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涅磐-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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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着我的情绪,但我可以感受到它的存在。
仅仅三天之后,我再一次被一幅类似的风景所震动且感动了。
在一条很繁杂的大道上,奔流不息的自行车群中,我看到了一辆极特殊的自行车在驶着。这车无疑是自制的,有两米多长,前后两个车座,两副脚蹬子,可以同时供两个人使用。车前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男青年,后面的座位上是一个女青年。这车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得以看清一切细节。坐在前面的男青年失去了一条腿,那对脚蹬子对他来讲只能发挥一半的功能,他双手握着车把,双眼直视前方。后面坐的女青年正在一下下用力地蹬着车,她的双眼暗淡而没有光泽,微仰着头,似乎在看着某一处天空。他们共同配合着“骑”这辆车时的感觉,使我想到他们是一对夫妻。有一种感觉,是只有夫妻间才会有的。
我在那路边愣愣地站了许久。这对残疾夫妻与那个拄双拐的女孩子的画面在我眼前交相迭印着,我找到了那种震动我的内蕴。
一个失去双腿的女孩子,把自己打扮得那样美丽,在街头为自己选择漂亮的裙子——这女孩子的内心,对生活将持怎样的一种深爱之情呀!我们这些健康的人,又是否能够总把自己打扮起来,那样投入地去选择新衣呢?
一对残疾了的夫妻,竟想到做出那样一辆特殊的车来,如此默契地配合着、相互协助着骑上它。他们彼此间,又具有一种怎样的深爱之情呢?他们间一定有许多感人的故事吧?我们没有必要穷尽他们的故事,我们只需深深感动于他们的所为。
那个女孩子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子,这对夫妻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夫妻。人,残疾了,却能蔑视残疾,那便是命运的强者了,便有了一种残疾后的美丽,这便也是真正的美丽了。
这一切的确是一种风景。这风景不属于自然界,而是属于人类社会,是一种足以令人为之动容的风景。我知道我一生都无法从这幅风景中走出来了。
身居高楼
所谓高楼不过是六楼而已。
这六楼周围再没有高层,视野颇广,可以放眼开去。立于阳台之上,会感觉与天很近,与地面万物则拉开了一定的差距。清晨,阳光最早进来;傍晚,夜色则最晚将整个居室笼罩。
楼下交叉着两条路,一条是车水马龙的大道,还有一条是宽不足五米的小巷。
小巷原本十分静谧,近来却也极具了时代特色。自楼上便可看到密密地拥挤着的小贩。巷口那间小小的旧书亭也已改作了羊肉铺。小巷里弥散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一眼看去,非但没有了往昔的美感,且会有来自生理与心理的双重反感。于是又庆幸起身居高楼,不然,视觉上尚且不论,只那份作用于嗅觉与听觉上的袭扰就难以忍受。
那条大道则似乎总有过不完的人。正可以让我居高看人。那时,会产生一种绝不同于平处看人的感觉。街头匆匆而过的行人,不过真的如蚂蚁般大小,为了生计,奔来走去。这人海中作为个体的人,真的是很渺小,很轻微,仿佛随时都可能迷失似的。此时,对于功名利禄之类,你往往会突然间有一种看开了的感觉。
于是,竟会产生一种幻觉:身居高楼,其实也是心居高楼了。倘真如此,岂不是太大的造化呢?又想,其实每个人都是可以做到心居高楼的,重要的是看你是否真的能够看开需要看开的一切……
身居高楼,可以看落日。这对于城市人绝对又是一种奢侈或一种特权。当夕阳将最后一缕关注给了枯树的影子时,你也许会有一种青春渐渐逝去的紧迫感与无奈感。
真正的快乐还是来自夜深人静立于阳台上的时候。万籁俱寂,只有你独自面对苍穹,看星星与月亮的童话。你的周围是星,你不过是它们当中一份子。于是有了一种极清澈的美感溢于胸中。仿佛是由月亮拉出一张漆黑的稿纸,任由你用星月和你自己去组合诗行。你会懂得何以古代的诗人墨客都有夜间独登高楼的雅好。此时,白昼里地面的一切仿佛都已是一个古老得被淡忘的故事了。假如你有意,可以擎一杯酒,你绝对可以品味到“对影成三人”的意境。如果不是身居高楼。你可以想像捧着一杯酒站在楼群的阴影中对着被电线和绳索阉割了的月亮发一番所谓的豪情吗?
古人登楼,多为排遣某种情绪。那么今人呢?古人所登之楼,名之高楼,确有多高却是颇值怀疑的。可以肯定的是,绝无今日的六层楼高。如果情绪愈大、忧愁愈深,便愈需登更高之楼的话,那么今人倒确乎可以排遣远远大于古人的忧愁了。
为苦难作传
曾想为一位老人作传,他坎坷一生,艰辛一生,便也有一生的故事。老人欣然接受,却提出个条件:“不写那些痛苦的事,回忆过去的创伤我会很难受。”
我多少有些不以为然,久远的痛苦还会伤害我们吗?
我和我的同龄人处于太平盛世,但是,我知道自己生命中有过许多凄楚的记忆,对于某些人来讲,真正能伤害他的可能不是具体的人生遭遇,而是情感所蒙受的创伤。但当经过岁月的磨蚀之后,这创伤已经很淡了。看淡痛苦被我们认作一种必然,我们要生活,不可能永远背负过去。
历经岁月,当年老的我们回首青春时代的恋情时,就会发现,热恋的欢娱和失恋的酸楚留给我们感觉的差别并不是很大,我们关注的是曾经爱过这感受本身。同样道理,任何一种痛苦与任何一种幸福的经历在历经岁月的洗涤之后再去观照,我们会觉得每一种痛苦与幸福的差别同样是很小的,我们更看重经历的过程。
我们已经太多地习惯于看淡痛苦。我们甚至可以从心理学、行为学等诸多角度找到解答,因为痛苦确实在被时间销蚀。
老人的人生价值正在于他经历过的那些苦难,他所受的种种创伤。幸福的经历与伤感的记忆放在一起,前者给我们安慰,后者给我们教益。人们总是从幸福中得到快乐,却从痛苦中汲取智慧。更何况,对于我们这个民族来讲,任何个人的苦难都不仅属于他自己,而是整个民族艰辛历程的具体展现。苦难与创伤凝结着一个民族的灵魂,一个时代的精髓。
那些属于民族的巨大创伤,当放在整个历史中观照时,后人可能只看到了苍凉、悲壮,而不是痛苦。虽然苍凉和悲壮也是一种美,但只有当我们真心体会当事者的痛苦时,才能汲取这痛苦中饱含着的教益。
我试图这样劝慰那位我欲为之作传的老人:往昔的痛苦不应该成为痛苦,而应该以达观的心态来对待。更何况,回首痛苦的过去可以加倍珍视眼下的幸福,而回首人生本身便是一件很美丽的事情,仿佛又在这世上走了一趟。
但是老人仍无法接受我的劝慰,我曾一度认为老人的自我调适能力差。但老人的坚持也促使我思考一个问题,是不是有某种不为我所知的因素在起作用。当我一点点走进老人的内心,我开始相信不是老人不够达观了,而是因为他这一代人所经历的苦难实在无法达观地对待。这绝不同于我们坐在那里想像的风花雪月,而是一种属于历史的伤痛。当人的尊严和人格都被拿出来凌辱的时候,当一个人作为人的最基本的生存权利都被剥夺的时候,我们还有什么理由要求受害者以达观待之呢?
痛定思痛,痛愈之,还是痛愈痛?
那位老人最不忍回首的还是那特殊的10年,我们这一代人未能充分经历的那10年,实在是人类文明史一次罄竹难书的浩劫,应该永远铭刻在我们的意识表层,成为我们生命与思维的一个不解之结!
老人无法达观,正缘于他仍在时刻从痛苦中反思、反省。
我放弃为老人作传的计划,但我想应该有人为他们这一代人经历的苦难更多地作传。
当一个民族学会反思自我,正视历史,为自己的苦难作传的时候,这个民族才是成熟的民族,才有可能避免历史的重演。有人说,人类在二十世纪经历的最大两次浩劫便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和中国的文化大革命,那么,我们这里倒要学一学德意志民族了,在这个产生思想家的国度里,政府和民众已习惯于在反思中生活。就在我写这篇文字的日子里,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报道,德国政府提醒国民不要忘记纳粹的罪行。
对于某些触动历史的苦难,我们真的没有权利达观地对待。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背叛就意味着可能重蹈复辙。
愿我们像一个守财奴,守住这些苦难,不使之在岁月中流失!让我们把收藏的苦难时时拿出来翻检、查阅,警醒我们的心!
为苦难作传,不忘苦难,我们便获得了避免更大苦难的可能。
第三编 体验过年的感觉
离过年还有一段时光,过年的感觉却已很浓了。
过年的感觉是一种很温馨的感觉,一种从心底涌起的暖融融的惬意,一种只能意会难以言传的舒适感与放松感。
过年的感觉里有一幅画面:一间不大的平房里,炉火烧得很旺,窗上贴着剪纸,墙上钉着“连年有余”的年画,满满一大屋子人围在桌边谈笑风声地包饺子……
过年的感觉里有一种渴望:不用上学,不用读书,不用做一付一本正经的样子,可以去疯跑,去淘气,去燃放炮竹,去吃各种美味佳肴……
于是,年年盼望过年。
每一个大年三十夜都兴奋得难以成眠,被母亲硬赶进被窝,脑子里仍在想着明天可以得到怎样一套新衣,得到多少压岁钱……
春节里的每一天每一顿都把肚子吃得圆圆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蝶子里的美味……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长成一个半大的男孩。半大的男孩不再寻找那份过年的感觉,那份家中的温馨,半大的男孩更愿利用这难得的自在时光泡在电影院里过一个通宵。美味的佳肴早已不再成为一种诱惑,至于炮竹,也被看成是一种儿童的游戏,以为今生今世将不会再玩起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又一年,那个半大的男孩也终于无可避免地变成了一个男人,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有了家的男人自有许多不同,过年的时候多了一些使命,忙碌于采买、清洁,奔走于亲朋之间。恍惚间我已失去了过年的那份快乐,被这个过也得过不过也得过的年搞得很累也很烦,我甚至有些害怕过年了,自我感觉成了过年的奴隶。于是有了一种感悟:那早已逝去的少年时的过年才真正算得是节日呢。
于是便不再想过年的事情,过年于我不过成为一次必赴而又不愿赴的约会,无法阻止它的到来,却不可能为它的到来而感到什么欢欣。
我便习惯于在过年的时候尽可能挤出点时间,独自躲进书房,或背几句古诗,或写几页发自内心的文字。听着外面震耳的炮竹,想着别人正尽情地娱乐,而我却静坐书房,做所谓高雅之举,以我浅薄的心态,便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自鸣得意的感觉,仿佛一瞬间“升华”了起来。于是过年时又有了新的快乐。
但这份快乐也未能持久。短暂的快慰之后,我便有了一种若明若暗的孤独感,一种若有若无的失落感,感觉少了点什么。我很快便知道是少了点色彩,少了点属于这个节日的色彩。当我如过每一个平常的日子一样过年时,这个年也就不存在了。那份独属于节日的感觉也就不存在了。
有时便想,过年的快乐真的远离我们成年人而去了吗?
于是便不再寻找什么感觉,任自己的思想放松。不就是过一个年吗,何必做如许多的庸人自搅!
感觉的微妙正在于此,当你不再想寻找它的时候,它往往却悄然而至了。当我东奔西走尽为人子为人夫的职责时,当我与家人围坐桌前推无输无赢的麻将牌时,当我举起酒杯尽情畅饮时,那份过年的感觉又回来了。它无疑是一种节日的感觉,却没有了我已往对节日的那种理解。我只是体味到一种被清洗的感觉,清洗的不是我的身,而是我的心,是我那颗劳顿了一年的心。
于是明白,节日的感觉里不见得非有平日难见的美味,也不见得要有什么新奇的游戏,即不见得要如何地“充实”,也没有必要非全身心地陶醉一把。节日的感觉里只需要一种放松,一种闲适,一种对节日的认可和与节日的真正的交融。
我们于繁杂与紧张的大工业社会已深入得太深太久,我们的确需要一个节日来放松我们的身体和心灵了。有时想,节日分明是上天安排好了犒赏我们的。也许正因为有了这节日,我们才能在平常的日子里生活得很自如,因为我们知道,有一个节日将成为对我们的报偿。细细想来,人生又何尝不是一个大的节日呢?
我们已步入成年,成年更需要节日!
关于“迷信”
初五刚上班,便打电话约朋友同去看望一位老先生。朋友惋惜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我今年不能给任何人去拜年,我母亲刚去世,犯禁忌……”这朋友在一家日报作编辑,似乎绝对可以算作所谓“文化人”;这朋友年不及而立,我们没有理由认为他受过太多的所谓“封建流毒”……然而,他却颇看重所谓“禁忌”。
哭笑不得的我放下电话,却恍惚间感到一种朦胧的启示……
那天晚上与家人围坐桌前包饺子,我忽然想:我为什么包这饺子?难倒我真的希望捏住所谓小人吗?小人又真的是可以靠这薄薄的面捏住的吗?几天前的除夕夜,同样是包饺子的时候,我极不卫生地在饺子里放进了几枚硬币,心里喜滋滋地盼着吃到它们,以图在将至的一年里心想事成。我一向以彻底的唯物者自居,怎么也会有如此的作法与想法呢?我终于无可奈何地认识到,我分明也已于不自知中接受了所谓迷信!
于是冷静地一想,又恍悟:被我们于衣食住行中无意识地接受的“迷信”又何止一个包饺子呢?
当亲人去世时我们穿起全白,据说唯此才能尽到一份孝心,然而孝道真的是可以行之于衣着的吗?新婚时我们穿起大红,希图爱情与生活红红火火,然而感情真的是可以靠一种颜色来维系的吗?
我们总是很看重团圆饭,“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往家转”,然而谁也不会真的将一年的顺顺当当、和和美美完全寄托于这么一点点面食。过生日的时候我们总要吃上几个鸡蛋,但还有多少儿童真正了解它最初寄寓的那份含意呢?
……
原来我们生活中还有这许多的“迷信”,我们接受的时候却并没有将之视作一种“迷信”。我们一面自以为是唯物者,一面却继承了许多“迷信”的东西。我们怎样解释呢?
某一年的清明,我偶然于街头看到一位烧纸的大娘,突然间想到了我的外祖母。外祖母去世十多年了,我第一次想到要为她烧一把纸钱。我不幻想外祖母真的能够收到这些钱,烧纸不过成为我寄托哀思的一种方式。这“迷信”的举动于我,早已具有了某种其它的含义,成为一种深层次情感的寄托。
想起这些,我恍然醒悟,我们所遵行的有些所谓“迷信”其实早已算不得什么“迷信”,“迷信”分明早已被我们的心幻化成一种习俗,一种习惯,一种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情感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