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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太平裂碑记-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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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方。

  武威公主又慢慢地睡着了,陆寄风注视着她小小的身子,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拓跋焘要将武威公主许配自己,确实是用心极深的,这样美好纯真的公主,无法以宝石相比,她的单纯与朴质,就像无瑕透明的水珠一样,玲珑剔透。谁能得到她,便会永远不能离开她了。

  但是,陆寄风只是苦苦地微笑了一下,转过脸不再看武威公主,他望着远方黑暗的天空,云若紫此时的元灵,是否也在无边的黑暗中等着他?自己亲手毁了云若紫的元灵后,又该何去何从?他的心已随云若紫而死,留在世上的身体,就尽责地守着迦逻,直到迦逻也老死了,才算是完成责任。那时,他的心,他的身体都不必再留存下来了。

  但是,自己能死吗?这个问题渺茫难知,也总是让陆寄风在扪心自问时,感到无边的空虚。

  陆寄风既然答应了武威公主,便依照承诺,带武威公主往西北方向行去。

  他原本为了回到宫中时方便,而不解下镣铐,但既然十天半月无法回去,又要带武威公主深入沙漠,便自己以柔劲解下了手镣脚铐,好行走自如。

  这几天以来,多半是陆寄风背着武威公主行走,武威公主根据所读的宫廷内的西域记载,告诉陆寄风该走的路。

  连行数日,随着往北的移近,沿路所见的花草已渐渐减少,越来越多的刺木,干草,越来越多的黄沙,景象日渐单调。有时走了整整一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大地益显得荒凉。

  两人有时整天只见到几丛刺木,或是新月形沙丘,排列得如链条一般,沙山连绵,美丽无比。

  沙丘远观平缓,走到时才发现陡峭至极,很容易摔滑下来。若登上峰顶,双手拨动流沙下滑,即刻响起似阵阵低低轰鸣声,声音越来越洪大,有如春雷般由远而近,向人掩来。陆寄风初次差点滑跤后,发现往下滑的沙子发出雷霆之声,大感好奇。

  反倒是武威公主见怪不怪,道:「宫里的图记上说,此处有五绝,分别是奇峰、鸣沙、湖泊、神泉、寺庙。我以前总奇怪:沙子怎么会鸣叫?原来是这样的。」

  陆寄风道:「奇峰、鸣沙都见识过了,若再无湖泊与神泉,只怕咱们要渴死了,被送到寺庙里超渡。」

  所幸走了半日,便闻到一阵水气,陆寄风喜出望外,由高处俯视下去,那不知名的湖好像一面圆镜,在骄阳下发出明灿的光辉。几个帐篷坐落在湖水边缘,就是村落了。

  陆寄风带武威公主往湖泊的方向赶去,沙漠中的居民颇为好客,招待他们饮食,陆寄风与他们语言不通,也无法问西海公主、柔然阵营在何处。

  两人夜里便在沙漠上席地躺下休息。夜里沙漠非常酷寒,但武威公主有那件极品的白裘保暖,倒也不怕。仰躺在沙漠上,迎面见着满天星星,星星大得好像会压下来似的,近得好像一伸手就抓得到。

  突然间黑暗的天空闪出一道银光,那道银光像是一片布幕般展了开来,接着便幻出许许多多的色彩,灿烂瑰丽,陆寄风讶然注视着,接着那阵银光之中,隐约浮现出雄伟的楼阁,楼阁外林木扶疏,前方来来去去的人们,都穿着他初遇无相时,无相所穿的幂褵样的衣服,遮住了脸孔,只露出或蓝色或紫色的眼睛,还有许多比马还高大的奇异牲畜,走来走去。

  陆寄风惊奇地看着,对武威公主道:「你看!那里有一座城!」

  武威公主笑道:「那是幻影。」

  陆寄风道:「幻影?」

  武威公主道:「嗯,我阿哥跟我说过,沙漠里会有这样的幻影,他也见过,他猜不出那是天上还是人间,总之永远是走不到的。」

  陆寄风见光影中的城池、人物,栩栩如生,直疑心天上是那样的景象,但那会是何处呢?难道世上真有这样的城,这样的人吗?

  那幻影渐渐消失了,陆寄风有点怅然,心里也说不上怎么一回事。

  两人又在沙漠中走了好几天,不见半人,甚至不见半点绿意,陆寄风在上一个村落为武威公主收着的饮食已快用完,心里不无几分担忧。沙漠中的风裹着沙子,扑面而来,将两人的脸吹得十分干燥刺痛,两人早就全身都蒙上一层又一层的沙,耳朵、鼻孔里也全是沙。陆寄风倒还挺得下去,只怕武威公主承受不了。

  那天夜里,风突然有些变急,远方西北角的湛蓝天空,像是突然间被割裂出一片伤口,暗红色渐渐渗开,渗成一大片血幕,接着整个天空都黑了,简直像是天空狂扑下来似的,一种沉重的气息压得陆寄风难以呼吸。

  武威公主勉强道:「糟了,这……这是沙暴……」

  「沙暴?」

  陆寄风还要追问,狂风已袭卷而来,劲风扯得让陆寄风根本无法张开口说话。

  陆寄风连忙抱住武威公主,还来得及往远处看,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见到像是有几道数百尺高的石柱,以奇特的样子急转旋空而来。

  陆寄风讶异难言,那石柱的急转狂旋,带着阵阵不祥之意,一眨眼便欺至身前,陆寄风急忙抱紧了武威公主,抵抗这股急旋狂风。

  他们所遇上的是沙漠暴风,连房子都吹得走,陆寄风感到身子像要被这巨大无比的力量给扯裂了,若是放开武威公主,她必会立刻被狂风卷走,陆寄风不敢放开,更紧地抱住了她,以全身之力对抗那袭人狂沙。

  耳中除了轰隆隆的声响,什么都听不见,但所有的知觉却显得轻如鸿毛,似乎随时都会消失在风暴之中,他和武威公主的半个身子都已埋在沙中,天地间的沙还在狂袭过来,若是再不停止,只怕两人都要被活埋。武威公主紧抓着陆寄风,陆寄风将她的头脸包在自己怀里,免得她被狂沙窒息。

  可是风沙非但不停,反而越来越是凄厉,将他们头脸都快盖住了,堆积在脸上的沙子飕飕落下,饶是见多风浪、身经百战的陆寄风,此刻也自觉渺小,紧张得不敢多想,只顾护着武威公主。

  一大堆的巨沙涌了过来,推满他的头和背,像是无数地狱里的恶鬼要将他推向黑暗里去,陷在沙中的双足也像被无数鬼手拉着,用力被往下扯,不管陆寄风怎么藉力向上蹬,都无法摆脱那怒吼的狂啸与急乱的旋流,空负一身武功,在这宛如天崩地裂的沙漠风暴里,都无可施展。

  陆寄风和武威公主像风暴里的一颗石头,就要被沙所埋了,陆寄风大声叫道:「公主……」

  风沙益发狂烈,天地益发凄惨,陆寄风叫道:「现在只能龟息保命,公主恕我冒犯……」武威公主望着他,完全听不见陆寄风在叫什么,陆寄风已含住公主的口,紧抱着她,将自己的真气渡与她。

  陆寄风就这样紧抱着公主,闭气龟息,一面源源不断地传导她的真气,让她和自己的真气成大周天之势,自行运转不息。

  他一心救武威公主,便渐渐不感觉到狂沙呼啸,天地如洪炉,自己和武威公主便像埋藏在炉里的两片雪,融为一体。

  陆寄风屏除知觉用意,心无杂念,也感觉不到任何动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强光射了进来。

  陆寄风隐隐听见有人的声音,听见清脆的铃声,在耳边忽远忽近。

  那阵铃声虽然单调,却迷离幽怨,带着某种节奏。

  陆寄风再度睁开眼睛,便见到许多穿着异国服色之人,俯身望着他。

  陆寄风的眼睛一张开,那几人大吃一惊,突然全弹开了,哇拉哇拉叫着,四散狂奔。

  陆寄风不知发生何事,坐了起来,张望着平静的沙漠。风暴不知何时平息了,地面还是那么平整,天空还是那么低沉。

  十几丈外,竟矗立着一个个的帐篷,许多比马高大的异兽,趴在沙地上,就是陆寄风以前见过的幻影中奇怪动物,皮色灰黑,脖子极长,背上突起两块耷拉的肉峰,瘦骨嶙峋,丑得惊人。

  这些东西是何时出现的?陆寄风竟全然不知。

  就在陆寄风怔怔望着那些不知是真是幻之物时,一道逆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面前,陆寄风仰脸看去,那人坐在那种奇怪丑陋的巨马身上,似乎也在低头看着自己。

  那人开口了,道:「你又活了吗?」

  陆寄风勉强想看清他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清楚,那人又问道:「你是何方人氏?」

  陆寄风本想开口回答,但一张口,便咳出许多细沙,胸间非常难受,趴在沙地上干呕。那人「咦」的一声,突然挥鞭往陆寄头脸甩去,陆寄风一时闪避不及,被甩出了一道血痕。

  那人奇道:「你还有血?」

  陆寄风总算全然清醒了,怒喝一声,翻身便跃上那巨马,拉住那人的马鞭,正要问他为何攻击自己,却突然间愣了一下,只这一愣,那人口中发出「唆唆」细音,巨马整个往上一掀,将陆寄风摔落在沙地上。

  那人呵呵笑道:「你被活埋不死,我看骆驼摔不摔得死你?踩不踩得死你?」

  长鞭呼啸,一把缠住了陆寄风的双手,口中呼喝,骆驼发足狂奔,竟将陆寄风给拖在长长的四蹄下狂拉。而且还不是只有一匹,陆寄风发觉还有无数骆驼都跟在那匹拖着自己跑的后头,蹬蹬急蹄,千军万马的雷霆声就在耳边震响,但千军万马也没这么可怕,因为他不但要小心不被后面的骆驼踩中,还要闭着双眼和口,以免地上的沙土再涌入口中。

  陆寄风没想到才脱离沙暴,又遇上这样的奇兵,方才他跃上骆驼,只因见到骑在上面的竟是位女子,因此一愣,也才会被偷袭成功。

  陆寄风被牵在急奔的骆驼后面跑,心中怒想:「这姑娘是怎么回事?我可有得罪过了她吗?」

  那姑娘口中呼喝大笑,用力一拍骆驼,她的骆驼以猛箭疾射般的速度,一下子便脱出了骆驼队,陆寄风几乎都要被拖得飞了起来,她沙漠中鞭驼绕圈,将陆寄风拖了许久,才口发号令,停下了骆驼,转过身看陆寄风变成什么样子。

  陆寄风突然整个人跃上半空中,扑向那姑娘,她惊呼一声,手中长鞭挥甩,将陆寄风胸前甩出一道血痕,却阻不住陆寄风扑来之势。陆寄风扑到她身上,两人一同滚下骆驼,在沙漠中翻了几翻。

  陆寄风骑在她身上,掐着她的颈子,喝道:「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她呢?跟我在一起的那女子呢?你说!是不是也被你这样整死了?」

  陆寄风心中十分着急,抓着她的咽喉拼命晃,根本顾不了力道,她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陆寄风叫道:「你给我醒醒!快说!武威公主呢?武威公主在哪里?」

  她攸然醒转,蛾眉怒竖,道:「什么公主?死啦!都死啦!」

  陆寄风心底凉了半截,愤然一拳打在她脸上。这一拳虽没用上内力,却也着实沉重,她闷哼了一声,口角鲜血长流。

  陆寄风感觉到地面震动,抬头看去,一骑烟尘正快速逼近,应是救她的骆驼队,陆寄风看她服色高贵,应该也不是凡人,便一把抱起她,跃上骆驼,拼命拍着,喝道:「快跑!」

  谁知那骆驼非但不跑,反而屈膝跪了下来,泊在沙漠上。陆寄风怔了,那女子幽幽醒转,见了此景,哈哈大笑。

  陆寄风更是怒火满腹,打了她一耳光,道:「笑什么?」

  她笑道:「你这汉人,不会骑骆驼,就是跛的!」

  那骑烟尘一面逼近,一面有人呼喝大叫,陆寄风虽听不懂,也知道是在叫这名女子,陆寄风索性抱了她,以轻功疾奔。那女子大是惊奇,这才惊觉不妙,拼命挣扎踢腾,叫道:「放我下来!你这活死人,放我下来!」

  陆寄风充耳不闻,前方地势高峭险绝,半片黑色的岩壁陡立,高处还有点点白雪。黑岩、白雪、黄沙、蓝天,划分得景色分明,天地壮阔。

  陆寄风提气往岩上奔去,那女子大惊,回过神来,已经身在高崖,底下骑着骆驼的手下们是绝追不上来了。

  陆寄风道:「哼!我还是不是跛的?」

  他一放下那女子,那女子便长鞭一拉,都朝陆寄风的头脸狂甩,陆寄风反应虽快,也被挥出几道血痕,急忙认准了方位,一把扯住她的长鞭,将她拉了过来,又狠狠地打了她几耳光,将她打昏了过去。

  这时,陆寄风才能喘一口气,看看她的样貌。不过她已经被陆寄风打得脸都肿了,隐约只看得出长睫剑眉,鼻梁高挺,破皮流血的苍白嘴唇小巧精致。她的肌肤虽因为沙漠的历练而有些风霜,但乍看之下,确是个风韵犹存的女子,应该比陆寄风大上几岁。

  陆寄风实在想不通,沙暴是何时结束的?那些人是何时来的?武威公主如今人呢?在沙堆下,是自己拼命护住公主的一口余息,如果她真的死在这荒凉的沙漠中,连半个心愿都无法完成,就这样孤死异乡,无人收尸,未免太可怜了。

  但陆寄风更弄不懂的是:自己与这名女子素昧平生,她为何要这样恶整他?在她将陆寄风拖在骆驼后面急奔时,看起来竟颇为快乐。若非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会如此?

  那女子呻吟了一声,攸然醒转。

  陆寄风连忙趁她还没醒时,扯下一方她的长裙当作绳索捆住她的双手,免得她再挥鞭伤人。

  那女子醒了,果然马上要拿马鞭,一动便发现自己被陆寄风绑住,又惊又怒,道:「你……你为何要绑着我?」

  陆寄风道:「你又为何要把我拖在骆驼后面狂奔?」

  她道:「因为你从地下被挖出来,本是尸体却又活了,我想看看你会不会死!」

  陆寄风喝道:「这是什么理由?我是好好的人,从没死过!」

  那女子道:「你明明是从地下挖出来的!」

  陆寄风道:「我是为了躲沙暴!」

  那女子目露惊奇,道:「是吗?可是那里的沙暴是七天以前,你被活埋了七天,怎么可能不死呢?」

  陆寄风自己也有点吃惊,原来自己竟龟息了七天,感觉上根本就是一眨眼而已。

  陆寄风道:「就为了想看我会不会死,你这样对我?」

  那女子笑嘻嘻地说道:「原来你不会死,这真奇怪了。」

  「奇怪什么?」

  那女子道:「我以为你跟埋在沙漠里不会烂的尸体一样,所以拖出来玩玩。谁知你竟动了,身上还有血,我想瞧你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

  竟只为了这样的好奇心,她就以残忍的手段整他,陆寄风大为忧心,那样的酷刑自己受得住,武威公主却绝对受不住的。万一武威公主也被人这样对待,他一想到就胸间作痛,一口气差点哽咽住。

  陆寄风沉声道:「跟我在一起的还有个少女,她如今人呢?」

  那女子眼珠子微微一转,笑道:「你说的是她呀。」

  陆寄风揪住她的衣领用力一晃,道:「给我说清楚!」

  那女子虽被陆寄风打过,半点也不怕,狡猾地笑道:「我们这一队,在此发现过的尸体又不只你,你可得让我想想……」

  陆寄风放开了她,她起了身,陆寄风料她双手被绑着也变不出什么花样,便只是盯着她。

  她仰头东张西望,又像是在找脱身之道,又像是在认真思考着陆寄风的问话,陆寄风也猜不出她的心思。随着她的眼光四望,两人已是身在较高之处,整片沙漠尽收眼底,远远的可以看见整片平沙上,点缀着零星的绿草丛。

  好几个帐篷建在草丛边,坡上的骆驼群斑斑驳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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