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璧-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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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逝,费扬古的性命到底未能保住,于四十年六月,殁了。
圣上听闻爱将病逝,悲痛至极,多番恩赐,亦让费扬古的小儿子袭了一等侯爵,而董鄂娉婷,太后也下了懿旨,说是封和硕格格,并赐了婚,下嫁吏部尚书陈廷敬的次子,只等娉婷孝期一过,便可成婚。
谁知,才几天的工夫,董鄂娉婷求太后收了懿旨,说是已随苏麻拉姑皈依佛门,再不过问世间之事。
太后不准,董鄂娉婷便自己断了发,最后,太后无奈,只得随了她。
消息传到府上的时候,舒伦问了胤禛:“是不是见她一面?”
胤禛说:“不用,她早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是现在才说出来罢了。”
舒伦见他没有那个意思,便不再说什么了。
进了六月,天已热起来了,胤禛嫌书房热,便搬到后院荷塘边新建的园子里,他留了话,除非有要事,不许人进来,所以这园子里除了几个服侍的奴才,就只他们两个人。
清韵为此大闹过几场,胤禛许是觉得对她有些亏欠,总让人劝她回去,并不责骂,至于其他,却未应允一句。
有一回,清韵闹得凶,舒伦见过一次,那时清韵容颜憔悴,形神凄楚,一点儿也没有往日的明艳秀丽。
晚上,舒伦想了很久,才试着跟胤禛提起,要他去见一见清韵,只是她还未说完,他便先恼了,直说她对他的心思,没有他对她的深,所以,才肯舍得将他往外推。
她极力否认,他才信。
自此,她再不提清韵的事。
其实人到底是自私的,即便再熟悉那些典籍里所说的贤惠,不妒,可只要碰上真心爱慕的那个人,那些条条框框便全忘了。
他们两人在一处,既无赵明诚与李清照赌书泼茶的闲情逸趣,亦无张敞画眉的闺房乐趣。
他在书桌旁练字,她在他旁边看书。不过是偶尔聊聊他的字,要不然就说说她看的书。
他急躁的性子圣上德妃说过好些次了,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性子在朝堂上是不成的,朝堂上要耐得住脾气,老练持重才行。
所以舒伦便替他想了个法子,叫他练字,或者画画儿,这两件是最能磨心忍性的。
只是开始时他总定不了性,急,坐不住。
舒伦就在他边上,陪他一起写,他习字偏向颜清臣,她呢,独爱柳公权,一个厚重,一个锋利,他们一起写,其他的都不比,只比一个慢字,看谁写得慢,若谁输了,便要照学堂里的规矩来,用戒尺打手心。
刚开始,胤禛自然比不过,少不得便要挨打。
只是,他自小在上书房,一个个皇子贵胄,讲学的师傅,哪里敢打,便是真要罚,也是抄默些四书五经,朱子语录,要么就教下回在堂上当着所有皇子的面背书。
他们一个个都骄傲的紧,自然不愿意在一众兄弟面前出丑,所以保准认真。
对胤禛来说,这打手心,是有生以来,头一回。
他好容易伸出了手,看了看戒尺,却又要缩,舒伦不许,便拉了他的手,不许他动。
他求饶,对舒伦说:“要打轻些。”
舒伦笑着说:“打得轻了,你就不当回事,自然是打重了才好。”
舒伦让他伸直手心,他手心白皙,无一丝硬茧。舒伦一戒尺打下去,他手心上便显出红痕,疼的他直叫。
其实,哪里会有多疼,只是他从未有过什么磕碰,心里提前又有暗示,以为会很疼,所以这会儿挨了打,才只觉着疼。
胤禛瞪着眼,看着她说:“这么这般狠心,都不心疼我的么?”
舒伦轻咬了唇笑:“这是头一回,我还没用全力,下次再输了,更疼。”
只是,虽挨了打,他仍是输,连输了好多次,舒伦便一次一次的打,不过,却打的一次比一次轻。
有时,她见他输的多了,也会输一次,每逢这时,他便分外得意,将戒尺抬得高高的,戏做的十足,只是,真打下来的时候,却一点儿也不疼。
如此这般过了两个月,他已练出些成效了,至少是不让舒伦陪着,自己也能写上一段时间。
舒伦闲下来时,他若有朝里的事犹疑不决,亦会来问她。
他们谈的次数多了,他玩笑着增了个“军师”的名号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惊梦
其实,她不过多读了些史书,知道些历史人物的浮浮沉沉,若真说朝里的那些诡谲波折,她未必真能说出些什么道理。
只不过,他要玩,她也陪着他。
舒伦想的有些出神儿,胤禛连叫了她两声,她也没什么反应。
他便将手边的纸团了,朝她丢了过去,赌气说:“想什么呢,灵魂儿都飞上天了。”
舒伦将他扔过来的纸团,打开看了看,已写了满满一张了,知道他已经烦了。
她笑了笑说:“你刚才说什么?”
胤禛喝了口冰凉的绿豆粥,说:“现在朝里局势不明,我们该当如何自处?军师有何高见啊?”
舒伦说:“你封了我做军师,那军师的话,你可会听啊?”
胤禛倚在靠椅上,伸直了腿,将脚放在桌子上,怎么自在怎么来。
他说:“军师的话,我自然听着。”
舒伦站在他身边,说:“你别玩笑,我说的是正经话。现在直郡王与太子斗得凶,人人拉帮结派,这是皇子党争,你现在大了,手底下也有些人,不必前几年年纪小,没人当回事。你要小心些,他们少不得要拉拢你,你别被缠进去才是。”
胤禛想起前几天下朝时,大阿哥邀他到府上叙话的事,说:“身处其中,想独善其身根本不可能。”
他拉着她的手,轻轻的晃。
舒伦说:“既然不可避免,不妨学学庄子,与时俱化,他们来找你,你便应承下,之后,当处于材与不材之间,让他们觉得你无甚大用,也好叫他们放心。”
胤禛眼中明光一闪,赞叹道:“军师果然厉害,与我所想一致。”
他有些激动,手上用了很大的力气,握的她手疼。
舒伦说:“孔孟之道,易于安邦定国。只是若论起为人处世,老庄之学未必不如中庸之道。”
胤禛笑道:“说的好。依我看,有一点,一定要明白,那就是不管大哥和太子暗地里斗得怎么水深火热,不管我们心里怎么想,怎么打算,支持谁,不支持谁。面上却决不能露出拿大哥与太子比较的意思。”
舒伦一笑,她早知道他是个厉害的。
太子是未来储君,身份独一无二非其他皇子可比,胆敢与太子一比高下的,那便是意欲大位,意图不轨。
一样的道理,若谁敢把哪一个皇子单拿出来与太子做一个衡量。同样是大逆,是谋反。
胤禛说:“太子是嫡出正统,若把太子与大哥比,便是不忠,况太子是皇父的心头好,襁褓里就钦定了的,这里面还有个孝,再者,就像你说的,皇子党争,是会动摇国本的。有这三条在,太子就永远是太子,大哥就是再争,也没什么出路。”
舒伦听到这儿,稍稍愣了愣,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他苦笑着跟她说过,忠孝,国本,社稷,他自出生,肩上就担着这么重的东西,他想逃,却逃不掉。
没想到,这样的话,今天又听到了一次。
舒伦握了握胤禛的手,有些庆幸,庆幸他不是太子,不必时时如履薄冰,时时想着自己是天下表率,想着圣上,朝臣,天下人的看法,亦不用天天为着别人会来争抢那个位置而犯愁。
真好,他不是太子,也无争储之心,只求自保了,做个闲散王爷,这样真好。
胤禛问她:“你说,真要比一比大哥和太子的学识见地,谁更胜一筹?”
舒伦反问:“你说呢?”
胤禛敲着椅子扶手,说:“各有所长。”
舒伦点了点头:“太子尚文,直郡王崇武,若说治理国家,太子当好些。”
“何以见得?”
舒伦说:“太子诗词皆通,儒释道各家,均有涉猎,他的学识连太傅张英都直说,学生高明过师傅,他教不了了。治国之道么,太子几次监国,从未听说出过什么岔子,圣上和诸大臣也皆有赞誉,为人,也比直郡王和气,慈善些,这皆是仁君当备的条件。”
本是是他叫她说的,现在她实话说了,胤禛见她将太子说的那般好,自己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他不服的说:“有那般好么,大哥诗书上也不见得有多差,皇父交办的几件差事,也件件办的漂亮,更别说,武功是众兄弟中最好。”
舒伦早看出他脸色不好看,笑说:“你说的全对,直郡王样样比太子好,成了吧。”
胤禛仍有些别扭,强声说:“我说的是实话。”
舒伦轻点他鼻尖,说:“是。”
胤禛说:“只可惜,他们个个都很好,个个文治武功,你却嫁了个最不成材的。”
舒伦一听,便知这是反话,她要敢不否认,他立即就要变脸,闹脾气。
她说:“最不成材么,那倒不见得。”
胤禛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未必这样想,只怕也觉得我是最不成材的。”
舒伦只觉得他话说的没道理的可爱,就像当初,他们才相识那会儿,她落了水,他救她,之后,他醒了,又说自己会笑话他,歪缠个不清。
想起那次落水,她便有个疑问要问他。
舒伦说:“我有句话要问你,你不许恼。”
胤禛以为她又要说太子的事,便说:“知道我会恼,你趁早别问。”
舒伦哎了一声,说:“哪有你这样的。你说说,那一回在宫里落水,突然跑出来撞我的那条狗,是你养的吧。”
胤禛喜欢狗,舒伦也是后来知道的,那条狗,全身雪白,只头顶有一簇是黑色,她才进府的时候,还见过一会,当时便觉得有些眼熟,只是,它比初见的时候,长大了不少,她也未怎么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多半就是撞她的那只。
他一听这话,瞬间没了声音,眼睛躲闪。果真是他养的,如此说来,那回落水,纯属他自导自演。
舒伦笑着说:“怎的那么笨,要我落水的,自己怎么也跟着掉进去了?”
胤禛闷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是个意外,我原本早算好了的,站在岸上,便能将你拉上来的,只忘了池子边儿的青苔,这才脚底一滑,掉下去的。”
原来,那时候,他就想跟德妃说,要了她做侧福晋的事儿,可又怕德妃与圣上不准,便索性将事情闹大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是娉婷叫他娶得,所以他也不想她不情不愿的,所以也想借着这个事,好教她心甘情愿。
舒伦轻声笑他:“本想唱一出英雄救美,虽知道,英雄先落了水。”
她这样一说,胤禛先红了脸,睁大了眼瞪她。
十月里,年羹尧成婚,娶的是满清第一才子纳兰性德的次女,成婚当日,特邀了胤禛与舒伦去观礼。
胤禛与年羹尧走的算近的,便应下了。
去年府的路上,胤禛跟她说:“我听人说,亮工请了全京城最好的昆曲班子,好些个名角,你喜欢听,我们今晚就多留一会儿。”
舒伦说:“怕是不好吧,哪有人家大婚,我们占着地儿不走的,又是主子的,人家自然要陪着,这岂不耽误了良辰美景。”
胤禛说:“咱们能去是他的福分,到时,应个景儿也就是了,咱看咱的戏,他成他的婚。”
舒伦歪在他的肩头,握着他的手,笑道:“再没有比你不讲理的了,要是我,看请不请你。”
他们到年府时,门口的大红双喜灯笼,已点上了。迎宾的才通传了,年羹尧及他的父母,兄弟便到了门口,叩头请安。
胤禛抬手让起了,说:“年大人快起,今儿个是亮工大喜的日子,一切礼数从简。”
年遐龄说:“四贝勒和福晋能来,真乃老臣和犬子的荣幸。”
胤禛说:“年大人哪里话,好些年未跟年大人见了,今儿个借亮工的喜酒,咱们可要多喝上两杯。”
舒伦由年遐龄的夫人陪着,跟在胤禛后边。
再往后是年羹尧兄弟两个。
年羹尧一身的喜服,很是喜庆,只是眼底却沉沉的,无一份高兴。
他呆呆的看着前面温婉的女子,四周一片噪杂,他却仿佛听不见,只觉着这世上就身前这个女子,整个人痴了一般,直到他父亲唤他,他才如梦初醒,应了一声,陪着胤禛去见其他人。
舒伦玩笑着跟年老夫人,说:“亮工欢喜的都呆了。”
年羹尧听她言语,偏头,只看得她眉梢眼角的笑意,一时只觉心中仿佛有一团火,瞬间无边蔓延,似乎连他自己都烧照了。
观礼的时候,舒伦才注意到,来的人,多是往日里与胤禛交好的,自然也有些明珠党的旧臣,明珠的儿子嫁女,他们来是必然的,只是如今明珠事败,不知道他们当中又有多少如今改投到了直郡王门下。
礼毕,舒伦便和胤禛到了后院看戏,点了《牡丹亭》,唱《惊梦》这一折。
果然名角儿就是不一样,游园惊梦这出戏,舒伦看了好多遍,数这次最妙。
角儿们扮相好看,腔调也好,起承转合,把昆曲的缠绵悠远,拿捏的恰到好处。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作者有话要说: 逢百了,今晚加更一章,么么哒!!!
☆、痴迷
游园惊梦,广袖飞裙,折扇帕子,一字一句,唱的真好。
舒伦说:“这汤显祖写的也真是奇特,杜丽娘之前从未见过柳梦梅,只游了一次园,做了个梦,便将这个梦中人放在了心上,相思成疾,郁郁而终。可若这现实里没有一个柳梦梅,她当如何还阳呢。”
其实闺阁女子心里,怕都装着一个柳梦梅,只是一朝梦醒,哪里有什么柳梦梅。
胤禛却说:“一定会有柳梦梅的。”
舒伦心中一动,偏头看他,正撞到他的眼睛里,不知为何,她只觉得脸上突然烧起来,蓦地低了头。
胤禛见她羞,越发高兴,想起什么,凑近了跟她说:“你唤一声四郎来听听。”
舒伦一惊,忙的四下看了看,随即瞪他,低声说:“大庭广众的,你发什么痴,也不怕人笑话。”
胤禛说:“笑话什么,我是你夫君,你唤我四郎正合适。”
他说得虽没错,只是皇家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夫妻,她也是要叫一声爷的。
舒伦说:“合适是合适,只是闺阁的话,怎好在人前说。”
胤禛在她耳边说:“你轻声唤,只我能听见。”
他一直不肯罢休,缠着她,她心里甜甜的,迎着他的眸光,叫了声:“四郎。”
她唤的情谊深刻,他欢喜之极,连带着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平日里快了几分。
戏里,杜丽娘为着柳梦梅,为着那一段情缘,由生而死,再由死而生,柳梦梅为着杜丽娘也是受尽苦头,不畏权贵,最后得成伉俪眷属。
杜丽娘唤柳梦梅一声柳郎,胤禛让她唤一声四郎,这其中的意思,她懂的。
她永远都记得那晚,他留着泪,说:“我以后忘了旧事,再不想旁的人,你也要心里只有我一个,永远都只有我一个。”
一折戏未听完,便有几个人过来叫胤禛,说是去闹洞房,吃酒。
舒伦见胤禛有兴致,便嘱咐了句:“不要吃的太多。”
只是嘱咐了也白嘱咐,一群人闹到一起,哪里有什么分寸。
舒伦等了好半天,仍不见胤禛回来,她觉得时候不早了,便招了个伺候的丫头问话,那丫头说,前厅另摆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