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记录:对话中国新锐导演-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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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协助创办“空间电影社”,在《赫伯特与阿瑟王子》中担任编剧和导演,在《骑马下海的人》中任导演。同年协助武小勇和万黎明在上海戏剧学院完成先锋戏剧《颠仆双子与盛世杂耍》。
2002年夏开始了第一部纪录片《大蓬》的创作,次年初完成,参加了2003年上海国际电影节。
2002年冬离开“空间电影社”,创办了“桑达纪录片编辑室”,后改名为“桑达真实电影合作社”。
2003年春离开上海,在云南拍摄了第二部纪录片作品《海船》,同年5月制作完成。同时也完成第三部纪录片作品《界》,全片用零碎的镜头剪辑而成,没有刻意的去表达观念,在一种干净、单一的表达方式中蕴涵着无穷的变化。
2003年6月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再赴云南拍摄第四部纪录片,11月底前期拍摄结束,返回上海。
2004年2月创办了“真龙纪录电影工作室”,现任真龙纪录电影工作室制片人。
导演访谈/张侃文
●现象工作室(以下简称现象):你在上海戏剧学院学的是舞台剧导演,这跟纪录片似乎有些距离。你觉得两者有相通的东西吗,是什么?
○张侃文(以下简称张):学舞台剧是我拍纪录片的基础,两者有差别但没有矛盾。四年里我们学表演、道具、音乐、音效、编剧,但最重要的我们学习如何去刻画人物。任何艺术形式,都是在表现人的精神世界,都是在说人,这是相同的,我从来不拘于一种表现形式。
●现象:就是说关键在于你关注什么,你想表达或揭示什么,至于以什么艺术形式为载体不是最重要的,可以是故事片、舞台剧,也可以是纪录片?
○张:我觉得我们只有两种方式,形而上和形而下。我们用形而下的技术和技巧表现形而上的精神和思考,比如我们可以用纪录这种方式,但我关注的是人的精神世界本身。
●现象:现在为止,你的主要作品都是纪录片,是因为你觉得纪录片更适合用来表现人的精神世界吗?
○张:应该说是因为纪录片更容易上手,一个人就可以完成,更独立,更自由。
●现象:嗯,这是纪录片的优势,很多不是学纪录片的人走上纪录片创作道路就是因为这样,DV的出现更是把这种优势推进了一步。
○张:我认为纪录片不需要学,关键在于你用什么心态来看待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的生活都可以拍出一部伟大的纪录片作品。
●现象:在2002年开始创作纪录片之前,你一直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舞台剧的学习上吗?
○张: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一心想考研,从古希腊悲剧到后现代戏剧,从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到余秋雨老师的《戏剧理论史稿》,看了无数的剧本和理论,看了无数的戏。最快乐的是在自己的审美体系中导演属于自己的戏,不想媚俗,不想迎合老师的兴趣和口味。那时我追求着象征主义的隐喻,现实主义的诗意,更喜欢瓦格纳宏伟的叙事结构。但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考研只是保持自己艺术清高的一种借口,更是一种无力的挣扎,从那天起我选择了放弃。
●现象:放弃后就转向纪录片了吗?
○张:那是2002年的夏天,一个好友打电话告诉我,说有人想拍纪录片,是没钱的那种,问我想不想去。那时我对纪录片是没有概念的,心想反正我也不想赚什么钱,就一口答应了。在电视台的咖啡厅,坐在对面的是一位满脸笑容、举止粗糙的文化人,一件T恤,一条短裤,左手摸着脑袋,右手摸着肚子,问:以前拍过纪录片吗?我说没有。他又问:那对生活有没有想法。我说有。就这样我得到了一台”150“,一箱DV带 。现在想起来真是奢侈,第一次摸DV就是150。这样就开始拍《大蓬》了。
●现象:那我们来具体谈谈你的纪录片作品。我觉得《大蓬》和《海船》在题材选择上是有一致性的,都深入生活中去关注具体的生命个体,他们有各自的生活状态,但都在为生活奔波。你是自觉地愿意去关注这些吗,或者说你更愿意关注什么?
○张:我在乎每个人作为生命而具有的精神状态,不分贵贱贫富。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无论是谁,但他们的精神世界是不一样的。禅语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只想知道每一朵美丽的生命之花是如何绽放的。
●现象:但我们的纪录片似乎更习惯于关注底层和边缘,对于这样的字眼你怎么理解?
○张:我一直比较讨厌底层或边缘题材这样的说法,但这是和社会阶层有关系的。我从小有两个梦想,一个是当企业的CEO,一个是当艺术家。稳定的中产阶级是最没有进取心的,他们没有底层人民的朴素和艰辛,也没有高层人物的品质。但这种阶层划分也很难说清,有一次在淮海公园,一个小姑娘在弹钢琴,许多人在围观,突然一个马路清洁工扫地路过,走上前说了一声“这是肖邦的夜曲”,你说他是底层还是精英?所以我还是愿意淡化这种阶层意识,只是去关注人的心灵。
●现象:那对于宏观的社会整体,你觉得纪录片应该担负什么,是个人的表达,还是社会的表达?
○张:是人的表达,人构成这个社会,人的精神构成这个社会的气象。
●现象:回到作品,我们先聊聊《海船》。片中明显地围绕着生活的烦琐现实和艺术的自由追求来展开,这是大家都在探讨的一个话题,你自己怎么理解?
○张:这是人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苦恼之一。现实和理想是永远不能一致的,这对每个人都一样,无论他处于什么地位。但我所关心的是每个人面对这一问题时的态度,这是最关键的。你觉得片中的男主人公痛苦吗?
●现象:他似乎挺矛盾,徘徊在生活和艺术之间,但在片中我感觉他是很乐观的一个人。也许这就是他面对理想与现实这一矛盾问题时的态度,他在生活的烦琐中寻找幸福。
○张:这就是我拍他的原因。无论生活多么的不尽如人意,但是快乐和幸福是由你自己的心态决定的。如果你趴在地上仔细去看一棵小草,看透它,你会发现它很美,你会变得很快乐。一个出租车司机每天为挣钱苦恼,但你让他抽一天时间,到妇婴院门口免费接送每一位母亲和她新生的婴儿,我相信他这一天一定会很快乐。三个字:请放下。
●现象:虽然片子是围绕着生活和艺术的矛盾来展开,但最后你和主人公都没有选择去强化这种矛盾,而是放下。
○张:我从来就没有认为我是一个纪录人,也不是电影人,不是导演,我只知道我是在地上走,可以抬头看天空。这就是放下。
第二部分张侃文(2)
●现象:片子一开始似乎在说,生活和艺术是矛盾的。但逐渐地,我感觉片子又在说,心态能融化一切,生活和艺术也可以是一体的。片中有一组镜头让我印象深刻,男主人公在店里忙着给客人上菜,完全是生活的那种感觉,嘴里喊着“什么什么鱼,大理一绝”这样的,这时镜头切换到挂在店里的那些艺术作品的特写画面,但画外仍是生活中嘈杂的声音。这让我感觉生活和艺术或者说快乐,不一定是矛盾的,你看他在上菜时叫得那么快乐。
○张:对,再比如他任何时候都对自己的女儿进行愉快式的教育,和女儿在一起的那些场景是他乐观心态的重要体现。但是你知道吗,那个女儿不是他亲生的。
●现象:这在片中并没有体现。
○张:我也是第二次去的时候才知道的,我当时没有注意,因为没有人会怀疑,我和大家一样。
●现象:你可以在剪辑时用字幕作为结尾点出来,那也许更能突出他面对生活矛盾时的乐观精神。
○张:我觉得没多少必要,人的情感是不需要解释的,他们的生活告诉我们,是不是亲生的已经不重要。如果刻意追求,说好听一些是营造戏剧冲突,说难听一点就是猎奇。这样反而破坏了真实的生活质感。
●现象:当时怎么想到要拍这个小店和这个家庭?
○张:因为我喜欢吃,他也喜欢吃,那家饭店的饭菜真的很好吃。我一直觉得,饭做得好的人,一定是对生活很有希望的人,当然不包括职业厨师。另外,在戏剧里面有一种气场的概念,我感觉我和他的气是相通的,所以就开始拍摄了。
●现象:相通的东西具体指什么?
○张:乐观的性格,有那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现象:片子的主角应该是海船的丈夫,为什么要用“海船”当片题。海船,很好听的名字,但容易让人误解。
○张:题目是拍完后再想的。“海船”是人名,也是店名;还有,男主人公是从外地漂泊到云南来的,这个问题大家尽可以自己想像。
●现象:前期一共拍了多长时间?具体讲讲你们在拍摄时的关系和状态。
○张:拍了40天左右。拍摄时我和他们一起生活,我不是一个导演,我是拍摄对象的朋友。我每天帮他杀鱼,他店里的鱼都是我杀的,还要帮他去接女儿。完了我就拿起摄像机。
●现象:除了这些,拍摄中你有没有在想一些关于片子和创作的问题?
○张:当然,很多东西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有了头绪的,比如片子的主题,是在和他深入接触的过程中乃至到剪辑时才清晰起来的。因为这个不是我想的,是他的生活告诉我的。
●现象:片子在叙事上是与主题对应的,基本上能理出生活的和精神的两条线。买菜,招工,吃饭,在店里忙,这是生活的;雕刻,去咖啡馆,谈话,这是精神的。
○张:是这样的,这两部分构成他的全部生活,但乐观的心态是贯穿始终的。
●现象:说说镜头语言吧,你怎么理解纪录片的影像语言?
○张:真诚记录,真诚剪辑,无论怎样做,只要你是真诚的就可以。
●现象:片子开头的空景和结尾的音乐,你怎么考虑的?
○张:结尾的音乐是同期声,黑场后变成无声源音乐。开头的空景大家觉得舒服就行,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交代地点。
●现象:如果说《海船》有体现生活和艺术的矛盾的话,在《大蓬》里生活和艺术则完全是合一的。片中虽涉及淮剧这一艺术形式,但它更多是作为一种生存手段而存在的。
○张:对,他们不是在搞艺术,他们只是在生活。说白了就是赚钱,因为他们只能干这个。片中体现更多的是“为生活唱戏”,不是“为唱戏生活”。
●现象:所以《大蓬》的生活味比《海船》更浓一些。调笑,吐痰,小剧场里的那种生活氛围,这些与艺术无关。片中主要讲述了三个人物,但时空基本封闭在剧场里面,为什么不进入他们在剧场外的生活?
○张:关于他们的生活场景没有很好的体现,这是败笔、是这部片子的致命缺陷。这样呈现出来的生活就比较苍白,力度不够,这和我经验不足有关。这样的素材有一些但没有很好地剪进去,崔老师有他家里的场景,至于老爹剧场就是他的家,小木匠却是来无影去无踪所以没有拍上。
●现象:如果说《海船》只在关注一个人,那《大蓬》要描绘的是一个群体了。
○张:是的,但群体是由单独的个体组成的,每个个体必须丰满。所以这部片子的一个难点就是结构。
●现象:所以你选择了这三个人物。
○张:舞台剧这个专业对我的帮助就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它教我如何去抓住人物的特点。我实际上拍了五个人物,非常精彩,最后剪辑时选了现在的三个。如何把这三个人物有机地联系起来,展现各自不同的侧面,这是我要做的。而且每个人物要有多面性,不能单一,还有时间跨度,所以剪起来比较困难。我剪了三遍。
●现象:现在基本是按顺序重点讲述这三个人,但中间有交叉,讲崔老师的时候也有小木匠出现,讲小木匠的时候也有老爹出现。对于现在这样的结构,你满意吗?
○张:一般吧,不过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现象:另外我感觉两个片子都是在记录一种状态,情节和过程的东西较少些。比如《海船》,贯穿下来的不是情节线索,而是主题线索。你怎么看?
○张:我不太喜欢有过多戏剧性的东西,我觉得人本身更有趣。而且戏剧冲突不是编导可以控制和制造的。生活和表演是不一样的,任何伪装都会让人感觉不自然。让他表现是很容易的,但是让他松弛不是我可以做到的。
●现象:现在想起来,这些拍摄的过程给你留下了什么?
○张:让我深入生活并理解了生活。如《大蓬》的拍摄,他们是长年驻扎在上海平民区的底层艺术工作者,我喜欢这样叫他们,因为他们的态度是真诚的。艰辛、汗水和彩妆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来的气味,让我体会到了什么是生活。我喜欢陪他们一起喝烈酒,一起抽烂烟,一起粗茶淡饭,一起体验生活给他们带来的生命质感,真挚、朴素而美丽。
●现象:嗯,简单说一下你的第三部纪录片作品《界》。
○张:这是一部用多余的素材剪辑而成的小短片,是随意的创作,只是喜欢这样的感觉。《界》只献给自己,抛开世俗的儿女情长,对自己的美学信仰做一次朝圣。然后继续前进,到达彼岸。
●现象:你怎么理解独立纪录片?
○张:没钱,所以独立,哈哈。
●现象:也可以说独立了,所以没钱。
○张:如果在电视台做还是有比较可靠的经济保障的,但是离电视越近,离艺术越远。
●现象:对中国现在的纪录片创作,你怎么看,乐观吗?
○张:心态不够开放,只能吃老本。我们该看看大师们是怎么走过来的。
●现象:哪些纪录片大师对你的影响比较大?
○张:早期的维尔托夫和晚期的伊文思。我喜欢伊文思的风格。
●现象:寓言化诗意化的?如《风的故事》,到了极致。
○张:还有些不同,我更喜欢生活的诗意。至于维尔托夫,他是个天才,我喜欢他的创新意识。看看现在,所以我一直觉得人类是在退化。
●现象:维尔托夫能做新闻纪录片,还能拍出《带摄影机的人》这样的东西,现在是不可能出现了。说到创新,你的第四部纪录片怎样了,有什么大的创新?
○张:已经拍好了,还没有剪,关注的是生活的诗意。还有第五部要做一次大手术,整部片子没有声音。
●现象:是特意要这么做的吗,有原因吗?
○张:无法解释,超自然原因,呵呵。不过还是要讲规则的,不能乱搞。
●现象:太玄了吧,不过这需要勇气和想像力。我们期待着。最后一个问题,你说过这么一句话:生活是水,影像是茶。这让我想起王家卫电影《东邪西毒》中的一句台词:你知道喝茶和喝水的区别吗,茶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冷。
○张:我是这么理解的。白水可以解渴,茶也可以解渴;但白水不咸不淡,加入茶感觉就好多了;而品茶没有水不行,好的茶更需要有好的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