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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沉璧-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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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禛自舒伦走后,心里就不安定,一直没睡着,这会子听外边有动静,便挑了帘子出来。
  是驭风,说是舒伦已人事不省了。
  他一听,像舒伦一样,只着了件单衣便出去了,刚刚舒伦有多急,此时他便有多急,两人从来都是一样的心思,只是中间隔着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所以才会生疑,才会看不清彼此的真心。
  胤禛到的时候,宝络和福嬷嬷才勉力给舒伦喂了药,一碗药,吃的少,吐的多。
  福嬷嬷见他进来,便福了礼,出去,留下宝络在里头服侍。
  舒伦烧还未退,额上覆着湿毛巾。
  胤禛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对宝络说:“你们到底怎么服侍的,病成这样。今晚上这么冷的天儿,也叫她往外头跑,也不说拦着,我见你们妥当,才将她交给你们,这可倒好。”
  宝络早就心里有气,也不怕冲撞了胤禛,直直的回过去,说:“这会子病的不成样了,知道心疼了,格格一颗心在爷身上,这些年,那会出事不是因为爷。就说今儿个晚上,才刚睡下,就做了梦,慌得下床,直往外头走,我问了句,说是做了个梦,爷在南边,让水冲走了,她要赶着去救,我好说歹说,她硬是不信,只说要见爷一面才甘心。”
  “要我说,爷若另有了旁人,趁早教她知道,好让她早早的死了心,爷若心里还有她,何苦这么折磨她,为上回说错了话,教爷伤心的事,不知悔了多少次,一直搁在心里。”
  “她一心一意等爷回来,爷呢,回来,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去侧福晋屋里了,她外头叫了两回门,爷都不见她,好容易进去了,爷也不给她个好脸色,只一味说她,她面上没什么,可出了侧福晋的门,路都走不了了。我有时候想,格格要是不认得爷多好,兴许还能多活两年。”
  胤禛道:“你浑说什么,好好的咒她。”
  宝络这时才发现胤禛眼圈竟是红的。
  他轻抚着舒伦的脸,说:“谁说我另有了旁的人?她说的?真是傻瓜。”
  宝络擦着眼里的泪,说:“爷怎么想,要叫她知道才好。”
  胤禛说:“我的心思,她不知道么?”
  宝络说:“爷将侧福晋宠的没边儿,外头又有许多风声,她便是再坚定的心思也会动摇的呀,就像今儿个,爷该先来见见她,叫她安心,怎的去了侧福晋处。”
  胤禛说:“我来过的,回来头一遭就来看她,驭风跟我说,她已睡了,我才走的。至于说,在侧福晋处,我不教她进门,就是怕她见我与侧福晋在一处,她心里会不舒服。她若心里难受,我又怎会好过。”
  舒伦额头上覆着的帕子湿,捂的她不舒服,她挣扎着,只摇头。
  胤禛将帕子拿了起来,给了宝络。
  不知是身上难受,还是心里难受,舒伦呓语着,一会儿唤一声额娘,过一会儿又说,阿福,你莫走,额娘只有你了,你莫离开额娘。
  胤禛见此,握着她的手说:“你还有我,还有我。”
  舒伦脑子里混混沌沌,只说:“四郎,你们快救救他,快。”
  胤禛不知她又梦到了什么,只伏在身子,在她耳边说:“我就在这儿,在你身边,没人能伤害我一分,你莫怕。”
  不知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他的话,舒伦慢慢睁开了眼睛,呆呆看着身边的人,只是流泪。
  她说:“你原本是喜欢我的,怎的现在另喜欢了旁人,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了,气我见了二哥哥。阿福去了,如今,连你也不肯理我了么。”
  胤禛替他拭着泪,说:“我怎会另喜欢旁人,怎会不理你,我当初娶年夷琨是经你同意的,我们也说好的,不许疑我的,怎么你现在变了卦,来怀疑我。年家现在在朝里势大,年羹尧在战场上屡立战功,若他们改投了旁人门下,我近十年谋算不是要付诸东流了,所以我一定要用年夷琨稳住他,我这些用意,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
  舒伦说:“四郎,你别喜欢旁人,不要喜欢旁的人。”
  她眼神儿软软的求着她,胤禛这时才知,她仍未清醒呢。
  舒伦在近天亮的时候,又吃了回药,人才渐渐好了,能认人了。
  她醒过来时,胤禛正在床边坐着,连着赶了一天的路,又一晚没睡,他脸色很不好看,见她醒来,很有些高兴的说:“醒了?”
  舒伦见他面上欢喜,便坐了起来,拉着他手,想跟他说一句话“四…”可一句四郎未喊出来,便又想起昨晚上他与年夷琨坐在一起的情形,所以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胤禛攥着她的手,伏过去抵着她的额头,说:“连一声四郎都不肯唤我了么?”
  他靠的她那么近,她一抬眼,便能看到他眼里的自己,只有一个自己。
  胤禛说:“快唤我四郎,你若不唤,我就真恼了。”
  好些年了,他不曾在她面前使这些小性子了。他满眼皆是期盼,她唤了他才肯罢休。
  所以她便唤了他一声:“四郎。”
  胤禛趁机吻上她的唇,辗转缠绵,直到舒伦都有些脱力了,他才离开,鼻尖对着她的鼻尖说:“还敢怀疑我另有了旁人不敢?”
  他话语里,行动上,皆是威胁。
  舒伦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带着笑。
  胤禛见此,又在她唇上摩挲了会儿,才满意。
  他跟她说:“等你好了,我给你见个好玩儿的人,猴一样。”
  胤禛给她见的人,名儿叫李卫,是胤禛在南边的时候认识的,很有些怪才。
  胤禛跟她说,这李卫原本家里富有,给他捐了个官儿,可惜那会儿他不肖,官儿给丢了,家底也给他挥霍个干净,这两年竟比个叫花子还不如。不过,胤禛说,这人聪明的很,又敢作敢为,不畏权贵,这一点很好,若好好教导一番,此后必能成就一番大事的。
  舒伦隔了两日便见到了这个李卫,年纪不大,只是整个人邋遢的很。
  胤禛提前摆了酒菜,宴请他,这人进门,就一直盯着一桌子菜,只差没留口水,即便叩头请安时,也一双眼睛直瞄。
  舒伦当时便有些想笑。
  偏胤禛不放过他,明知他眼馋一桌子菜,偏不叫他吃,只让他站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闲话。
  李卫两眼发直,干咽口水。
  舒伦看的有趣,跟胤禛说:“快别难为他了,赶紧让他吃吧。”
  李卫眼睛一亮,直告饶说:“还是福晋菩萨说的是,四爷想整治奴才,其他法子都成,只两样别用,一是别叫奴才背书写字,另一个就是别一桌子菜摆在面前,不教奴才吃。”
  胤禛一笑,跟舒伦说:“这人斗大的字不识一个。”
  李卫得了胤禛首肯,坐在桌前,也不用奴才盛饭夹菜,他自己动手,先撕了个鸡腿,拿了就吃,舒伦也不知他洗没洗手。
  胤禛见他狼吞虎咽的没出息,笑着说:“你个吃货,又没人给你抢,慌什么。”
  李卫含了一嘴的鸡肉,还要说话:“四爷这儿的东西,比外头馆子里的都好。”他这一张口,口水四溅,满桌皆是。
  胤禛笑骂道:“你这满嘴乱飞的,那个能跟你一桌吃饭,几辈子没见过荤腥儿似的。”
  李卫笑道:“可不是么,天天吃的没油水儿,四爷开个恩,这桌菜都赏了奴才吧。”
  舒伦都怀疑他是故意这般,好叫不能别人抢菜吃。不过他倒也的确能吃,吃了好几碗米饭,菜也吃了大半,仍不住嘴。舒伦怕他猛地吃这么多,撑坏了肚子,便说:“再吃怕是要积食了,还是喝杯茶,压一压吧。”
  李卫说:“没那么娇贵,再吃三碗也不妨事。”
  胤禛说:“日后少来爷府上,你这吃法儿,爷多大的家业,也给你吃穷了。”
  李卫说:“几顿饭,那就吃穷了爷。”他终于吃饱了,打着咯。
  胤禛骂他:“你还能再恶心点儿。”
  李卫嘿嘿一笑说:“讨主子个赏,这剩下的菜,必是也没人吃了,不如赏了奴才。”
  舒伦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李卫说:“我吃饱了,我老子娘还没吃呢。”
  桌上他吃剩的菜,皆是留的好的,倒是个有孝心的。舒伦说:“这个你带走,我另再叫人做些,你也一起拿走。”
  李卫说:“谢福晋的恩,再做就别了,做的多,一时吃不了,放的久了,倒坏了,不合算。”
  胤禛抿了口茶,说:“不贪多,又知节俭,这很好。”
  舒伦召了宝络过来,说:“你去里边箱子里,把新作的棉衣和鞋子,拿一套过来。”
  这李卫大冬天的,却一身单衣,鞋子也旧的很了。
  宝络打了包袱,递给李卫。
  李卫接过来,说:“劳烦姐姐了。”
  宝络面上一红,说:“谁是你姐姐。”
  那套衣服,鞋子,本是舒伦闲来,做了给胤禛的,这回却给了李卫。
  胤禛说:“福晋做给我衣服,我一回没穿,倒便宜了你这个小子,还不谢恩。”
  李卫双腿一弯,给舒伦扣了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  





☆、同死

  康熙六十年,西藏青海战事连连告捷,抚远大将军胤祯一时威望甚高,朝中多有消息,说是克成大统者,非抚远将军莫属。
  同年,一直在四川处理民事军事的年羹尧入京觐见,圣上以他辅佐战事有功,赐了弓矢,以示恩典,并擢升他为川陕总督。
  他留京时间不常,不过却来了雍王府好几次,头一回,是胤禛为他接风洗尘,后来那几回,他只说来瞧一瞧妹妹,可他妹妹年夷琨却知道他次次来都是为了能见舒伦一面。
  只是舒伦常住在后院,鲜少到前头几个院子里走动,所以他来了数次,却次次失望。
  这次来,一来,便在侧福晋屋里吃茶,他面上没说什么,心却在火上煎熬着一般。
  夷琨看着难受,便说:“我教人请她过来吧,你见一见。”
  年羹尧猛地握紧了杯子,茶水都溅在了他手背上,他看了眼夷琨,挣扎了很久,说:“别,别叫她来。”
  夷琨说:“你不想见她么?”
  怎会不想,他日日想着能见她。
  年羹尧说:“我没想着要她见到我,我只想远远看她一眼就行了。”
  说道此,他低了头,有些怯,他说:“我成日里在战场上,风吹日晒的,形貌不必以前,我…我不想她现在见我这个样子,她说过…说过我是个剑客的,她说过的。”
  夷琨觉着心疼的很,拿了帕子掩着唇,才掩住呜咽之声。
  她的哥哥是川陕总督,战场上的将军,满朝文武哪个不敬仰,连圣上都另眼相看,可现在不过提一提他心里的人,就卑微的低到骨子里,竟是嫌自己相貌,自惭形秽至此。
  夷琨说:“哥哥英武伟岸,人人见了都喜欢,她怎会有不喜欢的道理。”
  年羹尧面上一喜,说:“她真会喜欢?”
  夷琨嗯了声,到外边吩咐身边服侍的奴婢,让她请舒伦来一趟。
  年羹尧自从知道舒伦要来,就坐立不安,全身绷着一根弦一样,紧张的不行,他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到喉咙口了。
  夷琨在边上握了握他的手,他的手,竟然在抖,年羹尧轻笑着说:“战场上,几十万大军,我都不曾怕过一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她,就怕的紧。”
  这时候,外边通传,说是舒伦到了,年羹尧立刻挣脱夷琨的手,扯了扯衣摆,站了起来。
  舒伦进来的那一刻,他仿佛梦魇了一般,似个木偶,一动不动,直到舒伦的目光扫到他身上时,他才噗通一声跪了,低着头,颤着音,说:“奴才,年羹尧,给福晋请安。”
  他行这样的叩拜大礼,舒伦倒吓着了,将他扶了起来,笑着说:“亮工再别行这样的大礼了,如今已是川陕总督了,再行这样的礼,称什么奴才,我都要折寿了。”
  她说话时,手一直搭在他胳膊上,他看着她白皙的手,心里仿佛开出了一朵花儿,他稍稍抬了抬头,说:“只要福晋愿意,臣愿做福晋一辈子的奴才。”
  他一腔爱意,说的至诚,她却浑然不知,以为不过是臣子表忠心的话。
  舒伦一笑,松了手,说:“亮工是肱骨大臣,该效命的不是我,而是四爷,是整个大清国。”
  年羹尧心里一痛,回说:“是,福晋说的是。”
  年夷琨想给哥哥留个单独说话的时间,便借机说:“听说福晋夜里睡的不安稳,我这儿有安神的香,我用过的,觉着不错,福晋若是要,我给福晋取些。”
  舒伦说:“那就有劳妹妹了。”
  年夷琨随即出了门,房里便只剩下舒伦和年羹尧两个人。
  这样独处的时候,年羹尧觉得自己盼了一辈子,此时心里涨的慢慢的,也不知是酸是甜,他知道舒伦在瞧他,就越发紧张,只恐自己衣着,形貌上有什么不好。
  他拘谨着,低着头,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倒是舒伦看了他一会儿,说了句:“是不是我做了什么,得罪了亮工,怎的亮工这般怕我?”
  年羹尧心中一缩,猛地抬头,说:“不,不,没,没有。”
  他极力想否认,却喉咙仿佛被卡住了,只能吞吞吐吐说出这几个字。
  舒伦见他竟急的满头大汗,便不再问,递了帕子给他,笑着说:“没有就好,这几年,亮工在战场上的时候多些,看着,倒比以前健壮了不少。”
  年羹尧手里攥着她的帕子,并未用来擦汗,而是趁舒伦喝茶的功夫,将帕子塞进了袖子里。这会儿听她说他健壮,这个战场上征战多年的汉子,竟像个少年一般,红了脸庞。
  他说:“前些年,多在笔墨上下功夫,这几年,战场上舞刀弄枪的,历练的多。”
  舒伦说:“我见过亮工舞剑,知道亮工功夫了得,只是战场上,瞬息万变,刀枪不长眼睛,亮工也要多保重才是。”
  年羹尧只觉得血液在倒灌一般,沸腾的厉害,他说:“福晋关怀,奴才永世不忘。”
  舒伦一笑,说:“我听人说,西北风光甚好,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苍鹰黄沙,果真如此么?”
  年羹尧说:“正是。京城繁华,像个富商,西北寂寥,却像个剑客,苍凉悲壮。”
  舒伦话里透着期许,说:“要是能到西北走一走,看一看,真是人生幸事。”
  年羹尧大着胆子,问了句:“福晋想去?”
  舒伦说:“想是想,只是去不了,我呀。这辈子就在这小院子里过了。”
  胤禛围了院子给她住,除了他,谁都不许进。亦在她心里围了个院子,她便想出也出不来。
  年羹尧却仿佛下了决心,她若真想去,他就一定带她去。
  六十一年十一月初八,夜里,胤禛招了驭风和乘风两人到书房说话。
  两人到时,胤禛正在窗前剪烛花。
  两人行了礼,胤禛叫他们起来。
  他说:“你们俩服侍福晋已有些年头了,尽心竭力,做的很好,我也满意。只是有一句话今儿个要问一问,现如今,你们心里的主子是谁?”
  乘风道:“奴才两个一直以来都只认福晋这个主子。”
  胤禛放了剪刀,说:“很好,只认福晋这一个主子,这很好。我今儿个托付你们一件事。”
  两人跪了说:“奴才不敢,爷只管吩咐。”
  胤禛说:“还是那三句话,护福晋,护福晋,护福晋。”
  驭风道:“爷放心。”
  胤禛拍了拍他肩膀,说:“这两日圣躬违和,我少不得要在御前服侍,多半不能回府上了,我把福晋交到你们手上,你们一定要尽心。”
  两人回说:“奴才一定万死不辞。”
  胤禛听了他们的话,略略安心,背过身,好一会儿,似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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