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情惑-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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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曲子也只有一个人可以弹奏得这样动人。这一曲,十年方成,却只弹过一次,也是那一次,让她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伤了一个人的心,却永远没有办法弥补。曲通人心,不听则矣。望着琴声传来的方向,小鱼眨了眨眼,长呼出一口气,才平复心情。林中现出一抹素白的俊逸轮廓,小鱼不禁苦笑了一下。她曾经真的以为子衿已经卸下心中包袱,自得其乐,和她一起心甘情愿隐居山林,一心问道了,后来又来了个半路出家,明明聪明伶俐不甘寂寞,却出乎意料一改往日桀骜不羁的形象,收了心性陡然变得安稳起来的小七。
她以为子衿终有一日会忘却自己,接纳那个为了他抛却了一切的女孩,殊不知他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实际却从未放下。
子衿听到脚步声方抬起头来,面容俊逸不改,眼中却是掩不住的落寞,在看到面前两个陌生人时有一瞬间的怅然,转而又怔怔低下头去继续抚琴,似不打算理睬旁人。
小鱼轻声叫了一声:“子衿。”
子衿指尖一滑,琴声乍停。身子僵了半晌才抬起头,面前的小鱼已经卸了伪装变回原样。子衿咬住牙关难掩激动,再不顾其它,推开琴大步迈至到小鱼身前,不由分说一把将小鱼搂在怀里恨声说道:“整整一年,你个死丫头一句话都没留下,到底死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生怕你被人捉去,我却救不了你……”
“臭小子,为师……我云游去了……你要勒死我了,快放开!”
南苎尚未现出真身,小鱼却知道师父就在身后盯着自己,忙使劲挣脱子衿怀抱,却不想越是挣脱,子衿手臂收得越紧,恨不能把她融到自己心里去。小鱼身后跟着的人是谁,他心知肚明,也许这一生一世,只有这一次可以肆然无忌纵情将她抱在怀里,一旦松手,从此便再不相关。他看得出这一别之后已是沧海桑田,小鱼再不会像以前一样跟自己朝夕相处了,哪怕是忍着不谈情爱的师徒也是做不成的了。既知如此,就由着自己放肆一次又怎样。子衿心中戚戚然,看着怀中这个又爱又恨装傻充愣的死丫头,心一横,低头作势就要吻下去,吓得小鱼忙偏头用上了缩小术从一双铁臂中滑了出去,躲至安全距离外方才斥责道:“你个猪头,不知轻重,忘了我是你师父啦!”
“你还记得你是我师父,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曾说过——无论如何……”
子衿只说了半句,便不再说了。
那天,你曾对我郑重许诺——无论如何,都不会弃我而去。你可知道,从那一刻起,我便是为你而生,从那一刻起,我眼里心里便再也容不下旁人。
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下去,她终归不属于自己,说与不说都是一样,何苦自取其辱,惹人尴尬。子衿心中苦涩,想着初相见的那一日,她从天而降,莫名其妙带他逃出伶人馆,他高兴得晕头转向,还以为她看上了自己,千方百计想取悦于她,可她却什么都不要。最后他才知道,她并非贪图自己美色,只是触景伤情,可怜他而已。于是他把所有的情感都压在心里不让她知道,然后他装作没心没肺一边刻苦修炼又一边花天酒地,她对此不闻不问,眼里心里只是她的师父。他远远看着她为了另一个人心碎却无能为力。和他一样的还有一个可怜人,他也同样只能视而不见。他试过两全其美,可最终还是放弃了,心里若是装着一个人,怎么可能再对别人动心?他连装装样子都做不到。
小鱼拿眼角余光看了看师父,场面有些尴尬,南苎静静立在一旁不言不语,散发出的冷冷气场却让人心里有些发颤,小鱼试图缓解局面又开口向子衿问道:“你怎会在这里,小七没跟你在一起么?”子衿脑子也渐渐降了温,冷静下来答道:“你离开不久,她义父那边就托人来说媒,是个卖锦缎的年轻商人,她说觉得人不错,也没让我送她,就自己走了,现在怕是已经嫁做商人妇了。”
话音未落,竹林后头的庭院里传出一个低哑的男子声音:“子衿兄,可是有人来访?”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下,下周见……
☆、观境塔(一)
四人刚刚落座,天就下起了雨,雨点沙沙落在窗外的游廊上,水珠顺着云纹白陶瓦檐滴滴落下。
南竺坐于簟席之上,看着子衿用纤长的手指拈着鎏金银则将烹茶的锅子里随着滚沸的茶汤浮上来的茶末撇去,顺序加入盐、姜、桔皮、薄荷和两味不知名的作料进去继续烹煮,神色从容自如,动作不疾不徐,认真待客的样子,俨然已是这里的半个管家。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南竺心中疑惑,抬眼望向端坐东侧的此间真正主人。
这人此前显然早已等候在山庄门口,从竹枝掩映的山石后转出来见到他后开口第一句便是:“问天谷土地羲和恭迎南竺仙尊贤伉俪大驾光临。”说话之人身材高大精壮,肤色黝黑,身着绚丽十二章鸟兽纹朱红色金边锦袍,头顶银白发丝整齐束于麒麟角质黑色发冠下,耳旁垂下朱红色缨络束于颔下,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双目灼灼,一对火眼金瞳含威而不露,只是比起两千年前似乎少了一丝锐利,却多了一丝倦怠。从日御神君沦为一方土地,用两千年孤独无望地守着一个始终无知无觉的人,无论是谁,都会疲惫吧。
他身后不远处有两个簪花仕女,正推着一辆木轮软榻顺一座青色斑驳,饱经岁月而略有些倾斜的古老拱桥向远处一座云纹白陶观景重楼而去,软榻上围青纱帐,内里侧卧着一个白衣女子,似沉睡未醒,不知刚刚是否正在此处听子衿弹琴。回想起羲和开口称自己与小鱼为伉俪……正如南苎所料,这里的消息传得很快,果然他公布出来不过两个时辰,就已经传得尽人皆知。
茶已烹好,子衿斟入四只玉碗,放至托盘中,一旁侍女将茶一一端至面前茶几上,羲和向南苎作了个请的手势。
这茶又辣又咸……味道极怪,南竺忍住皱眉呛咳的欲望咽下一口,放下茶盏,淡淡一笑,脸上依旧云淡风轻,仿佛品的是寻常的雨前清茗。
此茶是问天谷的一种本地风俗,只因谷内气候温润多雨,颇有些潮湿,因此茶道相较谷外也有所不同,不是清茶,而是这样一种味道很怪的“糊辣汤”一样的东西。
小鱼端坐在一旁重席上,低头吹散茶盏的热气,假装抿了一口,放下茶盏,略偏头,灵动的眼睛向南苎看过来,嘴角微微轻挑,带着一丝隐忍狡黠,分明是在笑话他明明不喜欢还要装作欣赏,总是怕失礼数的尴尬样子。这是她与他长久在一起形成的一种对话方式,短短一瞥,就足以了解彼此的真实想法。
来时路上南苎跟小鱼提过,要见的这一位曾是九天上的日御神君,神通广大,尊荣无比,曾驭六龙神辇,每日行天千万里,司日升日落之职,与月御望舒共同掌管天象历数,时间节奏。
那时候神与仙的界限并不明显,不过是天生或凭修为与机缘后天飞升的差别,无论神或仙,都归于天庭各司其职,而这日御月御是其中少有的经历过共工祝融破天之争以及两千年前五族问天之战两次天地浩劫的上古百神之一。在五族之战中,月御不幸损了神元,从此不生不死,无知无觉,而日御则在那一战中六龙尽失,一度被打回麒麟原形,连头顶的麒麟角也折了,神力丢了大半,心灰意冷,最后自请天帝降至人间做了此处小小土地。至于那千万年都与日御神君轮流值守相知相惜的月御望舒,他虽未见过,却可凭传闻猜到,想来就是刚刚那软榻上沉睡的白衣女子,如今神元不复,只留下这不老不腐的躯壳,形同一株植物,令人嗟叹。
南苎与羲和本无多少交情,只在当初自己初任见微掌门时,羲和曾随众仙赴见微山中拜访过一次,当时只为恭贺,交谈不多,只是临别时特地留了一句话,“日后上仙若要赴问天谷一游,请务必先至本君处,本君受故人所托,届时需转交一物于上仙,此物干系重大,切记切记。”
彼时人多事杂,未来得及细问,后来再一耽搁就险些忘了,幸好上次暄夜来十方观时提起问天谷的土地羲和曾是前任日御神君,不知可不可以邀来助南苎一臂之力,他这才想起从前曾与羲和有过一面之缘且曾有这样一个交待,遂恭恭敬敬下了拜帖,没想到不过半日就收到邀请,且回帖落款不只是羲和,还加上了望舒的名字,有趣的两个人。
此刻这位神君看起来并不着急将谈话引入正题,只是闲话这两千年来的人世变迁,从多年前仙界的杰出人物到他们的小辈,从西方诸佛论经大会到昆仑王母的蟠桃盛会,南苎浅笑应和着,追随着主人的话题导向,谈话随便地流淌过去,而神识却始终留意着周围。
从东窗望出去可见一泓莲湖,湖边是一个小村落,再远处便是百羽森林,青黛之中一座九重白塔依山而起,跃出于丛林之上,林中飞禽走兽无数,唯白塔下两只千年雷兽发出的低吼声最为慑人。近处便是这山中小院落,屋宇亭台总共七八间,倾耳细查可听到游廊外一侧厢房里有三两个女子在低声品评来客“真是不看不知道,我还当子衿公子的容貌已是出类拔萃的,没想到居然还有比他长得更俊百倍的。”“却不知这位仙尊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能让咱家主人如此紧张,数日前就洒扫准备,今日又顶着日头在院外苦候……”
西厢后柴房里有家丁在咚咚劈柴,后厨中有老妪在呵斥小童不要贪嘴偷吃给尊客备下的鲜果饴糖,马房里有几匹马儿喷着响鼻吃草,数只青鸟在白榆枝头愉快地咕咕鸣叫,一只红翼鸫鸟落在窗沿上偏头望着他,而后振翅飞过游廊,掠雨而去。
山庄内十分安静,目力耳力所及之处,都是一派安宁祥和,并无特异之处。南苎收回神识,端起茶盏又放下,对面子衿的目光……算是含蓄的,如果不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小鱼。原本对此人没什么防备,只是此刻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未免太巧,绝不会只是像羲和所说,山中偶遇,被其琴声所动,引为知己,邀其长居于此,只为每日听其弹琴解忧。
闲话半日,骤雨渐歇,羲和终于略有些踌躇地提出了条件,问南苎可有修复神元妙法。南苎心下了然,怜其情痴,也未推脱,只道愿勉力一试,是否能见效却没有什么把握。羲和见南苎并未拒绝,面露喜色,抬手屏退左右,起身将南苎引入内堂耳室,确定左右无人,方从怀中取出一只拳头大小模样古旧的紫金宝匣交予南苎道:
“故人托本君将此物交予仙尊,匣中一半,百羽林中观境塔下另有一半。仙尊此刻无需多虑,开匣便可知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观境塔(二)
南苎接过宝匣,只看上头银色羽毛状的封印,便已知道羲和所称的故人究竟是哪一个,口中言谢,将之纳入袖中,转身随羲和走出内堂。
羲和又客套了几句,称他还有些话想隔日与南苎商谈,今日时候已经不早,就请二人暂留在此处,后院早已备好了厢房,请二人先行歇息,待准备停当,再由他带路一起去观境塔不迟,亦不妨多留几日在山庄附近游览一番,也好容他好好款待二位。
南苎拱手点头谢道:“一切有劳神君。”羲和忙连道客气,随后不忘提醒南苎:“稍后还要仰仗仙尊施回春之法助舍妹回复神元。”
两人边走边说,出了内室,回到前厅,子衿又拿出管家的姿态来,带着南苎和小鱼至后院厢房。
小鱼东厢,南苎西厢,院中隔着一座八角凉亭。
此时雨过天晴,时近黄昏,已是掌灯时间,只是小鱼想知道刚刚南苎和羲和在里面都说了什么,便随着南苎进了西厢。子衿紧随其后,也一起跟了进去。
厢房布置雅致,中间厅堂,左侧书房,右侧卧房,南苎踱进书房,在窗边椅子上款款落座,看了眼随后跟进来的子衿,微微皱眉,想着等子衿走了以后再打开宝匣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名堂。
子衿却不大知趣,招手示意门口下人添了茶水掌了灯,便也随小鱼坐在桌边喋喋不休地问她分别这一年的状况,左看右看哪里胖了哪里瘦了哪里又好像晒黑了,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小鱼其实也想知道子衿这一年来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好多话刚才在羲和面前不好问,现在才有机会细细说起,于是这两人聊得热络,却无意间冷落了一旁的南苎。
南苎自觉自己算是好修养的,可不知为何此刻看着子衿和小鱼的样子心里就有些焦躁起来,看着茶盘里的“糊辣汤”,想着袖中的紫金匣,心中愈加烦闷,忍了片刻还是没开口送客,只让侍女换上了淡水清茶。
一边喝茶,一边试图静下心来调息纾解,耳边却总是听到子衿的声音在喋喋不休,抬眼看子衿和小鱼一副恨不得促膝欢谈到天明的样子,将自己完全冷落在一旁,便越发气恼。
此时小鱼讲完了自己一年遭遇,正问子衿为何来到这里,可有继续好好修炼,子衿点着小鱼的脑门嗔怪道:“还好意思问我有没有好好修炼,你这个做师父的,哪里有半点做师父的样子,法术没教几样,就一声不吭自己走掉了,连个招呼都不打,真是让我好生挂念,哪里还有心思修炼。”
听完这句,南苎只觉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忍不住冷声开口道:“鱼儿收徒之事根本没有经过师门允许,完全是作不得数的。须知要入我见微一脉者,需通过层层遴选,由长老亲自出山检验,凡人不得超过十岁,资质更要千中选一,出身清白,品行端良,各项条件过关者方有资格接受入山试炼,此后还要历时六年过得三级试炼者方能择师行拜师礼。这些规矩连我这做掌门的尚且不能破例,何况你连祖师山门都未拜过,又如何能信口自称是见微弟子?以后这师徒之称还是莫要再提了,免得让人误会我见微山随随便便就改了规矩,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这一番话说得极其不给子衿面子,小鱼也听得心惊,印象中南苎一直慈悲谦和,从未见过他当面发火让人难堪,看来这回子衿是真的得罪了师父才会让他说出这样一番让人下不来台面的话。回想起早前刚遇见子衿时,就已经惹恼了师父,刚刚从进门后,师父也一直一言不发必定是在生闷气,心里暗暗懊悔自己没有提前察觉还让两人又起争端。
她想替子衿找个台阶缓和下气氛就送他离开,只是师父说的又都是实情容不得反驳,毕竟见微山的规矩是的确如此,再者她当初也只是觉得子衿难缠便随口应下了,连寻常山门的拜师礼都未行过,自然是当不得真的。一时想不出能说些什么给子衿找回面子的话,只好尴尬点头称师父说的是,一边给子衿递眼色让他知难而退赶紧出去不要再惹是非。
哪知子衿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他在遇见小鱼前做的是伶人馆的头牌琴师,混惯了市井之地,出了名的擅长察言观色,傲气虽已几乎被磨没了,耍嘴皮子的功夫却还在,其实早已看出南苎脸色不对,只是一直装作不知,此时被他当面呵斥了一顿,倒也不见气恼,反而低头轻笑了下,挑眉斜斜瞟了一眼南苎,转而故作随意地拉住小鱼的手笑道:“见微山是哪个山头?就是声称不收女徒,有个掌门师尊却带头坏了规矩的那个么?那这见微山的弟子,我看倒也没什么稀罕。”
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话音未落,南苎手中茶碟已重重落在桌上,面露愠色,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