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杀证道-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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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世暄敏锐的捕捉到了梼杌兽瞳里一晃而逝的恐慌,于是他志得意满的笑了。
他将整整七道天雷储存进身体,忍受着五脏六腑全部位移的痛苦,就是为了这一刻,现在他的体内完全充斥着来自于梼杌的劫雷,在这股力量消散之前,对方拿他毫无办法。
双手用力掐住露在外面的半截獠牙,鲜血将獠牙浸染的粘粘糊糊,倒是方便了他用力,徐世暄在心底默念法诀,梼杌发觉对面弱小的凡人体内突然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吸力,一点点勾动着本就活跃起来的道种。
愤怒的咆哮一声,他后腿一蹬,腰部一扭,试图将獠牙上的徐世暄甩出去,可道种与天雷之间的吸引力大的远远超出想象,任凭他如何动作,青年都丝毫没有被甩脱的痕迹,倒是道种的位置又松动了不少。
就在梼杌彻底被徐世暄牵制住的时候,阿恬干脆利落的用万劫削掉了左手剩下的唯一一根手指,她抖了抖胳膊,疼痛中夹杂着血脉突突的跳动,然后她看着光秃秃的手掌,将犹自带血的剑尖对准了不远处的白心离。
就在此时,一道流光从天而降,落到了她仅剩手掌的左手上,那正是一颗圆溜溜的道种——原本属于朱篁的道种。
就在这颗道种从天而降的那一刻,天与地同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所有人屏住呼吸听着无处不在的巨响,一股寒意悄悄的顺着尾椎骨爬上了背脊。
“天塌了!”
也不知道第一声是谁喊的,很快呼喊声就练成了一片。
“天要塌了!”
要说有人在这片突如其来的混乱中岿然不动,那必然是持剑的阿恬和被她指着的白心离了。
“大师兄,”她笑着说道,“请赐教。”
想要让天道回归,必须凑齐五十颗道种,为此,多一颗少一颗都不行。
阿恬知道,想要苟且偷生很简单,只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强迫一颗道种归位,世界就能吱呀吱呀的再撑一段时间,然后寻此往复,直到所有道种归位为止。
可是,后果呢?
在这苟且偷生的过程中,庐临州的惨剧又会重演多少遍?
等到天道重新降临,那些双手染满血腥的刽子手就能摇身一变,依靠着一副人皮,大模大样的当起仙人来,受到凡人的敬仰和崇拜。
这样对吗?
不,应该这么问。
这样的事能容忍吗?
阿恬觉得,不能。
也不仅仅她一人觉得不能。
既然如此,就由他们来收集道种吧。
“我们……一剑定输赢。”
“好。”白心离答道。
阿恬记得,她在刚刚铸剑的时候也曾对着白心离刺出过一剑,只不过那时候,她无论如何都刺不中,她的竭尽全力对应的是他的游刃有余。
事过境迁,她最终还是与他刀剑相向,就跟最初预想的一样。
白恬曾经认真的告诉过每一个人,她想要击败大师兄,这句话传入不同人的耳里,有些人忘到脑后,有些一笑而过,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并不是说说而已。
她想要击败白心离,难道因为碧霞的业位远逊于勾陈就止步吗?
她想要击败白心离,难道因为心悦于他就心安理得的放弃吗?
就像她在庐临州时对徐世暄说的那样,她对与大师兄的婚约并无不满,只不过在考虑婚约前,她得先打过他才行。
说了一剑,就是一剑。
万劫出鞘那一刻,阿恬抛去了一切顾虑,她的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刺出的这一剑上,没有擅长的火莲也没有熊熊的火光,漆黑的剑身被一层淡淡的绿意所包裹,平平淡淡的送到了白心离的面前,然而她的目标,在剑尖刺中之前,就完全消失了。
白恬向白心离举剑,就像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向着天地万物举剑。
无从下手,无法下手,于天地而言,个人太过渺小。
然而,就这么放弃吗?能甘心就这么认输吗?
她不甘心,也而不愿意。
梼杌的咆哮声消失了,仙人们的喧嚣声消失了,就连万劫发出的轻轻剑鸣也消失了,当阿恬专注到极点的时候,天地万物也跟着消失了,而留在原地的,就是白心离。
白心离保有自我的一天,他就远不是天地万物。
能刺中。
这一剑,她能刺中!
当万劫拨开无我,漆黑的剑尖刺入青年的胸膛,鲜红的血液染透了月白色的衣衫,阿恬向前跨出一步,直接压上了向后倒去的白心离,二人一起倒地,她拔出万劫一把扔开,感受到了某种力量正源源不断的从后者的身体里传过来。
“白师妹,”白心离抬手轻轻抱住了她,“我心悦你。”
“我也是。”阿恬也轻声回答,她站起身来,重新拾起了万劫,对准了纠缠不清的梼杌和徐世暄。
万劫,万劫。
万般劫难,方得始终。
第131章
“哎呀; 这么快就轮到了我吗?”
明明背对着阿恬,徐世暄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他冲愤怒的梼杌呸了一声; “嘿; 我才吸到了五颗,你最好用点力; 把我跟这个大家伙捅个对穿。”
“晓得了……”阿恬深吸一口气,就算拿到了白心离和朱篁的那一份; 她体内的道种数量还是逊于已经被徐世暄分走一半的梼杌; 如果不是有徐世暄牵制; 凭她自己一个,绝对拿不下后者。
单论实力白恬自认并不逊于梼杌,可不得不承认的是; 当梼杌拥有十颗道种的时候,她拿他毫无办法。
不仅她毫无办法,白心离和徐世暄也是一样。
道种是天道的力量,而天道则是天地规则的聚合; 你要如何去与规则抗衡呢?能与规则势均力敌的……唯有规则本身而已啊!
想要摆脱道种带来的压制,阿恬必须拥有比梼杌数量更多的道种,因此; 她要击败白心离,并且仅仅是白心离的话,还远远不够。
说来讽刺,为他们出谋划策的正是不知是敌是友的九天玄女。
“就算吞噬的道种总量达到了恐怖的四十七颗; 敌人那边持有道种的人也不会太多。”
坐在桌边,九天玄女认真的分析道,而她的对面则坐着阿恬和白心离。
“原因有二。”她竖起了两根手指。
“其一,我们的敌人并不是游兵散将,他们是有组织受约束的军队,因此,得到的宝物也会大都集中在高层的手上。”
“其二,成为天道并不是一件美差,可这世界缺了天道也不行,他们的目标是取仙人而代之,并不是毁灭世界,为了防止局面失控,肯定会将道种集中在几人身上。”
玄女说完,手指在面前的堪舆图上点了点。
“当初他们怂恿法修推演天机,就是为了寻找成事的机会……也就是说,我们对面的不管是什么,都是一群想活的人。”
“想活的人没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不想活的,”九天玄女的眼中异闪连连,“我知道咱们之间的信任很微薄,可接下来的每一步,你们都要照我说的走。”
“第一步,由白恬潜入仙界,碧霞元君这些年在仙界一直活跃,加上确实被玉帝派遣下界,就算晚点回去,也不会引起怀疑。”
“第二步,凭借着道种之间的感应,找到一名持有人并借助他的力量接引其他人,这个人到时候会自动送上门,至于到底是谁,还是请容我先卖个关子吧。”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玄女拖长了尾音,“你们要自相残杀,因为对方不会仅有一颗道种,而我们持有的三颗则太过分散,真正对阵必然会陷入不利的境地,不仅如此,分散的道种还会招致觊觎,既然如此,就干脆将所有道种集中在一人身上,虽说增强不了力量,也好过对战时遭遇对方的数量压制……”
第一、第二、第三……
迄今为止,阿恬的每一步都按照玄女的预设去走,现在,她终于走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第四步,一口气吞掉对方!”
玄女的眼睛在说这句话时亮的惊人,恐怕就连她本人都不清楚,唯有这种时候,她才鲜活艳丽的令人舍不得眨眼,哪怕她一直痛恨自己的职责和命运。
阿恬的手很稳,任谁也看不出来她现在几近虚脱。
梼杌依然在咆哮,只不过声音越来越虚弱。
“你一会儿准头得好点,”徐世暄的声线有些发颤,这是他强弩之末的证明,“对着后心来,我跟姓白的可不一样,被你来一剑可就真要去见阎王爷了,可千万别让我太痛啊。”
“你见不到阎王爷,”阿恬说道,“见酆都大帝倒是没问题。”
“得了吧,酆都那个老小子……”徐世暄有些头痛的皱起眉,嘴里碎碎念,“我真的是……啊!”
他眼睛睁的极大,双手死死的嵌进了梼杌獠牙里,被劈开的指甲与碎掉的獠牙表层混在一起,被手指尖流出的血液掩盖,漆黑的剑刃从他的左心口穿出,直直刺进了梼杌的体内,引得野兽发出了惨叫。
就像他要求的那样,阿恬的动作很快,快的让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连最后一丝力气都被吸走的梼杌颓然倒地,连带着徐世暄也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他感受着体内的道种都随着伤口一个接一个的向着阿恬方向蹦去,嘴角无力的勾了勾,扯出了一抹略带欣慰的笑容。
“白师妹,我真的觉得你和姓白的很合适啊……你们俩日后办酒,一定要给我烧一张请柬……”
徐世暄没有得到回答,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身体里骤然涌入了整整十一颗道种的阿恬在无声的抽搐着,她的肌肤在一片片裂开,只是裂纹下面的不是暗红色的肌理而是明黄色的涛流。
没有人知道这有多疼,阿恬抬起手狠狠的砸了一下地,地面被她这一拳直接砸出了一道裂纹,而不断滴落在地的,则是顺着她脸颊淌下的冷汗。
适应是个漫长的过程,等到她恢复了最基本的行动力,梼杌怒睁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四肢无力的垂在地上,显然已经死去多时。相比之下,跪坐在地的徐世暄则维持了难得的体面,只见他微微垂着头,双手依然保持着禁锢獠牙的动作,阿恬甚至能想象到他脸上的表情,满不在乎中有带了点志得意满。
她伸出手轻轻罩在了徐世暄的脸上,手掌向下一划,帮他闭上了眼睛,再抬起头时,就觉得整个视野焕然一新。
压在心头的紧张和紧迫被一扫而空,阿恬能够鲜明的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着自己,令她体内的十四颗道种一齐蠢蠢欲动——还有道种持有人呆在这附近,而且对方的数量要远逊于她。
两三下跑回白心离身侧,她一边抱起了陷入昏迷的大师兄的上半身护住,一边向着感应到的方向眺望,在一个个神情惶恐的仙人里,准确无误的锁定了一名不太起眼的青年。
不太起眼的意思是:他长相英俊,却又没有让人一见难忘,他文质彬彬,却也没法见之忘俗,他身穿一件青色的长衫,腰间别着竹笛,硬要说的话,他倒是与木德星君神似形不似。
然而,真正吸引阿恬注意力的完全不是他的长相和作派,甚至不是他身体里传来的隐隐吸引力,而是站在他身后的女人。
在白心离他们到达仙界时就趁乱逃走的九天玄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青年的背后,她无声无息的随着青年移动,躲避着其他人的目光,像是盯上猎物的毒蛇,随时蓄势待发。
在发现阿恬的视线后,她抬起了手,食指压在嘴唇上,正是一个“嘘”的手势,做完手势之后,她嫣红的嘴唇轻启:
“合、作、愉、快。”
九天玄女对着阿恬无声的说道,嘴角的笑容甜蜜的像是坠入爱河的青涩少女,却让人无端背后发冷。
对于九天玄女的目的和打算,阿恬丝毫没有兴趣,在确认白心离依旧昏迷之后,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试图从中寻找到能够冲出重围的办法。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了一声“快看那里!”,少女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扭头,正在犹豫不决,就闻到了一股浓郁芬芳的花香。
这股花香清新又扑鼻,还沾染有清晨露水的气息,令人闻之忘俗,可也让阿恬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她不再犹豫,干脆的扭过头,就看到远处有一支队伍正在缓缓驶来,为首的仙娥转着圈,艳丽的裙摆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而在她们身后的同伴则挽着花篮,将一抔又一抔的花瓣向外挥洒,她们簇拥着一座金色的马车,伴着悦耳的仙乐载歌载舞,一派仙界气象。
看清来人后,阿恬的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在碧霞元君的记忆里,全仙界唯有一人能拥有如此骚包的排场,也唯有一人能怎么铺张浪费也被旁人视为理所当然。
中天紫微北极大帝,万星之主。
且慢。
阿恬突然僵住了。
北极大帝……北海剑宗……梼杌……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三者似乎有着被她忽略了很久的明显联系。
北极大帝,代表着北方。
北海剑宗,位于北方。
梼杌,上古五帝之一的颛顼之子……而颛顼的领地,就在北方!
“北极大帝……颛顼……北极大帝……颛顼……”
她把这两个词翻来覆去的在嘴里念叨,手指下意识的搓揉着白心离的衣角。
“……北极大帝就是颛顼?”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答案,而这时,载着紫微大帝的轿撵也停在了她的面前。
第132章
“轰隆!“
一道闪雷划过天际; 李恪抬头望了望,扔下了手中已经秃了的毛笔,一旁捧着砚台的陈芷也跟着站起身; 小心翼翼的喊道:“舅舅?”
“叫师叔; ”李恪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在看到女子有些受打击的神情后; 又懊悔的皱了皱眉,“抱歉; 小芷。”
自打祖师爷的断剑刺破了仙界; 陈芷的处境就变得尴尬了不少; 无论如何,她都是触发这件事的由头,就算所有人都不去责怪; 她自己心里也始终过不了这道坎。
最大的证明就是原本我行我素的她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对于宗门的决定也不遗余力去执行,与之前的桀骜不驯相比,简直是像换了个人。
李恪并不喜欢这个压抑了自己本性的陈芷; 他名义上是后者的舅舅,其实这么多年下来也跟亲爹亲妈没两样了,成天为熊孩子操碎了心。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觉得自己都快愁出白头发了,“你不必如此,祖师爷布置了几千年; 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别人去做的,结果并不会改变。”
陈芷没有说话,只是倔强的神情在脸上一闪而过,并将头向一旁偏了偏。
李恪在一瞬间也别想拔剑给她一下厉害的,让熊孩子感受一把什么是真正的天塌地陷,然而现实是他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新毛病,又蹲回了地上写写画画。
实际上,像李恪和陈芷这样的组合,在泰山的封天台上还有许许多多,不光是同宗门的师兄弟,还有不少不同宗门的临时组合,他们大都拿着沾染着朱砂的毛笔在地上精细描绘,由于人数众多,爬在地上的时候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头。
“我是不太懂阵法的。”
充分享受了一把宗主特权的段煊坐在一旁看着弟子们忙忙碌碌,而他身侧分别坐着魏舍人和天玄道人,二人一个拿着蓍草摇来摇去,一个对着八卦图念念有词,而他出现在这里的唯一理由是这一左一右两位大爷谁也不想挨着对方坐。
太玄门山门遭袭一事后,方仙道和太玄门之间的梁子可谓越结越大,现在已经到了谁也不愿搭理谁的地步,可真到必须要沟通的时候,他们就需要一个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