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舞蹈: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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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南民众并没有坐以待毙,赣南民众用血肉之躯抗击着日寇的入侵。为了迎接美国空军名将陈纳德组织的“飞虎队”来赣助战,由空军总部和盟军总部会商决定,在赣南大余县的新地修建提供B一24机群专用的国际机场。而修建这规模宏伟、全国少有的巨大工程的机场,却限令四十个晴天完成!倘有贻误,军法惩处。蒋经国兼工程处长,赣县县政府建设科长吴善梁、省警二大队大队长张寿椿、赣县市区区长、新人学校校长徐浩然组成领导班子,铁道工程专家和十几万赣南民工齐上阵,冒着敌机的阵阵轰炸,顶着冬的风雨交加,硬是用鲜血和汗水凝成了新城国际机场,并翘首迎来了第一架飞虎队的巨型B一24铁鹰!可谁能想到,这第一架降落到新城机场的战斗、轰炸两用机,很快又匆匆飞走!工程处接到了十万火急的电报:“十万火急。立即爆破机场跑道,并将全部建筑和库存物资火速焚毁,不得违误。”
军令如山倒。战局突变,赣南危急,只有忍痛炸毁这民众血肉筑成的机场,以免被敌利用,可是,要自己亲手炸毁,所有的男人都流泪了……
赣州西郊的黄金机场,气氛更是肃穆冷峻,森严骇人。黄金机场的跑道也接令即将爆破,爆破前还得完成一项重任——蒋经国离赣飞渝。
机场上,已伫立着前来为蒋经国送行的一系列要员:周灵钧、高理文、黄密、杨明、漆高儒、游琨、刘汉清、刘景星……可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轻微的咳嗽声都没有,死一般沉寂的机场,宛若阴森森的古坟冢。愁云惨雾如沉甸甸的铅块压在每个送行者的心头。
一架巨型的美军运输机,像只巨大的苍鹰栖息在机场跑道的一端。这是一架装有雷达导航设备能适应长途夜航的最新式军用机,老头子蒋介石第二次派来接儿返渝。就在前几天,老头子遣机飞赣,并带来手谕:“着即携眷随来机飞渝,毋须异议,以策安全。”蒋经国没有去,只是让他的身怀六甲的夫人蒋方良和一对儿女上了机,妇孺理应受到保护嘛。而他,却留了下来。
可今夜,他要匆匆飞走了。老头子第二次遣机飞赣,蒋夫人宋美龄捎来八个字:“从速飞渝,不得有误”。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父亲恼怒他的“违旨”,他不得不离赣飞渝。
此刻,他坐在庇尔克轿车中疾驰黄金机场。他拍拍毛宁邵的肩,毛宁邵会意将车速减慢。一种诀别的悲凉袭上心头,他得将这方难舍难弃的热土再看一遍,或许是最后一次呢。
故乡,这里是他的地地道道的故乡!
黄金机场到了。他紧握着司机毛宁邵的手:“宁邵,你今后若要钱用,找黄寄慈吧。”毛宁邵这是最后一次为他开车,而他似乎预感到再也不会回赣南了。
这是怎样的缠绵悱恻、柔肠寸断、一步三回首的依依惜别!
时间不等人。登机前他得作临别演说,这本是他的特长和爱好,可一时间,机场上却是沉默对沉默,只有风声呜呜……
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只见一列武士头戴钢盔足登皮靴,身着黄呢军服,手持冲锋枪,胸前还挂两枚爆破弹,好不威风又恐怖地登上了飞机,众人惊诧中,方知这列“敢死队”式的人物是来自重庆警卫团的一个排,负有“随时护航,安全返防”的军令,是护送太子的。
蒋经国最后一个登机。步履沉重,频频回首。在昏暗的夜色和凄厉的北风中,他的决非伪装的真诚的歉疚和难言的痛苦,终于感染了送别的人们,于是,纷纷举起麻木沉重的手臂晃动着,犹如寒风中挣扎着的秋叶落尽的树木!蒋经国的视野朦胧一片,苦涩的泪液模糊了一切,他还想激昂慷慨喊一声:“我会回来的!”可诀别般的悲哀哽住了喉咙,他埋头钻进了机舱。
驾驶员似乎也知蒋经国此时的心境,腾空后坐机竟无限依恋盘旋机场上空一周方往北飞去。
黄金机场跑道被立即爆破。
大余新城机场传来轰隆隆的爆炸声,机场上空腾起烈焰火海。
晨曦中,城东浮桥解缆,焚起大火。
火。火。火。
到处是火光,到处是毁灭。
蒋经国什么也没看见。他不喜欢看见美好的东西被毁灭。他的事业。唉,还有他的情爱。
他留恋往事,难忘昔人。但他不会为往事昔人所羁绊,何况“以天下为己任”的雄心壮志与愈来愈膨胀的权力欲融汇难分了。
几天后,古城赣州沦陷了。
第七部分此恨绵绵(5)
58
一艘运输舰,在茫茫海上不见威武却很凄惶地航行着。
是撤离。或说透彻,是仓皇逃离大陆。
钟山风雨起苍黄。中国人民解放军已打过天堑长江,占领了南京,五星红旗高高飘扬在昔日总统府的上空。
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了。
1949年5月22日,南昌解放了。
1949年5月25日,宁波解放了。
章老太太一家十口连同勤务员王连玉,与王升家眷搭乘的便是这艘运输舰,离了家乡、离了大陆,逃往孤岛台湾。
逃?逃。离?离!为什么?章老太太说得清却理不清这纷繁错综的为什么!
像有股强大的飓风,将章家老小从南昌刮到了厦门。在厦门小小的旅馆里,章家老小却一挨再挨,竟挨了一个多月。昔日美丽幽雅的海滨名城,这时满目皆是乱糟糟的大逃离景象。空中陆地海上,逃离者们各显神通乃至大打出手!这其中,有过去时的大大小小的权势者,有囊中或已瘪瘪或更加饱满的有钱人,却也不乏不明真相的懵懂糊涂者,更多的是从各乡各城胡乱抓来又胡乱塞上舰的壮丁兵!章老太太却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类。她一挨再挨,是等待。等船吗?可她分明错过了好几次可以上船的机会。等大女懋兰一家的到来,汇集拢再去台湾吗?可大女一家分明不会来或不能来了,她却还在执拗地枉然地等待。当不得不登上这艘运输舰时,六十四岁的她双腿一软,踉跄着跌倒在这片陆地上,故乡难离热土难舍竟是这般凄凉!她狠命地攥着了一把土,却不是土,是沙!沙是散的,沙成不了一团!她松开手掌,黄白色的沙沙沙流下,她的老泪也唰唰流下。运输舰终于离开了大陆!她的心给掏空了!生离死别的割舍中灵与肉也悄然分离。
或许春末夏初晴日的海上是最迷人的,无边无涯的浩瀚,微波荡漾的恬静,海绿天蓝的陶醉,不知不觉竟熨平了章老太太杂乱如麻的心境。兵们都早早地去用晚餐了,章家老小出了舱房到这甲板上透透气散散心。
小儿子澣若和长孙修纯都极孝顺,不离老太太左右。澣若已从商业专科学校毕业,娶了凤妹为妻,小两口很是和睦。修纯已经十七岁,变了嗓音抽了条,倒也一副少年持重相。凤妹怀了孕又晕船,躺在舱里动弹不得;大媳妇纪琛带着最小的女儿梁梁陪着她,执意让婆母上甲板散散心,章老太太想:也真难为她了。浩若在浮梁县任县长,音讯杳无生死不明,婆媳俩能不牵肠挂肚吗?
无忧无虑的是孩子们。外孙大毛小毛,孙女洛洛铜铜在憨厚淳朴的王连玉带领下,蹦蹦跳跳叽叽喳喳活泼又热闹。他们还不知道何为家乡何为别离。
一群海鸥大概飞累了,大胆地栖落在舰舷上,洁白的翅膀黑浸浸的眼睛,纯真善良,一点也不惧人。刹那间,孩子们安静下来,轻手轻脚,轻言轻语,生怕惊飞了这群新朋友。
“外婆,这是你说的江鸥么?”小毛轻轻地问道。
“哦哦,跟江鸥一样漂亮,可江鸥在江河湖上飞,这在海上飞的,该是海鸥吧。”
“外婆,这海,跟你讲的鄱阳湖,哪个大哪个漂亮呢?”大毛扑闪着眼睛问得更远。
“哦哦,婆跟你们一样,也是头一回见到海啊。可依我看呀,我们的鄱阳湖不比海大,可也不比海小,都无边无涯,看着舒坦。要说漂亮,崽仂,我们的鄱阳湖更漂亮。湖里不只有江鸥,到了冬天,什么样的鸟都有哇,雪白的天鹅、红缨丹顶的仙鹤,苍青色的芦鹅、麻灰色的大雁,哦,还有群群野鸭,有拳头大小的灰麻麻的八鸭,有五只结对、黄腿黄蹼的五爪子,有三只作伴、脚蹼苍黄的三鸭子,有两只成对、黄黄毛的对子鸭,都栖落在草洲上,密密麻麻,过了冬,它们要飞走,可春暖了,草洲什么样的草什么样的花都有,五彩七色呢,那蓼花漫在湖里,真正是满江红呢。鄱阳湖呀,虽大,可大得不空落,总有渔船;见不到渔船,也听得到好悠长的呼风号子:啊嗬哟——啊嗬喂——”
外婆真神!大毛小毛听呆了。每当外婆讲起家乡的故事,声音就变得分外柔和亲切,目光就变得格外年轻光亮。对于已进南昌弘道小学启了蒙的大毛小毛来说,外婆是一本打开的却依然神秘的书,总读也读不够、读不倦,比他们的课本强一百倍、一千倍。
“婆,再讲呀,讲个故事。”孙女洛洛发起嗲来,女孩子大概更喜欢听有情节的故事。
“哦,别出声,它们怕是要飞啦。”章老太太担忧起来,四个小把戏便将老太太团团围住,老小的目光就都挽留着这群海鸥。
海鸥却终究飞了。飞得很缠绵,绕着运输舰盘旋好一阵才飞走。那辉煌的落日却慷慨地将大把大把的碎金撒向了海中,让人眩目。
“它们飞到哪里去了呢?”铜铜眯着眼,奶声奶气地问道。
“这还不晓得呀,飞到家里去啦。”大毛小毛抢着回答,“太阳落山了,人要回家,鸟要回窠呀。”
“海这么大,家在哪里呀?”洛洛问。
“家好远好远,飞得累呵。”铜铜说。
“再远再累,只要是归家,也不怕呀。”同父异母的大哥哥挺认真地接了话。
“是呵,鱼爱水蝶恋花,哪个人不爱家?”沉默许久的瀚若也开了口,却是对着着夕照中迷离变幻的大海的叹息。
家在当儿?,谁不爱家!
章老太太的目光黯淡了!像所有的旧式女人一样,章老太太特别看重家乡看重家。四世同堂便是人间天堂。一大家子人总要像只铁箍箍紧了的大脚盆一样,切莫让脚盆散了箍呵!可是,事与愿违,章家人似难得大团圆。
1945年9旧,抗战胜利后,章家人终于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了家乡南昌,章老太太盼了整整六年,历经了人世间多少沧桑,迎来的大团圆该是何等珍贵呵。
然而,叫章老太太猝不及防的是,章老先生竟然从庐山上带回了一位还算年轻的曹筱玉女士,早几个月便双双住进了县前街章家的老宅院!
章老太太惊愕之后是木然。她没有想到大团圆中迎来的竟是又一次沉重的打击,她已经满了一个花甲了。夜间独对孤灯,原以为会对老头子痛痛快快的哭诉与倾吐,此刻,唯有泪千行了。
六年,有多少变故?
三女的猝亡,二女的病逝,大儿与儿媳映葵的离异;从赣州到万安的伤心的隐居,从万安到贵州铜仁的艰难的迁徙,从铜仁回南昌的狂喜和焦躁;还有这一对章姓外孙的可爱与可怜……这一切,她的章老先生以往不曾分担过什么,现在和以后何尝又能指望什么呢?
唉,或许不应该过分责怨这位比她整整大六岁的老先生!当初他独自去到庐山,何曾想到离乱会是整整六年?孤零零的老先生是需要人照顾的呵,这样想来,章老太太还得感谢素昧平生的曹筱玉呢。况且,大户人家纳妾并非丑事,又是这样的历史背景之中!权且忍字当头,妻妾共居一幢大屋顶下,当一位被世人赞叹的“能容人的大娘”,功德圆满,颐养天年罢了。
不。她不能。
第七部分此恨绵绵(6)
章老太太既没有作出大度之举,也没有啼哭吵闹,章老太太倔强固执地作出了自己的抉择——孤傲地搬出来另住。大儿浩若倒是孝子,为母亲在两条街外的井头巷寻了一幢平房,于是儿子、孙辈和两个外孙都离了县前街,搬到井头巷。章老先生倒是始料未及,只是嫌寂寞,想留小孙子修维在身边,章老太太也就依了。再说,她从不在小辈面前挑唆发泄什么,并非完全为了顾全面子,夫妻情分是一回事,父子祖孙血缘纽带情又是一回事。她让孙辈和外孙们勤跑县前街,章老先生仍是迂阔地爱他们:抓住他们背唐诗宋词,把着他们的手腕练毛笔字,尔后共享五香花生米煮荸荠什么的。大女懋兰曾举家到贵州铜仁与母亲共同生活,又随母亲一起回了南昌,倒也成了县前街与井头巷的缓冲坡。懋梅却远在重庆,在铜仁时她赌气出走到二姐夫家,可怜失了母亲的三个小外甥,又巧遇刘雯卿君,竟由刘君作证婚人,做了二姐夫的续弦。最小的满女幽兰,从小抱给了昌邑农家,除了逢年过节来看望老人,别无走往。浩若又奉调到东北辽宁省法库县当县长。唉,终究不再是一个大团圆的家!
章老太太就成了实际独立的周锦华女士!
如果三女懋李还在,会说这在形式上叫公开分居,在内涵上叫维护女性独立人格。可周锦华女士不晓得这些名堂。不过在作出抉择前后的日子里,她想得最多的是三女,她朦胧又清晰地感悟到三女短促的岁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波折!甚至悚然猛省到三女命运结局的真正原因!可她仍不能违背心的抉择。真不知是新女性章亚若潜移默化了老式母亲,还是章亚若生命的血液中原本就涌动着母亲执著反叛的遗传基因?
不过,周锦华奉行的处世哲理,倒可浓缩成句俗话:人不求人一样长。
她断绝了与章老先生的一切往来。既然丈夫身边有了别的女人嘘寒问暖,她何必再自作多情呢?她索性把一切挑明,做一个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的母亲、祖母和外祖母好了。
不违心,对—个旧式女人,该是最大的勇敢和反叛。
问心无愧,对一个女人,该是最大的满足和欣慰。
男人活得硬气,哪怕艰难,却会得到人世间的赞叹;女人活得硬气,便会平添许多艰难,为男人们困惑不解,更为世俗不容。
这回的离乡背井,章家的大半个担子又落到了独立的周锦华衰老的肩上!
“姆妈,回舱房吧。天要断黑呢。”澣若轻声催促母亲。
回舱吧。小小的舱房容纳着章家老少十口,也是一个漂泊之家。
夜,没有月光没有星光,却有了风。深不可测又变幻莫测的黑,吞噬了白天海的浩淼明朗的美,神秘与恐惧攫住了所有人的心,都默不作声。渐渐地都睡了,孩子们睡得很香甜,大人们睡得不踏实,周锦华的眼睁得大大的,一丝睡意都没有。
夜海茫茫,风浪相搏。世界在黑的深邃和苦难中呻吟着呐喊着突奔着。她谛听着感觉着,黑夜中的海与黑夜中的鄱阳湖别无二致。
那年那夜,她还很年轻,却早已做了母亲,只是连连弄瓦,婆母已迁怒于她,好在丈夫仍十分钟爱她,这不,携妻夜渡鄱阳湖要去看外面的世界呢。丈夫那时还名章甫。她惊骇鄱阳湖夜的恐怖,却又觉着一种神奇的诱惑。因为夜的黑遮掩了一切,她才敢在船舱里依偎着丈夫,才让丈夫绵软却仍有力的手攥紧她的纤手。
“怕吗?”章甫问。
她点点头。
“不用怕。这有一种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