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者-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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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卫说:“还能有谁,整个大院都没人了,你们有啥事就和我说吧。”
党爱国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回头看看刘彦直。
刘彦直上前一记手刀砍晕了门卫,三人快速进屋,门卫室里生着煤球炉,温暖如春,大搪瓷缸子里盛着豆腐脑,关璐端起来闻闻,嫌弃道:“居然放糖。”那边党爱国找出大门钥匙抛给了刘彦直。
“怎么省革委会连个人都没有?”刘彦直很纳闷,按说这儿应该是全省的政治中枢,不应该如此冷清。
党爱国给他做了简单的解释:“省委书记和省长都被打倒了,现任的革委会主任是原来省委后勤部门的一个茶炉工,不过他们在近江不算实力最大的,红卫兵组成的红总司和工人组成的工总司才是最厉害的,对了,还有红农会,他们三家把持政权,机枪大炮都有。”
“公安局干什么吃的?”关璐问道。
“公检法都靠边站了,整个社会全乱套,都忙着造反,谁还正常上班啊。”
事不宜迟,穿越小组立刻去偷车,革委会的公车也就那么几辆,一辆伏尔加是高级领导的座驾,嘎斯和北京吉普是普通公务用车,他们当然要偷最好的伏尔加,车棚附近就是小车班,车钥匙都在墙上挂着,地图在柜子里锁着,甚至墙角还放着两桶汽油,一切都是那么顺利,仿佛命运之神格外眷顾他们。
“咱们还挺走运的。”关璐说道,话音刚落就出问题了,汽车发动不了,三人一阵忙乱,集思广益研究一番,刘彦直找了根曲轴,站在车前用力摇动,党爱国拧钥匙发动,伏尔加吭哧吭哧一阵响,冒出一股蓝烟,终于启动了。
刘彦直将两桶汽油都装在后备箱里,拿了地图和工具箱,坐上了驾驶位,熟悉了一下怀挡的用法,挂档踩油门,大门已经打开,伏尔加疾驰出省委大院,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党爱国展开地图,充当起了领航员的角色,而关璐则躺在宽敞的后座上补觉。
伏尔加跨过淮江铁桥北上,滔滔江水,悠悠汽笛,远处的港务局大楼上空升起了三颗红色信号弹,江面上的汽船在向大楼开火,炮声传到车里,刘彦直和党爱国面面相觑,武斗正激烈,到处都是战场。
当关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刘彦直一路飞驰,开到了山东境内,这年头虽然没有高速公路,但是道路上车辆极少,速度依然可以开的很快。党爱国带了一些这个时代的钞票和全国粮票,买了烧鸡、馒头、白酒和香烟,当然少不了毛衣秋裤和厚袜子大棉鞋。
次日黎明时分,挂江东省牌照的伏尔加轿车出现在北京街头,全国都在打到当权派,北京也不例外,只是因为是天子脚下,社会秩序相对稳定一些,党爱国根据掌握的历史资料,寻到了林牧学院,这儿是林牧部所属的大专院校,也是林牧部造反的主力军。
党爱国说:“郑泽如应该被关在林牧学院的牛棚里,这是我们的第一站。”
“到底是专业院校,连牛棚都有。”关璐故意打趣道,她虽然是理工科博士,但是文科底子不差,这点历史常识还是知道的。
“牛棚就是学习班,关牛鬼蛇神的地方。”党爱国一本正经的解释,现在轮到他开车了,熬了一夜的刘彦直被强令到后座上休息。
林牧学院进入停课状态,大学校园变成了斗争封资修的战场,报栏上贴着厚厚一层大字报,纸摞着纸,诸如“砸烂郑泽如的狗头”,“不老实交代就让他灭亡”的黑字触目惊心,凡是郑泽如的名字,统统都歪着写倒着写,以示对其的鄙视之情。
教学主楼前的荷花池结了厚厚一层冰,枯叶被冰封起来,据说郑泽如的情人孟晓琳就是在这里投水自杀的。
……
此时郑泽如不在牛棚,而是静静坐在自家小楼里,他是正部级干部,组织上分配了一栋小洋楼,配轿车和司机,还有保姆、厨师等勤务人员,但是随着局势的变化,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他的家被抄了,很多有历史意义的东西都被付之一炬,客厅里那台苏联进口的收音机被小将们认定为发报机,诬陷他和台湾有联系,郑泽如懒得辩解了,他心如死灰。
绳子已经悬在了梁头,他实在撑不下去了,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那是在白区坚持地下斗争的时期,为了筹集革命经费,他把刚出生的儿子卖掉了,马克思保佑,多年后父子终于重逢,但自己却亲手把可怜的儿子打成右派,逼得他跳楼自尽。
他想起了第一任妻子红玉和第二个儿子,不知道他们在江北生活的怎么样,解放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回过那里,看过他们母子俩,像那些戎马半生的革命军人一样,他也娶了新的妻子,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还生了第三个儿子杰夫。
他想起了孟晓琳,那个林牧学院的俄语教师,卷舌音很地道,爱穿白色布拉吉,清纯的如同白莲花,比第二任妻子更年轻,更充满活力和魅力,孟晓琳是他的情人,为他而死。
往事如同走马灯一样在郑泽如眼前闪过,这一切他都不后悔,真正的共产党人是钢铁打造的,所有的亲情爱情友情在他这儿统统一钱不值,摧毁他意志的是政治生命的终结。
国家乱成这样,党乱成这样,难道这就是我们抛头颅洒热血的前仆后继的目的么?
郑泽如默默地将花白的头颅伸进了绞索圈。
第十一章 江北的早晨
这是一条捆扎行李用的麻绳,来自于江北老区,郑泽如走南闯北都带着这条麻绳,如今走到生命的尽头,也是用它来结束一切,作为一名党员,生命都不是属于自己的,而是属于组织,擅自结束自己的生命是违纪行为,更是畏罪自杀,但是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在乎多背负一条罪名了,也不期待有昭雪平反的一天。
这一年来,自杀的人太多了,文艺界的傅雷和老舍,曾经担任过党的最高领导人的李立三,宣传口的邓拓,红四军的领导者陈昌浩,甚至主席身边的秘书田家英,一个个都选择了自我灭亡,这是最彻底的解决办法,或许到了马克思那里,会有说理的地方。
郑泽如的资历极高,党龄很老,但是由于长期从事地下工作,所以政治地位和资历并不对等,解放前是地下党的江东省委书记,解放后依然是省委书记,时至今日也依然是正部级,对这一点他并无怨言,比起其他同志他算是极其幸运的了。
解放后,党对包括知识分子和进步学生在内的地下工作者采取了十六字方针,降级安排,控制使用,就地消化,逐步淘汰,多少为全国解放立下汗马功劳的情报人员惨遭清洗,潘汉年,唐嫣他们多年前就被终结了政治生命,而同样从事地下工作的郑泽如却一再过关,岿然不动,当然这和他敏锐的政治嗅觉分不开关系。
在镇反运动中,郑泽如亲自签署枪毙命令,江东省杀的人比附近几个省都多,在三反五反运动中,郑书记处理起干部来六亲不认,成效极佳,在高饶事件中,郑泽如果断与饶漱石划清界限,反戈一击,重新获得中央信任,在反右运动中,他更是亲手将儿子送上了死亡之路,在大跃进运动中,江东省的土高炉数量和亩产量,都创造了全国先进水平,就是这样一个时时刻刻紧跟中央步伐,赤胆忠心的领导干部,依然被打成了走资派,修正主义路线代理人,台湾特务,汉奸工贼叛徒,反革命分子,玩弄女性的臭流氓,这个结局,郑泽如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死到临头了,还想那么多。”郑泽如苦笑着,如果妻子潘欣在身边的话,又要抱怨自己不爱惜身体了,这一夜他没合眼,精神上的苦苦挣扎,最终的结果依然是选择死亡。
就算死也要体面的死去,郑泽如从衣柜里取出藏青色的呢料中山装,慢慢穿上皮鞋,找了块破布擦了擦皮鞋,对着镜子梳理了花白的头发,这才站在凳子上,将头颅伸进绳圈。
剧烈的砸门声响起,造反派在门外咆哮:“郑泽如!快开门,快开门,别挺尸了!”
郑泽如哆嗦了一下,又要批斗了,这种生不如死的经历他不想再重演,他一脚踢翻了凳子,身体悬空,荡来荡去。
大门被砸开,几个造反派冲了进来,发现郑泽如悬梁自尽,赶紧七手八脚将他解了下来,放在冰冷的客厅地板上,摸摸脉搏,已经没有了。
“他是畏罪自杀,和我们无关。”造反派向三个穿军装的人解释,这几个军人是中央派来押解郑泽如的,人死了,林牧学院的造反派脱不开干系。
“赶快抢救!”党爱国来不及多想,俯下身子给郑泽如做心肺复苏,尸体还是温热的,抢救及时可能还有希望。
“送医院吧。”关璐道。
“这种人死了也就死了,死不足惜。”一个造反派撇着嘴说。
“行了,你们走吧,赶紧走。”刘彦直毫不客气的驱离他们。
在党爱国不懈的努力下,郑泽如终于悠悠醒转,睁开眼睛,面前是焦急的脸庞,往下看,是鲜红的领章和褐色胶木扣子,解放军来了。
“郑部长,我们奉了总理的命令来保护你。”党爱国撒了一个谎,撒了一个能让郑泽如相信并且挽救他生命的谎言。
哀莫大于心死,如果没能解开郑泽如心结的话,就算这次救了他,不出三天,他还会自杀,所以要采取攻心战术,直捣他的软肋。
这句话很奏效,郑泽如已经黯然的眼睛中瞬间就闪起了希望的火花,他吃力的问道:“总理,总理他还记得我么?”
“总理不光记得你,还记得中央、地方以及军队的老同志们,他秘密采取了一些措施来保护这些同志,情况很严峻很复杂,郑部长,你要配合我们才行。”党爱国扶了扶眼镜,一脸严肃。
郑泽如刚才还奄奄一息,听了这句话,蹭的就爬了起来:“我一定服从组织安排。”
党爱国煞有介事的看了看手表:“时间紧迫,你有五分钟时间收拾细软,要做好长期隐蔽的思想准备。”
“这个我是内行。”郑泽如矜持的笑了笑,长期的地下潜伏工作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也养成了他观察细致,善于分析的习惯,他下意识的分析起这三个人了,他们的气质都极为不俗,手的皮肤很细嫩,不像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和军事行动的人员,中央机关的工作人员符合这种特征。
郑泽如动作变得极为麻利,迅速收拾了几件替换内衣,拿了一件呢子大衣,摘下墙上一幅《毛主席去安源》的油画,打开隐藏的保险柜,取出一些现金和粮票,除了大衣,统统塞进皮箱里。
“到底是老革命。”党爱国赞道,关键时刻,懂得取舍,那些珍贵文献资料,影集,纪念品,只要是会暴露身份的东西,郑泽如一件都没拿。
“事不宜迟,我们走。”党爱国道,他领着郑泽如和关璐出门,门口的伏尔加轿车依然在发动着,刘彦直正在更换汽车牌照,沿途他偷了好几块牌照,北京的,河北的,山东的,全都丢在后备箱里,随时更换,掩护身份。
四人上了车,刘彦直驾车,南下出京。
一路上郑泽如都在没话找话,一方面是精神放松之后的愉悦,想让他找人说说话,另一方面是老特工的职业病,总喜欢从谈话中摸到对方的底牌。
他判断这个三人组合中,党爱国是领导,刘彦直是司机兼警卫,关璐是保健医生,也是最容易打开突破口的,于是选择关璐下手,郑泽如六十多岁的人了,但自信成熟睿智的魅力可以征服任何人,可是这回他挑错了对象,关璐是哈佛大学的博士,别看平时一副呆萌样子,其实智商极高。
“小同志,在国务院工作多长时间了?”郑泽如打破旅途的沉闷,笑容可掬的问关璐。
“有一段时间了。”关璐语焉不详,她知道自己来自五十年后,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所以都是敷衍了事。
“家里还有什么人,父母都还好吧,我看你应该是干部家庭出身,父亲是位老红军吧?”郑泽如继续套话。
关璐有些不耐烦了,正色道:“郑部长,了解我的信息,对你并没有好处。”
郑泽如讪讪地笑。
“小关,怎么和老同志说话呢,注意你的态度。”党爱国回头训斥道,又对郑泽如说:“您还是休息一会吧。”
“我们去哪儿?”郑泽如问道。
“北京不能待下去了,近江也不安全,去江北,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您的前妻和儿子住在那里。”党爱国一句话就戳到了郑泽如的心窝里,其实他和红玉并没有结婚,虽然这个女人为他生了两个孩子,但只是同居关系,解放后他就立刻前往省城赴任,再也没有去看过他们娘俩,只是偶尔寄些钱和粮票,以此来缓解自己的愧疚之情。
三天的任务倒计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十个小时,伏尔加行驶在河北境内,没有收费站,没有堵车,也没有测速仪和乱罚款的交警,唯一的缺点也是致命的,那就是有钱也加不到汽油。
这难不倒刘彦直,他有军官证,有盖着中央办公厅大印的介绍信,在石家庄的运输公司加到了汽油,还把备用油桶都灌满了,四人在国营饭店吃了顿饭,武斗期间,服务业停止营业,经理看他们是解放军,破例开张,炒了几个鸡蛋,煮了一锅米饭,主菜是大白菜熬粉条,里面放了几块猪肉,这就算是盛宴了。
饭后,伏尔加继续上路,足足开了二十个小时,终于在第三天的黎明时分抵达了江北市。
江北市是一座淮江边的新兴工业城市,著名爱国将领陈子锟一手建造了这座城市,解放前,这座城市的名字叫做北泰,抗日战争期间,郑泽如化名王泽如,在此领导地下斗争,他的次子就是降生在北泰的防空洞里,由此命名为王北泰,想想他今年也将近而立之年了。
晨雾笼罩着城市,伏尔加打开了雾灯,行驶在沿江公路上,路旁的建筑物影影绰绰,隐约能看到高耸的烟囱和巨大的厂房,郑泽如陷入回忆中。
“这条路以前叫香樟大道,因为江堤上种满了香樟树,那年大炼钢铁,江北的群众把香樟树全给砍了烧木炭炼钢用的,那个烟囱是晨光机械厂的,再往前,是红旗钢铁厂,这两个企业解放前就有,后来苏联援助了技术设备,派来了专家队伍,建设的更好了……”
伏尔加停在一栋两层小楼下,这里就是郑泽如给前妻和儿子安排的住所,一晃十八年过去了,不知道他们娘俩还好么。
第十二章 家
刘彦直将汽车熄火,下车打开后门,笔挺的站在门后,等着首长下车。
郑泽如却点燃了一支香烟,久久坐在车里,他心情很复杂,搜查刮肚想着待会儿见面怎么说,但是任何温馨的语言,真诚的忏悔都掩盖不了他抛弃妻子的绝情和冷血。
党爱国冲刘彦直使了个眼色,后者关上了车门,给首长留出思考的时间。
良久,郑泽如终于从车里出来了,他整理一下仪容,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等待的瞬间,无数往事再次浮上心头,郑泽如的眼睛有些潮湿,门开了,露出一张丑陋的老妇的面孔,恶声恶气:“你找谁?”
郑泽如吓得倒退了一步,十八年未见,红玉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你……”郑泽如声音有些颤抖,“你还好么?”
“你谁啊!”老妇翻了个白眼,一口江北土话,郑泽如忽然醒悟过来,这不是红玉,真正的红玉是扬州人,在上海生活多年,说一口吴侬软语,海派官话,而且她很注意形象,即使在最落魄的时候也会打理的干干净净,绝不会变成这种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