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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苏雪林·文论集-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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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集中《被忘却者》,述一小学女教师田女士被丈夫弃而与一同事童女士为友,因而忘却
本身痛苦。《地动》和《小蚬的回家》,则写小儿对人类和动物原始的同情。

    叶绍钧这类作品固然受俄国文学影响有关,而也可为五四时代新生的气象和那时代人的
人生观的代表。那时代青年思想固极其混乱,社会现象亦依然昏浊,而希望、光荣、幸福,
却像美丽的星光似的,不时在黑暗的前途闪耀。大家都想凭着人类心灵的伟力来改造这不合
理的世界,所以除了深于世故的鲁迅思想仍然阴暗以外,冰心、汪敬熙、落华生、王统照,
以及叶绍钧,笔下所表现的都以乐观调子居多。

    但是,现代人生的痛苦,社会的丑恶,正像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虽然想由琥珀色的
大路,走进黄金的理想王宫,而四周传来一阵阵啼饥号寒的酸楚呼声,能塞着耳朵不听?身
边围绕着一幅幅无辜人民宛转于军阀内战,匪盗横行,粮绅土豪之压迫剥削的悲惨画面,能
闭着眼睛不看?这惨苦现象,应如何消弭不能不叫你的心灵不思考?况叶绍钧本是悲观主义
的作家,在民初《礼拜六》杂志中所作小说如《博徒之儿》、《姑恶》、《飞絮沾泥》等
篇,都是偏于社会黑暗面的描写,后来他的心灵受了五四新潮的洗涤,才有爱、生趣、愉快
的主张,并想借着下等阶级的性灵来表现这主张的伟大。但展布在他面前的人生,到底无法
否认,所以他一面借着美丽的幻想,来美化丑恶的人生,一面又以写实作风刻划社会黑暗真
相,像《晓行》、《悲哀的重载》、《母》、《苦菜》、《寒晓的琴歌》、《饭》、《火
灾》等篇,描写桎梏于苛捐杂税下的农人,转辗于火窟中的妓女,被经济压迫而牺牲母爱,
或屏息于礼学淫威之下的小学教师……,都写得异常惨澹,笔墨间含着无数血痕泪点,读过
之后使人神经紧张,心灵上感着一层沉重压迫。作者不惟对成人读物如此,即供给天真孩童
阅读的《稻草人》,也渗进无数悲观色彩。

    当他第一本小说结集时,以其中《隔膜》一篇为书名,顾颉刚劝他改为《微笑》,因为
人与人之间固然不免有若干隔膜,但书中像阿凤、方老太等人同情的微笑,却可将隔膜消
除。但叶绍钧未采纳。这可见他当时脑筋里悲观的黑云并没有被乐观的光明冲破,所以他五
四后的作品可以说是有着“两重人格”的。

    这乐观和悲观的“两重人格”在叶氏心灵里,本像天平一般的均衡的。但后来中国情况
江河日下,民生憔悴日甚一日,悲观这一头秤盘好像加多几个法码,渐渐沉重起来而向下
坠,于是他的思想不知不觉脱离了五四的型式,而与那时一般社会改造家的思想接近了。有
人说叶绍钧初期作风近似日本白桦派——以武者小路笃实及有岛武郎等为中心分子,讲究人
道主义,以爱人、爱人生、靠爱来救人生为目的,盖为新理想主义之一派——其后改为柴霍
甫式的幽默。其实我觉得叶氏初在文坛露面,即是揉合白桦派扑实的技巧与含泪的微笑的精
神的。后来思想虽然改变,作风并没有改变。叶绍钧思想的转变,在短篇小说集《城中》已
有萌芽。而长篇小说《倪焕之》则更可以显明地看出,所以有人说这本书是时代的划分线,
也是叶氏个人思想划分线。倪焕之是江苏某县乡间小学教师,以才学超卓,服务热心,得校
长蒋冰如的信任。他用最新的教育方法教学生,在校中立农场、开商店、造戏台、设博物
馆、开各种的会,想借此培养学生处理事物,应付情势的能力。但学生毕业出去后并无特殊
表现,焕之很觉失望。后遇旧同学之妹金女士,以理想志愿之相合而恋爱,而至于结婚,不
意婚后之金女士,终日琐琐于家务育儿,变为家庭人物,使他更感幻灭。而且国内几次军阀
的战争,引起他往实际方面思索的道路。后来遇见了那时已从事社会改造工作的旧同学王乐
山,王一席话转移了他的心境,辞去固有职务,赴沪参加实际工作。最后以革命计划失败,
王乐山被乱刀刺死,他的学生密司殷被拘辱,焕之悲愤万分,跑到某小酒店喝酒,悲歌痛
哭,终于得肠窒扶斯而死。《倪焕之》似为叶绍钧自叙传,虽亦有随意串插的情节,但写来
极其亲切有味。前半部记述倪焕之小学教师的生活和学校的情形,更富有“教育小说”的气
氛,因而有人以此与卢梭《爱弥儿》并称。我则觉得焕之初次从事黑板粉条生涯的几段描
写,很容易令人联想到都德的《小物件》(Lepetitchose)的初出茅庐。书中
五四运动和五卅运动更写得酣畅淋漓,有声有色,非叶氏如椽之笔,不足表现这两个伟大时
代。

    茅盾誉为“扛鼎之作”,实不算什么溢美之词。

    至于叶绍钧作品艺术上的特点,我以为有以下几点:第一,他的作品有真实的情感。顾
颉刚《隔膜》序云:“圣陶做的小说决不是敷衍文字,必定有了事实的感情,著作的兴味,
方始动笔,既动笔则一直写下不能改窜,换句话说他的小说完全出于情之所不容已,丝毫假
借不得的。”他的观察力敏锐,对于世间万事,均有深细的解剖。加以富有想象力,虽未曾
经验的事也能揣摩出之。还有他的同情心丰富,能以他人的喜怒哀乐,为自己的喜怒哀乐。
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叶氏自己所说的“酝酿”(见顾序)。史称韩干画马,神形俱化。又相传
施耐庵作水浒传,画三十六人之像于壁,朝夕徘徊其下,揣摩其情性口吻,想象其行藏举
止,积时已久,形之笔墨,于是三十六人有三十六种个性,三十六种面目与行藏。这都是艺
人文人酝酿情感的好例。叶氏对妇人、小孩、小学教员、学者、工人、农人,及社会各色人
物,无不写得颊上添毫,栩栩欲活;而于他们心理的分析更是细腻曲折,体贴入微,有如指
上螺纹,历历可数。我想他下笔之前,一定要设身处地。情感酝酿已熟,发之文章,自然也
有一种醇醇醉人的力量,自然会使读者感到一种低徊咏叹,玩味不尽的韵致。第二,他的描
写富有雕刻美。笔者初读叶氏《隔膜》时,曾说冰心的小说似诗,叶绍钧小说则似雕刻。后
来读顾颉刚的序文才知道作者最初果有成为一个雕刻师的志愿,可惜那时中国尚少此种艺
术,他始做了一个文人。但叶绍钧虽没有达到做雕刻师的目的,也不必惋惜,他已经将他的
创作造成雕刻品了。他的创作里虽然没有飘逸的风神,没有潇洒的韵致,更没有瑰丽神奇幻
想的美,但他雕出的“人生”石像,气象是何等庄严,魄力是何等深沉,能不使我们惊叹大
匠的“匠心”之不可及呢?有人比雕刻为一首凝固的诗,一部无声的音乐,一幅立体的绘
画,因为它的德性是坚实、静默、凝重,叶氏的创作正有这等好处。雕刻是由细磨细凿出来
的,叶绍钧的笔致,正是善于细磨细凿。选自《中国二三十年代作家》


多角恋爱小说家张资平

    “要你们——平日只是‘哥呀’、‘妹呀’、‘珍重呀’、‘努力呀’地叫的俗不可耐
的青年男女们——读我的小说,才说是几角恋爱小说。你要知道威廉·布莱克(Willi
amBlake)所绘的热烈地在拥抱着的两性的画面,是表现上帝和心的接触,但是卑俗
的观者对它会发生猥亵之念。你们就是和那个卑俗的观者相类似的人物了。”

    这是张资平氏在《明珠和黑炭》里替自己作品写下的辩护状。但读过张氏几种小说的人
肯相信他这话是由衷之谈么?他自1922年从事文艺生涯以来发表的作品,长篇小说有
《冲积期的化石》、《飞絮》、《最后的幸福》、《苔莉》、《青春》、《红雾》、《长
途》、《糜烂》、《柘榴花》、《爱力圈外》、《爱之涡流》、《明珠与黑炭》、《天孙之
女》、《群星乱飞》、《跳跃着的人们》、《上帝的儿女们》、《脱了轨道的星球》、《北
极圈里的王国》;短篇小说有《爱之焦点》、《梅岭之春》、《素描种种》、《雪的除
夕》、《不平衡的偶力》等等约有二三十种。其间除去《冲积期的化石》、《脱了轨道的星
球》和一些短篇之外,哪一部小说不谈恋爱?哪一部小说不是写的三角四角的恋爱?则这
“多角恋爱的作家”这头衔,于他原切合不过,为什么还不承认呢?

    在讨论张资平小说之前,我们须先知道张氏不过是个“通俗小说家”(Thepopu
larnovelist)。中国五四运动前有著《留东外史》、《江湖奇侠传》的平江不
肖生;有著《玉梨魂》、《雪鸿泪史》的徐枕亚;有著《广陵潮》的李涵秋;及《礼拜六》
派的周瘦鹃等。现在则有以《啼笑姻缘》、《春明外史》倾倒全国的张恨水。张资平虽然自
称为新文学作家,但他专以供给低级的趣味、色情或富于刺激性的题材,娱乐一般中等阶级
因而名利双收为宗旨。他作品产量虽丰富,而十九粗制滥造,毫无艺术价值可言;故于今被
人谥为“海派”,“小说商”等。现在黑幕被人揭破,群加唾弃,新文坛已无他的立脚地,
以后若不改变作风,只好永久安于他的通俗作家的生活吧。

    他的多角恋爱小说其实做得不好。第一,人物都像郁达夫式的表现,有病态的倾向,女
主角尤甚。汪倜然说:“张资平小说里主人总是一个女性,小说里的故事总是这个女性的恋
爱的生活,而这个女性又总是一个都会的少女;早熟的、肉感的性冲动强烈的。她们总是喜
欢享乐的生活,喜欢壮美的男子,因为感情的丰富,举动常受感情的驱使,不由理智出发,
结果就演出悲剧。”我也觉得张氏的小说关于性的问题,总是女子性欲比男子强,性的饥渴
比男子甚,她们向男子追逐,其热烈竟似一团野火,似乎太不自然,太不真实。以《最后的
幸福》为例,即可看出他的缺点。这部书大体像有意模仿法国佛罗贝尔(Flauber
t)的《包法利夫人》(MadameBovary)。女主角美瑛初以选择丈夫的条件太
苛,遂致蹉跎青春,精神大受挫折,后与年已四旬,身体久被烟酒淘虚了的表兄士雄结婚,
深感性的烦闷;与包法利夫人嫁了查尔斯·包法利CharlesBovary后,感到平
凡猥琐的人生打破了她早年在修道院里得来的美丽神秘的浪漫憧憬,因而郁郁不乐相似。美
瑛后来与妹夫广勋,旧情人松卿,士雄前妻之子阿和,少时竹马伴侣阿根都发生恋爱关系,
终被松卿所弃,且以传染梅毒死于医院;与包法利夫人恋爱的书记雷翁(LeonDupu
is)及地主坡朗齐(D.Boulanger)借债挥霍,终以逼于债务服毒自杀相似。
但佛氏乃外科医生之子,禀有长于诊断和分析的医生的头脑,所以他的小说有生理学病理学
上种种根据。他写包法利夫人“性的忧郁”由无而有,由浅而深,有步骤,有层次,她最后
自杀的悲剧则是“必然的”的结果,一毫没有矫揉造作之处。张氏写美瑛“性的忧郁”则错
杂混乱,一开头便似疯狂,收局的悲剧又是“勉强的”,他想学佛氏,真是东施效颦愈增其
丑了。

    他写女性之追逐男性,不但已嫁妇人而然,处女亦然。《不平衡的偶力》女主角玉兰要
与朋友均衡亲吻,《飞絮》中云姨之于梅君;《公债委员》中玉莲之于陈仲章,也都是俯就
或追逐的态度。我不相信现代中国少女浪漫的程度竟至于此!——若说那是特殊的例子尚可
原谅,然张氏所写女性却都是典型的。他写男性也是病态的。正如韩侍桁所说:“他书中的
人物最主要的根性便是自私,当他们到了性欲高涨的时候,那些人们看着不过只是些具有人
体的下等兽类而已。所以在他们之间没有爱,只有性欲。”

    第二,作品中常有作家不良品格的映射。一是欠涵养,譬如他憎恨日本人,对日本人没
有一句好批评,作《天孙之女》乃尽量污辱。其人物名字也含狎侮之意:如女主角名“花
儿”又曰“阿花”,其母与人私通则偏名之曰“节子”;其父名曰“铃木牛太郎”,伯父则
名“猪太郎”。书中情节则陆军少将的小姐沦落中国为舞女,为私娼;大学生对于败落之名
门女子始乱终弃;帝国军人奸骗少女并为人口贩卖者,巡警在晒台雪中冻死小孩,以及妓院
老板凶丑淫乱的事实,均令人闻之掩耳。听说此书翻译为日文登于和文的《上海日报》,大
惹日人恶感。为惧怕日人之毒打,张氏至不敢行上海北四川路。其后又曾一度谣传他被酗酒
之日本水兵殴毙云。(见杨昌溪《文人趣事》)我并不愿替日本人辩护,但我觉得张氏这样
丑诋于日本人痛快则痛快了,他情绪中实含着阿Q式的精神制胜法成份在。

    作者气量偏狭无容人之量,略受刺激必起反感,亦其品格欠涵养之一端。他自被人揭破
了在家里“秘密开小说商场”的黑幕之后,老羞成怒,对于那些攻击他的人,动辄报以谩
骂。外间谣传他作小说颇赚了些钱,置有洋房产业。他于是写了一部《明珠与黑炭》形容自
己如何的潦倒穷困,直到了令人难以相信的程度。又说:  ……可是遍查我上述的履历,
在军阀时代固然没有做官,在国民革命成功的今日……官运更轮不到我身上来。虽曾希望能
有十数万花头,但是梦想终于是梦想。假定在矿坑里持Hammer①,在讲堂上捻粉条,
也能弄得十数万的花头,那是由自己汗血换来,也应受之无愧,你们又何必眼热呢?可怜的
小孩子哟!你们该趁这大好时光去干些于社会于你个人都有益的事业来!何苦去造谣生事,
写那些无聊的小文章,弄低了你们的人格!这类于人无损于己反失尊严的牢骚,在《糜
烂》、《天孙之女》、《脱了轨道的星球》中也发得不少。郭沫若和郁达夫也有此病。他们
说话本粗鄙直率,毫无蕴藉之致,骂人时更如村妇骂街,令人胸中作三日恶。这几个创造社
巨头似乎都带有岛国人的器小,凶横,犷野,蠢俗,自私,自大的气质,难道习俗果足以移
人么?

    次则表现男性的残酷。他的小说中男主角大都是一位家庭的暴君,就是当他在表白忏悔
之时,我们也看不出这位作家的可爱处。这位男性过强具有残酷天性的人,无疑是作家自己
的影子。这是韩侍桁所说的话。我们读张氏自叙式的几个短篇,对于妻子的喜怒无常横怒暴
戾的举动很觉不快——《冰河时代》动辄骂妻子“贱东西”、“泼妇”、“该杀”、“没有
小孩子,我早和你离婚了!”殴打妻子的举动也常见于其他小说中。又《天孙之女》中的男
子自栗原到荒州、安藤、边田竹三无一不是善于蹂躏女子的残酷男性,更可证韩氏所言之不
谬。

    第三,张氏小说有“千篇一律”的毛病,他虽发表了二三十种单行小说,但我们说他仅
仅发表了一本,也不算过甚其词。《上帝的儿女们》中的余约瑟与《公债委员》中的陈仲章
身世相似,《雪的除夕》与《小兄妹》结构雷同。此外则女主角发狂般追逐男子,三角四角
恋爱的葛藤,更是他百变不离其宗的一套陈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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