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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宫闱庶杀-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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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物。”离歌嗤冷。

    不过是一条胳膊,至于吓成这样?彼时害人都不害怕,如今矫情什么?比之叶贞母亲的剥皮拆骨,这点血还算轻的。

    叶惠征怒不可遏的瞪着叶贞,“贱人,你到底想怎样?”

    “你问我想怎样?”叶贞俯身蹲在叶惠征身前,嘴角微扬,眸色如雪,“我只是来替母亲讨债的,你们国公府欠了我娘太多,如今只这么一点点,你就觉得心疼了?你可曾想过,你们风光无限的时候,我们还在忍饥挨饿,你们视人命为草芥的时候,我们就任人践踏。这看似光耀无比的门楣,实际是杀人不见血的宰房。”

    “既然你们嗜杀成性,那我何妨步你们的后尘?我这一身的血,一身的恨都是拜你们所赐,谢谢你们逼我走上不归路,让我终于可以用你们的血,换我母亲的在天之灵。叶惠征,你有眼无珠,那这双眼睛,就当是向我母亲赔罪吧!”

    手一扬,顿时有御林军上前,锐利的刀刃当场便划开了叶惠征的眼眶,取出了一对乌眼珠子。凄厉的惨叫声,让整个国公府都陷入惊恐的氛围之中。

    叶贞不紧不慢的将灵位置于桌案上,那对乌眼珠子就摆在灵位之前。

    既然是有眼无珠,那便成全你,让你做一个真正的瞎子。

    娘,现下你可以瞑目了。

    身后,叶惠征满脸是血,还在愤怒的嘶吼着“贱人”二字。可是那又如何,现下她才是命运的主宰,只要她开口,他们都会死无全尸。

    不是她心狠,而是她的恨太深,以至于若不能用国公府的血捂烫自己冰冷的心,她会觉得自己是个死人。如今,这颗心总算是热了。仇人的血,果然是极好的,成色鲜亮,嫣红夺目。

    “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朝着屋子磕头,但凡不从,乱棍打死。”叶贞低低的开口,眸子微微合上,心痛得无以复加。

    离歌看了她一眼,知道她也是心痛。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故地重游的,复仇,复的是母亲的仇,也是让旧事重演。就算杀了整个国公府的人,母亲也活不过来。脑海里始终不去的是母亲被剥皮拆骨的画面,那种血淋淋的挣扎,将伴随着叶贞的一生,不死不灭。

    可以淡去,但绝对不会忘记。

    外头开始动乱,谁都知道这里曾经是花娘的居所,也都明白为何要跪。花娘惨死,府中之人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一人肯站出来。到底人情凉薄的地方,是没有情愫可言的。一个个都是铁做的心肠,墨汁般的脏腑。

    不肯跪的,当即被斩杀,鲜血开始晕染国公府的草木。

    屠戮的氛围里,一张张面孔开始了惊悚的表情转换,所谓的骄傲自尊,在死亡面前便显得不堪一击。

    叶贞看着门外齐刷刷跪地磕头的人们,眸色微凉。

    离歌扭头看她的时候,竟看见叶贞的眼眶忽然红了一下,有些晶莹泛起。但这样的容色只是稍纵即逝,她还是那个冰冷无温的叶贞,一个从国公府丢出去,而后寒了心断了肠,最后成了铁石心肠的女子。

    谁都不想死,可是现在都不得不死。

    娘,我不会饶了他们,我一定不会饶了他们。

    她垂下眉眼,真好,以后她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真好,以后再也没有九族。她亲手覆灭了自己的家门,而后灭了自己的九族。何等光荣,何等……痛快!

    “清点完毕,就送他们上路。”叶贞良久才开口,面色略显倦怠。

    离歌颔首,让人将叶惠征拖下去,而后抬了叶杏回到马车上去。

    离开北苑的时候,叶贞站在门口久久不肯回神,她笑了笑,却笑得让人心碎,“原也不是留恋,此生最恨的地方便是这里。彼时觉得有母亲和兄长,觉得再苦再难也是甜的。如今,都不必留了。爱的,恨的,都终结在这里。我的九族,我的叶家,都没了。以后,我还是一个人坚强,一个人……活着。”

    灵位放在房内,熊熊大火将整个北苑燃烧殆尽。

    果然是,都不必留了。

    她亲眼看着叶惠征与国公府所有人一道被押赴刑场,扭头去看被贴上封条的国公府大门。红漆木门,上悬的鲁国公府四个大字匾额被戳落在地,断成两截。上头清晰的残留着脚印,污秽不堪。

    高门宅第,繁华一夜覆灭,该有怎样的感慨,怎样的悲怆。

    许是多年后,谁都不会记起,这里曾经有过的厮杀,有过的繁华。时间,会抚平一切,但死去的人不会回来,活着的人还必须继续存活。

    “你赢了。”离歌扭头看她。

    叶贞面色微白,眸色有些凝重,“是。我赢了。可是离歌,为何我不觉得高兴?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也是我几番生死换来的。但……为何我的心里,没有半分喜悦?我为娘报了仇,为兄长报了仇,也给了我自己一个交代。只是……”

    心头依旧沉重,仿佛空了一块。

    许是心愿达成,反倒觉得空落落吧!

    离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因为至始至终,你都姓叶!”

    闻言,叶贞赫然盯着她的脸,眼眶忽然潮湿。她盯着离歌看了好久,终于垂下了眉眼,低低的苦笑着,“谁说不是呢!”

    “你如何处置叶蓉和叶杏?”离歌不欲再惹叶贞伤怀,转了话锋。

    叶贞深吸一口气,终于昂起头,“叶蓉的命是月儿的,欠的就该还!”语罢,大步流星而且。

 187。夜半琵琶和玉笛

    叶贞的马车停在刑场不远处,却至始至终没有撩开帘子。她坐在车内,静静听着外头监斩官高喊的“斩”,而后是百姓的惊呼。她想着,国公府满门一百多口,这鲜血喷溅的模样,应该很壮观。

    脑袋一个个滚落在地,而后尸身被推车成批的推到城郊外,随意的掩埋。此前的荣耀,与此刻的凄冷,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心寒不已。

    “回宫。”叶贞沉静了良久,才算开了口。

    离歌颔首,“你可好?”

    叶贞点了点头,“大仇得报,岂能不好。只不过我的战争还未结束,这一生这宫闱,还要无休无止的斗下去。”

    “你说过的话,可还作数?”她抬头。

    “当然作数。”叶贞深吸一口气,“这不是还有两个人没有收拾干净吗?要走,也等看完整场戏才算数吧!”

    离歌冷笑两声,“好。”

    终于撩开帘子,叶贞看一眼刑场上头嫣红若流水的鲜血,嘴角微微勾起,“真好,还能留个尸首。不像我娘,竟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语罢,她的眸色骤然变得凌厉,“离歌,你想怎样为月儿报仇?”

    扭头看着离歌,叶贞眸色冰冷锐利,“就算剥皮抽筋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你不是说东辑事里最不乏的便是杀人手段吗?你想怎么做?”离歌顿了顿。

    叶贞垂眉不语,“她最在乎什么,便从那里下手。”

    “好。”离歌点了头。

    马车徐徐朝着皇宫驶去,叶贞的脑子里依旧是方才刑场上屠戮的画面。她该高兴的,可是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有时候报仇,并非想象中的痛快。复了仇,那她以后要做什么?真的要充当皇帝与东辑事的棋子,卷入朝堂的纷争?

    这,并不是她的初衷。

    可是退出,为时已晚。

    在她决定进入东辑事的那一刻,在她决定与魔鬼交易的时候,就已经斩断了她所有的退路。如今,前方已无路,后方亦如是。

    她就像处于摇摇欲坠的悬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可是那又能怎样,她还是那个叶尚宫,还是活的好好的。

    现下娘的仇报了,那哥哥他……该如何跟皇帝讨还自己的兄长?哥哥的腿,肯定已经大好,若是可以重获自由,也许……

    羽睫微扬,叶贞凝了神。扭头去看离歌的脸,却见她有少许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到尚宫局的时候,早已夜色降临,整个宫闱因为国公府的屠戮事件而显得格外静谧。叶杏三跪九叩的回了含烟,临走时叶贞将一些五石散给了叶杏,如今她还不打算让叶杏死。因为叶蓉还还活着,这场戏还没演完,岂能过早的去了叶杏这枚棋子。

    空荡荡的寝殿,叶贞一个人坐在床榻上,定定的看着床榻悬挂的人皮灯笼。

    指尖轻轻掠过灯笼的表面,触手柔滑宛若娘的脸,娘的手,娘还活着的时候……

    “娘,贞儿为你报了仇,你可看见?国公府的血,积得厚厚一层,像极了您当日的嫣红。女儿要国公府举族来葬,女儿做到了!”叶贞低了眉,“可是我不快乐,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娘,今日我剜了爹的眼睛,他有眼无珠害了你,我诚然不能饶了他。”

    “可是当他的头颅滚落在地,我还是心疼了。就像离歌说的,至始至终,我都姓叶。娘,我想你了,怎么办?若然有个衣冠冢也好,如今除了这盏灯笼,娘什么都没了。连最后的骨簪都落在旁人手里……”

    她低低的轻叹一声,起身缓步走到窗前,指尖深深抠进肉里,几乎要渗出血来。转头望着精致的琵琶,叶贞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指尖轻转,却是清脆悦耳的悲凉之音。

    犹记得娘亲经常唱的那首小调,娘唱着:杜鹃花花开满地,鹧鸪天天满山跑。郎啊何时归来看,与卿并蒂笑莲音。小姑娘眉心贴花黄,公子腰间绕璎珞。郎啊何时归来唱,与卿白首不离分。

    琵琶声声唱,谁人断心肠。

    多少魂梦今夜去,多少旧事上心头。

    谁家小曲绕梁音,负手深夜共从容?

    慕青站在回廊里,听着叶贞房内传出的阵阵琵琶声,还有她低低哼唱的小曲,唱着唱着便哽咽的声响。眸色微冷,黑暗瞧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容色。

    屋顶上,传来清晰温和的玉笛声。

    合着房内的琵琶,宛若天人共一曲,世间难得闻。

    彼时在皇帝生辰时,他们便有过这般默契,一个琵琶,一个玉笛,音声缭绕断人肠。好似都有一番愁肠百转,让整个东辑事显得异样的诡谲。这样悲鸣如梵音,悲怆若丧钟的声响,宛若祭奠白日里那一场惨烈的屠戮。

    四弦发出裂帛之音,指尖一把按住琴弦,叶贞停了琵琶声,却是抱着琵琶细细抚着。

    若是娘在,想来会弹得更好。

    慕风华唇角微扬,屋顶上的月色极好,清冷若银纱覆着他极尽妩媚的面颊,飞扬的眼线恣意无比。手中玉笛绽放着迷人的流光,宛若他眼底的神色。

    底下,慕青冷着面颊,拂袖而去。

    纵身跳下屋梁,慕风华站在叶贞的窗外,正要进去,却见离歌快一步进了屋。也不知跟叶贞说了什么,叶贞放了琵琶便往外走。

    眸色一沉,慕风华握紧手中的白玉笛子,快步上前。

    “大人要做什么?”离歌拦在那里。

    月光下,她面颊上的刺青如同振翅的蝴蝶,让这张原本算得上清秀的脸,多了几分诡异的色彩。她眸色冷厉,带着绝对敌意,丝毫没有惧色。

    “你敢拦我?”慕风华冷然。

    离歌嗤笑两声,“何以不敢?”

    慕风华作势要走,离歌却愈发冷了声音,“要动手的话,你最好想清楚。”她的功夫,定然不会输他,彼时他与风阴加起来才算制住癫狂的她,现下心平气和……大抵可以打个平手。

    眸色骤然凝起,慕风华死死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的咬出她的名字,“离歌!”

    慕风华的手中之物。他正当察觉她的意图,手上一松,白玉笛子已经被离歌捏在手中,脱离了他的安全范围。面色骤变,如鬼如魅,恨意阑珊。

 188。有些东西,此生不可相谋

    “还我!”慕风华冷戾之音,冰凉无温。'**' 他反扑,眸色利利,宛若吃人的颜色。

    离歌微微一怔,只是没想到他变脸如此之快,原先不过是想着阻挡他一阵,由着叶贞走远再说。如今看来,是她用错了法子。只怕手中的白玉笛子并非寻常的东西,虽说是人骨,想必还是他在意的。否则,她不会在他的眼里瞧见拼命的阴狠。

    脚下飞旋,横竖都惹上了慕风华,还是由着叶贞走远些。纵身轻跃,离歌冷道,“追得上便还你!”

    音落,身子早已翩然远去。

    慕风华岂肯放过,疯似的追赶而去。

    夜凉如水,明月皎洁如霜。

    一身漆黑如墨的罗裙逶迤在地,宫灯左右摇晃,倒映着她颀长而微凉的背影。叶贞一个人走在冷清的宫道上,心头微微疼着。

    抬头看了看顶上的月,想着方才慕风华的笛声,所幸有离歌挡着。

    空落落的落花井旁,站着墨发白裳的男子。银灿灿的面具下,是一双幽暗无光的眸子,一如初见时的冰冷无温。她定定的看着他,保持着单手按着剑柄的姿态,傲然伫立时落下清晰的影子,幽暗延长,一直刻入了心底深处。

    深吸一口气,她还是走了过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唇角竟是一抹凄然的苦笑。

    良久,她才听得他微凉的声音,“你达成所愿,现下可是满意?”

    “满意?”叶贞稍稍一怔,而后盯着他的眼睛,低头痴痴冷笑,“试问世间何曾有过满意?便是高高在上的那些人,可会觉得满意?岂不闻人心不足蛇吞象,大人委实抬举叶贞,叶贞自问是个不知餍足之人,一介鲁国公府,哪里能满足。”

    “你别忘了,自身的血海深仇,便是缘起鲁国公府,如今算是大仇已报。”他冷了眸色。

    叶贞点了点头,“是啊,大仇已报,多痛快!”长长吐出一口气,叶贞背过身去,眸色沉冷,“身无退路,到底是可悲还是可恨?”

    他微微一怔。

    却听得她继续道,“若说是恨,那我还有一个仇人。”

    “谁?”风阴沉了声响,显然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

    步步逼近,她与他近在咫尺。她的脸在他的视线里无限放大,那双美丽灵动的眸子再不似从前的清澈,多了鲜血的洗礼,越发的幽暗诡谲。那一刻,他觉得他们何其相似,一贯的隐忍,一贯自以为是的执着,殊不知执着了太久,便成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执念,此生都无法消褪。

    “皇上!”她低低的喊着。

    “放肆!”他冷然。

    下一刻,她却忽然踮起脚尖迎上去,吻在他冰冷的面具上。他愣住,看着她精致的五官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在自己的视线里放大,而后……隔着面具,他几乎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来自她的温热。那一刻,他近距离的看到她羽睫上凝着的晶莹,炫彩如露珠般的盈动。

    是的,她该恨轩辕墨的。

    若不是他,也许她早就死了,那就不会有现在的苦苦挣扎。若不是他,也许她不会入宫,不会经历过往种种,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刻意隐藏着内心深处的奔涌不息。

    缓缓站住,叶贞退开一步,而后半垂着眉眼,“很抱歉。”

    语罢,她转身便走。

    手骤然被他扣住,下一刻却径直拽回他的怀里。她眸色一顿,鼻子骤然酸涩无比,险些落下泪来。他却只是抱着她,附在她的耳边低低道,“贞儿,就一会。”

    她忽然笑了。

    风阴不语,不作答不辩解,置若罔闻的模样像极了那个男子。

    “你到底想怎样?”他低低的问,愈发抱紧了怀里的女子。

    叶贞深吸一口气,唇边笑意清浅,“我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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