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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苏雪林·文论集-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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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但他哪里肯这么小就呢?讲心性,说知行,自命陆王不及;考大籀,考古器,居然薛阮
复生。山西办赈,郑州治河,鸿儒变了名臣,吉林划界,北洋佐军,翰苑遂兼戎幕。本来法
越启衅时节,京朝士大夫企慕曾左功业,人人喜欢纸上谈兵,成了一时风尚,珏斋尤其高
兴……出使了一次朝鲜,办结了金玉均一案,又曾同威毅伯和日本伊藤博文定了出兵朝鲜彼
此知会的条件,总算一帆风顺,文武全才的金字招牌,还高高挂着。做了几章孙子十家疏,
刻了一篇枪炮准头说,天下仰望风采的,谁不道江左夷吾,东山谢傅呢!”

    那吴大隘放湖南巡抚之后,果然大有作为,罗致人才,练兵勤政,可称张南皮第二。他
的练兵,是在练习洋枪的瞄准,接连中鹄五次者赏洋八元,练就了三百名亲兵,号为虎贲
军,费银数万元之谱。他说西人枪法如此准确者不过数人,而他竟有了三百,足以横行天下
了。中日交涉事起,他正跃跃欲试,恰有人献了一颗汉印(或云系画家吴昌硕所伪造),上
镌“度辽将军”四个古篆字。度辽将军原是后汉昭帝时的中郎范明友,曾为征讨辽东乌桓的
反叛,皇帝赏赐他这个名号。吴大隘得了此印,认为是大好兆头,将来必有万里封候之望。
遂慷慨请缨,出关迎敌。据说他带的兵只有二十几营,出了山海关,到了田庄台,已将与敌
军会面,他立了一个“投降免死牌”,告敌兵跪此牌下愿降者可以不杀。又亲笔写了一通文
告,除投降免死的话,尚有“待彼兵(敌)三战三北之时,本大臣自有七纵七擒之计”一类
浮夸之谈。

    谁知接仗后,我军大败,八千子弟,尽丧辽东,愤欲效乌江之自刎,左右挟持得免。朝
命其返湖南,革职留任。因言者不已,寻命开缺。他只好回家仍做他的金石家和考古家了。
(此事本书未录,此据清史吴大隘传)。

    《孽海花》对于诸名士的批评,态度是公平的、温厚的,也是客观的,皆据当时事实和
传闻录之,既不讳他们之短,也不掩其的所长。作者论这些名士的学术文章,都还给他们以
应得的地位。论他们的品格,也还出名士的真性情,譬如作者于翁同齸相国,本有知遇之
感,因为会试时,翁为主考,本想提拔他,读了一本试卷,就呼“这必是曾朴卷”,谁知曾
以考卷污于墨汁,已登“蓝榜”了。他在京时也常出入翁相之门,却借他人口说翁“世故太
深,遇事寡断”,又将翁写“失鹤丁宁”的故事,照实写了出来,并不为之讳。

    对于李慈铭固多挖苦之词,虽说他好骂座,好于日记里苛论人,论其性情,其实“直
率”,是个“老孩儿”。又说“论年纪是三朝耆宿,论文章是四海宗师”。又说“潘翁二相
都想他考御史,纯客一到台谏,必定是铁中铮铮。”这些话对于那位越缦堂日记的主人也算
很恭维的了。

    提到满洲名士说祝宝廷,虽以典试纳妾,自劾去官,隐居西山,生活相当贫困,终不奔
走权贵之门。后来潦倒得醉卧街头,竟得风寒而死,倒也始终没有倒却名士架子。

    张佩纶虽有马江之败,论者早说并非其罪。李鸿章女公子二首律诗,持论平允、情调悱
恻,无怪张氏读之,为之热泪横流,我们今日也还为之低徊不已哩!本书写张氏居台谏时,
意气之飞扬,督师马尾时,又妄自尊大,福建督抚遂对他不满,不肯惠予合作;但书中第十
四回借金状元之口说道:“仑樵本身想,前几年是何等风光?于今又何等颓丧?安安稳稳的
翰林不要当,偏要建什么功?立什么业?落得一场话柄!在国家方面想,人才应当留心培
养,不可任意摧残,明明白白是个拾遗补阙的直臣,故意舍其所长,用其所短,弄得两败俱
伤……”

    在本书二十二回里,当时西太后昏庸,李莲英弄权,卖官鬻爵,群小得逞,又借唐卿的
感慨,把当朝人物都批评了一下。他说“那些人都是乱国有余,治国不足的人……摆着那些
七零八落的人才,要支撑这个内忧外患的天下,越想越觉危险。而且近来贿赂章闻,苞苴不
绝,里面呢,亲近大臣,移天换日;外头呢,少年王公,颠波作浪,不晓得要闹成什么世界
哩!可惜庄仑樵一班清流党,于今摈斥的摈斥,老死的老死了,若他们仍然在世,断不会无
忌惮到这地步……”可见张佩纶这一人物,在作者的笔下是有分量的。

    吴大隘之请缨出关,本书写得最为有声有色。对于他立什么“投降免死牌”,又什么七
纵七擒的文告,也颇诙谐,故第二十五回题目有“巡抚吹牛”。但记吴率兵到了田庄台,当
众表演自己的枪法,五发均中红心。一个文人能够如此,确不简单。黄公度人境庐诗草《度
辽将军歌》亦言吴氏试枪事:“自言平生习枪法,炼目炼臂十五年,目光紫电闪不动,袒臂
示客如铁坚。”

    吴氏败归,在革职留任的巡抚任上,闻日人所索赔款太巨,他一生收藏金石珍玩,所值
不小,上疏愿一齐献出,《度辽将军歌》有云:“平章古玉图鼎钟,搜箧价犹值千万,闻道
铜山东向倾,愿以区区当芹献,藉充岁币少补偿,毁家报国臣所愿。”我不知当时朝廷果然
加以采纳否?总之,这也是一般大吏所难能的。吴氏好好开府湖南,却坚请出关杀敌,当实
由报国情殷,未必完全由于功名念重(一个人有猎取功名的野心,只须手段正当,又有什么
不好?)我觉得吴大隘究竟不愧为一个热血男儿,他的人格在诸名士中较为可爱,我们何必
一定以成败论人呢?

    书中名士只有写张荫桓(书中庄小燕)最不堪。阴险毒辣,做事不择手段,金状元一条
性命便葬送在他手里。按荫桓虽非科甲出身的人物,以自修之力,居然通经博史,诗词歌
赋,样样都可与那些名士看齐;又曾随使出国,通达外务,头脑新颖。戊戌政变后,六君子
就戮菜市,他因站在维新党一边,远谪边疆;拳变时,旋亦奉旨处斩,这人也算是个为新政
牺牲的志士。《孽海花》对此人恶感特深者,传说是因病夫先生在京时,原想入外交界,为
荫桓所扼,挟憾而然。以病夫先生的胸襟气量,我敢保证此说之不确。但看六君子之死,天
下痛惜,梁任公所办新民丛报,也并未及张氏,或者这个人虽有才,做人实有许多不是之
处,我对于张荫桓所知不多,不敢妄论。

    书中名士还有许多,在金状元故事中,随时出现,因未有特笔描写,暂且不提。

    那些名士的性情,或玩世不恭,或风流放诞;或不畏权贵,謇谔敢言;或志切功名,亟
思建树,既如上述。谈到他们的生活,则聚会时,或击钵催诗,飞花传盏;或花街柳巷,倚
翠偎红,这都是那时名士的常态。所以《孽海花》可说是一部同光名士动态录,不过若说本
书以这些名士为主,那又错了。书固以金傅二人为宾,这些名士更是宾中之宾,不过借这些
名士反映出同光三十余年间国家和社会各方面的全貌罢了。

    本书写那三十余年间的国家大事,有乙酉中法之战,甲午中日之战。前一役所费笔墨不
多,以张佩纶为主角,又借江西巡抚达兴署中绳妓演唱《花哥曲》,将黑旗军刘永福抵抗法
国军队的战绩,大大宣扬一番。甲午之战,则前因后果,叙述得相当仔细,惟水陆各战的正
面文章,则少涉及,这本是历史家的任务,本书乃小说家言,原也不必干预。本书作者对于
此战,但用的各种报告及传说的侧笔出之,我们便可窥见那次战役的诸般动态,手段有相当
的高明。

    我们现在不妨再来谈谈本书的主旨。

    我以为病夫写《孽海花》原意是反科举的,科第又以状元为峰极。据我所见民初版的此
书,曾有一回楔子,记一少女因读了些才子佳人小说,渴慕状元。适新科状元出,女自愿为
夫子妾。新婚之夜,新郎入洞房,并非潘安、宋玉一般美少年,却是个四旬余,肥黑大麻
脸,又因婚筵上喝酒大醉,上床后呕吐狼藉,衾枕皆污,那个女郎又悔又恨,即于当夕自缢
而死。修改本此节已删,但于金钧状元后,有一段议论道:“我想列位国民,没有看过登科
记,不晓得状元出色的价值。这是地球各国,只有独一无二的中国方始有的,而且积三年出
一个,要累代阴功积德,一生见色不乱,京中人情熟透,文章颂扬得体,方才合配。这叫做
群仙领袖,天子门生,一种富贵聪明,那苏东坡、李太白,还要退避三舍,何况英国的培
根,法国的卢骚呢!”

    又写苏州玄妙观雅聚园茶坊,一日有三个文士,来此品茗,大谈其状元经,历数本朝自
开科以来,状元出了多少位,江苏省竟占半数以上,而苏州一城,又在这半数之中占了十五
位。恰好那年的状元金钧,正是苏州人,更为苏州增光不小,以下便渡入金状元故事的正
文。

    第五回写翰林大考,原来中了进士,点了翰林,还有殿考的磨难。这殿考以考卷上书法
为第一要紧事。所以书中又说:“清朝做翰林的绝大经济,玉堂金马,全靠着墨水翻身。墨
水调得好,写的字光润圆黑,主考学台放在荷包里,墨水调得不好,写的字便晦蒙否塞,只
好一辈子当穷翰林,没得出头。所以翰林调墨,同宰相调羹,一样的关系重大哩。”这些名
士这回的殿考,是点了翰林后,分官授职的预备,书法固重要,尚非绝对。是以张之洞半真
半草的考卷,虽不能得官,还算通过,否则考卷早被刷了。

    这种考卷的书法,笔者幼时也曾见过。每个字的大小、笔画的粗细,均须一律,都是整
整齐齐,珠圆玉润,墨色的讲究,也正如书中所言,这种书法,限定只有一体,一违此体,
便写得笔迈钟王,力逾颜柳,也有被刷除之厄。在举人与进士这一阶段,便须练习起来,朝
斯夕斯,临池不辍,必须费上几年苦功,才能临摹到家。这个虐政,不知创自何时,一直到
点了翰林,还是不能放弃,因为要想实授职官,仍须通过殿考,正如书中所说字写得墨色
好,“主考学台放在荷包里”,否则一辈子只有当个“穷翰林”了。你想科举时代读书人苦
不苦?

    或者要说此书所叙一班名士,不是都由科甲出身的吗?不知他们原都是天禀特高少年得
志之人,通籍以后,便丢了那块敲门砖,各自从事自己所爱的名山胜业,亦都各有成就。至
于普通读书人呢?黄卷青灯,咿哦日夕,十余年不能青一衿者,比比皆是。以中国之大,这
类读书人,何止数千万。一做读书人,便没法改行,只有永远抱着一部高头讲章钻研下去,
直到头童齿豁。除了这部高头讲章,什么知识都得不到,是以那个时代的读书人,固不知欧
洲美国是那处地方,甚至也不识汉祖唐宗是那朝皇帝,人人成了瓮中之鸡,个个变成井底之
蛙,说来可怕可笑,实也是真情实景。况且那时代的读书人,讲究目不窥园,足不出户,又
大都酿成了五痨七伤的病夫。以数千万人之聪明才智,研究科技或各种专门学问,中国也早
就强了。李培德先生曾见前清三十一年小说林版的《孽海花》,病夫先生痛论科举制度之
害,有这样几段话:  “咳!咳!这便是我国民一段伤心的历史,受了一千多年海洋深的
大害,到于今尚不肯醒来,还说百年养士之鸿恩,一代搜才之盛典哩。

    “呸!呸!什么鸿恩?什么盛典?这便是历史专制君主束缚我同胞最毒的手段。要知棘
围贡院,就是昏天黑地的牢狱;制义策论,就是炮烙桁杨的刑具;学贡监生,就是斩绞流徙
的罪科。”

    又说:“自从‘科名’两字出现我国,弄得一般国民,有脑无魂,有血无气。”这段言
论,笔者民初所读的《孽海花》是否有?今已不忆,于今重修本则已删除。

    本书所有诸名士显达以后,固已丢掉那块敲门砖,但也不免于科举余毒。他写张佩纶马
江之败,也曾戏谑地说,张氏到了福建,面对法国舰队,“只弄些小聪明,闹些小意气,哪
晓得法国孤拔,老实不客气,乘他不备,在大风雨里架着大炮打来,仑樵左思右想,笔管儿
虽尖,终抵不过枪杆的凶,崇论宏议虽多,总挡不住坚炮的猛,只得冒着雨,赤了脚,也顾
不得兵船沉了多少艘,兵士死了多少人,暂时退了二十里,在厂(造船厂)后一个禅寺里暂
时躲避了一下……”

    又写洪钧一生好治西北地理及元史,可算是他的专门学问。出使外国时,重金购买了一
套俄人伪造的地图,将泊米尔以前皆划入俄界,致国家蹙地八百里。这也是中国人一辈子只
知纸上谈兵,从不肯实地考察的害处。

    在甲午战前,我国虽在鸦片之战、中法之战两次吃瘪,一般知识分子仍以天朝文物上邦
自居,瞧不起小小日本,一定要与日本开战。李鸿章因造船购械的海军经费,已被那个老妖
妇西太后挪去建造了颐和园,况积久以来,种种颓废腐败的积习,牢不可破;盲聋否塞的空
气,弥漫各界,无法革除,中国实已被蚀得成了一具一触即破的空壳子,同那朝气勃勃的小
日本打起来,我们只有吃亏,是以再三持重,只望美俄英法各国出面调停,和平解决。于是
言官纷纷弹劾,里巷间也“老汉奸”、“通倭贼”骂个不了。主战派以新科状元张謇,学士
文廷式意气最盛,大言最多,连一向优柔寡断的翁同齸相国,也被耸动,力劝西太后、光绪
帝下诏宣战。宣战后,初则平壤陷落,陆军尽'〃,黄海一战,辛苦有年练成的海军又被打得
片甲无存,各战场败报频传,举国震动,又须李鸿章赴日讲和,到了日本,吃了日浪人一颗
子弹,老命几乎断送。马关条约订立后,割让台湾,赔偿战费二万万两,其他利权的丧失,
尚不计算在内。当时朝中主战派之最激烈者,多为有名文人,这些人既昧于敌我之势,也不
知世界情形,徒然妄自尊大,乱发议论,以致酿成了这场大劫!

    更如吴大隘以督抚之尊位,名文人学者之身分,犹勤练枪法十余年,造成百步穿杨的神
技,在当时士大夫里允称独步。他统率出湘的军队,据说有六万,合原守田庄台的宋庆,据
说共有三十万众,人数不为不多;这些中国军队所持武器,当必皆是洋枪(或杂有一部分土
铳),决非洪杨时的刀矛弓矢之属,器械不为不利,而犹打得一败涂地者,当由不知新式战
术的缘故吧。时代进步,战术亦日新月异,变化莫测,墨守旧章,何能肆应?可惜那位空负
文武全才之名的“度辽将军”不足知此!

    本书第一义为反对科举,第二义便是讲求新法了。

    本书第二回,冯桂芬与金状元在上海相遇,冯氏说:  “雯青,我恭喜你蜚黄腾达。
现在是五洲万国交通时代,从前多少词章考据的学问是不尽可以用世的。昔孔子縪e百*
κ椋铱聪衷诙潦椋詈媚芡ㄍ夤语言文字,晓得他所以富强的缘故,一切声光化电
的学问,轮船枪炮的制造,一件件都要学会他,那才算得经济。我却晓得去年三月,京里开
了同文馆,考取聪俊子弟,学习进步及各国语言。论起‘一物不知,儒者之耻’的道理,这
是正当办法,而廷臣文章谏阻,倭良峰为一代名臣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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