打算写些话来给我解释。可是它偏偏忘了,那命盘之上,一切都是对的,去凡间历劫的仙人,从没有谁能逃过命盘所写所书。所以,凡间时候他这样对我,一条一条都是千真万确,我不可能看错,不可能不知道是谁将凡间的我一步一步逼上绝路。

    它死死攥住我的胳膊,我使劲掐着它的手指。谁都不退让一步的结果就是,它同我一路撞倒了书架,撞碎了花瓶,撞翻了桌椅,轰轰隆隆的声响冲荡着整个书房,带着天翻地覆的模样。可它依然不肯松开我。

    所以,怪不得我了。

    我祭出玉蕖剑握在掌心,趁它猝不及防时候,轰然挣开,瞬间转身,贴着它心上留下的那道伤疤一剑穿过它的胸口——那时候,它抬着胳膊,是想来重新抱住我不让我走的模样。

    剑尖刺穿它的身子,冰玉碎响传至耳畔,裂纹从它心窝处迅速扩散至它全身。

    那时候,我执剑的手,竟破天荒没有一丝颤抖。

    是的,我恨不得杀了他的情魄,更恨不得杀了他。

    于是,最后时候,它冰色眸子里停着我阴森森一个满意的笑容。

    我折手毫不留情拔出剑,它在一刹之间,成了遍地碎片。

    冰霜碎响,孤香消弭。干净而利落。

    哦,原来断情,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

    窗外黄昏寂静,我攥紧玉蕖剑,若玉的千千万碎片上倒映着我千千万张脸庞,每一张都是阴森狠毒、双目猩红的模样。

    我望了望剑尖沾染的几点冰霜色,抬袖子狠狠抹了去,剑锋锐利,削破我的衣袖,削破我的手臂。血水缕缕而出,我竟一点也不觉得疼。

    师父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此时此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宛若一个嗜血的魔头,看到自己的血,内心竟也生出几丝快意。

    晚风乍起,书房门砰然打开。

    我想都没想便执剑抵上推门而进的那个尊神的脖颈,痛快且阴狠道:“你终于回来了。”

    晚风扯乱我的头发,扯皱他的衣衫。

    那空洞无神的眼睛盯住我,我依然凛凛而立,没有一丝慌乱。

    他看着自己的情魄化成满地碎片,竟然只是愣了一愣,然后,右手握上我抵在他脖颈上的剑,然后缓缓拿开,血水从他掌心渗出来,那刺目的鲜红让我欢愉且兴奋,心中霍然生出来报仇雪恨的快感。

    可是他偏偏伸出左手——递给我一枚晶润紫玉。

    疯魔沾血,瞬忽癫狂。可偏偏是他递给我紫玉的动作,若万丈流雪滚滚而下,将我从炽热癫狂的状态拎出来,冰了我个体无完肤。

    我掠过他掌心里的紫玉,指甲划破了他的掌心。他望着我,眼神空洞,血水顺着他的手指滴在他的情魄上,他双唇颤动道:“小玉。”

    好一个小玉。

    你如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唤我小玉么。

    你忘了凡间时候你怎么对待你如今唤作小玉的这个人了么。

    你以为重新回到天上,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对我好,那凡间的所有事都可以抹平了么。

    “小玉。”他又道。

    我从他掌心里抽出剑,声音狠厉:“你若是再唤这个名字,本神君现在便杀了你。”

    他面无表情,只是听到这句话,喉结清晰一动。

    你听得明白,就好。

    那时候,玉蕖剑尖沾了他的血。本神君,望着这样一具傀儡一样的躯壳,再没了半分同他纠缠下去的心情。

    他同那只不知死活的情魄一样,在我同他擦肩而过时候,也伸出手来想拉住我。可是如今情魄都成碎片的他哪里还能阻挡得住本神君。我甚至不用剑,只是转身像对那只情魄一样,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他便不再动了。

    我踏过满地冰霜碎片,走出书房时候,明明是夏日夜晚,竟然觉得晚风飒飒吹来,若挟了流矢残刀一般,刮得脸上、心上都是冰凉彻骨的疼。

    清微宫门前的琉璃灯盏将将点燃。我凄惶一笑,玉蕖剑脱手而出,穿了那灯芯稳稳扎在宫墙之上。

    良玉。

    凭剑在此,你之于他,情断当下,缘绝于此,银河枯涸,不复往来。

    当我推开山沟沟里那个茅草屋的房门时候,琉璃和沈素皆是大惊失色,立在门口怔怔望着我,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扶住门框,抹了一把唇角溢出来的血水,盯着他俩凄凉一笑道:“你们俩不认识我了么,前些天不还在找我么。”

    琉璃闻声,眼泪瞬忽落下,她抱住我,大悲大痛道:“夫人,你回来了!”

    是的,琉璃,我回来了。

    我终于又见到一个活着的,可以哭给我听的你了。可是,你不要再喊我夫人了。

    如今夫人这个词于我来说,已是莫大的嘲讽。我心心念念挂在心上的那个人,他何曾有一天当我是他的夫人。

    沈素倒是迅速震惊下来,赶忙带我进屋,皱眉道:“夫人,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费力一笑:“无妨。我只是来看看你们俩……你们原来是在找我,我竟然不知道……我竟然不知道。”

    那一晚,琉璃细心替我包扎好伤口,边笑边哭,眼泪都把衣襟打湿了。

    我对沈素说,改日替他们俩画一幅姻缘扇,让他们在仙界成亲,此生共赴圆满。沈素望着我,话涌到嘴边却又咽下去。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知道他在看我推门而进的时候,盯着我的眼睛,唇角微微动,那口型是“凤凰”二字。

    他想问我到底是不是那只凤凰。他想问我同那个人现在是什么关系。他想知道我现在到底是谁。可他没有问。恐是他早已看出来我如今的凄惨模样,所以他才一句也没有问。

    到底是,凡间陪我最后一程的人。沈素,他一眼便看出来太多太多。

    可是他若是问我我又该说什么呢。

    说那个凡间令我痛不欲生、狠心禁锢的人,如今在神界,又说喜欢我?

    说我在凡间绝望至斯、再无眷恋的那个人,如今在神界,我又死心塌地喜欢到骨子里了?

    说因缘轮回,我同那个人,在神界,恩爱缱绻三年,得了天帝亲笔所书诏旨,定下了这一桩亲事?

    这可真是一个笑话。我抬手给琉璃擦掉眼泪,自己眼里却泪水滚滚。

    哦对了,天帝写的诏旨,还在三十五天他厢房的枕下。我出来时候,竟忘了将那诏旨也撕碎了。

    那一夜,琉璃没有留住我,因为我还有太多事要办。只是临走时候,沈素送出我几里地,才低声对我道:“夫人……你如今是不是过得不太好?”

    深夜月水凉,搅得人心也凉。

    我回头看他。那一眼,竟然觉得很像凡间时候,我端端正正坐在床上,等他来接我时候,终于等到他的时候的样子。那种绝处逢生的喜悦,那种希望乍现的欢愉。都是这个曾经在萧漫身旁做侍卫的年轻人带给我的。

    如今,他在蔚蔚夜色中低声对我说,夫人,你如今是不是过得不太好。我竟然一瞬之间,泪水盈眶。

    “你要个什么样的扇面,可尽管告诉我。我在神界位职姻缘神君,专门为仙人画扇面、证姻亲,且必须是六界之尊长或者有权势的神仙,才可得我一幅姻缘扇面,一枚金线红绳玉扣。所以说,我过得……很不错。”我说。

    “夫人,你忘了凡间时候也曾给他画过扇子么。沈素不曾迷信,可如今飞升做了仙人,却想问你一句——你画的扇子,到底是姻缘扇,还是姻缘散。”


169他怎么可以

    那一晚,沈素问我,你画的扇子,到底是姻缘扇,还是姻缘散。于是,后半夜回到丹穴山时候,看到已初开的九里香花树,我于云头之上纵身跳进那硕大树冠,折断的树枝划破我的衣衫、划伤我的脸颊,痛得亦梦亦醒之际,将五万年前那命盘之始的事情、甚至将我这十二万年以来的事情,统统回忆了一个大概——尤其是,我画的扇子。

    冷绝情的模样,那一刹那,仿佛万里冰雪卷风而来,冰刃一道一道将我划了个体无完肤。我始晓得,天尊大人他绝情起来,只消一眼,当让你肝肠寸断情尽此时。这感觉不知道是不是沾了这薛轻本身的几分悲苦。

    我在百层殿阶之下,望着他,执起裙摆,一步一步踏上殿阶向他跟拂灵走去,围堵我的羽林卫层层后退,满弓的箭却是自四面八方直直对准我,护驾的声音依旧此起彼伏。我轻笑一声:若是本神君动用仙术,任凭你们千军万马仍不是我的对手,你们这个驾怕是护也护不得;可本神君现在顶着一具凡人躯壳,且是个如此孱弱的身子,只消一箭便可拂袖西去,你们又是护个哪门子驾。

    高台之上他终于朝这些个羽林卫大喝一声:“退下!”羽林卫得令哗的一声收了箭。

    此时,我距他不过十步殿阶,他将怀中的人护得严严实实,是不容旁人伤害她半分毫毛的样子。可如果我没有看错,他怀里的人儿勾了唇角望着我的时候,杏眸中的嘲讽怕也不是假的。

    脑海中缓缓映出的画面,怕是他同薛轻成亲的那一日,是在一处并不算大的宅子里,她墨发簪花,一双玲珑眼珠望着他,语气泠然轻巧,裹了丝丝清甜:“萧漫,我今日要嫁给你了,你可好好待我。”

    他没有答话,只是满目温情一把握上她的手,转身牵着她走的时候,风姿翩翩高华若神。

    可是今日,他却没有走下哪怕一步殿阶,来握住我的手,他满目的温情,也只是对他怀中的人儿。肺腑一阵翻腾,赫然涌上一股咸腥,凉风灌袖,我竟一个趔趄差点从这高高殿阶上滚下去。我拂袖擦了擦,这薛轻的身子着实不争气了些。

    那拂灵,哦不,此时应该称她赵以清,却是瞪大了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扯着他的前襟,“皇上!轻姐姐吐血了!”

    他抚着赵以清的发将她的脸埋入怀中,轻声道了句:“你胆小,莫要看。”

    你胆小,莫要看。

    忍不住湿了眼眶,只是这眼泪,不晓得是我自己的,还是那薛轻的。低头一阵笑:薛轻啊薛轻,你怎的混得如此不济,你心心念念的丈夫娶了别人也就罢了,如今见到你吐血,不是上前关怀你一句,却是对另一个女人说“你胆小,莫要看”呢。这恐怕就是强求不得的情缘罢,你将他视若珍宝此生不换,他视你若破衣敝屣,弃之从不怜惜。

    我稳了稳身子,吞了吞血水,一步一步走进他,此刻那些个官员侍卫得了他的令,终于不再阻拦我。其实我也不晓得自己是在做什么。

    “萧漫,”我以为自己唤得是文漫这个名字,开口却成了萧漫,我微微颤了颤又道,“你若是不喜欢我了,能不能,放我走?”说完又是浑身一惊,我不晓得自己是中了什么魔风,明明想质问他为何这样绝情负心,万没料到开口竟是说了这句话。这些薛轻的想法,仿佛封印了几万年此刻却破印而出,我突然不想问那些恩怨情仇,只想亲耳听一句你可愿放我走。但我还是十分眷恋天尊大人的,掐算了下据我上次来凡间已过了半个月有余,想到我心心念念的长诀大人已然长成个翩翩公子,我便觉得心神荡漾,直拐了弯奔了那处长着梨树的冷院去。却没成想,那处冷院外面已然修起高高围墙,且墙门上落了一把硕大铜锁牢牢锁住了。纵身翻上墙头,却见那处院子如今却修葺了一番,纵然还是同往日那般有些破旧,仔细辨别却能发现崭新的铆钉木榫,将原本不大牢固的地方都加固了,可见修这院子的人的用心,他该是想尽量保留这块地方原有的味道。院子中的梨树也已经枯死了许久,树身周围用许多只棍子撑着才能勉强保它不倒。我有些难受,不进去看,转身跃出墙,往皇宫大殿处走了去。

    不晓得当日在殿中日日饮酒消愁的皇帝最后将皇位传给了哪个儿子,但我想一定不会传给长诀天尊投胎的那个唤作“文漫”的孩子的,那日沉钰他告诉我皇帝觉得文漫不是他的儿子。想来天尊大人投的这一胎命途不大好。

    可待我站在高墙之上,望着殿前高台上立着的那个身穿明黄华服的人,那墨发高束,广袖盈风的高华模样,是长诀天尊没有错。我的心一提,既然加冕的是他,那么成亲的该也是他了。我蓦地想起那晚皇宫外,妃色身影的拂灵让本神君二十天后来凡间看一场好戏,还让我画个扇面带过来。想到这里,我不由骂了一声娘。

    昨晚,昨晚师父他老人家还说长诀天尊他为我受了不少苦,如今若不是我真的下凡来亲眼瞧一瞧,还真是不晓得他替我受了这么大的“苦”,呵呵,君临天下,娶妻生子,受他大爷的苦。

    我恨恨一瞥,便瞧见百层汉白玉殿阶下,文武百官跪列两侧,中间身着曳地三尺的大红嫁衣的一个姑娘,头戴华丽凤冠,在一众宫娥搀扶下,一步一步朝他迈去。我定睛一瞧,这姑娘果然是拂灵,哈哈,果然真是他奶奶的一处好戏,只差本神君画个扇子来证个亲了。

    不知为何,见到曾经喜欢的孟泽一个接一个地娶小老婆,本神君当时也是大大方方花了扇面和和气气去证了姻亲,没有气成今日这个模样。如今瞧见他们俩这要成亲的模样,竟然觉得怒火烧进肺腑,胸口一阵疼。纵然我早听了婧宸说他俩下来是度个夫妻劫,可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不难受是不可能的。我仰面长叹,才发现自己喜欢长诀天尊到这副地步了。

    既然是度夫妻劫,怕他们俩回了天上,不多日便要成亲了罢。果真是旁人连羡慕都不得的好缘分。我低头,正看到此时的长诀袍裾一扬,亲自下了殿阶去迎接他美丽的新娘,满脸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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