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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苏雪林·文论集-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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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涸,天将为女人而堕落,世界有了女人,黑暗变成光明,冷酷变成温柔,痛苦变成舒适,
眼泪也变成快乐了云云。恋爱诚然可以刺激文艺灵感,成为创作的原动力。但丁的《神曲》
肇因与女郎毗亚德桥端的一遇。歌德一生恋爱多回,他的名著《少年维特之烦恼》正是从他
对友人妻夏绿蒂失恋痛苦产生出来的。拉马丁更可笑,在某湖上遇一肺病美妇,为之缠绵颠
倒,一往情深,后闻妇死,遂成《湖上》一诗,尚有许多名篇,均为此仅睹一面,从来未通
款曲的病女人而写。不过这些都还可恕,像欧阳修之盗甥,拜伦之私姊,王尔德、魏尔哈仑
之同性恋,无论如何,不能说是道德的吧?

    酒好像是女人之外另一文艺灵泉,作家爱饮的故事更指不胜屈了。孔融说“座上客常
满,樽中酒不空”一生愿足。毕卓谓世间最高乐趣和他自己最大的愿望是手持蟹螯、浮泊酒
池。阮籍听说步兵厨人善酿,储有美酒三百斛,便百端钻营,去做一名步兵校尉。他喝酒喝
得怕人,故事甚多,现不具述。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出门游览,车中常带着许多酒,命人荷
锸随之,说我若醉死了,随地掘个穴埋了便罢。他的太太劝他戒酒摄生,反被他骗了一桌誓
神的酒菜,更醉得一塌糊涂。杜甫的醉中八仙歌,形容八仙喝酒的狂态,淋漓尽致。李白一
味高唱“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一生
清醒的日子谅必甚少,但他所有佳篇大都产自美酒,“斗酒百篇”是这位天才诗人的佳话。
波斯奥马伽音的名著《鲁拜集》,篇篇是酒。中世纪的西洋诗人歌颂的也无非是女人与酒。
西洋作家酒之外还用别的麻醉品。戴·昆西(Th.DeQuincey)是一个有名的吸
毒作家,他的《一个英国吸鸦片烟者的忏悔录》是世界文库不朽作品。据说他一生的奇思幻
想,均自阿芙蓉朦胧烟雾中得来。莫泊桑好用“以脱”、“哥罗芳”、“吗啡”、“亚斯
希”等毒品。他还列举出这类刺激药剂作用的差别,他说“以脱”能够增加人肉体和精神的
能力,“哥罗芳”能使人飘飘然如凌云,“亚斯希”则使人的精神缥缈,脑子里凭空生出许
多美丽的幻想。恶魔派诗人波特莱尔也爱使用吗啡和印度大麻。十九世纪的下半期,称为
“世纪末”,思想混乱,人心沉闷,找不到正当出路,一般作家藉酒精毒物麻醉神经者当然
更多,现亦不必一一举例。

    天才与骄傲,好像是一物的两面,这也难怪,千里神驹每每“顾影骄嘶自矜宠”(杜甫
诗句),孔雀之称为禽中高傲者,为它有一屏金翠辉煌的尾儿,何况万物之灵的人类呢?然
作家亦以太骄,往往取憎世人,终身穷厄,甚至招杀身之祸。嵇康之所以刑于东市,还不是
为他对钟会的态度过于偃蹇?其实会虽是贵公子,颇深于名理之学,并不是纨绔者流。他撰
《四本论》,欲取定于康,畏康不理,徘徊康家门外数四,卒不敢入,掷之门内而逃,亦可
见嵇康之惯于使人难堪了。杨炯闻时人王杨卢骆之称,说“吾愧在卢前,耻居王后”,我们
不知究竟怎样位置才使他满意?李白搞到“世人皆欲杀”的地步,也何尝不是为了骄傲太
过。他每以“谪仙人”、“金粟如来后身”犯帝座的“客星”自命,天才固可自负,话也太
夸诞吧。

    西洋近代唯美诗人,鄙视俗众,称为“俗群”

    (Vulgarhad)或“中等社会”(Bourgeois),又贬称之为“俗
物”(Philistine),以为不足共语,将自己深闭于艺术宫殿,或高坐象牙塔
中。他们自己的作为,也无视于社会的习惯和传统的道德律,像魏尔哈仑及王尔德皆其显
例。(见厨川白村《近代文学十讲》)

    作家之狎侮世俗,佳话尤繁。魏晋名士为排斥礼教,倡导自然人生观,故意造成此种风
气。阮籍作青白眼对客,见了礼俗之士,白眼一翻,同志来,乃见青眼。嫂氏归宁,他去絮
絮话别,人讥之,他却说礼岂为我设吗?酒家妇美,他便常到那店饮酒,醉了便在老板娘身
边躺下,呼呼大睡;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他并不识其父兄,却去抚尸痛哭一场。刘伶
夏月在家中,脱得一丝不挂,客笑其太狂放,他却说:我以天地为庐舍,你们现入我书斋,
等于钻入我的裤裆,你们是虮虱,有何资格笑我?清代盐商最富,有盐商某捐二品官,翎顶
辉煌,日乘绿呢大轿四出拜客。汪中乃一穷秀才,穿起他的秀才蓝衫,以松枝作花翎,红萝
卜作冠顶,颈围纸锭一大串代替朝珠,跨蹇驴,瞰盐商轿出,或前或后,总要紧钉着不舍,
盐商恨极而无可如何,后来只有托人斡旋,贿以一笔重金而后罢。这玩笑开得太恶毒,借此
敲人“竹杠”,尤属下流,汪中想丢那富商的脸,不知反而丢尽文人的脸了。英国蔼里斯
(FrankHarris)好谈猥亵之事,曾作《我的平生及情人》,历叙一生风流奇
遇,甚至描写性爱,历历如绘,毫不隐讳。相传他到王公贵人家作客,只能一次,以后人家
决不敢再行请教,为他那张嘴,太没遮拦,说的话,每令人掩耳,尤其可恶的他对教会女执
事每大谈女体曲线美,与荡妇隔座,又大谈耶稣人格的崇高,其玩世至此,严肃古板的英国
绅士岂能相容,除了敬而远之,尚有何法?

    文人中流品尤有甚不堪者:潘安轻躁趋世利,謟事当权者贾谧,每见谧出,必望尘而
拜。范晔厚姬妾而陷老母饥寒,临刑,母不哭而反痛数其不孝之罪。谢灵运靠拢刘宋,恨不
获重用,数举兵叛乱,作诗以椎秦之张子房,义不帝秦之鲁仲连自命,却不知秀才造反,三
年不成,结果是白白送了大好头颅一颗。魏收操史笔,每以私意抑扬人物,常言你们什么东
西,敢和我魏收表示脸色,我笔头轻轻向上一指,可以举你上天,向下一按,又可按你入
地。他所撰的《魏书》,人称“秽史”,即因议论欠公。宋之问巴结张易之,至为捧溺器,
想伺候武则天,作《明河篇》见意,反落一场没趣。韩愈抨击佛老,保护儒家的正统,一封
《谏佛骨表》也算风骨凛然,但谪贬潮阳后,又上书皇帝,再三乞怜,求召还朝,唯恐自己
那副老骨头,终葬蛮烟瘴雨。他又最爱赌博,据说赌术甚精,常赢人家的钱,故乐此不疲。
我想他的手脚也许不大干净,会偷牌,或使用灌铅骰子。他作诗鼓励儿子读书,不教他怎样
做人,却以仕禄宅庐的猎取为标鹄,这岂是一个做父亲的正当训子之道!

    作家里甚至有盗贼杀人犯,石崇出身海盗,苏曼殊窃师兄度牒下山,又偷报馆同业的银
钱。法国十五世纪的维龙(Villon)乃有名的绿林诗客。李白曾手刃数人,刘叉曾杀
人亡命。杀人也罢了,尚有杀人而大吃人肉的,像宋初柳开,便曾屡为此事。他常设计借来
一个挟制主人的恶仆,差他洒扫屋子,买东买西及油盐作料,奔忙一整天,却将他杀死,将
人肉香喷喷地煮了一大锅,请那主人全家赴席。虽足令人称快,究竟太嫌残酷。他做陕右及
全州县官,处置罪犯及叛夷,常生擘其肝为下酒物。其事令人心悸,不知一个文人何以竟能
做出这种事来。

    又有叛国者,例如唐代有些文人,中朝无出路,便去拥护土皇帝的藩镇,对抗政府,说
什么“感恩知有地,不上望京楼”。宋张元、吴昊投奔西夏,儿为北宋大患。亦有贪污狼藉
者,盗弄国柄者,屈身阉党,为祸清流者,如严嵩,阮大铖皆是。这些都是文人特殊的性
格,不算习气,现亦不过附带论之罢了。

    四作家的充实自己

    许多人都说学问和文章是两件事,这话古人也有类似的见解。如梁元帝《金楼子·立
言》篇云:……通圣人之经者谓之儒,屈原、宋玉、枚乘、长卿之徒,止于辞赋则谓之文。
今之儒博穷子史,但能识其事不能通其理者谓之学。至于不便为诗如阎纂,善为章奏如柏
松,若此之流,泛渭之笔。吟咏风月,流连哀思者谓之文……至于文者,惟须绮縠纷披,宫
徵靡曼,唇吻遒会,情灵摇荡……元帝的话固然有点偏差,并且他之所谓学也并非我们所谓
学,但他认为诉之理智者唤作学问,诉之感情者才能算是文学,却是很合理的。这样说来,
搞文学的人是无须究心学问之事了。我认为这话可以认为对,也可以认为不对,要看你从哪
一个角度观察。事实上有许多平民作家,平生甚少读书,谈不上有什么学问,但他们能跳出
传统的案臼,打破刻板的规律,自由驰骋其想象力,活泼发挥其创造的天才,写出许多体裁
新颖,趣味丰富的作品。这些作品虽一时不为正统文艺批评家所欣赏,也不为一般读者所接
受,但它们确能替文艺界开出一条新的路子。文人作家对这类作家,初则鄙视、排斥,到后
来,却要对他们投降,跟着他们的脚步走了。从诗三百到汉魏六朝的民歌、宋词、元曲、各
体小说都是平民作家做开路先锋,胡适先生“一切文学都从民间来”这条定律,便是由上述
诸事实归纳出来的。

    不过平民作家限于学力,文笔每苦幼稚,意境更不超卓,他们中间固然有人能写出很优
秀的作品,大多数的作品则够不上成功的标准,因此也就不耐读。譬如小姐后花园赠表记,
落难公子中状元,以及夫贵妻荣大团圆一类的弹词唱本,只有不识字的妇女喜听,我们便不
屑一顾。《说唐》、《罗通扫北》、《薛仁贵征东》之类的小说,也只有粗识之无的贩夫走
卒爱读,我们也不能终卷。真正有价值的文艺作品,要老幼咸宜,雅俗共赏。像《今古奇
观》那部短篇小说,除二三篇艺术水准略差外,其余各篇,俗人读固觉有味,雅士读也觉有
味,少时读是一种境界,中年读境界便进一层,老时读,境界更深一层。这便是耐读,耐读
的作品,当然是好。《今古奇观》之所以好,是由于文人作家冯梦龙曾将其大加改作的缘
故。即如《水浒传》、《三国志演义》等书原来本子也颇粗疏拙劣,其有今日的局面,都是
经过无数文人作家修改补苴之功。

    所谓伟大作品,结构总是很庞大,人物总是很众多,事迹总是很复杂,上下今古,经纬
万端,没有充实的学问,能写得出吗?《红楼梦》之所以称为中国小说第一,固由于它的文
笔美,实际还是由于它的内容富。有人批评此书道:“翰墨,则诗词歌赋,制艺尺牍,爱书
戏曲,以及对联匾额,酒令灯谜,说书笑话,无不精善。技艺,则琴棋书画,医卜星相,以
及匠作构造,栽种花果,畜养禽鱼,针黹烹调,巨细无遗。人物,则方正阴邪,贞淫顽善,
节烈豪侠,刚强懦弱,以及前代女将,外洋诗女,仙佛鬼怪,尼僧女道,倡妓优伶,黠奴豪
仆,盗贼邪魔,醉汉无赖,色色俱有。事迹,则繁华筵宴,奢纵宣淫,操守贪廉,宫闱仪
制,庆吊盛衰,判狱靖寇,以及讽经设坛,贸易钻营,事事皆全。甚至寿终夭折,暴亡病
故,丹戕药误,以及自刎被杀,投河跳井,悬梁受逼,吞金服毒,撞阶脱精等事,亦件件具
有,可为包罗万象,囊括无遗。”又说“莫非八斗之才,又被曹家独得?”(《石头记总
评》)

    一部文艺作品固不在将世间万态,——摄之毫颠,但作家却不可无此能力。养成这种能
力的方法,无非在充实自己的学问而已。以外国作家而论,但丁的《神曲》(原名《神的喜
剧》)想象力之宏伟固甚可惊,不过单凭想象力,《神曲》还是无法写成,主要的还是靠他
的深厚学问。正如李辰冬博士所说:“他从希腊神话或当代的传说里借来天堂、净土、地狱
的骨架,又从天文学家多罗谋(Plotemy)那里借来天体的结构,神学家圣多玛斯
(SaintThomas)那里借来宗教哲学,亚里斯多德那里借来政治、哲学、道德的
理论,从希腊文学家维尔吉、荷维帝(Ovido)、吕加禄(Lucano)、斯答秋
(Stajio)以及其他许许多多文学家那里借来许许多多的人物名称,又从圣经与历史
上借来许多善善恶恶的人物,再加以他亲自经历的事迹,这样,组成了各色各样的形相而表
达了他的意识。这些形相,好像都是历史上的,书本里的,传说上的,现实社会里的,然经
过但丁的组合后,成了完整的想象。”(李著《文学与生活》第二辑,《意识与想象》)巴
尔札克一生写了九十七种书,仿但丁《神的喜剧》之例而名之为《人的喜剧》。批评家泰纳
称赞他道:“真正使他成为哲学家,而且超乎一切伟大艺术之上的,是把他的所有作品,连
合成一部作品,部部作品都是互相连接,同一个人物重复出现,而彼此关联……从来没有艺
术家聚积了这么多的光辉于其所要描写的人物,而且从来也没有这样的完美……巴尔札克之
所以真正伟大,就在他握住了现实,而且握住了全体,他的伟大的系统,又把他的绘画有力
地统一起来,忠实而且有趣。”(李著同书《意识与天才》)。左拉是写实主义和自然主义
的作家,不但勤求书本上的知识,还要努力搜集实地的证据。十八世纪末到十九世纪初,正
是科学突飞猛进的时代,左拉主张文学必须将基础建筑在科学上。他写《庐贡——马喀尔家
谱》(RongonMacquart)一名《第二帝政时代一个家族的自然与社会的历
史》。发挥遗传学的理论。他之写此书是由于他认识了一位实验生理学家名叫戴洛士·拉庚
(TheroseRaquin)者,从这位生理学家处,听到了许多遗传学的理论,左拉
遂大读科学、医学及遗传学的专门著作,将所得学识运用在卢贡——马喀尔几代人身上,写
出各种精神病态,堕落趋向,证明不良遗传是如何的可怕。这是左拉勤求书本知识之例。他
写《土地》(LaTerre)之前,曾到蒲斯(Bauce)住了一个夏季。写《裘弥娜
儿》(Terminal)则在某矿山住过一个月的时间。写《罗马》特到罗马旅行一趟。
写《巴黎的肚子》(LeVentredeParis)又曾巡历市场各地,无昼无夜,穿
梭般奔走,拜访医生、洗衣妇、木工、石工、将他们谈话一一记录下来。他写《三城》(L
estroisVilles)和《露德》(Lourdes)共作了一千七百页笔记。这
是他搜集实地调查证据之例。左拉作品尽是社会实录,绝无向壁虚造,或专凭幻想与妄逞臆
说之病,是以他的写作态度,被称为“左拉主义”(Zolalism),这都是学问和人
生经验的总和。作品之所以有价值,全靠这两者做它底子。

    有了充足的学力,天才即稍逊,也不碍其成为大作家。西洋文艺界有“养料胜天然”
(NourriturepassNature)之语。中国则有“勤能补拙”之语,意义
均相类似。如此,则作家充实自己的学力,当然是写作的第一条件了。

    五作家的修养自己

    所谓修养自己,即修养自己品格之谓。如前所述,文人习气偏于坏的方面居多。但社会
对于文人总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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