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河-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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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欠瞬间被憋了回去，因为动作有点急，很快又变成了一个完整饱满的嗝儿。
　　“呃……”
　　下意识捂住嘴巴，冯褚眨了眨眼，然后含混不清的问：“……怎么了？”
　　怎么一大早就这么看她。
　　“没什么。”挑了挑眉，江宁失笑，“我做了早餐，你洗漱完了之后我们一起吃。”
　　这几天里，江宁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事，那就是冯褚在生活上智商低的可怕。
　　明明就是一个对不知道的事能一点就透、充满灵气的小姑娘，竟然会迟钝到时常忘了吃饭。而且她的偏食现象也十分严重，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可以拼命的吃，不喜欢的则碰都不碰。
　　江宁忽然有种提前养小孩子的感觉，简直让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把她绑在身上。
　　其实，对于江宁每天无微不至的关怀，冯褚内心也十分绝望，她都已经成精了，怎么可能还会需要吃饭。消化系统都是由自己控制的，当然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这也是她手里拿二百块钱能坚持四个月的原因。
　　来到帝都之后，好吃的实在太多，冯褚没忍住把剩下的钱也给花完了。在路边吃了猛辣的烤鱼，又喝了一大杯冰水，吃了三个冰淇淋，把江宁吓得之后两个小时一直在问她肚子疼不疼。冯褚犹豫了一下，只能忍痛放弃了这种对她来说异常痛快的吃法。
　　人类的肠胃还真是脆弱的不行，吃这点东西竟然都会生病。
　　慢吞吞的挪动到饭桌前，看着上面摆放的饭菜，冯褚忽然有种再梦游回去睡觉的冲动。
　　芹菜汁、素包子、炒菠菜……这几种东西让她对肉的渴望几乎冲破了理智。
　　吞了吞口水，冯褚欲哭无泪，“……有肉么，肉沫也行。”
　　无视小姑娘可怜兮兮的眼神，江宁硬下心肠，拒绝道：“没有肉，只有菜，抓紧吃吧。”
　　怕她营养不均衡，江宁只能这样。
　　冯褚抖着手，轻轻的抿了一口芹菜汁，接着不动声色的低下了头。
　　“不许吐。”感觉到她的动作，江宁头都没有抬。
　　默默地把芹菜汁吞了下去，冯褚吸了吸鼻子。
　　同样都是土里长出来的，怎么味道就能差这么多。
　　虽然这些都不是她喜欢的东西，但冯褚没有浪费的习惯。或许是之前待的地方太穷，她见村长吃饭的时候都是把饭碗里的饭粒扒干净才放下碗筷，所以她一直都是跟对方学的。
　　看着明明一脸痛苦，还不肯停筷的小姑娘，江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软的不成样子。
　　如果天底下的小孩子都这么单纯可爱的话，就好了。
　　顿了一下之后，江宁竭力压制住想要叫停、带她去楼下吃叉烧的欲望，然后飞快的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得会儿我就要回家了。”
　　冯褚豁然抬头，嘴角还沾着一粒素包子里的胡萝卜，神情由惊讶变得猝不及防。
　　“你别担心，你就一直住在我这里就行，刚好这里离帝都大学也比较近，坐地铁的话只有三四站路。”江宁伸手把那粒胡萝卜拿掉，神色温和。
　　自从几天前她打电话告诉了父母这件事，把他们吓得连连催促她赶紧回家，甚至连医院也联系好了。江宁一连拖了好几天，直到今天她爸干脆发话，如果她不回去的话，就亲自来逮她，江宁这才无可奈何的答应下来。
　　本来以为冯褚会接受不了，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了冯褚深以为然的点头，“你确实该好好看病。”
　　她的作用只能将江宁的运气催生到极致，却不能治病。如果她一直拖下去，到最后病情依旧会恶化。
　　江宁闻言，瞬间拍了她的额头一下，没好气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以她慢吞吞的性子，江宁真怕她会把自己给饿死。
　　“我不会有事，以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冯褚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江宁瞬间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很快，她叹了一口气，从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语气认真道：“这是我从网上给你买的手机，以后我每天会给你打一个电话，你也得给我发一张你在家的照片才行。”
　　为了防止冯褚面皮薄，等她走后偷偷的跑了，江宁可谓是煞费苦心。刘文涛的家也是在帝都，但他还有老婆孩子，根本顾不到冯褚，所以她只能出此下策把她留在这里。
　　如果刘文涛在的话，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感慨，不愧是做记者的，心思就是缜密，直把冯褚的后路都给堵死了。
　　冯褚皱眉，刚想说什么，江宁接着又拿出了一个小袋子。
　　“这里面是六千块钱，我离开之后这就是你未来三个月的生活费。”两千块钱是江宁算好的，就算是她每天买肉吃也够了。
　　“不许再去搬砖，克制点，不许乱买零食吃。”
　　江宁觉得自己已经快比老妈子还絮叨了。冯褚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能让她主动操心这么多的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约是这小姑娘太让人喜欢。
　　不让搬砖，那她得少吃多少好吃的……
　　冯褚咬了咬唇，只能委委屈屈的点头，“我知道了。”
　　又花了半个小时，江宁把手机所有的功能都讲了一遍。原本以为冯褚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会学的很慢，没想到在自己讲完之后，她已经能够流畅的使用了，学习能力不得不让人惊叹。
　　惊叹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极度的可惜。
　　这么通透的小姑娘，怎么就没有上过学呢。
　　想起之前她说的，自己识字还是一位老教书匠教的，根本没有进过学校，江宁就想骂人。
　　不过自己已经出学校快十年，初、高中的东西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江宁就算是想教也无能为力。
　　“等你到了帝都大学之后，记得去听那里的公开课。”
　　虽然她不一定能听的懂，但能学一点是一点。
　　把江宁所有的嘱咐都记在心里，冯褚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好的，好的。”
　　又足足交代了一个小时，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江宁这才拿起已经响了差不多五六次的手机离开了。
　　看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的房子，冯褚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人类就是这样，时不时就分离一下，没有什么好不习惯的。
　　时间转眼过去了差不多两个多月，到八月十五这天，帝都大学大一新生开学了。
　　一大早，冯褚洗漱完毕，除了几张零钱，什么也没带就出门了。


第16章　被拒
　　夏日的太阳格外的毒辣，哪怕是在上午，都已经热的让人头脑发晕了。
　　跟着手机地图一路直到帝都大学的门口，看着这座百年学府校门上面淡淡得历史的痕迹，冯褚眨了眨眼，然后才走了进去。
　　潘鑫源是本次负责迎新的大三学长之一，按照女生的话来讲，那就是摩拳擦掌，准备撩小学妹的不要脸变态大哥哥。
　　不过潘鑫源听到这种评价，却觉得冤枉的很，他对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这种想法。
　　就在他即将赌咒以正清白的时候，余光中忽然看到了一个女生的身影。
　　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宛若樱珠一样的嘴唇，她单单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一阵清凉扑面而来。
　　所谓一眼能望到底的澄澈，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女生往这边走过来的时候，潘鑫源忽然有点紧张，额头上的汗冒出了更多。
　　一旁同样在迎新的男生和女生见他眼睛都直了，想也不想就开口玩笑。
　　“这也不知道是谁，刚刚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清白的，现在呢？”
　　“让我来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女生，能让我们潘大主席都把持不住。”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们还真有些好奇。
　　就在他们集体转头之后，下一秒所有人都沉默了，其中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没忍住，一拳砸在了潘鑫源的胸口，“在一个宿舍住了三年，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这小姑娘，看起来还没有成年吧，最多也就十六七岁。
　　潘鑫源揉了揉胸口，虽然知道男生是在开玩笑，但他也及时回过神来，打住了自己那一点小小的、不切实际的悸动。
　　帝都大学是国内最好的大学，凡是成绩好的，无论哪个省的学生都想来这里上学，每年有几个十几岁就考过来的小天才也实属正常。
　　下意识的，潘鑫源就把冯褚归结到了这一类人当中。
　　低咳了一声，潘鑫源连声道：“正常反应，正常反应。”
　　迎接他的，是所有人鄙夷的目光。
　　听着不远处笑闹的声音，冯褚顿了一下，接着重新把手机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去搜地图，应该比直接问他们要靠谱一些。
　　就这样，潘鑫源等人眼睁睁的看着之前的小女生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眼，然后硬生生的拐了个弯，往别的方向走了。
　　沉默，极度的沉默在迎新横幅这里蔓延开来。
　　“哈哈，小姑娘还挺有个性，不知道是哪个系的……”
　　看着强行缓解尴尬，却让气氛更尴尬的室友，潘鑫源扶额，“算了，我还是追上去问问吧。”
　　省得还没正式开学，他们学生会的脸就已经丢光了。
　　这次倒没人再打趣什么，潘鑫源很快就追了上去。
　　“同学，等一下同学。”
　　远远的，冯褚就听到身后传来急切的声音。
　　以为对方是在叫前面的人，冯褚侧身，让开了旁边的位置。等对方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你在……叫我？”
　　点了点头，潘鑫源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没想到这个小学妹个子不高，走路还挺快，他要小跑才能追上。
　　“有事么？”冯褚神情困惑，除了刚刚，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见过他。
　　看着女生琥珀色半透明的眼睛，潘鑫源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根本无所遁形，连小的时候偷父母的钱买零食吃这种事都被勾了起来。
　　错开了她的目光，潘鑫源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是哪个系的，需要我带你去找学院和宿舍么？”
　　原来她以为自己是学生……
　　见对方似乎误会了什么，冯褚弯了弯眼睫，丝毫没有遮掩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我是来应聘的。”
　　“应聘导员？”这下子，潘鑫源彻底吃惊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
　　冯褚卡壳，然后无奈的开口：“你们学校食堂的服务员。”
　　“应该是收拾碗筷，打饭的那种吧。”
　　之前江宁已经告诉过她这些了，所以冯褚交代起自己未来的工作范围的时候，还是十分流畅的。
　　潘鑫源干笑了一声，“……你在开玩笑吧？”
　　在学校食堂吃了三年饭了，里面除了勤工俭学的同学，打饭阿姨的年龄平均都在四十五岁以上了。
　　然而冯褚认真摇头的动作，让潘鑫源不得不相信，她真的是来当服务员的，而不是来上学。
　　“好吧。”耸了耸肩，潘鑫源又问：“那你知道食堂的位置么？”
　　冯褚晃了晃手中的手机，然后笑着道：“我有导航。”
　　虽然她刚刚确实想问人来着，因为这样比较直观一些。
　　“我们学校小路太多，学校又大，有的时候导航是会出错的。”潘鑫源说完之后，就看到了眼前女生将信将疑的神情，“算了，还是我带你去吧。”
　　免得她再走丢了。
　　冯褚考虑了一下，果断点头，“好啊。”
　　“谢谢。”
　　见女生这么有礼貌，潘鑫源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足足走了半个小时，两人才走到帝都大学的食堂。
　　等潘鑫源离开之后，冯褚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进入了食堂里面。在看到收拾餐具的阿姨时，她抓了抓头发，上前询问，“请问，你认识刘常么？”
　　年约五十的阿姨新奇的看了冯褚一眼，接着转头朝食堂里面吆喝，“老刘快出来，找你的！”
　　“谁找我？”听到这个声音，一个四十来岁，浑身油腻的中年男人就走了出来。
　　在看到冯褚的时候，他一双眉头皱的死紧，“你是……”
　　“文水县上庄村村长刘耀祖让我来的。”冯褚实话实说，半点没有掺假。
　　听到自己亲爹的名字，刘常先是皱眉，接着上下打量了冯褚好几眼，眉头皱的更深了，“你就是冯褚，都过了四个月了，你怎么才来？”
　　这话说的有点不客气了，不过冯褚脾气好，又是她这边的问题，所以并没有在意。她笑了一下，开口解释：“中间出了点事情，耽误了点时间。”
　　“什么事能耽误四个月？”刘常不依不饶。
　　冯褚有点看出来了，对方这是并不想要自己留下。
　　就在这个时候，从食堂里面又出来了一个女人，差不多也是四十多岁，跟刘常很有些夫妻相。
　　思索了一下，冯褚就明白对方的身份了。
　　“干什么呢老刘，那锅还没刷，马上就要做饭给学生吃了。”女人张嘴就是抱怨。
　　因为是帝都大学，所以这里对卫生的要求很严格，光是刷锅就要费很大的功夫。
　　努了怒嘴，刘常目中带着微不可见的轻蔑，“老头子要往这边塞的人。”
　　“怎么又是他，每年都要来这边几个。咋？当我们家是开救济院的吗？”女人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言语越发过激，“就你们那个村里的人，一个个好吃懒做，来了之后就知道享受，连活儿都不干。”
　　这话说的，不仅不客气，还昧良心。一旁在叫刘常出来的阿姨面上都有些不自在。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因为吃的多这一点，就算别人干再多的活儿，在他们这里也落不着个好，工资更是让他们以各种理由，死命的往里扣。
　　本来一个月就才两千多块钱，这两个人能硬生生扣到一千出头，她差点都忘了这一对儿夫妻是个什么德行了。
　　看着小姑娘稚嫩的脸庞，阿姨忽然有些内疚。不动声色的推了推冯褚，阿姨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离开，不然等会儿这两个人更难听的话也能说的出口，而且她听了也是白听。
　　帝都大学这块儿分东西两个食堂，东食堂是企业承包的，饭菜便宜。西食堂这边是私人承包的，东西卖的虽然贵一些，但胜在口味好，很少有学生差吃饭的钱，所以一直都是西食堂这里来吃饭的人多一些。
　　卖饭嘛，利润普遍都在100％以上，四块钱的成本能卖出八块钱的价格。这个学校足足有两三万学生，每天吃饭消费平均都在三十块钱以上，男生吃的多的，每天能达到五六十，家境好的吃单独小炒，每天花上个一两百都不奇怪。
　　所以这几年刘常夫妻是狠狠地赚上了一笔，听说都在城郊新开发的地方付首付买房子了。
　　有的人稍微有点钱，就开始忘乎所以，目中无人。之前对自己的出身有多自卑，现在就有多看不起跟曾经的自己处于同一个位置的人，那些村子里出来，同样来帝都打工的，在刘常眼中，就成了来占便宜的穷亲戚。
　　听着两人指桑骂槐的话，冯褚目中闪过沉思。
　　就在刘常夫妻两人以为这样她总该走了的时候，冯褚忽然抬起了头，笃定的开口，“村长推荐过来的，都是帮过你忙的人，要么是他们的后代。”
　　尽管以前她一直都在河边蹲着，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清楚离自己最近的村子里边的事。


第17章　夫妻
　　二十多年前，刘常还没有结婚，刚出来打工的时候，家里穷的连路费都凑不够，他能顺利买到火车票来帝都，还是他老子刘耀祖舍了脸皮，挨家挨户上门借的。
　　浑浑噩噩的打了十多年工，在五年前刘常才开始发迹。虽然对真正的有钱人来说，刘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