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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皇城有嘉人-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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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沈嘉玥又往福柔殿而去,宫道上遇上了赵箐箐,她规规矩矩的请安,刺痛了她的心,从前亲密的姐妹,如今形同陌路,该怪岁月无情呢?还是该怪人心难测呢?
    赵箐箐请安后欲离开,沈嘉玥挽留她,轻声言,“清容华要往哪儿去?可否能与本宫聊两句?”
    赵箐箐驻步回眸,一脸严肃,问:“不知惠妃娘娘想聊什么?嫔妾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嘉玥白净的脸颊上挤出一丝苦笑,“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赵箐箐噙一抹冷笑,轻哼一声,“嫔妾不是说了么,惠妃娘娘没有听清?其实娘娘要找人聊天,大可去找丽贵嫔娘娘啊,最近娘娘不是经常出入福柔殿么?”
    沈嘉玥此时也失了意趣,只待来日再做打算,“罢了,罢了,到底不如往日了。”话毕,扬长而去。
    不如往日?那往日是什么样子的?从小我们形影不离,无话不说,在一处玩耍。渐渐长大,同在一处刺绣,画画,一同作诗一同游乐,读着《诗经》里关于爱情的美丽句子,幻想着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与他白头到老。后来我们先后入东宫,一直都在一处,以为这辈子永远都会是好姐妹,永远的姐妹。
    赵箐箐心里一阵难过,望着沈嘉玥离去的背影,苍凉了许多,直到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尽头,她才转身离开,不再去想她们的故事,那个很美很美的故事。
    沈嘉玥一路走到永福宫,不再让宫人传令,径直入殿。
    永福宫四面皆是宫殿,离皇极殿最近,仅在甘露殿之后。而宫门正上方‘永福宫’匾额,是当初慕容箬含初初入住此宫时,皇上亲笔书写,昭示慕容箬含荣宠之盛。正殿福柔殿,本为福德殿,却因慕容箬含不喜德字,认为德字过于平常,而改成了福柔殿。粱上挂着一块匾额,福惠双修。
    正殿无一人,沈嘉玥便知她在西偏殿,西偏殿是慕容箬含的寝殿,东偏殿则是宜安公主的寝殿。
    西偏殿空空荡荡,却奢华无比,一整套金制家具装饰,墙上贴着寿字金纸,屋顶无数密密麻麻金砖,正中形成一个大大的金福字,地面铺着九百九十九块月季金砖,栩栩如生,金碧辉煌。
    一张金瓷长桌上摆放金制文房四宝,长桌前站着一个妙人儿。
    沈嘉玥悄没声儿走近她,轻拍她一下,吓了她一跳,欲行礼,被沈嘉玥拦住了,“这儿就我二人,这些虚礼还是放一边罢。”
    慕容箬含会心一笑,福柔殿自没了恩宠泯灭在皇清城之中,如普通的宫殿一样,如此还有人愿意来,陪着自己,即便之前自己是多么瞧不起她的做派,时而针对她,她还是愿意来这座冰冷的宫殿,不嫌弃自己,如何不让人感动,缓缓言:“嘉玥你又来了呢,真好!”
    她不叫沈嘉玥姐姐,叫不出口,一贯都叫沈嘉玥的位分,如今才慢慢唤得亲密了,而沈嘉玥也只唤她箬含,在她心里只有赵箐箐和她的亲妹妹才当得起妹妹二字。
    沈嘉玥含笑道:“是啊,我来看看你,正殿无一人,我便猜你在这儿,果真在这儿,倒被我猜着了。”眼尖,趁她不注意,拿过长桌上的字,细瞧,评品道:“字倒是好字,只是这几字‘日月当空’不知该做何解了!”
    慕容箬含心下一颤,极为紧张,手心冒汗,滑腻腻的很难受,见她没瞧出来,轻呼一口气,“嘉玥,你怎能这样随便乱看,什么‘日月当空’不过临时提笔写的,又有何意义可言!”
    日月当空,日月当空,日月莫非指帝后?那么当空又何解?帝后并存?必不是这个意思。那么又是何意?莫非她存了夺后位之意?可皇后娘娘一向深得人心,又有先帝御口,她如何能得偿心愿?她如今这样落魄,怎会想着去夺后位?即便没了皇后娘娘,她也未必会成为皇后啊?日月当空,日月当空……
    沈嘉玥莞尔笑之,将纸递过去,“我不过评品一二罢了,你莫要生气呀!”顿一顿又说:“宜安公主在哪儿?几个月大的孩子累坏你了罢?”
    慕容箬含见她没再说什么,心下稍安,微微一笑,“我才没生气呢!”浑身散发着母性光辉,柔和而伟大,“暮语在东偏殿睡着呢,我怎会累呢。”想起自己此生再不能生育了,哀伤道:“这样的机会若不是那道旨意,恐怕此生都没有了呢。”
    沈嘉玥握紧她的手,怜惜道:“这满宫里有几人是有女儿的,有了女儿不能养在身边的,也有几人,你这样已然算好的了,宜安公主虽不是你自己亲生的,但只要对她好,她自己又小,往后她必不会忘了你的,滴水尚能穿石呢,还怕来日她不对你好么?再说,即便她并非真心待你好,面上还是会的呀!”宽慰她也是宽慰自己,她不求来日宜巧对她多好,只求她别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便好了。徐徐道:“有子女的却不能抚养在侧的,与没有子女的又有何分别?”
    慕容箬含一丝苦笑如干瘪的玫瑰,沉声道:“可不是嘛,说的在理,好歹她也要唤我母妃呢。”
    “那你岂不是还要给她备嫁妆?”
    慕容箬含微微颔首,“是啊,搞不好啊,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了,我自然要好好待她,为她备嫁妆喽!”灵光一现,“那你不也抚养宜巧么,莫不是你不想准备她的嫁妆吧?”
    沈嘉玥并未回答,她如今看着宜巧,心里膈应的不行,有时看着看着,柳婉歌的影子与她重叠起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是对她好呢,还是不对她好呢?虽然她知道与柳婉歌的事不能牵连孩子,可她还是冷不丁的想起,多少次午夜梦回,身上汗涔涔。话锋一转,反问:“你一点也不介意她是傅慧姗的女儿么?”
    慕容箬含想了想,点点头,“介意啊,怎会不介意呢?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不是一条心的,可再介意又能怎样?决定抚养她的时候,必然做足准备啊。”眼神一下子空洞了许多,沉浸在幻想中,迷迷糊糊说道:“我常常在想,如果她是我的女儿的话,那该多好,可她不是,每当傅慧姗来看她时,总会让我明白,明白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永远都不是。”
    云容缓缓入殿,禀告:“娘娘,文婕妤在殿外等候传召,她是来看宜安公主的。”
    慕容箬含玉手轻挥,“让她直接去东偏殿看望暮语吧,等会子本宫会过去的。她看望时,不要让她独自一人在殿中,知道么?”
    “是。”
    沈嘉玥不解道:“我知道你小心,可我看着文婕妤应该不会害自己的孩子吧?”
    慕容箬含自从发生高徽音陷害她的事后,她再不相信旁人,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不轻信,她怕哪天自己的贴身丫鬟也如自己收买钱嫣然一样被旁人推出来分宠,叹一声,“人心难测啊!”
    沈嘉玥也知道她的心思,“既然她来了,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好了。”
    “慢走啊,聊了这会子话,你也累了,好好去歇着吧!”
    沈嘉玥离开永福宫,一路上边走边想,想那个‘日月当空’,想那个如谜一样的慕容箬含,‘日月当空’该作何解;慕容箬含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她真的意在后位吗?
    沈嘉玥从未了解过别的女子,更不想去了解她们,可如今自己无比后悔,当初为何没有留意慕容箬含的心思呢?只知她一向瞧不上自己,因着宠爱也不喜许美淑,甚至厌恶她,自己就是利用慕容箬含的这番心理,才赢了那场戏,救出了箐箐。沈嘉玥隐隐感觉能写出‘日月当空’的慕容箬含,一定有着什么秘密,一个很大的秘密,她更像一个谜团,令人费解。
    小声嘀咕着,走过的宫人向她请安,她也浑然不觉。忽然灵光一现,莫非是曌字?唐代则天大圣皇后武则天,为自己发明的字便是曌字,指的便是日月当空、普照大地。
    慕容箬含竟有这样的心思?难道她想成为第二位女皇帝吗?还是慕容家想,想夺了这尤家的天下?

☆、第五十四章 萤烛之光

阖宫妃嫔除郑媚儿和邵绘芬外,皆在凤朝宫晨昏定省。
    “怎么咱们那位安婉仪现下还未到?凤朝宫晨昏定省都迟,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了,让皇后娘娘等着她,她面子可真大!”连梦瑾冷笑一声。
    她姿色品貌在繁花似锦的后宫中算不得多出众,皇上对她不过尔尔,太后宁可对着赵箐箐好,也不愿她在旁多伺候着。连初次侍寝后晋封都无,心下自然不甘,实在瞧不上正圣宠优渥的郑媚儿,如今她请安迟了,她岂会放过,恨不得激怒皇后,让她受罚。
    皇后穿着一身凌波仙子宫装,浓厚光亮青丝绾成垂鬟,各色水仙花瓣嵌入发丝,隐隐约约,装扮的五彩缤纷,颈上挂着玉水仙项圈,风姿出众,可她脸色却不大好看,涂抹的胭脂竟遮不住她的失色。
    沈嘉玥余光瞧见皇后脸色不大好,为着郑媚儿找缘由,既是宽慰皇后亦是告诫连梦瑾,“或许安婉仪有急事也说不准,今日本就是咱们来早了!”
    皇后转念一想,脸色略好些,而连梦瑾却不依不饶,急急说道:“惠妃娘娘此言差矣,即便安婉仪有急事,也应该命宫人来禀告下,好让大家心里有数。若真遇着难事,大家也好帮衬着不是?”顿一顿,轻喘气,“再说,她会有何急事呢!”
    赵箐箐脸上冷漠,细听这几句话,有意戳中大伙儿的心思,肃目冷静宛如阎王怒目道:“熙嫔说的不错,惠妃娘娘确实此言差矣,即便大家都来的早,可也不能阖宫都等着她一人吧?我们等倒也罢了,连皇后娘娘都要等着她,她以为她是甚么尊贵的人吗?更何况,本就长夜漫漫,若不早些醒来,这夜还要漫长呢!哪像她安婉仪五日里总有三日是要召她侍寝的,她自然不会觉着长夜漫漫喽!”
    慕容箬含今儿一身淡蓝百褶长裙,长发梳成花髻,髻上插着几朵鲜嫩的蔷薇,柔媚轻盈。弯眉蹙之,正色道:“臣妾听闻皇后娘娘常夜间挑灯看宫册,惠妃娘娘常夜间作画,若清容华觉着长夜漫漫,倒也可以选一件事来做,打发时光。别总想着长夜漫漫,这满宫也不是就你一人要熬过长夜漫漫的!”
    外头响起海得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众妃嫔皆暗暗自喜,扶一扶头饰,低头瞧一瞧衣衫,就连一向端庄持重的皇后亦自喜,要知道皇上有些日子没来了,如今乍一来,自然高兴,连连起身,急步至殿门口,带领着众妃嫔迎接。
    皇上穿着一件淡紫底绣龙常服,携同郑媚儿,款步而来,郑媚儿一身深紫暗花纹拖地长裙,甜甜的笑着,与皇上站在一处,看上去很般配,皇上还紧紧拉着郑媚儿的手,二人同行,一如从前的帝后。
    “皇上万福金安。”众妃嫔已经弯下腰,道万福了,而郑媚儿一点都没有要避开的意思,却笑着受了她们的礼。
    旁人也就罢了,反正争宠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皇上都没说什么,她们哪儿敢有异议,再看着旁人也与自己一样行了礼,也不是只自己一个人向郑媚儿屈膝的,心里尚平衡些。如此唯有慕容箬含、高徽音、柳婉歌、沈嘉玥及皇后心中泛起无数层波澜,亦恨死了她郑媚儿。
    慕容箬含一个何等傲骨的女子,即便受尽宫正局各种折磨,都不肯认是她所为,如今却让她向一个比自己位分低不少的女子屈膝,她如何能忍,可她还是忍下来了,只因懂忍者方能成大事。
    高徽音和柳婉歌则是嫉妒郑媚儿,很不甘心,心里一直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要让沈嘉玥和姜嫏妤跪拜自己,自己一定要成为最尊贵的人,这个宫殿自己总有一天会入住这里的!
    沈嘉玥此时真不知该想什么好,屈膝都屈了,还能说什么呢!这时她却羡慕起了郑媚儿,皇上从未紧紧拉过她的手,她从未和他站在一处并行过,她不是他的妻子,也像都做不到。可她也恨郑媚儿,凭什么郑媚儿有这个资格让他为她一人打破不少规矩,论才华、论品貌、论家世,自己哪点输给她了!
    原来我是不配的,我是不配为后的,皇上啊,在你心里,我的尊严便可以任人践踏的么?或许在你心里真的只有郑媚儿配成为你的皇后吧!呵呵,册后之夜那深情的话还在耳边,可这都是假的,是不是?帝后和谐、和睦宫闱,如今看来是多么的讽刺啊!新婚时冷落我,到东宫的相伴,再到册后之夜的宛如大婚,更到如今你任由妾侍践踏皇后的尊严,你待我不过如此啊!你不曾喜爱过我,是不是?
    皇后面上的笑已经僵硬了,掺杂了许多假笑,人也微微摇摆,要支撑不住了!
    皇上仍浑然不觉,“免了。”
    “谢皇上。”
    “赐坐吧!你们再聊什么?”
    “谢皇上恩典。”
    大家静悄悄入坐,脸上布满阴郁,谁也不愿回答方才再聊什么,谁敢说方才再聊郑媚儿的不是,又不能不说,都目视皇后,希望皇后回话。
    而皇后心里本就有气,视若无睹,别过脸,附耳过去,吩咐子青,“你去韵然园告诉那儿的嬷嬷,别让绾心过来。”
    子青虽不解,倒也不会反驳,称喏后便离去了。
    郑媚儿本因坐在后面,但皇上允其坐在皇后之下,沈嘉玥只好让位,心里愤愤的。
    郑媚儿一脸好奇无害的模样,望着皇后,娇柔问:“皇后娘娘,再与婢子说什么,都不让我们听见?还有,皇上问话为何无人答?皇后娘娘便是这样母仪天下的么?”
    沈嘉玥知道皇后心中不适,又瞧见皇上蹙眉,忙起身躬身回道:“回皇上话,方才尔等在聊安婉仪为何请安来迟,阖宫只等她一人,如今才知安婉仪在服侍皇上,尔等自然觉着服侍皇上要紧,故而才未答话。”又对着郑媚儿开口,眼底划过一丝冷意,“安婉仪这话是何意?皇后娘娘如何母仪天下,自然有皇上、太后娘娘过问,好像还轮不到安婉仪说话吧?安婉仪这话是在暗指皇后娘娘不配母仪天下么?”
    有些事一旦摆在明面上,定让人下不来台。沈嘉玥将她话中之意道出,脸上焉能挂得住,她说这个话确实有这个意思,她想隐晦将话中之意传给皇上,让皇上觉着皇后确实不得体,至于她请安来迟,也是她故意为之的,就是想让皇后罚自己,因此帝后起冲突。她不行礼,受皇后的礼,也是想让帝后不睦,让皇后一步一步跳入自己设下的迷天大网,最后废了她,让她为自己留出皇后之位。
    郑媚儿尚在思索,傅慧姗插嘴道:“安婉仪难道不知道先帝御口么?皇后娘娘曾为太子妃时,先帝曾赞娘娘娴静聪慧,气质高雅,可堪为天下之母。如今听了这话,安婉仪还认为皇后娘娘不配母仪天下么?”
    皇上望着他身边的皇后,好像陌生了许多,抬眼,“皇后自然当得起皇后之位的。”伸手去握紧她的手。
    皇后面无表情,是时起身,挣脱皇上的手,福身一礼说道:“谢皇上赞赏。”
    郑媚儿晶莹剔透的泪水夺眶,颗颗泪珠浸润睫毛,“嫔妾并没有这个意思啊,嫔妾哪敢议论皇后娘娘呢!”哭腔道:“嫔妾不过是萤烛之光,如何敢与皇后娘娘的明月清辉相较呢?”缓缓起身,行至殿中,盈盈一拜,撒娇道:“皇上,嫔妾万万不敢议论皇后娘娘,请皇上明鉴。”
    旁人愈加瞧不上她,个个不去瞧她,省得污了自己的眼。
    皇上怜爱的招她过去,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朕知道,朕不曾怪罪你,你何苦如此,你是怎样的人,朕怎会不知?”
    皇后再不愿忍着,兀自起身,不想去看,不想去听,福身一礼,“皇上,绾心还在等着臣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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