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羽记-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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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没点灯,白慕心背对着门口,外面的流光溢彩透过窗子投射在他的银发上,给这个旁人口中凶神恶煞的家伙染上了一点温暖。但是樊灵枢知道才不是看起来这样!这个大邪魔不就是一开始他和杜若在长桥上见到的那人吗!嫌他们挡路的那个!
果然霸道啊。如是想着,樊灵枢悄悄朝门口摸去,只是他脚步刚动,眼前忽然扫过一阵劲风,樊灵枢只觉得天旋地转,紧接着“咣当”一声被仰面丢在了床上。白慕心沉重的脚步一下一下朝温软的床榻靠近,樊灵枢悲哀地盯着雕花房梁,心道:“杜若,你再不来为师的清白可就不保了……”
谁知,原本气势汹汹的白慕心忽然在床边站定,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他垂眸盯着樊灵枢的脸,缓缓伸手抚摸上去,接触到他的时候,樊灵枢明显感到这个男人浑身一震。白慕心睁大了眼睛,那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惊喜交加。这个一直以狂暴示人的大邪魔似乎在这瞬间丢盔弃甲,原本就是血红色的眼睛周围都跟着红了一圈,竟是流露出一丝委屈。他手指摩挲过那根羽毛珠钗,低声道:“怜心,你怎么才回来,你……你不要我了吗?”
“你知不知道,我出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这里来找你,本想告诉你我怀孕了的消息,可是,可是我却找不到你了,孩子一直在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眼前凶神恶煞的男人越说越委屈,他忽然弯下身子,略有些笨拙地凑到樊灵枢身边,低垂着脑袋不知在等待什么。半晌,他发现没有任何动静,疑惑地抬起头。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樊灵枢不敢轻举妄动,白慕心抿了抿嘴,表情像是个被抛弃了的孩子。他猛地抓住樊灵枢的手放在自己头顶上,委屈大喊道:“摸摸我啊!以前我不高兴,你都是这样摸我的头!”
樊灵枢:“……”他僵着手按在白慕心头顶上,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天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啊!他确定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位大哥!
白慕心如愿以偿地被摸了头,终于笑起来了。他似乎有些紧张似地挺了挺腰,将圆润柔软的肚子顶在樊灵枢的身前,银发垂下来遮挡住了他有些害羞的表情:“怜心,这,这是我们的孩子,你……你也摸摸他吧。”说着又要拉着樊灵枢的手覆在肚子上。樊灵枢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边努力撤回手,一边破罐子破摔地大喊道:“兄弟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也是男的啊!”
空气凝滞了一瞬,屋子里静得针落可闻,樊灵枢感到顶在他身前的肚子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他忐忑地抬眼去看白慕心,看到了他僵硬的神情,还有额角渗出的冷汗。紧接着,白慕心刚刚的温柔转瞬间便褪去了,他目色一凝,眼中透出凶狠的红光,咬牙切齿道:“你骗我?”
“不是,我……”
“你为什么要冒充怜心!为什么!”白慕心似乎发狂了,如果人一直没有希望倒还好,可是刚给了他一点光明,又立即把人扔进黑暗,这种如堕冰窟的感觉真的会让人绝望。白慕心目眦尽裂,浑身因着愤怒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不是有意的,其实……唔!”樊灵枢话没说完,便被白慕心一手捂住了嘴巴。那只手有如铁钳一般有力,掐得樊灵枢下颚酸痛。白慕心的银发狂乱一般地张开,他整个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樊灵枢,一只手按着他的嘴巴,将人狠狠地钉在枕头上,另一只手压上他的丹田,阴沉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恨意:“既然你找死,那我就成全你。转化为我修炼路上的养料吧!我会让你死无全尸!”
“唔……嗯!”樊灵枢剧烈地挣扎起来,可是此时灵力低微的他对白慕心来说就如同凡人一般,他感到全身的精气热流一般朝丹田流动,很快他便手脚发软动弹不得。
吸食凡人精气在妖界并不少见,是邪门歪道的一种,将凡人精气汇聚于丹田,凝成一颗内丹大小的团状,之后便开膛破肚地掏出来就好。可是樊灵枢不是凡人,他有真正的内丹。此时那虚弱的内丹就快被白慕心霸道的妖力摧毁了!内丹毁掉,樊灵枢便会魂飞魄散。
白慕心不顾他微弱地挣扎,他已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一双眼烧得通红,却又不知不觉地流下血泪。他走火入魔了!手心下的热度越来越高,他抬掌变爪,怒吼道:“去死吧!”
“谁敢!”凌厉女声响起,杜若破窗而入。与此同时,一道绿色光芒刀刃一般横扫而去,所过之处家具摆件统统拦腰截断!白慕心不得不回身抵挡。杜若翻身落地,目光凶狠地瞪向白慕心,她衣衫凌乱,脸上也蹭着浮灰,不知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听到樊灵枢的呛咳,她分神一份,问道:“没死吧?”
“咳咳,还以为真玩脱了。”樊灵枢喘着气虚弱答道。
“等着,徒儿给你报仇!”杜若似乎火气很大,率先出招了。她一进屋子就看到这男人把樊灵枢按在床上不知在做什么,心里登时憋了一股气。这股气势转化到了灵力上,招招都变成了致命一击!可是,走火入魔的白慕心也不是好对付的,银白色的光芒像是给他加了一层防护罩,两束灵力撞在一起,整个楼层都摇了几摇!
杜若还讲究着技巧,白慕心就是狂暴地乱砍一气,一时间屋子里光华乱闪,震耳欲聋。樊灵枢紧紧缩在床脚,生怕殃及池鱼。杜若仗着女孩子的灵巧,一边闪躲白慕心的攻击一边朝他快速靠近,她没有兵器,可白慕心却不知从哪抽出一柄巨斧。她要扬长避短,跟他近身打斗。
可是,就在白慕心发泄一般地劈出一斧后,他忽然动作一顿。眼角不再流出鲜红的血泪,原本就苍白的脸似乎褪尽了血色。他只来得及护住肚子,接着便眼前一黑栽倒下去。杜若眼神一厉,抬掌欲劈,却被樊灵枢叫住了。
“等等,你要干什么?”
“杀了他。”杜若冷冰冰答道。
“你过来。”樊灵枢此时虽渐渐恢复,可手脚仍旧无力,没法过去拦住杜若。
“干什么。”杜若不给他好脸色,似乎还在生他的气。是,原本混进駃雨楼这办法就是樊灵枢提出来的,结果现在弄成这样,差点魂飞魄散,他老脸也有点没地方放。樊灵枢干笑几声招手道:“快过来,你这是去栽花还是种萝卜了,怎么弄成这样?快让为师看看。”
“杀了他再说。”杜若用袖子蹭了蹭脸,不为所动。
唉,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倔了。樊灵枢在心里哀叹,只好好言好语哄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想替我保仇,不过你来得这么及时,为师一点事都没有。而你还要修炼,染上杀业就不好了,过来,跟我说说你在外面干什么了,受伤没有?”
“呸,我才不担心你,我就是想杀人。”杜若恶狠狠地说着,却终于松动下来,朝樊灵枢走了过去。直到抓住她的手,樊灵枢才放心下来,他又恢复了轻浮姿态,笑道:“别胡闹啊,在这駃雨楼里可不敢造次,老板娘不一般啊。”
“老板娘怎么了?”
“她是蜘蛛精。”樊灵枢想到自己用灵视看到的、遍布駃雨楼的丝线,不禁眉间拢上一层阴云。可杜若却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挠了挠头,疑惑道:“猪精?猪有什么好怕的?”
樊灵枢:“……”
“不是猪,是蜘蛛啊!你这个猪!”
“到底是什么啊!”
“蜘蛛精!蜘蛛精!”樊灵枢扶额,刚刚那么折腾都没这段对话让他元气大伤。他叹了口气,引着杜若来到窗前:“你进来的时候说不定已经被她发现了,用灵视看看,院子里都是她布下的蜘蛛网,并且里面有我雀翎的神力。”
“这么说雀翎在她那里?那我们去找她要回来。”杜若说完准备出去,被樊灵枢一把拽住。“你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你还没跟我说在外面遇到了什么?”
落英缤纷中樊灵枢的身影一闪而过,杜若沉静了一瞬,垂眸答道:“没什么,被江湖骗子骗进了一个幻境里,差点出不来。”
那时情况确实凶险,幻境想要蚕食她的灵力,任凭杜若劈砍挣扎都逃脱不出,就在她快要被幻境迷惑,神智不清时,从她胸前竟然亮起一点光芒,然后骤然扩大,暖金色的光芒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那光芒犹如一层护盾,隔离危险,护她周全。那是她揣在怀里的金光雀翎。
“后来呢?怎么出来的?”
杜若猛然回神似的,抬头看向樊灵枢,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师父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幻境中那抹身影重合,可是冥冥之中,杜若却感到难以描述的心痛。是因为什么呢?
“杜若?”樊灵枢的声音再次打碎她的晃神,杜若眨了眨眼,答道:“后来幻境被人从外面破坏了,是一位女侠士救了我。她说那个骗子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她赶了好几次,没想到又出来骗人。”
“女侠士?”
“嗯,是个穿男装的女孩子,腰间皮带扣上挂了很多斩妖除魔的东西,可我看她自己也像个妖。”
“这世界上奇怪的人多得很,你不必挨个去理解,也不必要每个人都理解你。不管你在幻境里经历了什么,总之没事就好。那个骗子制造出来的假象你也不要挂心。”樊灵枢随口说着,慢慢踱步到白慕心身边,刚刚他就发现这个男人呼吸急促,好像有些不对劲。
杜若落后一步,不知道樊灵枢的话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抿了抿嘴,决定把幻境里看到的事瞒下来。
那一边,白慕心虽然在昏迷中,却是满头大汗,他紧紧按着自己的肚子,不时露出些许呻吟。想是走火入魔动了胎气。樊灵枢覆手于白慕心的腹顶,肚子颤动不已,里面的胎儿四是不满一般,不停地顶弄来去。
“你懂不懂安胎之术?”樊灵枢问杜若。杜若臭着一张脸走过去,刚伸手触碰白慕心就不由得一抖。“他那样对你,你要救他?”杜若反问道。
樊灵枢一笑,索性席地而坐。他身上还穿着开衩红裙,脸上还画着女子般明艳的妆,暖黄色的灯光下,那支假冒的雀翎珠钗光华一闪。杜若觉得自己心跳乱了一拍,就那样傻愣愣地望着他看。薄唇涂了胭脂显得丰腴一些,樊灵枢拔下珠钗在手中把玩,说道:“若是我要救,你是不是觉得为师太窝囊了?”
那清澈眼眸转过来,杜若下意识地转头避开,眼角似乎在烧,细小的脉搏一阵阵鼓动。樊灵枢没在意,继续道:“虽说有仇必报这话没错,但有些时候,往往让你解脱的不是手刃仇人,而是放下。放下心头的执念,也抛去过往的不虞,珍惜现在。”他虽然坐姿松松垮垮,身上衣服不伦不类,可是在那一刻,他又显出那样的正经和严肃,那样的真挚和超脱。杜若不由得回过头去,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的眼睛,然而下一秒,他又笑了,伸手在白慕心肚子上轻拍了一下:“这家伙对我这根假雀翎情有独钟,说不定是个线索。”
“嗯……好疼……”白慕心胡乱地低吟着,杜若皱了皱眉,捏住他的手腕。他的脉象杂乱,似有真气左冲右突。杜若眉梢一挑,正色道:“他这不是冲撞了胎气,他是要早产了。”
白慕心眉头皱成一道沟壑,无意识地牙关紧咬,一道血线顺着嘴角淌了出来。杜若在他心口穴位上连点几下,帮他稳住了因走火入魔而暴乱的心脉。
胎儿闹腾一番后开始下坠,整个肚子变成了雨滴状,沉沉地坠在腿间,压得白慕心不得不张开双腿,他低哑地呻吟着,手指痉挛一般攥紧了衣襟,冷汗濡湿了他银白色的头发。
“我看我还是去叫人来吧。”樊灵枢看到白慕心挣扎的样子,迟疑着说道。可他刚一起身,却被拽住了袖口。是白慕心泛着冷汗的手,那手还不断颤抖着,他眼睛微微张开,目光还很涣散,却低声制止道:“别去。”
杜若闻言看他,吃惊道:“你要生了你知道吗?不怕难产吗?”
“呃……不要……不要去,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啊……看到我这幅样子。”他咬牙说完这番话,连眼睫上都浸满了冷汗。他现在什么样子?杜若看去,只见他浑身衣袍被自己扯得散乱,冷汗一层一层地冒,肚腹下垂卡在盆骨附近,逼得他双腿大张,腿间不断渗出透明的液体,原来不知何时羊水已经破了。她担忧道:“那也不能就这样干耗着啊,再说,我们不也是别人,我们都已经看到了。”
“呜……”白慕心忽然露出很委屈的神情,他抬头,血红色的眼睛瞪向杜若,恶狠狠道:“我杀了你!”只是,他刚一起身便不出所料地跌倒回去,肚子像要炸裂一般疼痛,他一向没有好好照顾过胎儿,以往若是痛了,他就强自用内力压回去,这下一起爆发,白慕心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呃……好疼……好疼啊怜心……”白慕心抱着肚子低声痛叫,已然神思混乱了。樊灵枢抓住他极力闭合的两条腿,分别打开压好,对杜若说:“他的担心也有道理,这个混蛋跟駃雨楼里不少姑娘都结了仇,若是被人知道他现在这样,恐怕会有人想借机要他的命。”
“那我们帮他生?”杜若也学着樊灵枢的样子帮忙扳住了白慕心的肩。白慕心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大口喘息着,痛得浑身颤抖。樊灵枢叹了口气,按上他的肚子:“一回生二回熟嘛。”
白慕心感觉自己被人制住了,可是他无法调动灵力反抗,身下的锐痛撕扯着他,混乱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还没人叫他大邪魔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被恶人抓到这駃雨楼来卖,每当他想要逃跑就会招来一顿毒打。妖怪们折磨人的法子千奇百怪,直让人求死不能。白慕心记得自己第一次被人粗暴侵犯就是在駃雨楼里,纤细的少年被两个人压在床上,身下撕裂一般的疼,之后的记忆黑了一块,他只知道自己跟他们拼了个鱼死网破,最后惨兮兮地昏倒在地上,那两个人不知所踪。
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就是怜心,那样温柔的气息,那样温暖的温度。她抱着他,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她温柔的嗓音像一捧温水,在他耳边喃喃着:“睡吧,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都过去了。”
“睡一觉就好了……怜心。”白慕心低喃出声,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死了,因为他感觉不到痛了,反而有一股温暖的气息包裹住了他,就像有人在摸他的头。
白慕心昏睡了过去,樊灵枢和杜若却呆住了,因为此时,一个女人似是从虚空中渐渐淡化出身形,她看起来那么轻盈,那么飘忽不定的。
女人淡淡地微笑着,熟稔地搂住发抖的白慕心,她身穿着过时款式的衣料,画着浅淡的妆,头上,戴着一支金光雀翎。那是——怜心。
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而变得温柔,怜心侧脸贴上白慕心冷汗涔涔的额头,看着杜若露出笑容来:“别愣神呀,我碰不到他,多谢你们帮忙了。”
“你……”杜若惊诧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樊灵枢叫住了她,白慕心现在情况危急,确实不能耽搁了。他们一个用灵力护住他的心脉,一个负责推腹。每次用力,白慕心都会痉挛一般地颤抖。
那个名叫怜心的女人一声不吭地,就那样依偎在昏迷的白慕心身旁,目光缱绻,一如……她不止一次梦中的样子。
如果此时他们谁有空跑到窗边,好信儿地用灵视看一下院子,就会看到那纠缠交错的蜘蛛网正泛起异样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