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苏雪林·文论集 >

第47章

苏雪林·文论集-第47章

小说: 苏雪林·文论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名著便被林氏笔录得走了样了。又林氏于西书的题目好改用些香艳字样,像什么“玉楼花
劫”、“剑底鸳鸯”、“香钩情眼”、“吟边燕语”,不胜枚举,此风传播,致民国初年那
数十年间鸳鸯蝴蝶派大行其道。而东亚病夫的翻译则直用原来书名,像雨果的Quatre
VingtTreize,便译为《九十三年》,Angelo便译为《项日乐》,Her
nani便译为《欧那尼》,LucreceBarqia便译为《吕克兰鲍夏》等等,他
翻译的书不能像林译的风行,实也由于曲高和寡的关系。

    病夫对于他翻译事业,也曾拟定了一个计划,那计划也大得惊人。他很早便宣布文学之
为物,不是孤立的,必须接受外来文学的冲击,始能发生变化,产生进步,一潭死水,没有
新源,终于腐臭而已,又好像花之能结果,有类于蜂蝶之传播花粒,花之品类由低劣的品
种,变成高贵的品种,也有待于外来珍卉与之屡次的配合。或谓一个民族有其独立性,所谓
民族文学也有其独立性,接受外来影响,岂不丧其故吾,与人同化。病夫不以为然,他说外
来影响仅足以刺激我们的创造性,并不能将我们的推翻。在他那篇有名的《真美善杂志发刊
词》,曾历举英法各国文学潮流为例,说的理由都充足异常。

    他所拟翻译计划是怎样呢?第一命他公子虚白将我国已有翻译作品都详细调查,列为一
表。然后将这些译品,逐一讨论,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坏的,一一分开,再将各国各时代,
各派别的代表作,另立一表,说明其应先选择,在杂志里,按期发表,大家共来商榷,以便
定出一个翻译的总标准。

    那时病夫对于文化事业兴趣十分浓厚,一面创作,一面翻译西洋名著,正拟将他这个计
划付之实施,而真美善书店竟以经费支绌,亏累太巨,不得不关门。而他自己以那几年透支
精力太甚,健康日走下坡,只好回到故乡常熟,辟圃种花自遣。民国二十五年六月间,竟一
病不起,一个伟大崇高的人格,一种超越时代的睿智,一种忠于文化,努力不懈的精神,忽
然消失了,随着这位才兼新旧,学通中外才人的遗蜕,长埋虞山之麓了。这真是中国文化界
莫大的损失,令人惋惜哀感于无穷!

    本章题目为《曾氏父子的文化事业》则对于病夫之子虚白先生的事也应一提。虚白乃系
病夫的长公子,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所学并非文科,但他禀父遗传,爱好此道,文笔雄
肆,理论透彻。病夫在沪设真美善书店,他是父亲得力的助手,也是为文化奋斗的同志。他
在真美善杂志上发表的文章甚多,与他父亲合著《一家言》,极博好评。他又曾利用山海
经、穆天子传、列子等旧神话,撰写若干短篇小说,如《傀儡的造反》、《徐福的下落》
等,色彩瑰丽,寓意深刻,实为不可多得的佳作。

    选自《中国二三十年代作家》


《扬鞭集》读后感

    当新文学运动起来时,白话诗可算是最初的试验。但那时做白话诗的人,大都是半路出
家的和尚。像胡适,周氏兄弟,沈尹默,沈兼士,李大钊诸先生旧诗都很有根底,所以也一
时不容易打破旧型式的限制。正如胡适先生在《蕙的风》序文里说:“当我们在五六年提倡
做新诗时,我们的‘新诗’实在还不曾做到‘解放’两个字。”又说那时的新诗“大部分只
是一些词曲式的白话诗——都不能算是真正的新诗”,但是这话用在刘半农先生身上是不大
对的。他最早发表的《新青年》上的作品如《学徒苦》、《除夕》、《灵魂》等或仿汉乐府
音节,或采取五言体裁,不能算“真正的新诗”以外,其余各诗便在今日看来仍然不失为上
品的艺术。像那首无韵长诗《窗纸》,幻想之丰富,用笔之灵活,格式之新奇,现代新诗人
中还少有做得出来的呢。好像听见周作人先生十年前说过一段话:“我所见三个具有天分的
诗人,一个是俞平伯,一个是沈尹默,一个是刘半农”。前二人的作品我读得很少,不敢冒
昧同意,至于刘半农先生在五四时代新诗标准尚在渺茫之时,他居然能够打破藩篱,绝去町
畦,贡献一种活泼新鲜的风格,而且从容挥洒,谈笑自如,没有半点矫揉造作之态,不是天
分过人,何能如此?

    他的诗集如《瓦釜集》之类今已绝版,我仅看见半部《扬鞭集》就勉强以这个作为批评
的根据吧。大约《扬鞭集》的诗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接着五四以来的径路发展,用的是旧式
诗词的音节,但排斥了富丽的词藻,略去了琐细的描写,而以淡素质朴之笔出之。如《卖乐
谱》,《忆江南》、《秋歌》,《记画》,《侬家》,《阵雨》,《归程中得小诗五首》之
例皆是。今举其《侬家》一首让读者赏鉴赏鉴:  君问侬家住何处,去此前头半里许,
浓林绕屋一抹青,檐下疏疏晾白纻。

    读了这首诗,天然会想起《辍耕录》所记揭曼硕盘江遇水仙诗:“盘塘江上是侬家,郎
若闲时来吃茶,黄土筑墙茅盖屋,庭前一树紫荆花。”也有用白话写而仿古诗格式的,如思
祖国而作之三唉歌仿汉梁鸿《五噫歌》,但变化得一点痕迹都没有,却是难得。其歌云:
得不到她的消息是怔忡,得到了她的消息是烦苦,唉!

    沉沉的一片黑,是漆么?

    模糊的一片白,是雾么?唉!

    这大的一个无底的火焰窟,浇下一些儿眼泪有得什么用处啊,唉!

    第二类完全采用方言。1896年驻京意大利使馆华文参赞卫太尔男爵在北京专搜民歌
编成一部《北京歌唱》,他在30年前就能认识这些歌谣之中有些“真诗”,并且说:“根
据这些歌谣之上,根据在人民的真感情之上,一种新的民族的诗也许能产生出来呢。”胡适
之先生讨论道:“现在白话诗起来了,然而做诗的人,似乎还不曾晓得俗话里有许多可以供
给我们取法的风格与方法,所以他们宁可学那不容易读又不容易懂的生硬的文句,却不屑研
究那自然流利的民歌风格,这个似乎是今日诗国的一桩缺陷罢。”但是半农先生似乎补足这
缺陷了。他用江阴方言所拟的山歌,儿歌,用北京方言所作的人力车夫对话,无一不生动佳
妙。前者如:  你乙看见水里格游鱼对挨着对?

    你乙看见你头上格杨柳头并着头?

    你乙看见你水里格影子孤零零?

    你乙看见水浪圈圈一晃一晃成两个人?

    原注:乙,疑问词,犹国语之可曾,吴语之阿。又:

    河边浪阿姊你洗格舍衣裳?

    你一泊一泊泊出清波万丈长。

    我隔子绿沉沉格杨柳听你一记一记捣,一记一记一齐捣笃我心上!

    又如拟儿歌集中也常见。有一首记他本乡沙洲地方残杀婴儿之风:

    “小猪落地三升糠”,小人落地无抵杠!

    东家小囝送进育婴堂,养成干姜瘪枣黄鼠狼!

    西家小囝黑心老子黑心娘,落地就是一钉靴,

    嗡额!一条小命见阎王!(下略)

    他拟民歌则声调悠长,含思宛转,而“游鱼”、“杨柳”之比兴,更足表现民间恋歌真
实的精神与色彩。这精神与色彩是由十五国风六朝乐府传下来,一直到现在还保留在那些歌
颂恋爱的五更调十把扇扇等等的平民文学中间的。他拟儿歌则立意直爽,措词简单,音节又
很短促,正合乎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们的口气。他不但于小儿的心理口吻揣摩毕肖而已,甚
至还模仿小儿所唱种种无意义的声调,好像“气格隆冬祥”(像锣鼓之声,小儿每喜言之,
含有“拉倒完结”之意)“瓦哒渤伦吨”(大约是小儿用以形容炮声的)你想,普通文人那
肯注意及此。

    用北京方言发表在《新青年》上的则有《车s隆贰ⅰ陡糇乓徊愦爸健返龋堆锉藜*
则有《面包与盐》、《拟二曲》等等,今引《面包与盐》于下:  “老哥今天吃的什么
饭?”

    “吓,还不是老样子!——两子儿的面,

    一个錋子的盐,

    搁上半喇子儿的大葱。”

    “这就很好啦!

    咱们是彼此彼此,

    咱们是老哥儿们

    咱们是好兄弟。

    咱们要的是这么一点儿。

    咱们少不了的可也是这么一点儿。

    咱们做,咱们吃,

    咱们做的是活。

    谁不做,谁甭活。

    咱们吃的咱们做,

    咱们做的咱们吃。”

    “对!

    一个人养一个人,

    谁也养得活。

    反正咱少不了的只是那么一点儿;咱们不要抢吃人家的,可是人家也不该抢吃咱们
的。”(下略,引号都是本文笔者加上去的)

    中国劳动者欲望是这样低微,真不愧为平和忍耐的民族。而且自己做自己吃,谁不做谁
不活,所代表的又是何等高尚的精神?可是连“两子儿的面,一个錋子的盐,半喇子儿的大
葱”也不给他们时,又将怎样?社会不平等的制度和残酷的经济压迫,不是连他们这个最低
限度的生活需要也剥夺了吗?不是教他们愿意将大量的劳力换些许的粮食也成为不可能吗?
冤酷的申诉,血泪的呼号,却在这样温和平淡的言辞里表现,而其对读者刺激之烈与感动之
深胜过空空洞洞的标语口号式的革命文学百倍,作者艺术手腕之高于此可见了。第三类为创
作的新诗,如《一个小农家的暮》,《稻棚》,《回声》,《巴黎的秋雨》,《两个失败的
化学家》,《尽管是耻辱的门》,《母的心》,《战败了归来》,《巴黎的菜市上》,
《劫》,《梦》等等,都是极有意境的好诗。但大概无韵的自由诗居于多数。

    第一类作品不脱旧诗词窠臼,我们现在不必加以讨论,第三类作品五四以后四五年中虽
然风行一时,拿现在新的标准来看,也不见得怎样希奇。惟有第二类作品似乎是刘半农有意
的试验,也是他最大的收获,因为言语学者不一定是诗人,诗人又未必即为言语学者,半农
先生竟兼具这两项资格,又他对于老百姓粗野,天真,康健,淳朴的性格体会入微,所以能
做到韩干画马神形俱化的地步。中国三千年文学史上拟民歌儿歌而能如此成功的,除了半农
先生,我想找不出第二人了吧?

    不过我们须知道这种拟歌,只是半农先生的一种文艺游戏,是“不可无一,不能有二”
的新诗坛奇迹,我们万万不能学,也不必学的。民歌虽具有原始的浑朴自然之美,但粗俗幼
稚,简单浅陋,达不出细腻曲折的思想,表不出高尚优美的感情,不能叫做文学。我们从它
扩充发展,如杜甫、白居易等人采取古乐府格调,另创新作,才是正当的办法——卫太尔男
爵和胡适之先生所希望于我们者正是如此。若一味以模仿为能事,虽然像半农先生之维妙维
肖,对新诗前途仍无贡献之可言。因为此等民歌现存者何止千万首,我们只须费点功夫采集
起来就够欣赏了,何用文学家再来辛苦创作呢?听说亡清末年,北京一班纨袴王公往往故意
化装为乞丐,徉徜酒肆茶寮之间引同辈之笑乐,半农先生之拟民歌也可以说是受这种游戏心
理所驱使。若我们错认这种模仿行为当做最后目的,那就好像王公们抛弃其安富尊荣的生活
真的永远当乞丐去了。岂不成了笑话吗?

    这是两年前一篇旧稿,因其中论刘半农先生拟民歌一段,自觉尚不失为一种意见。现在
“大众语”问题的争论,正在甚嚣尘上之时,我发表此文,也许要挨骂,但我对文学的理论
是始终赞成知堂老人的贵族化的,知我罪我,只好听凭读者了。


重读曾著《孽海花》

    《孽海花》这部名著,出版於清季,笔者于民国二三年间,也曾拜读过一次。那时正当
林畏庐(纾)翻译西洋小说盛行,虽都是古色古香的文言体,我都能了解。孽海花是白话体
的章回小说,我读时仅能记得金雯青状元和他爱妾傅彩云的故事,其他则迷离恍惚,莫知所
云,觉得这并不是一部有趣的读物,便丢开了。

    我之所以不能感觉趣味,实为了这部书内容复杂,头绪纷繁,书中人物亦知皆有所指,
无奈均用代名,我那时年纪既轻,学问又浅,请问哪有能力看出这部书的好处呢?就是民国
十六七年之间,我住在上海,此书作者东亚病夫,也就是曾孟朴先生,正在上海开真美善书
店,发行月刊及各种书籍,我在该月刊上投了几次稿子,颇蒙他老人家的赏识,后又以一本
旧体诗稿呈他请求指教,他更宠赐题词,并将拙作详加评点。对我也可说有知遇之感,我对
《孽海花》仍鼓不起再读的兴致,因为我总觉这部小说是太难读了。

    直到去年在传记文学上,读到李培德先生所著一篇《曾孟朴的文学旅程》,才知这部小
说近年颇受日本美国学人的注意,竞相翻阅研究,我也就从出版此书的世界书局将此书买了
来,从头再读一次。自民国初年到现在,时间已过去了大半个世纪,我的学问惭愧仍然无甚
进步,知识究竟增加了些,对于文艺的欣赏力,也并非吴下阿蒙了。书是病夫先生晚年重修
的,与我第一次所读颇有不同,更可喜的是书前附有人名索隐表,丁是丁,卯是卯,凡出生
较晚,不能详知清季这群名流故事者,也能一目了然,不必更有暗中摸索之苦。读毕以后,
才知这小说确是一部杰构,不但胜过《老残游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官场现形
记》,甚至曹雪芹的《红楼梦》,吴敬梓的《儒林外史》,也有所不及。提到红楼及儒史,
定有许多人抗议。但我所提及的红楼,是曹雪芹的原著,与后来经过多人删改及高鹗续成的
无干,请读者万勿误会。儒史则确系吴敬梓的亲笔,我之所以说它不及《孽海花》,实另有
原因,下文再说。

    关于《孽海花》与上述诸书之品第,始于民国六、七年间,钱玄同、陈独秀,评胫泄
∷担陨鲜黾覆亢汀赌鹾花》并尊之为第一流作品。胡适先生时尚在美,来信独不肯投孽书
之票,说此书仅可算第二流。他反对的理由有二:其一、此书是集合了许多短篇故事连缀而
成,和《儒林外史》,《官场现形记》,是一样的格局,并无预定的结构。其二、书中叙及
烟台孽报一段,含有迷信意味,仍是老新党的口吻。

    病夫当时并未置辩。直到民国十六七年,他开书店,与新文学者互通声气,才写了一封
长信答复胡氏。大意说他此书与儒史等虽同是连缀多数短篇而成长篇的方式,然组织方式,
彼此截然不同。以下他以穿珠为比,儒史等是拿着一根线,穿一颗、算一颗,直穿到底,是
条珠练。孽书则蟠曲回旋着穿的,时收时放,东交西错,不离中心,是一朵珠花。又以花为
比,儒史是上升花序,或下降花序,谢了一朵,再开一朵,开到末一朵为止。孽书是伞形花
序,从中心干部一层一层推展出种种形色来,互相连结,开成球样一朵大花。再者儒史等是
谈话式,谈了乙事,不管甲事,就渡到丙事,又把乙事丢了,可以随便进止。孽书是波澜有
起伏,前后有照应,有擒纵,有顺逆,不过不是整个不可分的组织,却不能说它没有预定的
结构。关于烟台孽报,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