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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潜鳞-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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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怕惊扰了这浩大的宁静,于是一动不动,让雪沫子落在她的头上、睫毛上。
  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鲛人浮游,大家都出来看雪,海面上一时变得热闹了。遥远的夜空忽然金光一闪,然后彩色光球接连不断地迸裂绽放,照亮了半边天幕。阿螺说今天是陆上合家团圆的日子,过年了。
  

☆、第 19 章

  书院赶在新年伊始开张了,本来龙君只想担任荣誉祭酒,但城众纷纷表示君上德高望重,是镇院之宝,如果潜鳞书院名声够大,将来还可以斥资扩建,成为哑海、南海,甚至连同南溟在内的南海以南最高等的学府。
  夫子为人师表,人品必须贵重,不是单单人语说得流利就能担任的。阿螺见工失败了,长老们觉得她的人品很有问题,只能勉强录取她做旁听生。她很失落,坐在沙地上画圈圈,愤然道:“那些长老真会公报私仇,我这么纯真善良的螺,居然被嫌弃了!”长长叹了口气,“我原本想赚点钱的,听说书院先生的薪金很高,靠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才对得起我这几百年的修行。”
  夷波不明白她要钱干什么使,虽然她穷了点,但自己从来没有因此看轻她。阿螺是她人生的向导,很多道理都是她教会她的。就算有时候三观歪了点,那又怎么样?比起面上道貌岸然,实质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人强多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有钱,你要多少?”实在不行下个月又有海市了,再去一趟就是了。
  夷波黯然看了她一眼,“你有钱是你的,我却两袖清风,身无分文。我还不如一只蚌,蚌会生珠,我什么都不会。”
  这是体质问题,强求不得。再说蚌珠对于河蚌本身来说不是好事,那是病灶啊,有什么可羡慕的!
  夷波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事业受挫确实伤心。她想了想,看见一条带鱼扭身游过去,伸手一抓递给她,然后进屋扯出了之前织成的鲛绡往她身上比了比,看看,有吃有穿,要钱干什么?
  阿螺把带鱼放了,吓破胆的带鱼一路抽着筋逃远了,她惆怅地托腮喃喃:“钱对海族来说的确不重要,但可以证明你的存在价值。就像人一样,赚得越多越有面子,穿金戴银,身份的象征。”
  其实她就是想要一份工作,那么除了在书院教书,还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夷波说:“一起当龙君的爪牙吧。”反正在即翼泽的时候他答应收下她们的,只不过龙君到现在也没有要支付俸禄的打算,她们不主动提,他永远丧失觉悟。
  她们找到龙君,委婉地表达了她们的想法,龙君正在修指甲,垂眼道:“谈钱多伤感情啊,显得你们唯利是图似的。以我们彼此的交情,给你们钱,简直就是在羞辱你们,本座实不忍心。”
  阿螺说没关系,“君上请狠狠的羞辱我们吧,我们顶得住。”夷波在一旁大力点头附和。
  龙君看了眼那两张充满希冀的脸,搁下小矬子拍了拍膝盖,“说实话,本座手下千千万,其实缺你们两个也无甚影响。不过看在即翼泽曾经同过进退的份上,答应你们的要求。”他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每月两片金叶子作为酬劳,多的没有,你们自己考虑一下,要是愿意就成交,不愿意,那就好走不送了。”
  两片金叶子,夷波织两天鲛绡就能赚到,这位龙君还真是抠门得够可以。阿螺有点犹豫,问夷波,“你说呢?”
  夷波觉得工作机会很重要,钱是小问题,时间久了,也许龙君良心发现给她们加薪也不一定。她说好,“两片就两片。”后来私底下和阿螺讨论,龙君大概也很穷,他失踪那么久,南海的经济早就不抓了,一时半刻付不起底下人的月俸,也不稀奇。
  阿螺又提了另一个要求,“两片金叶子少了点,但是夷波觉得可行,小的也不反对。不过君上能不能不要和别人提起咱们的薪俸,也免得咱们遭水族耻笑。”
  龙君痛痛快快地说没问题,“就算要提起,也会说你们是本座花了十片金叶子的高价请来的,保证让你们挣足面子。”说罢莞尔,真是风情万种,一笑千金。
  她们就这么被糊弄住了,开始负责和龙君有关的一切事物,包括起居饮食和书院活动。龙君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夷波人语不好,他授课的时候会带着她,让她坐在底下听讲。阿螺没有这个需要,长老们破格赏赐的旁听生席位她也用不上,这个时候她一般很闲,就在书院里到处溜达。正巧碰上石耳长老和芳棣长老说话,说南海的请帖都发出去了,四海之内一个未婚的竞争者都没有邀请。龙君选妃,最重要的嘉宾是玄姬夫人,当然做得不能太明显,毕竟这次是为探玄姬夫人的意思,因此一些有德望的散仙也在受邀的行列。另外还有一部分小有艳名的女郎参加,人间帝王还讲究一后四妃呢,龙君是南海之主,选上十个八个扩充后宫,有何不可!
  阿螺忍不住,到底还是插了一句,“玄姬夫人又不是潮城的人,怎么保证她向着潮城?万一龙君娶了她,她把龙君带到南海安家,那长老们的心可算白费了。”
  她这么一说,令长老们不太高兴,“小小螺精,懂个肾!我们只为君上的终身幸福考虑,只要海主留在领海,不管在南海还是在哑海,都不重要。”
  “是吗?”阿螺哼笑了一声,“这么说来长老们可太不尽责了,须知只要留住龙君,就没有任何海族敢对鲛人不敬。哑海鲛人没有能力自保,龙君不在,长老们能护佑城众安全吗?还不如培养一个自己人,把她推上后位,用不着考虑别人,夷波就很合适。”
  长老们眈眈看着她道:“夷波还没成年,怎么就觉得他合适?”
  阿螺简直唾弃长老们的死脑筋,“连雕题将军都知道玩养成,你们这些自诩为聪明的鲛人长老却不懂,可悲!”
  说到底要想改变长老们的想法不太可能,况且连请柬都发出去了,也不能中途取消宴席。怎么办呢,万一龙君和玄姬夫人两情相悦了,夷波这一百年的暗恋就打水漂了。她不认为以夷波的智商,能和玄姬夫人打成平手,所以得想办法破坏,自己不便出面,找个帮手吧!她想起了哑狱里的那个鳗女,和夷波有点小交情,又是心狠手辣的主,要是能吞了玄姬夫人,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于是心动立刻行动,上哑狱去,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谁也不愿意久待的。她游到牢门上向里面探望,“阿嫚,阿嫚!”
  没多会儿一个懒洋洋的身影飘了过来,“谁找我?”
  阿螺打眼一看,她脸上两排腮真是长得有性格,应该很苦恼吧,没有哪个姑娘愿意这个模样的。
  她问她认不认识夷波,阿嫚说认识,抖了抖身上的衣裳,“这是她给我织的,可惜她被雕题抓走了。”
  阿螺把外面的局势都告诉她,把自己此来的目的也告诉她,说想请她帮忙。
  阿嫚显得兴趣缺缺,“我不插手这种事,自从被关进哑狱后我就决定改邪归正了,虽然是为了帮夷波,可得冒风险,万一死了怎么办?不去不去。”
  说不动她,阿螺不甘,“你可想明白,玄姬夫人的真身是什么,千年王八万年龟啊,大补的!你脸上那两排腮不想去掉吗?你吃一百个人也不及吃一个玄姬夫人来得有用。她可是南海夫人,只要迈出一步,就能变得和她一样漂亮,你真的不心动?”
  
  阿嫚被触到软肋,捧住了脸说:“你太坏了,怎么能这样引诱善良的我!”
  阿螺抹了一把汗,善良也不会被关进这里了,一个吃人妖怪,比麻袋还能装!
  这厢达成共识,那厢夷波还不知情,她坐在底下听上首的龙君念什么“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感觉就像在听天书。有这样一位夫子实在是学生之不幸,光顾着觊觎他的美色了,哪里还有心思念书!
  唉,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他是水之精魂,举手投足都令她神往。爱情果然是盲目的,自从他赠她龙鳞那天起,她就已经决定今生只爱他一个了。不管他多矫情,多小气,都不能掩盖他的光芒。尤其现在,有书卷气的男人更惹人喜爱,那么博学那么有型,只有瞎子才不为他倾倒。
  她痴迷地仰望他,耳边仙乐飘飘。他从她身旁踱过,柔软的衣襟拂上她的手背,恍如清风拂面。她心头小鹿乱撞,知道自己有点失态了,调整一下坐姿打算集中精神,可是没消多久又故态复萌,啧啧赞叹着,惊为天人啊惊为天人。
  龙君在上首,底下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条鱼的表情他已经忍受得够久了,虽然他帅到令人过目不忘,可现在终究是在课堂上,满脸花痴样,还怎么让他愉快地教学?
  他看了她一眼,“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她眨了眨大眼睛,里面茫茫然一片,可见根本不明白。
  开始走神,托着下巴半张着嘴,回忆之前的几次相见,每一次留下的满满都是惊艳。
  有时自己也感到害羞,身体没长大,心理却那么成熟,要是被龙君知道,一定会嘲笑她。不过也不一定,也许他会得意洋洋自夸一番,称赞她眼光独到呢!
  正满脑子旖旎,只见他托着简牍的手指一弹,精准把指尖捏着的东西投进了她嘴里,她的脑子跟不上嘴,咕地一声就咽了下去。是什么?她惊恐坐直了身子,他没有理会她,慢悠悠把课业都讲完,才让学生都散去。
  夷波游过去,小心翼翼叫了声龙君,“吃了什么?”
  他把书都整理起来,漫不经心道:“春药。”
  春药?就是吃了会欲火焚身的药?夷波啊啊尖叫起来,听说中了这种毒必须交配才能解,她连性别都没有,岂不是死定了吗?
  她痛哭不已,“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偷看本座。”龙君撩了下头发,“可见你思春了,本座帮你一把,说不定吃了春药就能成年了。”
  夷波面红耳赤,暗暗腹诽,难道仰慕你也有错吗?就算现在性别不明,将来总会长大的,可惜等不到那一天了。她决定回家等死,死在外面不太好看,会被人笑话的。她向他拱了拱手,“来生再见。”
  道别的话就不用说了,她擦着眼泪游出书院。心灰意冷,死于暗恋,也算开天辟地第一鲛了。
  龙君追了上来,“你没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她停住身形看他,一双不染尘埃的眼睛,无故令他心念一动。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煽情的临别赠言,谁知她抓住了他的手,嘴唇翕动好几下,然后压住脖子一副即将毒发的模样,凄惨地呻吟:“救命。”
  龙君不知怎么有点失望,气呼呼甩开了她的手,“那是石膏,不是春药,死不了的。谁让你老是眼巴巴看着本座,叫本座浑身不自在。再有下次,我把黑板砸进你嘴里,不信只管试试看。”说完白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第 20 章

  活了很久,大多数时候的龙君是寂寞的。千年化龙,再千年化应龙,勘破轮回直指天道,经历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和百转千回,才有今天的成就。修道的路上没人陪伴,看似身边海族不断,都是表面上的热闹,其实他从来都是一个人。隐藏于苍穹之外,风雨之中,就连眼里进了沙子也没人能给他吹一下,每每梦回,简直为自己感到辛酸。
  龙的一生是多么高端大气,然而劫难也比任何物种来得惨烈。算一算,离下次天劫还有五年,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说不定飞来一只迦楼罗,三下两下就把风华绝代的他吞吃入腹了。迦楼罗是龙的天敌,大鹏金翅鸟,日啖蛟龙五百条,不过他已经修成应龙了,那大鸟应该拿他没办法吧!
  龙君负手慢慢向龙绡宫走去,转头看,天气晴好。他站住脚,让穿透海水的一缕阳光打在他脸上……多么忧郁而又生动的存在,他是如诗如画的龙君,是这亿万海族的希望。肩上担子太重了,否则应该隐于天外的,等劫数过去就好了。可是潮鲛和雕题的争斗到了这样焦灼的地步,不能把雕题一举消灭,潮鲛又难堪重任,就此不管,实在狠不下心肠。
  他叹口气,继续往回走,走了几步听见那只小鲛的声音,期期艾艾叫着龙君。他决定不理,这孩子太让人苦恼了,在他身边这几天,他也试图扶植她,谁知她就是个傻子,遇事只会哭。照理说真身是那样令人生畏的妖物,不该长颗芝麻大的胆子,结果世上的事就是这么难料,看来要她成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君上……”
  那优柔寡断的声音又响起来,口齿也不太清,应该是叼着手指说的。叼着手指……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君上……”
  声音近了点,应该是追上来了。
  “怎么不理我?”她哀怨地喊,“先生……夫子……”
  简直聒噪欲死!龙君掏了掏耳朵,似乎有点生她的气,但究竟为什么生气,自己也不知道。活着嘛,每个月总有几天心情不好,反正就是不想说话,尤其是和她。须知睿智英明的人和二傻子交流是需要足够的爱和耐心的,一旦匮乏了,就调动不起积极性来。
  她开始嘤嘤哭泣,“龙君……九川大神!”
  他终于站住脚,不耐烦地回身,“干什么呀?烦不烦呐?”
  她见他终于有反应了,欢天喜地地追上来,笑道:“您去哪?我也去。”
  他调开了视线,“回宫,睡觉。”
  夷波觉得老是睡觉不太好,人会越睡越懒的。她说:“别睡,收拾屋子吧!”
  还没成年,特性倒和女孩子一模一样,喜欢收拾,寻找存在感。
  龙君想了想,觉得书房的确需要整理一下了,自从上书院教书以来,收集的典籍太多,为了给那些不开化的鲛人授课,预案都不知做了多少了。他点点头,“好,我睡觉,你收拾。”
  也行吧,主要她想弥补一下刚才给他留下的坏印象,免得让他以为她除了发呆就不会别的了。
  她拱肩呵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他不经意回头看了眼,见她形体不好,开始絮絮叨叨叮嘱她,“你将来可是要做女鲛的,怎么背弓得像点苍长老一样?抬头、挺胸、收腹,鲛人以流线型身材为美,你要巴结我,也不必做出这个样子来,别人乍一看还以为你得了佝偻病。”
  夷波脸上一红,忙调整了下,讪讪笑道:“我是爪牙。”
  “爪牙也可以有气节,只有反派的爪牙才一副饥寒交迫的模样。正派的这一方应该身板笔直,气质上佳,进退有度,还带着脑子。更重要的一点,爪牙不是个好词,正派一般叫做兄弟,或者是……管家。”
  夷波啊地一声,“我不做兄弟。”
  对于一心要做女鲛的鱼来说,雄性称呼是难以接受的,这个他明白。龙君想了想,“那就做管家。”
  她摇摇头,管家也是偏男性化职业,非要沾上点关系,就另辟蹊径吧,“干爹。”
  龙君脸上的温文尔雅顿时被击得粉碎,“干爹?”
  她点头不迭,这种关系可以发展成千万种可能,原本八竿子打不着,这么一来立刻就亲近了,多好!
  龙君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收一条鱼当干女儿,这就意味着责任更重了,他有义务教养好她。
  他斟酌了再三,说不行,“我年纪轻轻,怎么能当你的干爹呢!”
  夷波认为合情合理,“干爹两千,我两百。”
  龙君咳嗽了下,他就不该在她面前显露真身的,被她知道内幕,连他的年纪都换算出来了。说她笨,有的时候也有点小聪明,想当他的干闺女抱大腿,这点觉悟真是太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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