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谁在线 作者:向楠-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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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
网下人生
看了你文章中有一句话说，家是有一种味道的，我就想起了我出生的那个家。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果也可以用一种味道来比喻的话，是冰的味道。每次走进我家的大门，我都会闻到一股凉气，它先钻进我的鼻子，然后就一点点在我的身上包围弥漫。我这么说你可能不好理解，但如果知道了我的经历，你就会明白了。
我爸爸妈妈都是解放前教会学校出来的老大学生，我妈妈去年刚去世，我爸爸还健在，已经80多岁的人了还在工作。他是他那个专业领域里的权威，非常有名气，很多单位都请他当顾问。现在年纪一大把了，每年的年薪却还可以拿到６位数字。我们家独门独院，有个种满了鲜花的花园，有个洒满阳光的天台。处处赏心悦目，充满诗情画意。所以从小我的家庭条件是相当优越的。70年代的时候，我家就已经有一台“凯歌”牌电视机了。外人一眼看上去，肯定认为我们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但实际上我在那个家里长到18岁之前，没有感受过一点家庭的温暖。
我是家里6个姐妹中最小的一个，爸爸妈妈年纪很大了才生的我，我家老五都比我大10岁。
我小时候的性格很害羞的，谁看了都说我是一个特别乖巧的女孩子。可能爸爸妈妈是知识分子出身吧，性格上都非常独立骄傲，对孩子的教育也完全是放任自流的，也许他们潜意识里是想培养孩子们的自理能力，但在小孩子的心目中，却感觉父母对我们的一切都是不闻不问。哥哥姐姐比我大那么多，我跟他们好像有代沟一样，不知道怎么跟他们交流。我刚懂事他们就都参加工作或者上山下乡了。每次他们从外边回来，我都看他们像是陌生人，不敢跟他们说话。也没人哄着我玩儿，家里惟一能跟我亲近的是我外婆，但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外人以为我最小，一定是最受宠爱的一个，但是你不会相信，我记忆里，母亲只带我去过一次公园。长到这么大，家里人没有给我过过一次生日。不要说我，到后来有了下一代，外公外婆都从来没有给甥男孙女们买过一件礼物。
为了有个温暖的家（2）
我的家永远是安安静静的，听不到人声。即使所有人都在家的日子，也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是手里拿份报纸或者杂志在看，互相不说话的。那种气氛让你走路做事都不由得要轻手轻脚，惟恐惊扰了谁。我们那个城市气候非常好，四季温暖如春，但我在家里永远感觉是冷冰冰的。长大后才明白那是因为家里太压抑了，那种冷是从心里发出来的。
我父母的工作当然也很忙，永远没有时间照顾我。我从小真被他们给养成独立性格了，每天乖乖地去上学，回来乖乖地做作业。在外边玩儿到点了，乖乖地回家吃饭睡觉。
因为家里没有温暖，所以考大学时，我专门挑了外地的学校。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我特别高兴，终于可以离开家了，好像笼中鸟终于可以放飞了。我欢天喜地去学校报到，可是到了学校一看，别的同学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送，只有我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在那里铺床、擦桌子，我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了，趴在床上伤心痛哭。
大学是师范院校学中文专业，我毕了业被分到学校当了语文老师。
我从小特别喜欢文学，家庭的原因也造就了我多愁善感的性格，当老师那些年里，我写了好多散文，是我们那个城市青年文学协会的会员，在杂志上发表过好多风花雪月的小资文章。自己还没谈过恋爱就开始在文章里写别人的恋爱，给我的主人公编创好多美丽的爱情童话，在虚幻的世界里体会我没有过的浪漫与温情。
我当时在学校除了教课，还当着学校的团支部书记，爱好也很多，小学老师都是万金油嘛，满身都是小刀，没一张锋利的。不过，我的教学还是挺出色的。每次学区来人听课，或者有人来参观，被安排上公开课的人里肯定会有我。
我先生是我的初恋。他当时只是一个棉纺厂的普通工人，我们原本也没有机会可以认识，用现在流行的说法，我们不在一个层次上嘛。当时我比较活跃，朋友也蛮多，喜欢我的人也有好几个。年轻女孩子，正是遭遇爱情的季节，但是我不想那么早谈恋爱。刚刚参加工作，对什么都正新鲜着，不想早早把自己放进感情或者婚姻中去。反正我想，世界这么大，芸芸众生里，总会有一个最适合我的人正在什么地方等着我，不用着急的。
80年代不是特别流行年轻人拿着个大录音机在街头唱歌跳舞这种形式吗？我当老师后放的第一个寒假，一帮朋友差不多两三天要见一次面，然后一起出去弹琴啊、唱歌啊，我的先生就是被一个朋友带到我们这个圈子里来的。我们在一起唱着跳着的，他就向我求爱了。
我先生比我大5岁，对我就像一个大哥哥对小妹妹一样。我觉得他真是很好的一个朋友。人长得挺斯文的，白白净净，脑子又特别聪明，口才又好，能说会道的，还特别幽默，总能带给朋友很多欢乐。不过我那时并不特别想接受他的感情，虽然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但我们是有距离的。我的工资比他还高，当时我每月拿47块半，他才36块多。而且他的家庭就是那种小市民家庭，爸爸是棉织厂管仓库的工人，妈妈是环卫工人，就是每天推垃圾车收垃圾的。你想我从小在那么优越的环境里长大，进入一个这样的小市民家庭肯定不能忍受。你知道我第一天去他家玩儿看到的是什么景象？他家住的是只有8平米的一间小阁楼，还盖在人家的房子上边。从阁楼上往下看，就是下边人家的大厅。没有洗手间，厨房就在露天的楼梯上，一楼到二楼的拐弯处搭了一块１平方的石棉瓦，刚够放一个炉子。一家人就睡在那个8平方里。站进去，举手就能碰到屋顶。而且他的５个兄弟姐妹中，有两个是聋哑人。这样的窘况足可令我打退堂鼓，但就是那一次去他们家，让我对他动了心。我说过，我自己的家里从来没有一点温暖，可是他那个家却处处让我感觉到温暖。那么穷的一家人，彼此之间却特别友爱。他的爸爸妈妈是一对非常好的老人，对人真诚极了。坐在他们那个8平方米的小小阁楼里，我心里老有要哭的冲动，是被一种家的气息打动的。
我们确定恋爱关系后，你知道他妈妈对我好到什么程度？每天上午煲一碗汤，装在保温瓶里，大老远给我送到学校去。她说我太瘦了，要给我补身体。每次捧着那碗汤我都要掉眼泪。因为我自己的母亲都没有这样对我好过。我与其说爱上了他，不如说是爱上了他的家。恋爱那几年，我几乎天天跑到他们家去。
也是因为他的母亲，我最终决定要嫁给他。我怕如果失去他，就再也享受不到家庭的这份温暖了。于是，恋爱了４年后，我们结婚了。当时他爸爸妈妈已经搬到单位给职工集资盖的新房子里，其他的几个兄弟姐妹也在这几年里陆续结了婚。所以，剩下那个8平方米的阁楼就成了我们的新房。
我爸爸不同意我们的婚事，觉得他配不上我，说他油腔滑调的。为这个，我一个月没跟我爸爸说一句话。我觉得反正他们从来也没有真正关心过我，我要嫁个什么人是我自己的事。
那时候我身边所有的朋友也都知道了他这个人，但没去过他家。结婚后，她们一来到我家真是呆住了。“有没有搞错啊？哪个人不好嫁，你嫁给他？”朋友们都觉得他配不上我。从哪个角度看，我都胜他很多。说我，跟着他住在这么个不见天日的破屋子里，再美满的爱情也要发霉的。但我没这么想过，室雅何须大啊？一个家庭温温馨馨的对我就足够了，我幸福不幸福是我的感受，不是大家的感受。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就成了。
为了有个温暖的家（3）
8平方米的小屋被我布置得很雅致，屋顶的一根根柱子上让我吊上了葡萄啊，牵牛花啊什么的，四面墙壁全部用白纱围上，床上铺着粉红色的丝缎床罩，贫民窟里的环境被我变戏法似地弄出了很小资的情调。
但房子到底是太小，周围的环境也太差。那几年旁人都替我觉得你是不是太苦一点了？晾衣服也没有地方晾，煤气炉也不敢用，因为是木房子，危险嘛。我婚后第一天在那里洗澡屁股就给烤了一下。因为地方太小了，一转身就碰到铁煤炉上。就这样一个环境，可我当时的心情没有一点觉得委屈，我觉得我接受他就要接受一切，他那个家庭实在太温馨了。
我们在这样窘迫的环境里生活了３年，直到孩子２岁时，我们城市里盖了一批解困楼，我们才搬进了一套50多平米的楼房。
说起来我真是不愿意承认，我们的爱情真的在那个8平方米的阁楼里霉掉了。不是因为房间太小太破了，而是因为他这个人慢慢变了。或者是说，跟他在一起久了，才发现他性格上的许多缺陷。他从小生活在那么压抑的环境里，周边的街坊、亲戚都瞧不起他们，所以造成他的性格很复杂，特别爱面子，内心很自卑，但又不断地在表面上花很多功夫去修饰自己。
那时他自己的状况开始变好了，他原本只是个工人，当时全国特别流行演讲比赛什么的，他比较能说会道，单位里就把下边工厂里的一些骨干抽上来组成一个演讲团到处去参加演讲比赛。他是其中一员，也获了奖。出了点小名后，就把他抽到公司里开始跑业务。慢慢地他搞出了点成绩，就成为那个小公司的一个经理，手下也领导着一批人了。
结婚后我才发现他这个人特别好赌，动不动就说：“哎，咱们赌一注，看谁赢？”成了口头禅了。没事时就招一帮人打麻将和扑克，一天到晚在赌。回到家里也是赌。
可是我们很快就有了孩子，能怎么办呢？我的性格不是个喜欢抱怨的人，只要没有冲突，日子总能过下去的，何况我们有了一个那么可爱的儿子。有机会你见到我儿子就知道了，他是个小帅哥呢。
我们有矛盾时他喜欢吵闹，但我不吭一声。他一巴掌打过来我都不会回手的，所以他有时吵得没劲了，就自己在那里骂我。我觉得他在无理取闹，如果我也骂他，变成我也无理取闹了，所以每次他骂时我就拿本书看。其实我看不进去，是在拼命忍着，反正你说完了就没事了。所以他爸爸妈妈跟谁都说我好，说我有修养。
说起来，我们往新房搬时，他什么都不管，房子全部是我带着他那个聋哑弟弟装修的。每一个螺丝钉都是我亲自买的。我那会儿才知道什么叫膨胀螺丝，什么叫纤维板。
搬到新房不久，我哥哥在我们小区附近开了家音像书店，出租录像带和书。因为晚上没人帮他看柜台，就让我去给他帮忙。我是老师，怎么可以坐在那里做生意啊？如果学生见到怎么办？形象都没了。我先生说：“不要紧啊，反正你晚上也没事，去就去吧。”其实我知道，晚上我不在家他正好打麻将。我思前想后地矛盾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干起来了。每天晚上去店里看几个小时柜台。做了两三个月后，我哥说要把这个音像店转让出去，他不想干了。他说：“你来干吧，反正你都已经熟悉了，晚上你看着，白天你请个工人帮你看着。”我就跟我先生商量，他说：“好啊，这样可以多挣一些啊，白天你没空我可以去。”
就这样我把音像店接过来了。可是我们的家庭生活完全被打乱了。我每天早晨6点多就要起来送小孩儿去幼儿园。白天上课，就中午跑出去进货。下午5点钟下班，用半个小时赶到幼儿园去接孩子，顺路买了菜跑回家里做饭。6点半饭菜已经做好，6点45我肯定已经到了店铺里了。
那段时间确实给我们的婚姻带来了危机。我变得更加自我了，以前我们双方好像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公不离婆，称不离砣。我到哪儿他跟到哪儿，他到哪儿我也跟到哪儿，大家都没给对方空间。只有他出差的时候我才可以解放一下，出去见见朋友，他在的时候我就不出去了。我的朋友他都认识，不带他去他就不高兴。他有时候单独出去，我也不高兴。我做这个音像店后，大家都有空间了。我不可能让他整天待在家里啊，他想去哪儿就让他去哪儿吧。他也乐得没人管他，每天除了工作，所有的生活内容就是打牌，出去泡女孩子。慢慢地，我们大家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我跟他沟通得更加少了，很多事情我都憋在心里不跟他说，
他后来在男女问题上挺“花”的。他跟我这么多年里，一直跟他的那些女部下关系密切。那时我傻傻的，都把他那些朋友当成是我的朋友，有时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或者买了什么礼物，我都专门去送给她们，对她们真的是当朋友一样。谁知道他们背地里有那些事情？
我是怎么知道的？完全是一种感觉，但是我从来没跟他说出来。我跟他离婚以后，我的邻居们才告诉我，我不在家的时候，他经常会带着不同的女人回我们家。我的朋友们也多次在大街上看到过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但是当时没有告诉我。我那时候也太相信他了，觉得我已经蛮好的，他哪里找我这样的人啊？我跟他说过，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但是你去泡妞我是不可以原谅的。我想我已经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了，那么他应该给我一个承诺了。我真是好单纯，也好傻啊。
为了有个温暖的家（4）
有一天，他忽然来到店里，对我说关门吧。我问关门干吗？他说去逛逛街。我看看表还不到9点，平常我都9点半关门，我这个店是租书和录相带的，一定要准时开门准时关门，不像卖东西那么简单。做服务行业的就是这样。所以我一向遵守规定，准时营业，给顾客一个好形象。可是他那天一定要我关门，我就答应了他。我问他到哪儿去逛街。他反过来又问我去哪儿，我说：“随便你，去哪儿都行。”他一听就发火了，“现在叫你去哪里你都没兴趣了，都不想跟我去逛街了。”马上站在那里大吵一通。我当然是不承认，“我也累，根本不想逛街，是你一定要我逛的，那我肯定跟你走了，我有什么意见啊？”他脱口就是一句：“假如你这样的话，那离婚算了。”我说：“好啊，离就离呀。”我当时也是随口的一句话，但也是说句心里话，我真的想跟他离婚了。我对这份婚姻实在太失望了。我每天回到家，都看到他在隔壁邻居家打麻将。我儿子一个人在地上爬来爬去，自己玩那些小汽车和积木。家里乱七八糟的他也不管。你可以想像得到，那些打牌的人一坐在麻将桌上哪儿还有心思会照顾孩子呢？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我每天都看不到希望似的，特别丧气。所以那天他说咱们离婚，我说好啊，离啊。这句话终于说出来了。是我说不出口，你终于说出口了。他平时从来不是认真的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天却弄得像真的一样了。街没有逛成，两个人站在马路上讨论起离婚来。我们甚至都说到了离婚后孩子怎么办、由谁抚养的问题。我说无所谓，孩子愿意跟谁就跟谁。
我们其实也并没有真的马上去离婚，但我发现夫妻间是不能轻易说离婚的，有了这个开始后，我们稍微言辞不和就很容易提到离婚。“离婚”成了我们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词。到后来我也懒得再跟他理论了，我衣服照洗，饭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