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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白银谷-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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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才落,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位娇小美貌的“相公”,给二位施过礼,就挨刘大人坐了。其声音、举止全酷似女子——其实,“他”本来也就是扮了男装的女子。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早已在相公下处风行,无人不知的。

  6

  那晚,梁老帮吃了几杯酒,就起身告退了。他在,刘大人不便放肆的。

  回字号的一路,他就想,刘主事透出的消息倒是个喜讯。朝廷禁汇才半年,就松了口了。正月,朝廷下了禁汇的上谕,他就知道禁不了。平遥老号也叫沉住气,静观等待,看看到底谁离不开谁,谁困住谁。等到他们吃不住了,来求咱,再说话。不过,说是这样说,禁了汇,受困的也不只是官家,西帮你能不受累?坐着静观,总是下策。福建第一家解禁,那肯定是人家太谷帮在那里鼓捣的。天成元的东家老总出巡汉口,就已经惊动了西帮,现在又第一家鼓捣得解了禁,平帮还要坐视到什么时候!

  梁老帮又想及同业的聚会,不知集议出什么结果。于是,就决定先不回字号,直接到蔚丰厚,见见李宏龄。小轿刚出珠市口,他忽然又想,何不先就近去天成元,见见戴膺,将刘主事透出的讯儿说给他,落个人情。

  八大胡同在前门外西南,天成元京号所在的打磨厂,在前门外东边,是离着不远。

  梁怀文忽然来夜访,叫戴膺大感意外。正要张罗着招待,梁老帮连忙说:“静之兄,快不用客气,刚从韩家潭应酬出来,路过,就进来了。倒口茶就得了。”

  “有些时候没见占奎兄了,好容易来一趟,哪敢怠慢?”

  “我说了,有口茶就得。我也坐不住,只跟你说几句话,就走。静之兄,叫伙友们都下去歇着吧。”

  戴膺明白了,就领梁怀文进了他的小账房,要了壶茶,将伙计全打发开。

  “占奎兄,今儿同业集会,本想见见你,不想你又回避了。”

  “我的难处,你也知道。别人责备我,我都不怕,只要你老兄能体谅,就行了。”

  “要知道你不去会同业,倒钻进韩家潭取乐,我当然也不饶你。是不是见着什么人了?”

  “是见着个人,还得了个喜讯,所以特别来报喜。”

  “什么喜讯,来给我们报?”

  “当然是你们天成元的喜讯。”

  梁怀文就将户部刘主事透出的消息,告诉了戴膺。

  “静之兄,福建票号数你们天成元势力大。许制台这样一再上奏,想必是你们鼓捣的。”

  “人家是封疆大吏,还兼福州将军,能受我们鼓捣?”

  “哈哈,刚才我对刘主事也说了这样一句话,几乎一字不差!搪塞那班糊涂官吏,用这种话还成,你倒用来搪塞我?”

  “说句笑话吧,我敢糊弄你老兄!我们闽号的事,平时汉号的陈老帮招呼得多些,我知道得不很详细。福建解禁,对天成元有益,对整个西帮也有利吧?”

  “要不我赶紧来给贵号报喜呢!松了一个口子,就能松第二个、第三个口子。可你们怎么鼓捣成的,有什么高招儿,能透露一二吗?”

  “我们能有什么高招儿?我听汉号陈亦卿说,福建藩库亏空太大,常跟我们闽号借钱,就是京饷,也常靠我们垫付。朝廷一禁汇,我们当然不能再借钱给他们了。藩台、抚台、制台几位大人可就着了急。闽省偏远,可还得交两份京饷,一份藩库交,一份海关交。再加上甲午赔款,他们不挪借,哪成?我们就说,要想救急,只有一条路,上奏朝廷,准许福建例外,依旧汇兑。”

  “原来是叫你们逼的。”

  “谁让他们那么穷窘呢!听我们闽号说,福建那班显贵,没有一个会理财的,只会给自家敛财。你说他那藩库怎么能有钱?”

  “还说福建呢,就说朝廷的户部,又有几人会理财?现在这位王尚书,也是老臣了,以往也在户部做过官,按说他该懂财政。怎么一上来就将国库支绌、市面萧条归罪于西帮,先拿了我们开刀?禁了汇,你国库就钱多了?迂腐之至。人家西洋银行,用电报汇兑呢,我们连信局走票也不让,非得把银子给你运到眼跟前才歇心?迂腐之至!”

  “占奎兄,在韩家潭叫假相公多灌了几杯吧?”

  “静之,我可不是在说醉话!今儿是没去芦草园,若去了,当着同业的面,我也要说这样的话!”

  “刚才在韩家潭,对着户部那位主事大人,是不是也说这种话了?”

  “说了。在那种地方,说什么他不得听?刘大人倒也说了,鹿传霖正运动呢,想取王文韶而代之。”

  “鹿传霖他就会理财?”

  “至少他通些洋务,不会撺掇朝廷禁汇吧?”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入主户部?现在这种困局,只怕还得靠我们自家。你们日升昌在广东势力无敌,何不也设法撺掇两广重臣,上奏解禁?广东松了口,那可非同小可。”

  “我何曾没有这样想?可我们老号,一直不叫动,生是摆着架子,要等着朝廷来求我们!不是看见你们天成元两位巨头出动,他们还不动。”

  “我们那两位巨头,也是给我们撺掇出来的,孙大掌柜也不爱动。”

  “我们老号那些人,你进言再中肯,也不爱理你。”

  “我们迁就他们吧。光绪初年,朝廷也禁过汇。那次,还不是我们西帮鼓动起许多疆臣抚台,一齐上奏,终于扭转局面吗?”

  “广东方面,我们可以去试。各家也都得动吧?今儿集会,议定了吧?”

  “这种和朝廷作对的事,怎么能公议?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要成事,还全得靠你们平帮,平帮又得靠你们日升昌和蔚字号。李宏龄倒说了,他们要先鼓动四川上奏。”

  “要早这样动,就好了。”

  送走梁怀文,戴膺给汉号的陈亦卿写了一纸信报,将福建解禁的消息,简要相告,并请转达老太爷和大掌柜。在福建鼓动上奏,这是他和陈亦卿事先策划好的。现在终于见效,心里当

  然很快慰的。

  近来事态,一件一件都还差强人意,戴膺也就想往京西寻处凉快地界,避几天暑。然而,还没等他成行,天津就传来了一个叫他心惊肉跳的消息:

  五娘被绑票了。(未完待续)

绑票津门

  作者:成一

  1

  五爷五娘去天津时,戴膺极力劝阻过。天津卫码头,本来就不比京师,驳杂难测,眼下更是拳民生乱,洋人叫劲,市面不靖得很。偏在这种时候去游历,能游出什么兴致来?戴
膺甚至都说了:万一出个意外,我们真不好向老太爷交待。哪能想到,竟不幸言中!

  起先,五爷倒不是很固执,可五娘执意要去。五爷对五娘宠爱无比,五娘要去,他也不能不答应。再说,五娘的理由也能站住几分:好容易出来一趟,到了京城,不去天津,太可惜。

  女流哪像你们爷们,说出门就出门,来了第一趟,不愁再来第二趟。说天津码头乱,咱们的字号不照样做生意?咱们去天津,也不招摇,也不惹谁。俗话说,千年的崖头砸灰人,咱们也不是灰人,天津码头不乱别人,就偏乱咱们?

  话说成这样,谁还好意思硬拦挡?一个美貌的年轻妇人,能说这样开通大度的话,戴膺就有几分敬佩。

  东家老爷出来游历,本不是字号该管的事,一应花消,也无需字号负担。五爷带着自己存银的折子,花多少,写多少。五爷五娘又都是那种清雅文静的年轻主子,不轻狂张扬,更不吆三喝五。到京后,只管自家快乐异常地游玩,不但不涉号事,也很少麻烦字号。越是这样,京号里的伙友越惦记东家这一对恩爱小夫妻。怕他们出事,那也在情理之中。

  在京游玩月余,什么事也没有出过。五娘是个异常美貌的年轻娘子,她故意穿了很平常的衣饰,也似乎故意把脸晒黑了,就是精神气不减。大热天,总也煞不下他们的游兴,远的近的,值得不值得的,全去。五娘还说,就是专门挑了夏天来京城,热天有热天的好处。别人也不知那好处是什么,只见他们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

  去天津卫这才几天吧,就出了这样的事!

  这叫人意外的消息,津号是用电报发来的,只寥寥几字,什么详情都不知。是给哪路神仙绑的票,要价又是多少,五爷情形如何,往老号及汉口发电报没有,全不知道。

  这是人命关天的火急事,老号、康府,汉口的老太爷,就是得到了消息,也远水难救近火。

  京号最近,必须全力营救五娘。

  戴膺接电报后,立刻就给津号回了电:不拘索价多少,赶紧调银救人。

  天成元津号老帮刘国藩,是个比较冒失的人,生意上常常贪做。处理这种事情,那是决不能冒失的。戴膺思之再三,决定亲自赶往天津。这桩绑票案,显然不是只对着五爷五娘。是对着康家,对着天成元,还是对着太谷帮,甚而是整个西帮?都很难说。天成元创建以来,还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京津之间,只二百多里远,雇辆标车,日夜兼程,不日就可到达的。往天津前,戴膺赶去求见了京师九门提督马玉昆。遇绑票事,当然不宜先去报官。但康家与马玉昆大人有交情。马玉昆当年在西北平匪剿乱时,遇军饷危急,常向西帮票号借支,其中康家的天成元就是很仗义的一家。光绪二十年,他被朝廷调回直隶,不久,又补授太原镇会,与康家更有了直接交往。尤其与康三爷,气味相投,交情很不浅。有这样一层关系,遇了如此危难,前去求援,当然是想讨一个万全之策。马大人也真给面子,不但立马召见,还提笔给天津总兵写了一道手谕。手谕是让总兵协拿绑匪。戴膺接了手谕,道了谢,匆匆退出来。他知道,这样的手谕,不到不得已的时候,不能轻易拿出。

  带了这道手谕,还有京号的五万两汇票,戴膺连夜就火急赴津了。

  那日,五爷五娘离开客栈,一人坐一顶小轿,去海河边上看轮船。五爷的轿在前,五娘在后。跟着轿伺候的,一个女佣,一个保镖,都是从康家跟来的。他们出远门游历,当然不只带这两个下人,但为了不招摇,其余下人都留在了客栈。

  一路上平平静静的。到了海河边,五爷的轿停了,五娘的轿却不停,照旧往前走。

  女佣玉嫂就喊叫:“到了,到了。”

  两个轿夫也不听,还是往前走。

  保镖田琨跑了几步,上前喊住。

  这一来,轿是停了,可掀起轿帘,伸出来的头脸,却不是五娘,而是一个上年纪的老者。他很生气,喝问:“谁呀,这样大胆,敢拦我的轿!”

  田琨一下愣住了。

  这时,五爷已经下了轿。一见轿里坐的不是五娘,就有些慌了:“五娘的轿呢?怎么没有跟上来?”

  田琨也慌了:“一直紧跟着呀,怎么就——”瞪起眼往四处搜寻,哪里还有别的轿!

  玉嫂连说:“不用发愣了,快去找找吧!”

  两个给五爷抬轿的轿夫,就说:“不要紧,不定在哪儿跟岔了。轿夫是我们自家兄弟,丢不了。老爷们少候,我们去迎迎!”

  说完,两人先给那乘拦错了的轿主,赔了不是。轿上坐的老先生,阴沉了脸,嘟囔着什么,重新上了轿。等人家起了轿,继续往前走了,两个轿夫才顺原路去寻找五娘,转眼也没有了影踪。

  五爷和两个下人,守着一顶空轿等了许久,任他们怎么焦急,只是什么也等不来。保镖田琨这才真正慌了。

  难道遇了歹人了?这四个抬轿的,难道是一伙歹人?就是寻找,去一个轿夫就成了,还能两人一搭走,轿也不要了?

  直到这时,田琨才意识到,跟在五爷后面的那乘轿也有诈。可哪里还有它的影踪!这乘轿,多半也是他们一伙的。怎能这么巧,五娘坐的轿跟错了,它就正好跟上来,还和五娘的轿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一模一样,他早应该发现了。老天爷,五娘的轿,显然被歹人调了包!

  这伙歹人在什么时候调的包呢?就在他和玉嫂的眼皮底下调包,居然一点都没有觉察到?这一路,他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呀?

  田琨不敢细想了,知道闯了大祸。天津这地方,他人生地不熟,现在又是孤单一人,怎么去追赶歹徒?当紧得将五爷保护好,先平安回到客栈再说。

  田琨尽量显得平静地说:“五爷,五娘寻不见咱们,多半要回客栈。我们也不用在这里傻等

  了。”

  玉嫂就说:“五娘迷了路吧,这俩给五爷抬轿的,也迷了路?他们寻不见五娘,也该回来吧,怎么连个影踪都没有?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田琨忙说:“大白天,又在繁华闹市,能出什么事!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客栈吧。五娘回了客栈,也等不见我们,更得着急。”

  五爷说:“我不回!我哪儿也不去!他们到底把五娘抬到哪儿了?你们都是活死人啊?一个都没跟住五娘!”

  玉嫂就说:“田琨,你还不快去找找!”

  田琨说:“天津这街道,七股八岔的,我再找错了路,五爷连个跑腿儿的也没了,那哪成?五爷,出了这样的差错,全是在下无用,听凭五爷处罚。眼下补救的办法,我看就叫玉嫂守在这儿,我伺候五爷回客栈……”

  五爷连说:“我不回客栈,不回!等不来五娘,我哪儿也不去!”

  田琨说:“万一五娘回到客栈,等不见我们,出来找,再走岔了,那岂不——”

  玉嫂也说:“大热天,老这么晒着,也不是回事。五爷就先回客栈,我在这儿守着,你还不放心?”

  “我哪儿也不去!老天爷,他们把五娘抬到哪儿了?”

  五爷这样,保镖田琨真是一点办法没有。那两个轿夫仍然没有影踪,看来真是凶多吉少。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了,得尽快给津号报讯。田琨也不能多想了,就对五爷说:“五爷,我去寻五娘!玉嫂,你伺候五爷坐回那顶空轿里,耐心等着,哪儿也不要去,谁的话也不要信,只等我回来。”

  说完,飞跑着离去了。

  康家的天成元津号,在针市街。因为对津门街道不熟,他只得沿来路,跑回客栈,又从客栈跑到津号。路上和客栈,都没有五娘的影踪!

  津号刘国藩老帮听了保镖田琨的报讯,顿时脸色大变:“只怕是出事了!”

  五爷一到天津,刘老帮就曾建议,从镖局再请几位保镖跟了。五爷五娘只是不肯,说那样太招摇了,反而会更引人注意。他们似乎也不想叫生人跟了,拘束他们的游兴。没有想到就真出了事。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他和田琨商量了几句,就亲自带人赶往海河边。当紧,得先把五爷请回来。

  赶到时,五爷和玉嫂倒是还守着那顶空轿,可五爷的神情已有些发痴。乘刘老帮和五爷说话,玉嫂拉过田琨,低声问:“还没找见?”

  田琨摇了摇头。

  玉嫂说:“五爷都在说胡话了。”

  “才这么一会儿,五爷就变成这样?”

  “才一会儿?不说你走了多大工夫了!你走后,五爷着急,也只是着急,倒还没事。后来,过路的俩人,问了我们的情形,就说:快不用傻等了,多半是遇上绑票的了!”

  “两个什么人?”

  “四十来岁的男人。”

  田琨就赶紧过去对五爷说:“五爷,刘老帮说的是实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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