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庶杀-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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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口污秽足够他嫌恶半年的,短期内他大抵都会距她远远的,用瞧瘟疫般的眼神看她。
叶贞至今想起慕风华当日狼狈离开的模样,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所幸宫中无人敢提,否则她便要置身风口浪尖,慕风华定然也会剥了她皮。
月儿跟在叶贞身后,自然也不敢问,只是依照叶贞所言,撤掉了凝香殿外头的人。
事实诚然也似叶贞所料,元春领着人进了栖凤宫的偏殿。乍一眼,洛丹青也是稍稍一怔,随即眸色恢复原有的淡然从容。
听得元春上前行礼,“娘娘,人来了。”
言罢,自其后头走上身着宫女服的女子,却是清浅上前,恭敬福身,“嫔妾参见贵妃娘娘,敬祝娘娘千岁金安。”
洛丹青尊华无限,端坐案前,缭绕迷人的百花清香杳渺升起。殿内掌灯熄灭半数以上,让整个偏殿呈现着模糊不清的错觉。
手中握佛珠,洛丹青眉目微合,“本宫道是何人,原是叶贵人。只是今夜这身打扮,倒让本宫另眼相看。”
“娘娘谬赞,嫔妾愧不敢当。只嫔妾现下是病中静养,故而不敢轻易出门,怕惹下祸端累至娘娘心烦。”叶蓉不紧不慢的开口,“娘娘素日操心六宫事已然费心费神,嫔妾薄柳之姿实不敢劳娘娘挂心。”
“你倒是个懂事的。”洛丹青起了身,手中的佛珠在烛光下绽放着微凉的琉璃色,“起来说话!”
“谢娘娘!”叶蓉起身。
洛丹青终于细细打量着她,虽说不及叶杏的妖艳多姿,眼前的叶蓉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宫装素颜,眉目间晕开清浅的淡然自若,目光平直无斜视,周身散发着幽兰之气。话语间平静柔和,却如同鸿羽般可以轻易的撩动心魂。
定定的看着叶蓉眉心朱砂,洛丹青点了点头,“委实不错,是个出落大度的女子。”
叶蓉垂下眼帘,一副恭谨温顺之态。
须臾,洛丹青敛了眉色,这才正色道,“你可知本宫召你所谓何事?”
叶蓉颔首,低低道,“嫔妾妄自揣度,想来是因为舍妹得蒙圣宠,而嫔妾……娘娘执掌六宫,许是觉得嫔妾可怜罢了!”
轻叹一声,洛丹青眉头微挑,“本宫要听实话!”
闻言,叶蓉眸色微转,突然伏跪在地,声音略带哽咽,“嫔妾句句属实。”
洛丹青骤然低眉看她悲伤之态,手中的佛珠缓缓转动着,“后宫蒙宠本是常事,得不到荣宠本宫从未觉得可怜,至绝可恨可杀。若然连皇宠都无法自己争取,死在这寂寂深宫,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面色微红,叶蓉咳嗽几声,不改恭谨伏跪之姿,“嫔妾承教于娘娘,定当铭刻于心,绝不敢忘。此身愿寄娘娘身旁,鞍前马后万所不辞,绝不做碌碌之辈辱没门楣。”
“很好!”洛丹青要的,便是这句话。
叶蓉心知肚明!
蓦地,洛丹青凝了眉冷道,“现下叶美人得蒙圣宠,风头远胜于你,不知你又当如何?”
叶蓉深吸一口气,自知这是洛丹青的试探,终于抬头斩钉截铁道,“日久天长,来日未可知,娘娘放心便是。”
“好!”洛丹青冷笑两声,“本宫就等你的来日方长!不过你这妹妹倒是厉害,想必身后大有人在。”
“想来娘娘早已知晓。”叶蓉谨慎道。
洛丹青颔首,“六宫皆在本宫掌控,料那些幺蛾子也翻不出天去。”随即冷眉,“本宫刻意叮嘱敬事房,取下你的绿头牌,是想让你养精蓄锐以不变应万变。其中意思,你可明白?”
叶蓉心下一顿,早知其中有恙,原来是贵妃取下了自己的绿头牌。
初次侍寝被叶杏夺去,如今贵妃……
但听得洛丹青让自己以不变应万变,便已经明白自己成了一枚棋子。鲁国公府不比盈国公府,如今盈国公兵权在握,朝野上下除了东辑事,放眼看去谁能抗衡?这一点厉害,叶蓉比任何人都清楚。
临出门前,父亲也曾这般交代过,必定要在后宫立足,否则以鲁国公府现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只怕能用四个字形容:岌岌可危!
随时一场风吹草动,国公府都会被吹跨!
思及此处,叶蓉毕恭毕敬的跪身磕头,“嫔妾明白。谢娘娘抬举,以后定然以娘娘为尊,勤侍左右永不背离。”
元春适时过来搀起叶蓉,细语关慰道,“小主,咱家对小主着实青眼相看,小主诚然有心便好生将养着身子,来日定有气候。”
语罢,听得洛丹青轻叹一声,“并非本宫逼你,着实是后宫之行,容不得半分差池。你该知晓,后宫最不乏的便是年轻貌美的女子。韶华易碎,以色侍君能好几时,唯有握在手里的才是真实。本宫抬举你,委实是含了指望,你莫要自负前程。”
叶蓉重重颔首,“嫔妾定不负娘娘,敬祝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语既出,彼此心照不宣。
洛丹青轻笑着,眉目间流光微转,却是道不尽的宫闱杀机。
一句千岁,足以代表一切!那是后宫之中,高不可攀的终点,也是世间女子难以企及的华贵巅峰。只可独一无二!
76。要一幅画
叶贞也不去计较叶蓉何时回去,总归是要回去的,只是这一次的局面怕是不同。抓*机書屋 凭着国公府的关系,叶蓉定然做了贵妃手底下的人。既然如此,这叶氏姐妹之间的戏码只会越演越烈,果然好看极了。
隔日,叶杏风华无限的被送回含烟。六宫皆知,皇帝对叶美人的荣宠,对于新晋妃嫔之中格外刺目。
闻之,叶贞依旧淡然处之,是她一手促成,自然是早有预想。
外头天色阴霾,想必午后是要下雨的。
叶贞抬头看了看天色,却将月儿半带无奈的回来,心下一顿,“月儿,怎么了?”
双手一摊,月儿冲着叶贞便道,“姐姐瞧着快下雨,所以让月儿去落花井捡了那合欢花,谁知按着姐姐的吩咐,落花井是找到了,可是哪里有什么合欢树呀!分明是一棵歪脖子枣树,上头,寻不着半点合欢。”
“没有?”叶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可找仔细么?”
月儿颔首,“前后左右都找了,着实不见姐姐说的合欢树。月儿想着,定然是姐姐记错,指错了方向。”
叶贞凝眉,“确定是落花井么?”
“自然是。”月儿斩钉截铁的回答。
心头忖了片刻,叶贞愣愣的点头,“哦,那便是记错的,不必找了。”
总归是碍了眼,如此也好,诚然是一了百了。
转头问道,“月儿,乾元殿那头有何动静?”正问着,顶上一记炸雷,看样子快要下雨了。伸手便拽过月儿走到廊檐下头,也不知这雨何时能下。
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子,月儿微喘道,“叶美人刚刚被送回去,皇上业已上朝。姐姐可没瞧见,那叶美人着实风光不少。”
“恩宠优渥,自然是风光的。”叶贞笑了笑,“你且看着含烟的门槛,大抵都要被踩烂了。宫中人心如此,已然司空见惯。”
“姐姐?”月儿压低声音,“那尹妃娘娘这边会不会迁怒于你?”
叶贞摇头,微凉的手拂过月儿的眉心,“傻丫头,尹妃娘娘要的,不是这个。”
闻言,月儿瞪大眸子看着叶贞,却将叶贞只是轻叹一声,“下去做事吧,晌午怕是要下雨的,记着小心点,别教雨淋了自个儿。明白吗?”
月儿含笑,“恩,月儿省得。”
“还有,今儿个的药,可是喝下?”叶贞问。
“业已喝完。”月儿噗嗤笑着,“姐姐如今做了姑姑,变得愈发嘴碎。”
叶贞作势瞪了她一眼,“不知好歹的死丫头!”
望着月儿走开,叶贞想着,等午后尹妃睡下,便要出去一趟。若然事事都让旁人抢了先,只怕自己这条命,早晚要断在他的手里。
横竖,他们也算有约在先。
只是上一次……
敛了眉,内里尹妃传唤,叶贞快步走进寝殿。
“娘娘?”叶贞恭敬行礼。
尹妃侧卧在软榻上,眉目恹恹的,仿若精神不似很好,“叶美人可是回去了?”
叶贞颔首,蹲跪在榻前,轻轻的为尹妃捶着腿,“是。皇上业已上朝,叶美人自然是要送回去的。”
“这叶美人想必欢喜得紧。左不过本宫这华清宫,却是越发冷清了。”语罢,尹妃懒懒的扬起浓密的羽睫,挑眉看着神色平静的叶贞,“贞儿,你可懂本宫的意思?本宫业已半月有余未曾看见皇上了。”
“色衰而爱弛,本宫自然明白,比不得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只是但凡女子,无不想得到夫君之心。奈何本宫的夫君是皇上,自然无法一人独有。然本宫尚存一丝念想,惟愿哪日得了皇上些许心思,便也死得瞑目。”
说完,尹妃又是一声轻叹。
叶贞不是不知道尹妃的言外之意,只是如今争宠才开始,太早的锋芒毕露,显然就是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绝然不是好事。
但……
尹妃所说也不无道理,后宫佳丽三千,若是长久不出现在皇帝跟前,势必会让皇帝淡忘。皇帝成日见着那些年轻的面庞,想来早晚是要厌倦旧容颜的。
叶贞眉色微敛,转而道,“娘娘想见皇上,倒也不是没可能。”
“果真?”尹妃面色平静,只是拖长了尾音,带着几分怀疑。
“奴婢听闻娘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这画技更是神乎其神。”叶贞道,“不知娘娘可愿为皇上作一幅百花争艳?”
尹妃愣了愣,“这是为何?”
“娘娘近日神思不佳,却是连皇上的生辰也忘了么?”叶贞低低的提醒。
闻言,尹妃咻的一声坐起身子,神色惊愕,“浑然是忘了,果真该死!该死!”转念一想,不觉凝了眉,“你今年进的宫闱,何以知晓皇上生辰将近?”
叶贞不禁莞尔,“娘娘没瞧着栖凤宫已然开始布置么?奴婢想着,宫闱中近日诚然并无什么大喜事,但能入得贵妃娘娘眼睛的定是大事。这大事么,想必跟皇上脱不得干系。娘娘知道,栖凤宫的嘴巴最严,奴婢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晓得,皇上的生辰便在这几日。”
早些时候在国公府,听得府中人说起过,说今年皇帝下旨,黄河两岸久旱无雨,庄家颗粒无收,故而今年皇帝的生辰不予操办。
如今见栖凤宫悄悄布置,也不告知任何人妃嫔,想必也是当做家宴为皇帝庆生。也亏得贵妃,心思何其缜密,又留住了皇帝的颜面,又不至于让皇帝落一个出尔反尔之名。自己还博了贤良之名,果然是一石三鸟。
尹妃眉色顿住,“栖凤宫?”
叶贞当然知道尹妃的心思,栖凤宫若是操办起来,绝对没有华清宫什么事。后宫无后,贵妃执掌六宫,明面上她们岂能与贵妃争夺。
栖凤宫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操办,尹妃自然失了先机,不由的神色黯淡下去。
见状,叶贞反倒笑了笑,“娘娘莫要心焦,贵妃为皇上操办生辰,是因为贵妃执掌六宫。但所办家宴,必定要宴请六宫,到那时娘娘便能见到皇上。奴婢保证,只要皇上见了娘娘的笔,定与娘娘青眼相待。”
尹妃微怔,“只是一幅画?”
叶贞颔首,“百花争艳,足矣!”
“好!”尹妃重重点头。
77。竹编的蚂蚱,挑了谁的心
寻日里尹妃睡午觉总是要一个时辰左右,捏准了时间走出华清宫。
外头下着绵绵细雨,叶贞撑着那把伞,走在雨里的时候禁不住抬头定定望着伞面上的水墨莲花。那样清浅的颜色,像极了墨轩眼中的淡然,浅浅的却可以将她的心高高揪起,而后沉沉落下去。
他还好吗?
时光荏苒,她拂过自己的脸,早已不是昔日模样。
撩起袖子,看一眼腕上的红色丝线,叶贞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没有资格动心。可是……他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给了她希冀,于是也成了她生命中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他见证了她的狼狈不堪,也亲手送她入宫,踏进这个万劫不复的虎狼窝。
走在细细的鹅卵石路上,叶贞刻意放慢了脚步,看着头顶上方美丽绽放的墨莲。只是那样的黑色,一如她此刻的心,此刻的肚肠。
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放下袖子,遮去了腕上红线,朝着竹园慢慢走去。
耳边犹记彼时他的那一句:可愿?
墨轩,我愿,天不愿。若然苍天垂怜,只愿我此生,还能活着走出这人间炼狱。
竹园外头空空荡荡的,叶贞持着伞站在雨里。绵绵细雨如今已然成了瓢泼大雨,飞溅的雨水湿了她的鞋袜,也湿了她的裙角。
她是知道的,只要靠近司乐监,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慕风华的耳朵里。见与不见全在于他,这是第一次主动来见他,故而他横竖都会给她一个答复。
一名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进司乐监的大殿,正逢着慕风华在宝贝他的白玉笛子,用上好的万金一匹的墨狐绒子细细擦着。不由的挑了眉,容色冰凉。
却听得那小太监一哆嗦跪道,“爷,华清宫叶贞正在竹园候着。”
手上的动作停顿了片刻,慕风华眉目无温,飞扬的眼线描画入鬓,鼻间冷哼了两声,“还敢来见我?那便让她候着吧。”
死丫头,倒是自个送上门来!
外头雷声阵阵,叶贞依旧站在雨里,清颜素衣。伞面被雨打得砰砰作响,叶贞仍是不为所动,只是目光平直的望着茂密的竹林。从伞角上溅落的雨花打在她的脸上,顺着她精致的面颊徐徐滑落。
羽睫上凝着水,视线寸寸模糊。
她不说话,如同泥塑木桩般站在那里,心里却数着时辰。
她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若是慕风华执意不见,那她……
这厮怕是还忌讳着她吐了他一身,果然是太监养的,一贯的小气,心眼就跟针鼻般大小。想来非常人带大的孩子,心性也是异于常人。阴戾毒辣,好洁癖,好记仇。
转念一想,好记仇也许不是真的,因为但凡跟他有仇的,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便是有仇也不必记。
在雨里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之久,叶贞只觉手脚冰凉。
抬头望着伞面上的墨莲,叶贞羽睫微扬,有水从额定落下缓缓滑落至下颚,而后坠落地面。以前她倔强的抬头,即便被与母亲兄长一道在北苑自生自灭,心中觉得也该有傲气傲骨,所以她固执的昂着头不许任何践踏尊严。
如今,她却学会了低头,向所有可恨的可杀的低头微笑,将此身卑微至尘埃的地步。隐忍并非人人都可以做到,而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换来的隐忍,只是为了最后的厮杀。
今日践踏,日后定以万倍偿还。
望一眼竹园里剥落的箬叶,叶贞谩笑两声。
徐徐转身,叶贞终是没能等到慕风华的召见,她也不消继续等。慕风华那性子,若然不见便是真的不见,不必报以希冀。只是她这样转身就走,许是会叫他抓狂。以退为进,有时候对付那些心高气傲的,未尝不是行之有效的好办法。
而叶贞,最擅长的便是欲擒故纵!
兵者尚且诡道,她也不妨试一试兵不厌诈的手段。
算着时辰,尹妃快醒了,自己还需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才是。冒着雨,叶贞离开竹园,头也不回的朝着华清宫走去。
慕风华站在殿门处,挑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