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杀证道-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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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洛荔也停下了脚步,扭过身看着她。
“但剑,也是君子。”
“心怀鬼胎者不配提它,虚伪假善者不配挥它,嗜血残忍者不配用它。”
“以上若有半点迟疑便不要拔剑,那只会让你的剑蒙羞。”
洛荔的眼睛犹如破天之剑,直直的刺进了阿恬的灵魂。
“然而,归根结底,用剑的,还是人。”
“剑修的招式来自于本命剑,剑修的剑心来自于剑骨,而剑修的剑骨,却是来自于剑修自己。”
“若是离开了剑就手足无措,那跟被剑操控的傀儡有什么两样?若是一切全凭剑来操控,那到底是你挥剑还是它挥你?”
洛荔转过身,月白色的外袍在空中画了一个弧,她开始向着森林大步迈进。
“记住!你与它,既是半身也是敌人!”
“你要倾听它、理解它、探究它,一同追寻上苍降临于汝身的至理,同时也要压制它、降伏它、驱使它!让它知道谁才是主宰!”
这一次,洛荔没有等她,阿恬跑动了起来,顾不上鞋子上沾染的泥土,眼里只有视线中飘荡的月白色衣摆。
不知道走了多久,洛荔才在一座断崖边停了下来,白恬走进一看,才发现这并不是断崖,而是一座颇为壮观的天坑。
在小镇子上长大的阿恬从来没见过这般壮美的景象,这座天坑纵深百米之上,目之所及皆是缭绕的云雾及攀附在陡峭石壁上的藤萝,坑口之大,远远看上去竟像是一片原形的天空。
“掌门师兄让我教你如何收放力量,然而先操戈,才能止戈,学习如何凝聚剑鞘,就要先会如何释放力量。”
“让我见识一下吧,能孕育出煌烨之剑的你有何等能耐。”
洛荔的声音在阿恬的耳畔冷不丁的响起,如此近的距离令她顿时心生不详预感,果不其然,一股力量从后传来,在她扭腰躲避之前就把她直接踹下了悬崖!
白恬的第一反应就是呼叫万劫,黑剑却呆在她背后纹丝不动,山风带着她迅速下坠,很快就消失在了天坑口。
“好好努力啊,我可是跟他们说好了,要是成功就带上你。”
洛荔说着,透过层层山林望向了远处的议事殿,而在耸立于浮空岛中央的议事殿前,有两个身影正在门口静静等待。
“李长老、白师兄,”侍剑童子推开门对二人作揖,“掌教老爷有请。”
就在他们准备进入大殿时,一阵海风将二人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一张信笺悄悄从李恪的袖子里飘落,在空中打着旋,逐渐飞远,而在半开的纸面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清”字。
阿恬在坠落。
她闭着眼,感觉着身体的失重感,在快要到底时一剑刺出,剑尖直接点在地面上,原本坚硬的剑身此刻却弯出了一道弧度,凭借着这股弹力,她大头朝下,在空中滞留了几秒,长剑随着身体旋转,在空中舞出利落的剑花,。随着切中肉体的感觉从手柄传来,阿恬轻巧的单膝跪地,有什么液体喷溅在了她的脸上。
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突然亮起了一双双猩红的眼睛。
阿恬睁开了眼睛,明黄的火焰在她的瞳孔里跳动。
第十九章
洞口烟雾缭绕如仙境,天坑底下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阿恬不知道自己坠落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处,在最初的攻击后,围在她周遭的不明生物便退了回去,只留她警惕的站在原地。
这里实在太黑了,黑到没有一丝光线,就算知道有东西在不远处盘踞,她也看不到一点轮廓,唯有通过对方行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才能勉强判断后者的位置,然而,在那东西停止活动以后,周遭就完全沦为了寂静的世界。
失去了视觉以后,其他四感更加敏锐,手中万劫的脉动感,经脉里法力的流淌声,阿恬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般如此了解自己的状态,她甚至能感受到带着腥臊味的液体在顺着万劫的剑刃在流淌。
哎呀,这可善了不了了呢。
她漫不经心的想到了,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中,身体里的力量也逐渐汇聚在了眼、口、鼻处,随着力量的注入和精神的集中,她的脑海里逐渐勾勒出了四周的景象。
这是一片类似于地底溶洞的地方,空空荡荡,唯有悬挂的钟乳石和零星分布的石笋是单调的点缀,她将感知范围继续扩大,向着“那东西”坐在位置偷偷潜了过去,却一无所获——她原本以为的地方空无一物。
阿恬立马回收感知,然后就发现在自己的正后方,一只人面、兽身、犬耳还缠绕着两条青蛇的怪物正在自己身后无声的长大了布满层层利齿的嘴巴,她想也不想的反手一剑刺出,锋利的剑刃与利齿摩擦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而腥臊的液体喷涌而出,弥漫在她的脚下。
她转身一脚踩在怪物的下颚,将它蹬了出去,后者砸在了附近的钟乳石上,四只蹄子在地上刨土,正在无声的剧烈挣扎,阿恬走到了它面前,踩着它的肩膀,提剑一下子刺穿了它的天灵盖。
有一大股腥臊液体喷出,她后退了一步,感受到打斗产生的动静正迅速把别的东西吸引过来,她再次提起了剑。
阿恬知道,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她抬头向左上方望了望,依然是漆黑一片,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不对。
“掌教老爷,李长老和白师兄来了。”
侍剑童子的声音打断了段煊的思绪,水镜上正播放着白恬勇斗奢比尸的画面,他用右手食指在桌子上敲击了几下,左手摸了摸下巴,对着刚走过来的李恪神秘兮兮的说道:“李师弟……你觉不觉得……”
“不觉得。”李恪不仅冷酷的打断了宗主的话还堵了回去。
身为这么多年的师兄弟,他可太了解段煊了!要是任由这位掌门师兄发散思维,恐怕明年的今日他们都别想讲到正事。
被师弟驳回话题的段煊也没生气,到了他这个修为,想要生气都不容易了。
作为北海剑宗的宗主,段煊并非是外界所设想的沉稳中年人,反而拥有非常跳脱的性子,配合上正当年的外表,简直就像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
“好嘛好嘛,”段煊耸了耸肩,简单披着的外袍因他的动作而滑落,他的头发披散着,发梢擦过了肩膀,“那我就直奔主题了。”
“据可靠消息称,今年的清谈会决定在罗浮山方仙道举行,”他用右手撑着脑袋,斜靠在床榻上,“哎呀呀,那可是四大仙门之首的方仙道哦,我好怕啊,完全不敢一个人赴会呀!”
用懒洋洋的表情说着惊慌失措的话,论恶心人的功力,段煊也算得上修真界排的上号的了,天知道他所谓的“可靠消息”就是给太玄门的门主寄了封信。
“李师弟你可一定要陪我去呀,反正我胆子小,就多带点人吧,给小兔崽子们一个见见世面的机会,”段煊睁着眼说瞎话,“心离,你也去,可要好好保护为师我啊。”
被点到名的白心离默默的后退了半步。
“什么时候出发?”李恪问道。
“三日后,”段煊回答道,“洛师妹让我等三日,我便等等看,就让那些蠢货再快活几日吧。”
段煊说要等三日,就真的是等三日,第四日的清早,整个北海剑宗便因宗主要离开山门而炸开了锅,所有弟子争先恐后的跑到广场上来送宗主,这里面唯独缺少了洛荔和阿恬。
前往清谈会的队伍并不如何庞大,除开段煊和李恪,以白心离为首弟子也仅仅挑了十来个,虽说并不隆重,但也实打实的摆出了去参会的架势。
“能跟大师兄一起出门的机会!我却偏偏没选上!”赵括声嘶力竭的嘶喊道出了不少人的心声,于是被涮下去的弟子们纷纷悲从心中来,一时间整个北海剑宗上空都充斥着悲伤的情绪。
与此同时,演武场天坑旁,洛荔坐在山石上,用手在腿上打着拍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唱着小曲儿,还时不时的瞅瞅望不到底的天坑,没看到人就继续摇头晃脑的开唱。
就在她唱到精彩之处的时候,一只沾满血的手从陡峭的岩壁下伸出,死死的抓住了洛荔左脚脚踝,在上面殷出了一个血手印。
“哦?”
女子停下了哼唱,她挑高了眉毛,看着这只手的主人慢慢从刀削斧刻般的峭壁处爬了上来,只见她全身被血色沾染,罗裙脏的几乎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布料更是有多处破损,然而她背在身后的黑色长剑收在刻满了铭文的剑鞘之中,在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甫一爬上来,阿恬便脱力般倒在地上,连续三天的高强度战斗,饶是她也已经被透支到了极限,有好几次,她甚至有会死在下面的错觉。
但也真痛快啊。
她眯着眼,嘴角满足的勾起。
白心离比她强太多,跟他打只会被那股压倒性的力量所慑;宋之程太弱,跟他打也就只是热个身的程度。
这大概是第一次,白恬毫无保留的发挥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哪怕伤痕累累,也是她最痛快的一次战斗。
“既然你出来了,咱们就走吧,希望还能赶得上。”洛荔这么说着,却发现阿恬毫无反应,仔细一看,才发现少女已经昏睡过去,她哈哈一笑,直接把人扛起来,向着浮空岛门口赶了过去。
彼时段煊一行已经快要离开岛了,洛荔将将赶上后大喊一声“你们忘了东西!”就把昏睡的阿恬扔了过去,被眼疾手快的白心离接住了。
“行!”段煊瞅了一眼白心离怀里的阿恬,点了点头,“带上她,咱们走吧!”
阿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盖着一件衣服飞在万里高空之上,她扶了扶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刚想起来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盖着吧,剑上冷。”
没有穿外袍的白心离生坐在她身旁,那他们身下的自然就是他的无我剑。
“师父见你疲惫,就让我捎带着你。”他解释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阿恬茫然的问。
“去参加清谈会。”白心离想了想,他也不知道用“参加”二字到底合不合适。
阿恬没有追问清谈会是什么,左右她也不是多么好奇,白心离说的对,剑上很冷,她虽然筑基了,却也无法像他一样忽视严寒,只能默默裹紧了他的外袍。
之后便是尴尬横亘在了二人中间。
白心离对于阿恬而言并不是纯然的陌生人,但他俩也绝对谈不上熟悉,连尬聊的话题都找不到。
出乎阿恬意料的是,竟然是白心离率先打破了沉默,“你……这么多年来,都是跟爹娘一起生活吗?”
“嗯。”阿恬点了点头。
“那你能说说……爹和娘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吗?”白心离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几分迟疑和窘迫。
这种感觉对白恬来说很新鲜,她和白心离之前唯一一次正经交流是在石室内,说出来或许没有人信,那时候虽然在实力上她一败涂地,在立场上却占领着上风——是白心离有求于她,而不是她有求于白心离。
而现在,他们又有了一次交流的机会,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青年就算有着惊人的剑道修为,也仅仅只比她大了两岁。
阿恬自然不会拒绝白心离的请求,她开始回忆自己与白家夫妇生活的一点一滴,从他们的喜好说到生活琐碎,在说到白夫人是如何管教白老爷的时候,身旁的青年放柔了眉眼,嘴角微弯,依稀是一个笑容。
白恬突然就好奇了起来,“大师兄,你也有想家的时候吗?”
白心离闻言抿了抿嘴,“初时很想,还闹过,时日久了,就习惯了。”
“那就没想过回去看看吗?”
她继续问道,换来了他深深的一眼。
“我回不去了,也不能回去。”
“为什么?”
白心离没有回答它,倒是身下的无我剑突然颠簸了一下,阿恬猛地抬头,发现二人竟在不知不觉中被一群黑衣人所包围,这些黑衣人手持各种奇怪的法器,为首一人怪声怪气的叫道:“白心离!纳命……”
他没能说完,他的同伴们也没能说话,纵横的剑气在瞬间将他们撕的粉碎,血珠如雨般纷纷落下。
阿恬诧异的看着身旁的青年,并非因为他刚刚在眨眼间便了结了多条性命,而是因为在他出手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白心离”消失了,明明身体还在原地,可她就是觉得身旁空无一人。
“普天之下,有四十八名道友与我道路相合,是以,只能不死不休。”
白心离突兀的说道,阿恬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也算是另类的解释了黑衣人的来由。
他有四十八名大道之争的死敌,他每时每刻都活在会被袭击的危机中,所以回不了家。
“失礼了。”
白心离道了一声,靠近了阿恬,拿自己的袖子轻轻擦拭着她沾在脸上的血珠,他的脸上其实也有,在鸦羽般的睫毛和白皙皮肤的映衬下竟显出了几分妖娆。
阿恬看着他,对于眼前的青年来说,天道的偏爱就像是一顶荆棘之冠,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但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一定要争下去。
扪心自问,她自己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这顶通天的荆棘之冠,痛入骨髓也决不肯摘。
第二十章
合道。
一个只要是修真者就无法绕开的话题。
在学堂上开蒙课的时候,李恪曾经简单的说过一嘴,后来洛荔在扰乱课堂时也顺口提了一句,因此阿恬虽然还远不到要考虑合道问题的地步,但对此也不是一无所知。
修士修炼的最终目的便是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而合道便是他们达成这一目的的终究手段。
在世人的理解里,当了神仙便是大功告成,而对于修士来讲,成仙照样会被寿元所限制,飞升只不过是第一阶段告以段落,而下一阶段便是谋求合道。
合道,合道,合的便是天道,将自己的道路走到极致,将天地至理完全吃透,便能与大道合二为一,从而实现真正的不死不灭。
然而,修炼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道路总是越走越窄,哪怕大道三千,每一条道路能走到最后也寥寥无几,而最后合道的更是只能有一个。
当然,走到这一步谁都不容易,况且品性又修到了极致,到时大概就是坐下来好好论一论道,论出一个第一名,让他先去试一试,若是失败了,再由后面的补上,与你死我活的道统之争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最大的可能性是当你走到了合道那一步,却发现早就有人占了位置,只能委屈巴巴的退居其次,等待下一次机会。
在修真界,大部分的人止步于第一阶段,等到飞升这个关卡涮一大批竞争对手,有幸错胎换骨的修士们才会开始考虑合道的问题,但就算是对他们而言,合道也太过虚无缥缈了,它更像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激励着所有人的上进心。
刚刚一只脚踏进修真界的阿恬自然判断不出白心离现在的修为,剑修不同于法修,在筑基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明确的等级界限,但光从白心离还坐在面前这件事来看,虽然这个刚满二十岁的青年确实非常厉害,但他还远不到飞升的境界呢。
因此,白心离会知道自己有四十八个同路人,还会遭到刺杀就很奇怪了。难道这四十八个人都认定自己能飞升成功并且修炼到最后,所以提前打听好了都有谁跟自己一样,好铲除竞争对手吗?在阿恬看来,这已经无法用“有信心”来形容了,简直迷之自信,纯属脑子有坑。
不过,白心离所走的道路本就非常特殊,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是无法以常理度之的,这件事也只能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