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情惑-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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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那时候，也是一个阴雨天，也是这处茶楼，她双目失明，师父带着自己在这里等人。一边看雨，一边给她讲柳枫城的四季景致——春扬絮，夏烟柳，秋红枫，冬雾凇。她眼前虽然黑暗一片，心里却仿佛始终能看到师父，还有他描绘的那些动人风景。
小鱼正黯然想着过往，雅间里上座的人突然走出房间，摇着一把折扇，身后跟着几个随从，径自向自己走了过来。小鱼依旧看着窗外，目光没有挪动分毫，眉头却稍稍皱了一皱。暗想是时候离开此处了，推开杯盏，刚要起身，对面的人已经微笑拱手开了口。
“在下见兄台仪表不凡，气质卓然超群，十分倾慕，不知为何，竟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不知可愿留步小叙？冒昧打扰，若是扫了兄台/独自听雨的雅兴，还望海涵。”声音清朗，气度从容，恭谨有礼，让人心生好感。
小鱼不愿多事，本想找借口离开，抬眼看了一看说话的人，已经到了嘴边的“有事少陪”就变成了“无妨请坐”。
因为只是扫了一眼，便能看出这个人分明就是落尘生的转世，听兰夕说过，他今世名叫络溪。
皇子洛溪，传言自小不好政事好诗文，不知是真的天性风雅还是为了躲避内宫纷争掩人耳目而已。无论如何，他前世曾是自己少时好友，小鱼愿意看一看这一世的尘生又是个怎样的人，而且她知道，洛溪在此处，兰夕必定也在不远处暗中守护着他，也有一阵子没见过兰夕了，不知他现在过得怎样。
两人一边互问姓名来意，假意寒暄，一边暗暗观察着对方。小鱼知道对面之人身为皇子，主动来与自己搭讪，表面上与自己只是攀谈景致诗文，有惜才之意，实际想必是想多结交些仁人志士，为自己麾下增势。
这一世的洛溪，眉目依旧是尘生的样子，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气质却与前世截然不同。他已经不再是前一世的落尘生了，这让小鱼心里不免生出些距离之感。回首往事，恍如隔世，心里稍稍有些遗憾，更为兰夕感到难过。
转世为人，前世记忆全失，兰夕舍弃了一切守护着这个人，可他们之间曾经的情意，怕是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吧。 兰夕心里惦念的，也许还是前世的那个腼腆乖巧，清纯如白纸一般惹人怜爱的落尘生，而眼前的这个人，空有他前世的魂魄和容貌，其他的，全变了。
聊了一会儿，雨停了，洛溪便辞别小鱼先行离开了，刚走没多久，兰夕果然现身在小鱼对面，一身白衣，仙人之姿，让人禁不住侧目，引来不少暗暗旁观的眼神。
兰夕挥了挥手打发上前换杯盏的店家离开，开口道：“小鱼，别来无恙，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尊上呢？”
“应该还在云水村吧。他现在的法力已经足以自保，不需要我守在身边了。”
“你……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兰夕似乎有些话欲言又止，转了转刚才洛溪留下的残茶，端起来抿了一口。
“老气横秋，还是畏首畏尾？”小鱼自嘲地笑了一笑。
“心境变了。尊上在你心里的分量，没有以前重了吧。”兰夕道。
“分毫未变。”
“那你为何要弃他而去。”
“……我终归是他的徒弟，又是个堕仙。上天垂怜，让师父有机会重生一次，这一次，我宁愿离他远一点，少为他惹些祸端。”
“不管是什么理由，放弃就是放弃。”兰夕垂下眼帘，“感情容不得半途而废，否则会追悔莫及，这是尘生教给我的道理。”
小鱼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说出她憋在心里的话：“兰夕，你不离不弃守护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从前的尘生了。”
对面相见不相识。你放弃一切，执着于一份其实早已逝去的感情，值得么？
“我知道。”
兰夕转头望着街角，几个侍从提着灯笼，照得地面雨水淋过的青石板路泛着亮光。洛溪正抬腿迈入一顶轿子，放下轿帘之前不经意间抬头向这边扫了一眼，两人视线相接，洛溪乍然停住了动作，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自己，兰夕心里跳了一下，偏头移开视线。
他还从没在洛溪面前现过真身，这是第一次，让他看到了自己。
“你离开尊上，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你不愿面对现在的他，因为他忘了过去，变得跟以前不同了。对么？”兰夕接着说了一句，宛如一颗石子落入深潭，让小鱼平静的心里猛然起了些波纹。
因为如今的他在你眼中，性格，举止，还有对你的态度，都跟从前仰慕的那个人有所不同了，让你总是看着现在的他，却渴望寻找以前那个人的影子，渴望寻回以前那份感情，又总是找不到，这让你矛盾不堪，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你躲开了他。
所以，你放弃了他。
用还他清净，放他无忧无虑展翅高飞这样的借口。
小鱼从来没想过这一层，这一句话，如雷贯耳，让她突然想清楚了自己困惑的根源。她本想劝慰兰夕，兰夕却洞悉自己的心事，反而点醒了她。
“如论如何，一个人的灵魂是不会变的，即便他现在看起来稍稍有些不同。”兰夕说罢又回头，洛溪居然还在原地看着自己。
自他在凡界寻到洛溪以来，不知已经替他挡了多少暗箭，去了多少隐患。他一定感觉到了一直有个人在暗中守护着他吧，难道他认出了自己？
“尊上那般淡泊隐忍之人，肯舍生忘死爱你一回，我真的没想到，你该庆幸，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今后纵然有万般艰险，总要两人一起面对才好，莫要负了他对你这一番情意。”兰夕说完了最后一句话，隐身离去。
是时候现身面对这一世的尘生了，无论将来是福是祸，他都不应该再有所畏惧。
至于小鱼，只能祝福她，希望她能解开心结，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
……
九天之上，中天北极紫微大帝所在的紫微城云色宫。
云姬正对镜梳妆打扮，一边看着自己的傲人姿容，一边在心里暗暗想着南竺。她真的没想到，那一天，南竺随小鱼离去后，在自己雷霆大怒想去杀了小鱼时，居然转瞬又回来了，还对自己温言细语，带着自己去云水山桃花谷看百里桃花。
微风拂面，吹乱了她的发丝，他轻轻拨开，手指触到自己面颊，停留了数秒，让自己心如鹿撞。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完全不像从前的师兄，虽然依旧对自己恭谨有礼，却明显脉脉含情。他改了称呼，叫自己云儿，而不是师妹。
除了态度转变，似乎他的声音也有那么一点不同，她有一瞬间的困惑，悄悄探查过他的法力，还是独一无二的仙帝级别。她又怀疑他也许是别有所图，因为他失了从前的地位，如今想借自己扶摇直上，重返天庭？
无论如何，她都不介意。他依旧风度翩翩，美得让人不敢直视，是她从前一直可望而不可得的那个人。不容置疑，他这样出类拔萃，卓然超群，总会有破茧重生的一天，会再次荣登仙界众仙之首。
他忘了从前的一切，这让她反倒觉得庆幸，因为这样他就不会记得自己从前的无知傲慢，骄纵跋扈，现在的她，历过了人世劫，已经学会了收敛。
如果能够重新开始，她乐意至极，能够轻而易举打败小鱼，更让她有些沾沾自喜。师兄到底还是有眼光的，知道谁更适合他一些。
她注意到了他没戴那枚助他恢复记忆的璇玑指环，他说他采药时摘下来，忘记落在了哪里。她不要他回去找，而是给了他另一枚指环，名叫瑶光，这是她给他的通行信物。只要他出示这枚指环，就能随意进出紫微城各殿，可以随时避开父王直接来找自己。
她要让他离不开自己，而后再跟父王请旨，助他重登见微掌门之位，再得北极翊圣真君之职。
一会儿，就又能见到他了。云姬有些坐立不安，忍不住跟侍女询问自己妆容可有不妥之处，侍女自然小心奉承，她满心欢喜，静候心上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2012/7/8：下月回来后继续再补大概一到两卷。
恳请妹纸们即使不追这文了，在它完结之前，也暂时不要取消收藏，空气保证，这文不会坑的。我只是太累了，需要一段时间休息，否则以现在的状态写下去，只能越写越垃圾。
这几天看到文收不断在下降，心里真的很难过。看我这文没什么感觉，看后台数据倒把我看哭了。
停更第三天了，还没从文里走出来，每天还要上来看看评论，潜水购物攻略什么的一眼都没去看，出去玩的装备也没心思去准备，看来我内心还是不够强大……
2012/8/12：我回来了。
☆、神秘铭文
见微山，知彰殿。
这个夜晚，无星无月，四下里一片漆黑，知彰殿里斗大的夜明珠依旧将大殿照得灯火通明。
刚刚入秋，风刮过落叶，沙沙轻响。这样的夜里，一个人听着这样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有些难过。
久石眉独自坐在大殿中，让大殿的两扇大门大敞着，目光直愣愣地看着殿外黑漆漆的夜色，静静地等着一个人，等着一句话，等着一个他早已经猜到，却永远都不想听到的消息。
脚步声传来，从殿外直行到案前。久石眉看着来人的双脚，身体僵着，姿势未动，心里却禁不住紧缩了起来。
来人立在殿前，看着久石眉，单膝跪地，叫了一声：“尊上”。
“容成。”久石眉轻声应了一句，抬手示意起身，声音有些苦涩，再无下文。只有心口如吊着一块巨石在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膛，仿佛能听到嘭嘭的声音。
“她已经落网，人赃俱获，全部都招供了。”
久石眉心里绷着的一根弦，随着这句话，终于绷断，心脏仿佛要承受不住那收缩又膨胀的力量，缓缓碎裂开来。
他闭上眼睛，仰头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本已憔悴不堪的脸上又添了一丝绝望。
百里容成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再低头。今天这个场景，他同样不希望看到，却终于还是发生了。
自从他第一次看到久石无悔，就一直希望能够接近她，甚至走进她心里，所以当南苎仙尊点名派他去保护她照顾她时，他欣喜异常，认为这是一个天大的美差。
然而仅仅半天未到，从她开口主动要求住在知微殿后的梨花别院里时，这种保护就变了一种味道，南苎仙尊开始要求他事无巨细，将这个女孩子的所有行动，甚至一切稍显异常的言语都一一向他禀报。至此他才意识到，这种所谓的保护已经慢慢地变了性质，变成了实际意义上的“监视”。
自从那一次妖族趁见微山长老和大弟子出山，整个山中空虚，用里应外合调虎离山之计轻而易举地攻入见微山后，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让三殿尊上和长老们绷紧了一根弦。
南苎仙尊定下规矩，从那以后，任何一个未通过正常入门测试和背景盘查，以及三级学徒试炼而直接进入见微山的人，都要由一名见微山的大弟子陪同，名义上是照顾，实际上是暗中监视。任何访客都无一例外，包括久石仙尊的女儿——那个羸弱不堪，又异常美丽的，年仅十二岁的小女孩。
初始的几年一直风平浪静，百里容成始终尽职尽责，做到了利用一切可能去接近她，陪伴她。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无需刻意为之，因为他喜欢上了她，无时无刻不想见到她。他按照指令依旧把她的一切行踪单独汇报给了南苎，只除了后来的那一夜……
那个夜晚，他是真的在心底里念着她，很想看看她在做什么，不知不觉痴痴立于窗外，却完全没有想到她接下来会那样做。
他失了控制，心甘情愿，却也让他此后越来越矛盾。而她却相信他已经堕入情网，死心塌地被她利用。
慢慢地，她终于露出了端倪，他知道了她隐藏着很多秘密，知道她会偷偷出山，去见一个人，知道她会把山里的一些消息悄悄传递出去，接应她的，始终是那个人。
再之后，他发现她开始针对南苎仙尊和小鱼散布一些莫须有的谣言，使用一些小伎俩来搬弄是非。而与她频频见面的那个人，经他调查，居然是魔界的使者。正如南苎仙尊所料，她是见微山的内奸——确定无疑。
她的每一个举动都被他看在眼里，心也随之冰冷，沉到了冰河谷底。从前的爱慕早已灰飞烟灭，痛苦却依旧无法止歇。他很想问问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却要咬紧牙关不透露一丝一毫的情绪，以免打草惊蛇。
南苎仙尊叮嘱自己一切都要按照她的意思来办，无需拦阻，目的是放一条长线，利用无悔来探明魔界的真正意图。
他不得不装作被她利用，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步入一张早已张开的网，心中的痛苦啃噬着自己，既无法说出口，更无人能体会。而同样会痛苦心碎的，还有一个人，案前的这个面容苍老坚毅，内心却脆弱无助的人。
直到南苎仙尊在两生泉旁自毁元神而死，他才按照仙尊之前的嘱托，将此前探知的所有消息据实转告给了新任掌门——她的父亲，久石眉。南苎仙尊信任久石眉，确信他不会徇私。
他永远都忘不掉久石仙尊第一次听到这些消息时的表情，那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从不落泪的男人用双手捂住脸颊，痛哭失声。
他果然没有包庇自己的女儿，继续遵照南苎仙尊生前安排，盯着她接下来的行动。
一直到今晚，她偷偷盗取了掌门令牌，趁夜潜入珍宝阁顶层，跨过故意装作熟睡的守卫，染指见微山至宝——一个曾经禁锢着万余年前已经灭族的巫族留下的王族血脉精魂，如今只盛放着一片雕刻着巫族秘术的神秘蚌壳的宝匣时，久石仙尊才决定收网，将她人赃俱获。
无悔所盗之物的来历，九长老刚刚大略跟他说过。大约在数万年以前，仙界与人间交界处曾有一个介于仙魔之间的种族，被后世称为巫族，该种族最早发源于南海见微山，拥有一种秘术，可做到仙魔双元同体同修。
仙力魔力原本互斥，只可修习一种，而巫族修仙的同时，却亦可吸收魔元，借助魔力提升，可以成倍提高仙力。这秘术由巫族王族世代相传，始终不为外人所知。
后来不知为何，仙魔双元同修秘术的成功几率越来越低，巫族势力也大不如前，日渐没落。为求生存，巫族元老们决定投靠仙界，协助仙界一举斩杀了妖族至尊妖皇，压制了当时猖獗作祟的妖族，人间界此后曾一度变成仙魔巫三族鼎立之势。
而后不知是巫族受了妖魔二界的蛊惑离间，还是仙界真的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意，又或者其它几族都担心巫族力量太过强大而要合力剿灭巫族，总之之后战火再起，开始了长达一千五百多年的一场仙魔妖巫人五族之间的混战，最终生灵涂炭，五族皆元气大伤。
一千五百年后，巫族终于归降了魔界，协助魔族和妖族攻打仙界和人界，在极荒之地尽头的妖魔仙三界空间交汇处的“问天谷”，一场终极绝战让问天谷沦为一片血海，因杀戮太多，终于引来天罚，问天谷成为受到诅咒的禁魔之地，所有法力在此全部失效，巫族皇族在天罚及混战中也悉数殒命，巫族的秘术从此失传。
幸而该族有一位元老逃脱了劫难，在其预感到天罚即将来临之前，为保血脉不绝，秘密回到见微山，将自身神力全数注入知微湖，以身体化为容器，将祖先留下的这一缕具有巫族精纯血脉的精魂禁锢在湖底，用神水日夜洗涤，以求将这一族造下的恶业慢慢消弭。
天劫之后，战火终于停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