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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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道:「我若是要带陆寄风逃走,就不会先叫麟阳君上平阳观通报,也不会一路都走官道了。」
停云叹道:「可是麟阳君下落不明,再说,你走的虽是大道,可是以你的功夫,沿途诸观根本无力拦你,这回要不是……发现得早,现在你可能已经在建康,或者某个我们不知的地方了。」
弱水低头寻思,暗想:「六师兄说『要不是』,要不是什么?是谁通知他们我和陆寄风往南而行?」
他实在想不出有谁可以在他毫无感觉的情况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然后向通明宫告密的。一定也是这个人替自己制造了这些阻碍,难道会是失踪近百年的慈泽师兄吗?
一想到这层,弱水的背后不由得冷汗直流。
陆寄风已站上前道:「弱水道长绝对没有要带我走的意思,是我求他先带我去找个朋友,然后我就与他上通明宫,你们误会他了。」
烈火道长睨视了他一眼,道:「小孩子知道什么?弱水,先与我回项城观,跟烨阳君与焰阳君的尸首对质!」
烈火伸手便要抓起弱水,突然「啪」的一声,一样东西落在烈火的手臂上,震得烈火道长缩手,踉跄退了一大步。
那是一朵红花,飘然落在地面上,手掌大小的花朵瓣瓣柔软,竟能在烈火的手臂打出一个红印,足见力道十分沉重。
烈火与停云都吃了一惊,忽然间微风飘送,一阵香甜气味飘了过来。停云惊道:「小心有毒!」
烈火等人无不屏住呼吸,加强戒心。同时,远方隐隐传来动听的乐音,悠扬清脆,但是带着一种悲伤之意,又似乎缠绵无比,与中土音乐大异其趣。一顶巨大的帷帐飘了过来,空中红花缤纷,绕着帷帐周围飞舞,简直像是传说中的西方佛陀现世,又像壁画上的飞仙飘然而至。
帷帐中伸出彩带,卷住弱水道长与陆寄风,将两人拉上了半空中。陆寄风还没回过神来,耳中听见烈火大叫道:「什么邪物?把人留下!」
他只感到寒风扑面,被拉上软绵绵之处,什么都没看见,已经晕了过去。
※※※
等陆寄风神智渐渐恢复,一阵阵的香风送入鼻端,令他清醒了过来。他睁眼细看,自己躺在厚绒绒的皮毛上,空气间散发着一股甜腻的气味,不知从何处传出音乐声,细致哀婉,却有种难以言传的妩媚淫靡,令人浑身发软,动弹不得。
陆寄风连小指头也动不了,也许是中了什么迷魂药。他慢慢地转过脸去,远方半透明的帷帐中,隐约有两三个人影,一两声镯子碰触的轻微叮咚声,清脆地轻响着。
一阵腻得像要化了的声音,嗤地轻笑。这声嗤笑就令人心底一动,身体莫名地焦躁起来。
那声音笑道:「做了道士了?」
这声笑语,更是仿佛发自鼻间,慵慵懒懒,腻腻绵绵,便像整个人就要依偎上来,又像要把人的魂给化了一般,说不尽的狐媚,描不完的诱人。
陆寄风喉间干燥,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定定地望着帷帐,只见帐下露出两双雪白的脚,其中一人脚踝上套着两三个精致的玛瑙珠链和金脚圈,映照着双踝如玉雕,足底如花瓣。另一人的足踝上只套着一圈宝石金链,每一颗宝石都发出璀璨的光辉,照得看不清肌肤的颜色。
弱水道长淡淡地「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陆寄风隐约看见弱水道长端端正正地打坐帐中,双手垂放在腿上,闭着眼不理睬那两名女子。
弱水道长面对着陆寄风,以陆寄风躺着的方向,只能见到那两名女子的背影,立在下首的女子身披薄纱,几层不均的轻纱根本掩不住她的雪肩及双腿,垂在身后的一大片黑发上,没有半点装饰,松松地束在背后。
另一名女子登上弱水道长打坐的榻上,她的衣衫更是薄得几乎掩不住身体,除了胸前穿着仅足以掩盖胸膛的白狐毛皮、腰间缠着一样的白狐皮短裙之外,其余便披着薄纱彩带,半遮半掩,长发盘拢成乌亮的发髻,更显露出修长滑腻的玉颈。
那穿着白狐小裘的女子笑道:「你这样苦苦清修,为的是什么?你想当神仙么?做神仙有什么好处?玉郎,你告诉我,好不好?」
弱水道长闭目打坐,不去理她。白裘女子靠了上去,腻声道:「你怎么不跟我说话?你怕我么?你这些年在修什么样的道,玩什么样的把戏,跟人家说说,又打什么紧?还是你不好意思说?」
弱水道长冷冷地说道:「我落到你手里,你要杀便杀,要折磨我,也请尊便,别说废话了。」
白裘女子笑道:「哎呦,你说这是折磨你,我的玉郎君,你可摸摸良心,天底下有这样的折磨?你往常嫌我心眼儿小,容不得别的女子和你好,现下我改了,让我花妹妹帮忙侍奉你,你又不高兴,唉,教人家可怎么办?花妹,你来。」
立在下首的黄纱女子应了一声,这一声应诺也是缠绵娇腻,就连陆寄风听了都呼吸急促,心也跳得几乎要蹦出胸口。
被称作花妹的女子道:「姐姐,姐夫不理我呢。」
白裘女子道:「你来,摸摸他的心是不是还跳?」
她拉起黄纱女子的手,放进弱水道长的衣襟里头抚摸着。黄纱女子微侧着头,一大片黑发垂在脸旁,遮住了她半边面孔,整个人软软地偎上弱水道长的怀里,手在他的衣服里摸索,微闭着眼说道:「啊,姐夫这俊俏的脸儿,身子竟如此结实,真想让他把我撕裂了……」
白裘女子嘻笑道:「来,姐夫的手给你,你自己玩儿。」
她抓着弱水道长的手,扯下黄纱女子身上的一层薄纱,嗤的一声,她整片玉璧般的背部便裸露了出来,上身几乎完全是赤裸的,紧紧按在弱水道长身上。
白裘女子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拉着弱水道长的手,将弱水的手掌整个覆在黄纱女子的乳房上。弱水道长脸色铁青,咬着唇不发一语,可是不知为何,弱水道长没有一点反抗的样子,或许是和陆寄风一样不知中了什么道儿。只见在白裘女子的操纵下,弱水道长的手在黄纱女子身上摸索游走,女子的呼吸越来越急,一双裸臂像白蛇般攀着弱水道长的颈子,身子微微地扭动,颈子也往后仰着,乌瀑般的长发随着身体的颤动而闪烁幽光。
陆寄风已经不敢再看,用力闭上了眼睛,可是声音还是一清二楚地传入耳中,只听见那黄纱女子轻细地喘着,夹着一声似有若无的呻吟。
白裘女子嗔道:「小蹄子,你整个人就化到玉郎身体里去好啦,这样风骚。」
黄纱女子含糊地说道:「怪你,姐姐,你……哎呦!」
陆寄风不知他们在捣什么鬼,实在不敢听、也不想听,无奈根本不能抬起手捂住耳朵,只好更专心地想着行气的口诀。
白裘女子低不可闻地笑道:「玉郎君,你受用不受用?花妹妹有个别名,叫花见羞,你看她的花容月貌,瞧她为你荡得这样不行,你睁眼瞧瞧。」
弱水道长森然道:「脓血骷髅,有何好看!」
白裘女子笑道:「那么你摸,这细滑的肌肤,这香汗淋漓,这滋味你忘得了?」她静了一会儿,幽幽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啦,是我太丑陋,你看不上,所以当初你骗得了我的身子之后,便不要我了,还把我关了起来,骂我、打我,还……还叫人杀我……」
她的话声越来越小,终至细不可闻。仿佛发自鼻间的声音虽然哀怨,但依然是妖媚风骚,任何人听了都会全身化了,回她一声:「谁忍心杀你?」
弱水道长叹了口气,说道:
「小舞,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你有资格报仇,动手吧,我死而无怨。」
陆寄风一怔,暗自奇怪这个「小舞」会是什么人?又与舞玄姬有何关系?
「小舞」道:「我怎忍心就此杀了你,我的好玉郎,我的亲玉郎,这些年来,我身在这漠野风霜之地,孤零零、冷清清地,朝暮就是想着我的亲亲玉郎君,想着他当年风流倜傥的模样,如何对我赔小心,如何对我万般撩拨,教我魂都飞了,只要你这一双手搂住了我,我便什么都满足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更甜腻,还带着轻微的笑意,似乎在说着极无好笑的事一般:「……可是谁知道我这个冤家啊,居然在我生产前夕,骗我服下司空无这个老混蛋做出来的离魂散,害得我几百年根基毁于一旦,差点连人形都保不住,还设下了重重恶毒的追杀,将刚产下他骨肉的我,追赶到炼妖阵里,只为了逼我说出修炼的法子……我的亲亲玉郎,你说,我会让你就这样死了吗?」
陆寄风大惊,不敢相信弱水道长做过这样的事,虽然他曾说过自己杀妻之事,可是这个「小舞」又是他的什么人?陆寄风于男女之间的事还懵然不懂,实在弄不清楚弱水与「小舞」是什么关系。他不由自主地偷偷张开了眼睛看去,花见羞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位置,躺靠在被叫做「小舞」的白裘女子身上,懒嫚地来回抚摸她修长的腿,那模样便像是一头慵懒的小猫依偎着主人。
「小舞」也伸手揽着花见羞,对弱水道长腻声道:「现今我回来啦,你瞧,我变丑了吗?」
弱水道长静了一会儿,才道:「你变得更美丽了。」
「小舞」笑道:「是么?你可别又是口头哄我,讨我开心,心里却在想着:『这个丑八怪不但变丑了,还变得这样凶悍讨厌。』。」
弱水道长苦笑道:「你恨我入骨,还在乎我视你是美是丑吗?」
「小舞」轻笑,说道:「只许我恨你,你不许有半点儿嫌我。」
弱水道长静了一会儿,才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无所谓,但是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当年追杀你的事,确实不是我亲手干的。」
「小舞」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道:「不是你亲手干的,你叫你那混账老婆做也一样。」
弱水道长听了,不再言语,小舞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弱水道长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舞,对吾过去罪行,我没什么好说。希望你的恨只及我一身,不要牵连到通明宫。」
小舞笑道:「我若不依呢?」
弱水叹道:「你何苦如此?当年我妻子丹阳公主是对不起你,但是她已经让我亲手杀了;你说我乳母虢国夫人出主意整你,你走之后,我也将她杀了,这还不够吗?」
小舞笑道:「我听说你亲手杀了那两个贱人,心里高兴得很;听你亲口说出来,更是高兴。」
而陆寄风却是大惑不解,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只好再听下去。
弱水道长又说道:「我对不起你,当初一切的错,都是我的执迷妄念所致,这几十年来,我痛改前非,可是我知道不能弥补于万一,你要凌迟我出气,我也甘心承受。」
小舞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自无虚假。」
小舞眼中精光骤盛,有如见到猎物的野兽,声音中微带兴奋的喘息,道:「你甘愿凌迟而死,可是现在你已经服下了大把的化功散,没法子运功止痛,万一痛极了,会生我的气么?」
弱水道长苦笑道:「就算我功力还在,既是惩罚,也不该运功止痛。你动手吧!」
小舞笑着一拍花见羞的臀,「啪」的一声极是清脆,道:「花妹,替我把他的肉给咬下一口来。」
花见羞攀住弱水道长的颈子,扯下他的衣服,弱水道长的肩头露了出来,花见羞伸出艳红的舌头,来回地舔着弱水道长的肩膀、胸口,眼角眉梢无不娇艳欲滴,突然弱水道长闷哼了一声,肩上已是鲜血淋漓,居然真的被花见羞咬下了一小块肉。
弱水道长痛得脸色苍白,花见羞的小嘴上都是鲜血,含笑转头面向小舞,小舞抱住了她,含吻住花见羞,让花见羞将弱水道长的肉渡到自己口中,细细地嚼着,咽了下去。
小舞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微笑道:「好玉郎,你痛不痛?」
弱水道长痛得冷汗直冒,吸了一口气,强笑道:「不痛怎能赎罪?不痛怎能让你消气?我痛得心甘情愿。」
小舞笑得更妩媚,道:「我的玉郎,我可真是爱死你了,你专会说话让我开心。你还记得吗?当年你要我的时候,我告诉你什么?」
弱水道长说道:「你说你不是人类,而是头白狐狸,会吃人的白狐狸。」
陆寄风一听,差点惊呼出声,原来这个小舞,果然就是狐妖舞玄姬!而她竟与弱水道长有这样牵扯不清的关系!
舞玄姬道:「那时,你说若是将来你负了心,甘愿让我吃下肚去,你也记得吗?」
弱水苦笑不语,舞玄姬又道:「我的玉郎,你只许是我一个人的,反正我是得不到你的心了,把你一口一口地吃进我腹中,也算是长久之计。花妹,再替我咬下玉郎一口肉来!」
花见羞又啃下弱水道长的一小块肉,弱水道长俊美的脸上满是细细的汗珠,整个右半边的身子都被血浸湿了,咬着嘴唇忍痛,已在唇上咬出了深深的齿印。
陆寄风暗自心急,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弱水道长被活生生地一口一口咬死?他心念急动,恨不得跃起身来救走弱水道长,只恨自己全身无力,难以动弹。就在着急之中,陆寄风的右手手指突然动了一下,他一怔,难道是自己的药性解了?可是舞玄姬所下的药,怎么可能这样不耐时?
陆寄风专心地试着动自己的手,整个右手五指居然都可以动,他不禁喜出望外,再过一会儿就可以起身了,得趁现在快想想如何救弱水道长。
弱水道长突然道:「慢着!」
舞玄姬道:「怎么?玉郎,你痛得受不了了吗?那么我叫花妹咬轻一些。」
弱水道:「我有件事要说,你慢慢地听着。」
舞玄姬媚笑一声,道:「好啊,你说!」
弱水道:「你抓了我和那孩子,却一来就弄死了他……」
陆寄风一怔,想道:「弱水道长是在说我吗?我没有死啊!」他满心莫名其妙,只听弱水道长接着继续说道:「……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做?」
舞玄姬道:「他在弘农郊外,和一个不知道是谁的怪人,以及通明宫的走狗灵木,联手害惨了我的手下葛长门,我本来就要杀他。怎么,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件事?别说啦,我不耐烦听。」
弱水道长又说道:「你的两手都能动了吗?」
舞玄姬奇道:「你问这做什么?」
这也是陆寄风心里的疑问,可是脑子一转,陆寄风的心又急跳起来,忖测着:「难道弱水道长刚刚有看见我的手在动,所以他……他是在对我说话?只是故意瞒着舞玄姬这狐妖?」
陆寄风屏着气,更细心地听弱水道长的弦外之音,说不定弱水道长是在拖延时间,转移那两个妖女的注意力,好让自己完全能动起来时,救他脱身。
弱水长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的手脚都能动了,就到我身边来。」
陆寄风揣摩这句话之意,确实是在吩咐自己。
舞玄姬嗔道:「你不是嫌弃我吗?我现在是吃你的妖怪,你巴不得我离你越远越好!」
弱水道长说道:「小舞,我虽被化功散止住了功力,不能以几百年的功力突然间打伤你,如果我以三百年的功力打了你,必定会使你们姐妹『中心若摧』。可是,我还是能走、能动,也能抱你。」
陆寄风想:「弱水道长是要我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