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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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寄风足尖一点,跃上了棺顶,抓住苏毗公子的衣领用力摇晃了他一下,喝道:「千绿姑娘人呢?」
苏毗公子掩住了脸,又发出了悲惨的嚎叫,那声音像是地底冤魂的呐喊,令人毛骨悚然。
陆寄风眼角一瞥,望见了被击出大洞的内棺,也不禁一怔。
那安躺在破碎锦垫之中的俊美尸体,宛然若生,似乎还带着微笑,安详地静止在梦中一般。
相比之下,苏毗公子竟比那尸体还要像死人。
「这是……这是谁?」陆寄风怔然。
苏毗公子颤声道:「那是我……但我又是谁……?」
主室的门前,峰唤道:「公子!」
峰的身子被吉迦夜制住,但是他却一点都不在意,只是担心地看着苏毗公子。
苏毗公子跃了下来,一把抓住了峰,道:「越娘呢?越娘的尸体呢?」
峰温柔地抚着苏毗公子的脸,接着竟靠了上去,在他脸边轻轻地一吻,说道:「夫人的尸体早就烧成了灰,散进花园里,什么也没留下了。」
苏毗公子呆呆地看着他,峰又说道:「公子你那时伤心太过,活生生地呆在原地,直到气绝,被盛大的葬礼给埋进了这个坟中……您生前最宠爱我,我是和公子一起殉葬的,您忘了吗?您被放在那个棺里,我进不去,只能不停地在棺外抓着、敲着,叫唤着您……然后圣女老人家出现了,她看见我,很惊讶地说没想到以那么强的愿力呼唤她的,只是一头狗……」
苏毗公子只是怔然,似乎被唤回了记忆。
峰说道:「我求圣女让您复活,圣女老人家答应了,她说只要我出得去,就能看见您。于是我往外爬了出去,我用自己的爪子挖出洞,拼命地挖,终于挖出了通道……公子您果然在墓外等着我,像以前一样抱住了我,像以往一样地唤着我……」
苏毗公子颤声道:「不!我已经死了,那尸体不就是我吗?」
峰说道:「我只知道一切都像从前一样,公子您别想太多……」
苏毗公子恍然,问道:「我是活着的吗……我若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峰道:「我们只要听从圣女老人家的旨意,依她的法子照养这个花园,炼成花魂,这就是我们活着的原因。」
苏毗公子缓缓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炼花魂是为了救越娘……」
峰抱住了苏毗公子,微笑道:「公子,我怕您进入墓中会想起当初的痛苦,所以再三阻止您进来。现在您已经知道了,那就算了,我们出去吧!」
苏毗公子仰起脸来,看着峰。突然间峰闷哼了一声,一道浓稠的血自他唇边滑了出来。
陆寄风吃了一惊,只见苏毗公子退了一步,挣脱峰的怀抱。他手中的玉箫,已有一半没入了峰的腹侧。
吉迦夜没想到苏毗公子会如此冷血地杀了峰,也是一呆,放开了原本按住峰肩膀的手。
峰整个人倒了下去,一时却未断气,拼命地伸出手,想拉住苏毗公子的脚,却被苏毗公子厌恶地踢开了,苏毗公子怨毒地望着垂死的峰,恨恨地说道:「为何让我重生?为何让我痛苦三十年?既不是活着,又不能死?你这畜牲……我应该将你碎尸万段!」
峰睁着眼哀伤地看着苏毗公子,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尸体就在众人面前渐渐地化作一头黑色的巨犬。
陆寄风看得目瞪口呆,道:「原来……峰是犬妖所化的人……」
吉迦夜淡然道:「复观此身,与前无异。苏毗公子,你今日已证知你的生死爱嗔,毕竟虚空,还不放下吗?」
苏毗公子狂笑了起来,正欲朝外狂奔,吉迦夜一掌朝他后心击去,轰然一声,掌气却穿透了苏毗公子,击中他背后的石道,溅散的碎石细密地打得陆寄风脸边生痛。
苏毗公子一怔,看着自己安然的身体,喃喃道:「原来……我真的不是生人……哈!我到底是生?是死?我到底是生是死?告诉我!」
陆寄风道:「你只不过是一缕阴魄,早该消散归无了!」
苏毗公子笑道:「归无?那么我现在又为何在这里呢?哈哈哈……」
陆寄风喝道:「少废话,快告诉我你把千绿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苏毗公子冷笑着望向陆寄风,就是不说。陆寄风的怒意再也无法控制,苏毗公子只感气息一窒,陆寄风的掌气已然袭体,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拍中了他,将他整个人击退数丈。
不只苏毗公子吃了一惊,吉迦夜也大惑不解。苏毗公子知道自己并非活人之后,为何还会被陆寄风的真气所伤?
陆寄风的上清含象功本就是借转自然之力,变阴为阳,要将苏毗公子的阴魄击散,本非难事,但他心系千绿的下落,这一掌只用了不足一成之力。苏毗公子却藉力飞身绕过墓室殿柱,化作一道青练,往外奔去。
陆寄风提气急追,苏毗公子反掌拍去,强大的阴气直袭陆寄风,窄小的墓道之内,陆寄风无可闪避,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一掌,将阴气化作刚猛的真阳之气,全数反击至苏毗公子身上。
苏毗公子的背后被这道纯阳之气击中,发出一声悲号,登时化作一阵白光,向四面八方散去,化归于无了。
陆寄风一掌击散了苏毗公子的阴魄,呆立在空荡的墓道之中,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猛然间,墓顶发出石块松动之声,细碎的砾石纷纷坠落。
吉迦夜道:「这震动来得突然,只怕墓要塌了,先出去再说!」
陆寄风道:「不,我的同伴生死不明……」
吉迦夜急道:「公子何必为一女子,而罔顾性命!」
陆寄风道:「千绿姑娘舍身救我,我不该就这样一走了之!」
巨响轰然,一方大石笔直地落下,陆寄风与吉迦夜及时闪开,才没被砸成肉酱。但接着又是接二连三的震耳巨响,一股股的土尘飞涌,地面与墓顶都剧烈地晃荡着,令人难以立身站稳。简直就像是整个墓要垮陷下来,将他们活活压死在乱石之中一般。
陆寄风靠着墙拼命稳住身子,闪避乱石,巨响和震动之中,顶上的大石虽未全都坠下,却也落了好几块,碰撞得激溅起许多碎石块。可是坠落的土石却越来越多,根本无可回避,吉迦夜以真气传出宏亮的声音,大声道:「内室是存棺之所,应该是不会塌的。」
「是!快走!」
陆寄风与吉迦夜两人同时以轻功闪身奔往内室,闪过无数击打下来的巨石,好在两人皆是功力极深的高手,有时陆寄风以内功挪动巨石,有时吉迦夜以单指碎石为屑,遇路开路,比凡人容易得多。壁上残缺的画,舞玄姬的面容邪媚地看着他,似乎在嘲笑他终究难逃过她的天罗地网。
可是要不被这可怕的乱石击死,也需要几分运气的,陆寄风根本无暇多想,只能拼命往内奔去,所奔过一间比一间华丽的墓室,殉葬的人兽枯骨已被震得全混在一起,明器也都东翻西滚,或被压在巨石之下。逃离乱石击坠之时,陆寄风只能一瞥所经过之处,完全不见千绿的踪影。原本还十分冷静的陆寄风也不禁急了,难道千绿已经被炼作花魂,也成了他方才所见到的妖发之一?
突然间一道光线闪过眼前,吉迦夜抬头一看,那洞口很小,但是透得进光,而且此时墓外天色早已大亮,才会有那么明显的阳光可以透得进来。如果还在深夜的话,只怕就算有洞口,纷乱之中他们也看不见。
只要打破这个小小的出口,两人就可以脱身了。但是陆寄风自一进此墓,就已在心中揣摩过这个深墓的结构。此墓正好就在整个苏毗府的下方,若是打破此洞,恐怕整座苏毗府邸的地都会陷落。就在陆寄风出声阻止之前,吉迦夜已快了一步,发掌往那亮处击去。
轰然一声,那亮处被击出更大的缺口,但同时落石、泥沙,也坠落得更快,陆寄风一仰头看,扑面洒下的沙土几乎闷得他睁不开眼,同时头身都被乱石打出无数的伤口。
果然如他的猜想,地层就要整个垮下来了。可是打已经打出洞来,现在只能争取时间逃命。虽然目不能视,陆寄风凭着印象一跃上前,上清含象功的雄浑威力,应掌击出!
那微小的洞口被这道澎湃的掌气击出大洞,陆寄风和吉迦夜冒着像井水大灌的土石,同时提气往上跃去。
两人只跃至高处的一半,便又往下坠。幸而两人轻功高强,及时攀住洞壁。
两人各自攀住危危欲倾的洞壁,再各自提气窜上,又窜高了几丈。可是还离洞口有一段距离。
突然间吉迦夜所攀住的洞壁碎石一松,吉迦夜惊呼了一声,便往下掉!
陆寄风及时伸手一抓,拉住吉迦夜的后领,吉迦夜身子在半空中一顿,衣领便被陆寄风拉住,才没有跌得粉身碎骨,一时惊得冷汗直冒。
「大师,您无恙吧?」
吉迦夜道:「陆施主,洞壁松动,你快放开我,否则我们都要再坠下墓中,同归于尽。」
他说得没错,松动得像摧枯拉朽般倾垮的墓洞,正在急速地垮落之中,陆寄风也知他所攀之处不能再撑,便低头对吉迦夜道:
「赌一回吧!咱们一同尽力跃上去!」
吉迦夜静心转气,轻声一喝,在陆寄风放开手的同时,翻身攀住了土壁。两人的放与动之间,完全不容半秒的误差,也实在冒险之极。
陆寄风道:「上去!」
吉迦夜身子再度往上一纵,突然感到一股推力将他又推高了几丈,竟是陆寄风在背后助了他一阵。
吉迦夜伸手触到了地面,一跃而上,已出了洞口,回头对洞内唤道:「施主快上来!」
陆寄风确信吉迦夜已经安全,才放开了手,也提气直窜而上,跃向洞口。吉迦夜伸手抓住陆寄风,将他拉了上来。
地面依然晃震不已,脚下的墓穴还在崩坠之中。被打出了洞口之后,更加速崩垮的力量。两人以轻功奔了出去,地面以那洞口为中心,迅速地窜延出一道道有如蛛网的龟裂之纹,看来地面也快陷了下去。
陆寄风一想到或许千绿已葬身墓中,心痛不已,正欲离开之时,突然瞥见远方的假山边露出一角绿衣。
陆寄风心头一动,急忙赶上前去,吉迦夜在身后急道:「陆施主,那儿危险,您做什么?」
陆寄风一奔至假山后,果然见到千绿昏倒在地。陆寄风喜出望外,连忙抱起了她,触手生温,可见她还活着,这更是让陆寄风喜上加喜,抱紧了千绿,朝苏毗府外奔去。
见到他竟在千钧一发之时,还要找人,吉迦夜只苦笑了一下,倒没多说什么,他们赶至花园,吉迦夜随手抓起昏迷不醒的云拭松,扛在肩上,一同朝外逃出去。
可是陆寄风却还是呆了一下,因为除了地面剧震,土地陷落之外,整座花园的花木,竟已全都化作了干枯焦色。原先繁茂得不可方物的百花,现在竟成了一片火烧过后般的干焦。但是地面无火,这无数花木怎会焦枯成那样?
两人一跃出苏毗府的巨墙,身后便是一声轰然,回头看去,已整个地面陷下了数尺之深,化作一个看不见边际的大坑了。
围墙外也是马嘶惊叫不断,纷纷沓沓,有如战乱。原来是听见地震之声而恐慌逃散的居民们乱成了一团,东奔西跑,不知该往何处避难。
陆寄风和吉迦夜互望一眼,便有默契地各自负着千绿和云拭松,朝城外疾奔。
两人一口气不换,奔出城郊,直至荒野,才停了下来。
陆寄风耳中还在嗡嗡作响,身上覆了一层厚厚的土沙。他喘了口气,抹去脸上的尘沙,见到吉迦夜和自己一样灰头土脸,十分狼狈,不禁笑了出来。
吉迦夜也微微一笑,放下云拭松,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陆寄风将千绿放在地上,试了试她的脉象及气息,竟然只受了些被土石所打到的轻微擦伤。陆寄风又惊又喜,他明明记得有一掌打在她身上,为何会全然无恙?难道是自己那时麻烟未退,并没有打中她?
吉迦夜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方才施主托了贫僧一把,助贫僧脱出生天,此恩难以报答!」
陆寄风忙道:「别这么说,本来就该互相帮助。」
吉迦夜微微一笑,便也不再说了,大恩不言谢,将来该如何对待陆寄风,他自有分寸。
吉迦夜道:「陆施主,贫僧有一事相询,不知施主是否方便告知?」
「请说。」陆寄风道。
吉迦夜道:「施主年纪如此之轻,为何能有这等惊人的修为?」
陆寄风笑了一下,道:「不全是我练的,只能说我运气特别好,或是特别不好吧!」
吉迦夜一脸疑惑,陆寄风全不隐瞒地将自己误食天婴,以及先后被众多高人传了内力,最后在锻意炉中苦修的事叙述详尽,至于他与云若紫之事,倒是只字未提。毕竟儿女私情,不便在出家人面前多说。
吉迦夜越听越奇怪,道:「各人的修为可以传予他人?贫僧略知道家修行,却不知可以如此任意传功,若是如此,那么功力岂非累积不灭,一世还比一世深厚?」
陆寄风道:「那也未必……难道大师您无法传功予人吗?」
吉迦夜道:「我土所修炼的身如意通是无法给人的,他人要练,贫僧可教而不可给。」
陆寄风道:「在下也有一事想请教大师。您由罽宾来到中土,跋涉千里,又是为了什么?」
吉迦夜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陆寄风道:「无相不过是个弱女子,就算她有媚色惑人,又何至于其罪至死?就算其罪至死,又何必劳大师这样的高僧千里追杀?」
吉迦夜瞅了他一眼,道:「施主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陆寄风道:「大师似乎认定在下与无相有所瓜葛?」
吉迦夜略一思索,才道:「贫僧担忧的不是施主爱悦无相女,而是……」
「而是什么?」
吉迦夜望着陆寄风,道:「无相的主人潜伏中土已久,施主你又何必装作不知呢?」
陆寄风笑道:「在下不但与无相姑娘萍水相逢,更不知道她还有主人!她不是个普通的舞伎吗?」
吉迦夜仍不信,可是看陆寄风脸上全无半点作假,才道:「她当然不是普通的舞伎。无相女已活了两三百年,怎是普通舞伎?」
「两三百年?」陆寄风奇道:「那么她的主人,又是何方神圣?」
吉迦夜道:「是一头千年狐妖。」
陆寄风大惊,道:「狐妖?」
吉迦夜道:「陆施主您不会再说您不识得了吧?」
陆寄风道:「我只知道中原有个狐妖,难道她也在西域结过仇人?」
吉迦夜道:「贫僧也怀疑中原的狐妖或许就是贫僧要找的魔王。你见过她吗?」
陆寄风道:「见过,与苏毗公子的墓道壁画上之人十分相似。」
吉迦夜道:「没错,就是她。」
陆寄风道:「她叫做舞玄姬,她与大师有什么仇,大师竟称她为魔王?」
吉迦夜恨恨地说道:「舞玄姬……这是她在中土的化名?她是灭教的大凶,贫僧非将她诛灭不可。」
陆寄风连忙问道:「大师您知道她的来历?」
吉迦夜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陆寄风道:「一知半解,我只知道她是头千年妖狐,但是为何会在这时才作起乱,又为何有那么高的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