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喜生畏-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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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知道，在听到消息的头一刻他恨不能立刻回京。南方军区这时候正风风火火搞演习，吊唁这一天，他硬是请了假飞回来，鞠躬的时间，哪里能呆多久。
　　只是现在程子衿一如他初见时候的模样，依赖他，倚靠他。就是再多事务，他也能挤出时间来守候她。
　　也就是那么一两个小时，子衿紧绷的神经放下来，又哭过一阵，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晚上风高，程子衿醒来的时候刚好程子昂来敲她房间门。
　　“小七，你以后打算住哪里？”
　　没开灯的房间里，只有外面一两点暗色光影照进来。何去何从，她都不知道。
　　人事纷扰，她在暗夜里看不到光。
　　“三哥，我想出去走走。”
　　程子昂愣一下，大约也是想到了，忙说好，“我会给你安排，去瑞士吧，那里有程家产业。”
　　子矜点头，这个夏天忽然变得炎热迅急。她回去旧日公寓收拾行李，思索多次终于打开程老爷子的房间，薇姨每天来打扫一次，一切还是保存原来的样子。程子矜上前去把窗户关上一点，书桌抽屉里一叠宣纸满满的支出几张来。
　　她拉开抽屉，那满满一屉子的毛笔行书就跃入她眼前。程子矜展开一张，其上笔力苍劲的一首诗词透在纸上。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子矜手上颤抖，竟然拿不住那薄薄一张纸，任其飘飘然跌落到地上。她双手捂住口鼻，眼泪就这样不自觉流淌下来，尽管房子里无人，但她还是压抑着哭泣。子矜环顾一圈，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眼睛看着她。
　　“……爷爷……”她嘴里喃喃，俯身拣起纸张，泪水落在上面晕染出几点墨迹。
　　程子矜遍寻记忆也翻不出她奶奶的身影，家族里很少有人主动说起，就连程老爷子自己都从未说过。今日看来，才知有些爱太深，不是不说，而是每说一次就痛一次。
　　飞往苏黎士的航班在中午1点多起飞，程子矜进入登机口，昂首前行，眼望京都景色一点点变小，一个人静坐着没有思绪。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杨木仰望天上飞机的姿势变成他此生最后的伤。
　　苏黎士的街头洋溢着夏日的热情，阳光一层层洒下来，照在欧洲十三世纪复古建筑上出尘绝世般美好。
　　来瑞士将近两个月，程子矜做起遁世的悠闲人。每天早起去花市买几束花朵，购买食物，精心制作，然后一个人慢慢吃掉。
　　世界在另一个唯度里，她渐渐不再想起，杨木，顾青城，变成她过往的云烟。青城打电话来问她的归期，她却不知自己到底能回到哪里去。
　　午后的街角咖啡厅是她闲时去的地方，这店是一个法国女孩开的，偶尔子衿跟她学着调两杯咖啡，味道精确如何并不重要。
　　这天下过一点小雨，她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看一本书。雨丝细细洒在顾振轩身上，他本是避雨，却不料偶然的一瞥眼间看到了她。
　　他如何也不敢相信，苏黎士小得他居然能遇见她。本是去英国办事，心中突发念想要见见她，他不知她的住所，只是一头热的就来了。
　　这一刻，饶是他这样不信命的人也不得不低头。‘子衿，是否你会有属于我的一天？’
　　晚上程子衿做了许多菜式，她最后一样爆炒虾仁端上桌，顾振轩已经开了一瓶红酒分别倒入两个杯子里。
　　苏黎世湖北岸的别墅，老三程子昂请来的佣人被她打发之后，这里还从未来过别的人。
　　她以为很久也不会见的人突然就这么出现，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无论如何，子衿是高兴的。
　　顾振轩还是那样的男人，少言寡语，坚硬冷冽。也只是喝酒的时候抬手与子衿碰杯一下，看着她的眼神闪闪躲躲，映着别墅餐厅暖黄色的光更是显得这是多么不搭调的两个人。
　　子衿问他青城的情况，除了这个，她真不知道自己能跟他说什么。他的那幅字被她带了来，鬼使神差的，她觉得放家里不安全。真的就如同一件偷来的破烂古董，如何安置都不是好办法。
　　夜色一点点暗下来，正如顾振轩眼底的光也沉淀在深处。他绕过桌子，手上夺过子衿的酒杯。“小七，少喝点。”
　　“……不要呀，给我。”
　　程子衿摇摇晃晃站起来，一股脑的去够他手里酒杯，来回两次见拿不到，撅着一张樱花般俏丽的唇，弯下身去就拿到桌子对面顾振轩的那杯酒。
　　“振轩哥……这里不是有嘛。”她睁着一双迷蒙的眼望着他，俏皮的朝顾振轩眨眼。
　　顾军长也是有点喝多了，也没吃什么东西掂掂胃，这一下看着程子衿这小女孩娇俏的模样，眼底沉寂的光迅速燃烧成熊熊大火。
　　“小七，乖……”他抚摸她的头，把她按到自己胸前紧紧环抱着。
　　程子衿恍惚听到有人叫她小七，让她乖一点，那口气真是像极了她爷爷。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丢了酒杯环抱住眼前这人的脖子，趴在那人劲窝里呜呜地哭泣。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顾军长188cm的个头被她使劲往下拉着哪里能舒服，一把抱起子衿离开地面，迷糊着寻了个方向上楼，打开一间房门把她放到床上。
　　房间的气息让他瞬间就知这是她的卧室，某人不知道的是。那晚玉兰花夜之后，他每晚都坐在她睡过的客房里，一张椅子睡得他腰酸背痛。
　　顾振轩放子衿到床上，自己坐在床沿边上唤她的名。“小七……”很多事情他从来不说，就像他从来紧闭着嘴，绝口不提他深深爱她的事实。
　　“振轩哥……”
　　这时候她却还知道眼前这人是顾振轩，对于他的气息，她太熟悉，只要他在的地方，从来不会让人忽视。子衿原本躺下的身体起身又勾住他，娇艳红唇慵懒的一张一合着唤他的名。
　　顾振轩眉眼深邃，酒气蔓延在两人靠得极近的呼吸间。顾振轩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程子衿，酒醉的她柔顺魅惑，其实，他们之间甚少有单独面对的机会。于他而言，他以为上次在南方海边别墅里已算是意外恩赐。
　　程子衿皱着眉躺在床上辗转难入睡，一只手里抓着顾振轩不放。顾振轩心眼发跳，活了近三十年，第一次他像个愣头小子一样手足无措，手心里居然溢出了汗渍。
　　“子衿，若是可以，我真想现在就要了你……”顾振轩的手紧握几分，剑眉齐蹙，棱角分明的薄唇张了又合，极其困难的说：“小七，从年少时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这一世你不属于我，你是我……抓不住的清贵玉兰。”　　　　　　　　　　　　　　　　　　　　
　　作者有话要说：　　


☆、爱喜生畏

　　程子矜在遥远时空里，心情沉寂在无声的落叶里。像一阵叹息，她站在冬季寒风里呼出白色雾气。十二月了！节日炫染气氛浓重，商店里圣诞装饰满目。
　　程子矜推着超市购物车买食物，来了五个月，对于这边的食物以及做法都熟敛。她美丽依旧，眉眼间显出成熟的韵味，不同于年少的故作成人式的成熟，而是一种由悲痛和长夜独自痛哭而来的了悟。
　　自顾振轩来过后，她就再未见过从前的人。程子矜誓要把这北欧上的国家当做脚跟稳扎之地似的，像树一样把根茎扎进土里，风雨不移。
　　食物总是需要的，在一个人的时候专注于吃食，精致安排，是一种安然的慰藉。
　　在程子矜专心选购的时候，超市橱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杨木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移动在众多商品间。他该感谢这超市拥有的宽大玻璃橱窗，让他有足够的耐心等程子矜的身影消失在商品间又出现。急于得到的后果他懂得太多，多到他连现在离她短短几百米的距离都没办法走近，他如何会忍得住不来看他。也许，过去留学的三年他真的错了。扎在他心底的伤痛如何不是陪他一起度过的程子矜的伤痛。
　　杨木面色沉郁，脸颊凹下去显得整个人消瘦不少。他再也不是之前的杨四少了，他变成一个谨慎的男人，每一步都走得极小心。就像现在，他思量着自己和那女孩的距离到底几步能到达。
　　又一次年节到来，程子矜还是回了国。京都冷得人心发寒，她回来就住在老宅，拖了程小九一起这才觉得好过些。除夕年夜饭照例分了两桌，只是今年主持大局的人换成了大伯。
　　程子衿眼望满目灯火辉煌，佣人仆从隐在灯火之下来回穿梭传送吃食，杯碟盘盏推换，她面前的食物由一盘水晶虾饺换成了京都盛名的烤鸭。
　　“小七，吃吃看，这烤鸭可是三哥亲自去定的，就等你回来尝了。”程子昂手持一杯清酒，仰头往她这方向点头说道。
　　程子衿一整晚没说话，一开口嗓子还哑在喉咙里，“谢……”不急她说完，程家老二程子恺讪笑出声，“我说小七，出去一趟到是跟自家人生疏起来了。杨木那小子回了杨家也不来了，你回来见过他了没。”
　　程子恺斜挑着眉笑得云淡风轻，几句话就把整间屋子的人都震住了。从来这程家老二才是最邪肆无忌的人，手上掌握着程家商业上的所有事务，对他来说，只要利益最大化，什么事他都做得出。
　　像是现在，他就巴不得把程子衿给推到杨木床上，订立名分，签署双方长期互利合约。
　　程子航原本就面无表情的面色更是沉下来，手上筷子啪一下搭在青花玉碗上，说话的声音在今晚首次冷冽下来。“老二，吃够了就回去睡去。”
　　程子衿心跳加速，逼到嗓子眼的话又吞回肚子里。杨木，多久了，她再一次听到了他的名字，像是有人拿着两把电击棒，把她封闭住的意识拉回到此刻的当下。
　　“小七，你的骑士还真是多。而二哥我呢……到像个坏人似的，二哥可是也想做小七的骑士来着……黑衣骑士如何？”程子恺点到即止，一点眼神都没给程子航，一双乌亮的丹凤眼斜飞浅笑。
　　“谢二哥。”程子衿双手交握着站起身来，说话的声音波澜不惊。“我吃好了，哥哥们慢用。”
　　一路踩着鹿皮毯子回房，这偌大的华贵宅子，只有住在里面的人才知冷暖。她此时亦如同去年春节除夕夜一样站在同样的房间窗前，面对外面黑夜狂风，想起的居然是爷爷出事前她和杨木一起住过的阁楼。
　　在她把前尘往事尽埋深海之后，她却在打开封盖的时候，最先想起的还是他。
　　杨木，好久不见。
　　杨家这边亦是灯火鼎盛，这年杨木正式进入他父亲的杨氏财团，早先建立的新塑猎头公司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林夏天和纪无双。对于杨家又一个太子爷回归，这气氛反而是更沉闷了下去。
　　“四哥，听说子衿姐回国了。”杨小五在一众兄弟的眼神暗示下，掂着脸惴惴地问。
　　“嗯。我知道。”杨木瞅一眼杨小五，出声的应他，夹了一筷子鱼放进嘴里慢慢吃着。
　　杨小五手心搓出汗来，偏偏杨家老大又递了一记凌厉的眼刀过来，杨小五认命地憋嘴，“什么时候见见？我说四哥，女人不能晾她，晾凉了不还得想办法捂热？”
　　杨木面色微变，说话间仍旧漫不经心，“哟，小五在哪学来这些弯弯绕绕，改日把媳妇带回来给哥哥们瞅瞅！”
　　杨小五被杨木几句拨弄，到是把问题丢给了挑事者。杨小五分明感到了后面来自自家母亲大人的眼神扫射。“哈……哈哈，书上看的，书上看的。”
　　车子转进程家老宅最后一处弯道上时，杨木放慢了速度。脸上表情沉郁，车窗外一片漆黑山林，路灯在前面很远的地方，照不亮这方的幽暗。
　　鬼使神差，杨木都觉得自己疯了，车子停留在当下再也前进不得。第一次，他想到程子衿的时候竟然连奔向她的勇气也没有。怕被拒绝，怕被冷视。现在这样他至少还可以幻想，或许他们之间还有可能的一天。
　　京都冬季的深夜气温冷得吓人，杨木即使呆在车厢里亦是冷。他枯坐了半夜，手脚冻得发麻，在晨光微曦间，发动车子调头驶往来时的方向。
　　元宵夜里，程子衿吃过饭，与家人围坐在客厅里闲谈看电视，听见门外声响，一转眼就见从黑夜寒风里进来的顾青城。
　　多久没见了，程子衿想了一下，终于想不起来。她睁着一双杏眸望向顾青城，他依旧是清瘦的男子，脸上神色温润轻缓。
　　“青城，你什么时候回京了？吃过饭了没有？”首先开口的是程家老大，声音不急不缓。
　　“吃过了。”顾青城笑着回答，脚步直往程子衿而去，“子衿，你回来了。”
　　程子衿以为顾青城跟杨木一样，都是她不敢见的人，而现在，他就这样温温润润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心下反而安慰。
　　“嗯，回来了。”程子衿答应着，客套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他们之间能说的。
　　顾青城点点头，跟程家人一一打招呼。坐在程子衿身边跟着看电视，说话甚少。两个人这样坐一起，大家的目光时不时往他两身上扫射一下，弄得程子衿眉头轻皱，起身拉住顾青城就往楼上走去。
　　“你怎么来了？”程子衿把顾青城带到楼上书房里，问了他话却不敢看他。
　　“山不就我，我就山。子衿，我想来看看你……既然回来了就不要走了。”顾青城终究把一些话咽在心里，即使不能得到，他也希望她能离他近一些。
　　程子衿交握的两只手紧了又松，上前去轻轻拥住顾青城，闷声说道：“对不起，青城……我想你大概是再也不想见我了……我……”
　　顾青城抚着她发的手一顿，这命运转折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很多次很多次，他幻想过的，他幻想过他的未来是程子衿，孩子和他自己。
　　年节总算过去，天光现出暖阳，程子衿算是呼出了一口憋了一整个冬天的凉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就该是想想未来的时候了。秦悠悠那票人当然一力留她在京，这京都的那些混事小魔王到真是只有她能治得住。
　　程小九更是欢天喜地，从程子衿回来那天起，她游说要搬出来跟程子衿一起住，十八般武艺用尽，更是闹出不少笑话。程子衿却是个腹黑的，明明心里也同意跟程小九一起，但面上硬是不松口，暗地里偷笑着日子过得也快。
　　二月中旬，程子衿拿着手头上的房产资料一再对比，终于选定二环中心花园的一处住宅。学业到底不能再拖，干脆实习好了，每日里忙忙碌碌也充实。
　　这天搬家的大日子，程小九的御用搬运工林夏天结结实实累了一天，临到傍晚十分一切收拾妥贴，程小九一甩手，“走吧，走吧，太子爷累了一天回去好好躺着啊！”
　　林夏天瞪眼看着对他笑着挥手推他出门的某人，咬牙切齿“程小九，就数你丫没良心！”他这辛辛苦苦一整天，居然连个好脸都没讨到，他沉着一张俊脸，也不去里头和程子衿打招呼了，一摔门调头就走。
　　等程子衿收置好自己房间出来的时候，哪里还有人影。“小九，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要是我非宰了你不可，至少也道个谢呀！”
　　程子期兀自窝在沙发里喝饮料，嘴里叼着根吸管，面上神情浑然不在乎。“谁让他自己不给自己脸啊，我是男人他都喜欢呢！”
　　程子衿一个趔趄，脑袋里星火烟花齐放，愣了半饷才回房去自己消化了。客厅里飘荡着程小九放肆的朗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七陪酒

　　真正到了出社会实习，程子衿才知道选个看得过去的公司还真不容易，首先要找个不认识她的地儿，其次，还不能老是出外面陪客户的，毕竟这外贸英语的陪客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