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璧-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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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络哭道:“还藏着,瞒着做什么,命都要没了。他也该心痛,后悔一次了。”
舒伦说:“他早悔过,痛过了。”
宝络说:“圣上既然对你有这个心,你为什么还不叫他知道。也叫圣上看看,为着他,你成了什么样了。”
舒伦头顶的帐子,出神儿,好一会儿才说:“正因为他对我有心,我才要瞒他,他对我感情那么深,要是我不瞒他,叫他知道我活不成了,他不定会怎样呢,况且,他身子才见好,要是亲眼见着我去了,这个过程太痛了,我受不了,他更受不了。”
宝络垂着床,不知是痛,是气,她说:“格格,便是到现在,你还为他着想。”
就是这天中午,皇后宫中传出信息,说是,皇后身子不渝,出了疹子。胤禛闻讯,立马赶了过来。舒伦的房里,除了床前的屏风,另多加了两道布幔。
胤禛进来,见到这番情景,骂道:“做什么,弄这些东西。”说着,扯了布幔便要进去。
宝络在屏风前拦了他。
舒伦在帐子里面说:“四郎,你别进来,别叫疹子传到你身上了。”
胤禛说:“我不怕的。”
舒伦气力有些不足,强撑着说:“身子刚好,难不成还想再病一回。”
胤禛这才站住了脚,说:“昨个还好好的,怎么就出了疹子,你觉得身上如何,可痛?可痒?”他说着,作势又要往里走。
宝络却不放。
胤禛有些急,看着宝络说:“你闪开,还有你们这些人到底怎么伺候的。”
宝络听他这样说,眼睛睁的极大,瞪着他。
舒伦在里面说:“我没什么的,不过一个疹子,养几日也就好了。”
到底给他走到了床前,他掀开床上的帐子,舒伦却是瞬时翻了个身,别对着他,躲开了。
她说:“你总这样任性,什么都由着性子来,都说了会染到你的身上,偏不听,你再不走远些,我真恼了,再不理你了。”
她从未这般严厉的跟他说话,胤禛稍稍退了几步,放了帘子,说:“我只是想看你一眼,你别恼,我站远一些就是了。”
舒伦偏着头,看帐子上映出来的,他的影子,眼底晕着泪,说:“这段儿时间,我这边病气重,你别常来。”
胤禛好半天不说话。
舒伦追问他,他才闷着嗯了一声。
舒伦说:“我累的很,想睡会儿了。”
胤禛知道,她这话是打发他走的,他又往床上看了一眼,才转身走了出来。
到了外间,太医,奴才跪了一地。他扫了一眼,严声说:“娘娘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丝儿,仔细你们的脑袋。”
这些人都是舒伦吩咐过的,若他们将皇后病情据实奏了圣上,不免得罪皇后,若不报,又惹了圣上,一面是圣上,一面是皇后,圣上呢,又将皇后捧在心尖儿上,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个个吓的没了魂儿。
胤禛虽答应了舒伦不常到她宫里来。
可答应是答应,却未必做的到。
第二天旁晚的时候,他便又来了。
宝络在门口,像个门神一样,不许他见,说是舒伦吩咐了的。胤禛没法儿,只得拿太医,奴才们出气,说是叫他们诊治了好些天了,怎么还不见好。
宝络上了茶,说:“主子喝杯茶,降降火,格格昨个儿才诊出来的病,才一天的功夫,就是天上的仙丹,也不能药到病除,好的这么快。”
胤禛低声说:“才一天么,为何朕觉得已经好多天了呢。”
宝络见他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心境,也替舒伦高兴,可转瞬又想起舒伦的病,只觉得整颗心,针扎一般的疼。
舒伦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吃饭,用药都已成了问题。
次日,胤禛照常来,宝络一样的拦。胤禛说:“今儿个,朕一定要见她。”
宝络说:“好主子,格格的身子疼了一天,这会儿子,好容易睡了一会儿,主子明儿再见。”
胤禛说:“朕不吵着她,就是了。”
宝络说:“主子先答应,只许在帐子外边瞧一眼的。”
胤禛瞪了她一眼,说:“朕应了还不成么。”
被他那日扯掉的布幔,又给挂了上去,他一层层的掀开,绕过屏风,才看到床上躺着的人,透过帐子,显出个小小的影儿。胤禛在床前站了许久。
宝络低声说:“主子看也看了,该走了。”他却不动。
其实舒伦根本没睡,他进来时,她便知道,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只中间隔着一层纱帐,她瞧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自己脸上颗颗滑下的泪珠儿。
宝络松了胤禛出门,便赶紧回来看她。
舒伦闭着眼,说:“他走了。”
宝络说:“走了,只是我见圣上面上不对,多半要起疑。”
舒伦强睁开眼,竟略略笑了笑,说:“他,他一直都那么聪明。等…等明天下了早朝,你去叫他来,说我想他了,要见他。”
宝络说:“格格真要见?”舒伦说:“我再不见他,他就算不起疑,怕也要生事了,那些太医抵不住他问话的。”
宝络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说:“格格现在这种状况,圣上一见,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舒伦说:“我有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
☆、辞世
到底是知他甚深的,舒伦说的一点儿没错,胤禛在下朝以后,便让小盛子传太医问话,幸的宝络及时来,请他去见舒伦。
一路上,宝络跟胤禛说:“格格今儿个有些好转了,身上也不那么疼了,可见太医们还是很尽心的。”
胤禛听说舒伦见好,很是高兴。
到舒伦房里时,那层层布幔被挂了起来,只是纱帐还放着。
舒伦见他进来,便唤了声:“四郎。”
胤禛勾了半边纱帐,坐在床边。
舒伦身上蒙着被子,脸上也用了锦帕罩着,只留了个眼睛在外边。
胤禛抬手要揭她面上的帕子。舒伦说:“别动。”
胤禛说:“蒙着这个做什么?”
不过几天功夫,舒伦只觉得许久都没见他的样子。她握着他的手,说:“有些想你了。”
胤禛一听,便笑了,说:“那你还叫宝络拦我,我来了几次,都没见成你。你那个丫头,你宠的太很了,连我都不怕了。”
舒伦见他笑了,也是高兴,她说:“是么?她很厉害?”
胤禛伏在她身边,凑近了,说:“厉害的很,比主子都厉害。”
舒伦勉强的笑着说:“改明儿,我骂她,不许她对你凶。”
胤禛又想动她脸上的帕子。舒伦稍稍闪了闪,说:“脸上也生了几颗疹子,我照过镜子了,很难看,我不想让你看见。”
原是为着这个,胤禛说:“不妨的,阿菩难看了,我也喜欢。”
舒伦眼底泛酸,她喘着气,说:“四郎,叫我好好看看你。”
她指尖顺着他的额头,一点点滑到鼻子,最后留在唇上。她就这样盯着他看,仿佛要把他印在脑子里。就好像,这是今生她最后一次这样看他。胤禛笑着张嘴,含了她的指尖,她只觉的指尖一片湿濡。
他说:“你还在病中,莫要这样盯着我看。”
他话还没说完,舒伦却是落了泪。胤禛见了,问道:“这是怎么了?”
舒伦说:“没什么,只是太想你了。”
胤禛笑道:“今个儿怎么了,以前你是怎么都不肯说这样的话的。几天没见,性子都变了。日后,我得了空儿就来,免得叫娘子忍受相思之苦。”
舒伦攥着他的手,说:“这几天不许来,我身上,脸上疹子都没好,我不想见你。等过两日,我大安了,我们再在一处。”
胤禛一想:女为悦己者容,想必她也是这个心思,便说:“那好,你好好的养着,要快些好。你爱吃柿子,我前两天问了,说是园子里的柿子结了许多,等你好了,我们搬到园子里住些时候,到时,我们一起去摘柿子。”
舒伦垂了垂眼,算是答应。
胤禛见她精神不好,似有些累了,便说:“你睡一会儿。”
她这回应也没应一声,只是闭了眼睛。
胤禛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将她的胳膊放在被子里,吩咐过来服侍的宝络说:“你好生伺候着,有个什么,立即叫朕知道。”
宝络回说:“是”
胤禛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才出去。只是他人还没走几步,便听到舒伦喊他:“四郎”
胤禛一笑,说:“怎么,不舍得我走。”
舒伦伏在床边,说:“没什么,只是见你辫子上的流苏松了,叫他们给你打一打。”
胤禛说了声:“好”
舒伦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出了门,她才脑子一蒙,倒在了床上。
他们这一见,竟成了永别了。
胤禛因着朝里事忙,又有舒伦的嘱咐,他一连三日,未到舒伦宫里,等再有她的信儿时,竟是舒伦宫里的人来报丧。
那时,胤禛已在养心殿的暖阁里睡下了。
报丧的人跌跌撞撞的闯进来。小盛子低声骂道:“作死的奴才,干什么呢,也不怕惊扰了圣上。”
那奴才,跪倒在地,哭道:“皇后,皇后娘娘崩了。”
胤禛猛地从床上坐了一来,脑子轰的一声,蒙了,竟坐着一动不动。
直到小盛子过来叫他起来。他才一把揪着小盛子的领子,说:“外边的奴才说什么?”
小盛子眼中带泪,说:“是皇后娘娘宫中来报丧,皇后娘娘崩了。”
胤禛一把把他推在地上,喊道:“来人,来人,把这满嘴胡言的混账奴才拖出去,乱棍打死,快。”
小盛子哭道:“主子要打死奴才是小,现下,主子还是先到娘娘宫中看一看吧。”
胤禛身子都是抖的,晃晃悠悠,便往舒伦的宫中跑,衣服也未穿,鞋也未穿。
小盛子拿了一应东西,赶紧跟在身后。
胤禛到舒伦房里时,奴才们已在床前哭做一团。他双腿灌了铅一般,一点点挪到床前。床上的人,仿佛睡着了一般。他试着喊了一声:“阿菩?”
他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她一般。
床上的人却并未像往常一样,应他一声,唤他一声,四郎。
他又喊了一声,仍是没有回应。
胤禛抱着床上的人儿,喉头一甜,呕出一口血,紧跟着便人事不省了。
奴才们吓的忙成一团,一边儿人去传太医,一边儿人打算把胤禛移到别处,好照顾诊治。可胤禛的手紧紧抱着舒伦,任是奴才用了多大的力气都分不开。
最后,宝络在一边儿说:“别动了,圣上对娘娘情重,就让他们待一会儿吧。”
众人没法子,只得如此。
太医过来,在胤禛的腕上搭了搭,说是痛极攻心,伤了心脾,具体的要等圣上醒了,才能详加诊治。胤禛是半夜缓过来神儿的,只是人呆呆傻傻,木木讷讷,抱着舒伦,一句话也没有。
此时,皇后崩逝的消息,已传开了,后宫妃嫔阿哥,格格都在屋里跪着。
胤禛无一句话,其他人也没一个敢说一句话。直到第二日早上,众人已是腰骨酸痛。
熹妃在众妃嫔中分位最高,便试着来劝诫。她低声说:“臣妾知道,圣上对娘娘情谊深重,如今娘娘仙去,圣上悲痛难忍。只是逝者已矣,圣上节哀,保重身子才是,娘娘素日里疼惜圣上,记挂圣上身体是否安好,现在圣上这般自伤,叫娘娘如何才能安心。”
胤禛只当这满屋子的人不存在,理也不理,只是越发用力的抱着舒伦,将头埋在她的脖子边,动都不动。
到晌午的时候,有几个熬不住,竟昏倒在地,熹妃见了,让人扶了出去。
最后是宝络在一边,说:“圣上别这样,格格才去,灵还在这屋子里呢,叫她见着你这样,她如何能心安。”
胤禛听到宝络说,舒伦的灵还在屋子里,眼神儿有些松动,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他喊着说:“你既然还在,便把我也带走吧,你好狠的心,独留我一个人。”
能哭出来,已经比痴痴傻傻,好一些了。
他说:“我以前便想着,我们生在一处,死也要在一处的,你也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的。”他说着,伏在舒伦身上大哭,竟有疯癫之状。
熹妃见状,赶紧让太医上前,看用什么法子能稳住他,可胤禛却喝道:“都滚出去,我不治。”
他抚着舒伦的头发,说:“你走了,我也不能活了,咱们还在一处,你等一等我。”
弘历阿哥跪行到床前,说:“皇父心里只一个皇额娘,如今皇额娘去了,皇父没了想头儿,想跟着去了,可是,这后宫诸位娘娘,皇父不管,可以,几个兄弟姊妹,皇父不管也成,可大清江山,祖宗社稷,难道皇父也不管了么,若真如此,日后,皇父见了先祖,如何交代,更让皇额娘如何向先祖交代。”
他声泪俱下,一语抓住要害。
是呀,胤禛他现在已不是之前的那个闲散王爷,能够生死由己。如今,他是大清君主,主着一国社稷,怎可为着一个女子,弃江山于不顾。
宝络道:“四阿哥说的很是,格格也是这个意思,圣上要是还顾念格格,就该好好养着身子。”
胤禛仍是不说一句。众人便仍是跪着。
傍晚的时候,刮起了风,紧接着便是大雨,很大很大的雨。此时本已入秋,按常理,是不该有这样的雨的。这雨声仿佛也惊着了胤禛,他竟拥着舒伦的身子坐了起来。
宝络见此,便借题发挥,说:“主子还不明白么,这会子下这么大的雨,为着什么,必是主子现在这般情形,叫格格伤心了。”
胤禛看了看窗外的雨,抵着舒伦的头,嘶哑着嗓子,喊:“阿菩 ,阿菩”
宝络转身,将压在砚台下面的信,拿了,递给胤禛,说:“这是格格临终留给主子的信,主子瞧瞧吧。”
信不长,笔力柔软,可见写信之人,当时已力不从心。
见字如面,四郎安好?
妾薄德之人,得君垂怜,珍之重之。妾无以为报,惟愿伴君左右,慰藉一二,怎奈命不由人,黄泉路近。妾将辞世,与世间,牵挂者,独君一人尔,妾人死魂消,万事不知,可怜君在世间受离别之苦,思及此,妾虽死难安。故妾愿君无以妾身为念,沉湎旧事,而是着眼眼前,以家国事为重,如此,当可解君心中苦痛。妾尝有三愿,愿郎君千岁,愿妾身常健,愿你我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如今,妾亦有三愿:一愿郎君长健,二愿郎君长健,三愿郎君长健,妾此三愿,四郎答应否?
胤禛看完信,泪流满面。
当晚,他亲自替舒伦擦拭身体,更换衣衫,之后,又在床前坐了一夜。
第二天,他召礼部大臣,张廷玉等人商量皇后丧仪,只是他提一句皇后,心中便难忍一分,以至话还未吩咐完,自己便昏死在座椅上。
之后成殓,胤禛伏在棺旁,将舒伦手腕上带了半辈子的翡翠美人镯取下来了一只,他抚着她的脸庞,落泪道:“你千万要等着我。”
棺盖封上的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急躁刻薄,她温婉包容,那不是太好的开始,如今看来却也那么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感谢看文文的各位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