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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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无双的口气有些懦懦:“要想给你上药,就得触碰你的身子。有些地方我不好下手,留着药在你手边,你可以自己上。”
夜莺微微呆了一下,仔细地看无双,此时的少年,已经脸红得无处可藏,看上去就象个羞涩的邻家大男孩。
她轻轻笑了一下:“你既然已经帮我上了药,又为什么不做完它呢?我们都是军人,又哪来这许多男女之别?当初我从军之时,浅少就跟我说过。人一旦当了兵,就总免不了要有些亲密的举动。战士们负了伤,彼此之间互相上药本是平常的事,是不可以拘泥太多的。我现在浑身皆伤,你让我自己上药,那岂不是为难我吗?还是你帮我把没做完的事做完了吧。”
无双一呆:“可是你是浅将军的……”
夜莺已经淡淡打断了他的话:“水清如果是那种小鸡肚肠的男人,也就枉费了我对他的心意了。他与云家小姐倾心相恋,我本就是多余的一个。我可以跟随他,也可以离开他,此身自由,别人哪有权利干涉。我让你上药你就上药,再有多言,小心我不再理你。”
这不再理你的威胁,就好象是天下最可怕的威胁,无双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小心地为夜莺涂抹药物。他触手处,是那斑斑血痕,心中悸然,对护民军的憎恨也就越发强烈。
好半响,夜莺悠悠叹了口气。她说:“他快追上来了,对吗?”
无双浑身一震,夜莺苦笑道:“我刚才问你做什么,你却顾左右而言其他。那些日子里,我被一个家伙追得很惨,他有怎样的追踪能力,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在那天的审讯中,他告诉他叫离楚,曾经打败过你。我本不信,现在看你慎重其事的样子,却不能不信了。无双,你不用瞒我。就算你带着我逃了出来,我们也还是没有脱离险境,对吗?有我在,你不可能甩脱他的追踪的。而你,却没有战胜他的信心。”
无双呆呆地看着她,面对曾经打败过自己的敌人,他的确没有信心。他怕的不是自己死,而是无法保护夜莺。
夜莺却在那刻吃吃笑了起来。她眼中的笑意,仿佛穿越春天的季节。微微抬起手,她抚摸着无双的脸颊,然后柔声道:“可爱的大男孩,身为军人,就该勇敢面对一切挑战,哪怕对手曾经是战胜过自己的人。如果我们不能打败敌人,那我们至少可以选择战死沙场。沙场之上,我们可以以少击众,那么现在,在这里,我们同样可以以弱抗强。天下没有永远的胜利方,你又何必迷惘,何必恐惧?”
“我……”
夜莺用手堵住了他的嘴:“准备战斗吧,无双,就让我相信你一次,等他来了,你一定要打败他!”
正在上药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无双的脸上,却已闪现出男人的坚毅。
那一刻,他缓缓站立起来,从箭筒中抽出一支长箭搭在弓上。
然后,他镇静说道:“他已经来了。”
反手就是一箭,带着无尽的威势,绽放出流星般的灿烂光华,飚射入身后那苍茫风中。
第四部 血香祭大旗 ㊣第八十二章 … ~风鸣峡谷伏击战(二)~㊣
风,吹动了峡谷中的灌木丛,带动出哗哗的声响。树影婆娑里,杀机暗伏。
隐藏在灌木丛后的眼睛露出阴狠的目光,远处走来了几名探路的哨兵。
他们无聊地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劈砍在阻挡去路的小树上,牢骚被风送来,送进伏击者的耳中。
“真他妈的无聊。我说头,别管什么队型啊,掩护的了。让大家在这里坐一会,然后出去汇报一下就行了。”
领队的士官同样有些提不起精神,无奈地挥手:“你们在这附近坐一下吧,我自己再去那边看看。”
做为老兵,多少还是有些敬业精神的。他小心地走在峡谷的腹地,四处梭巡着,口中还含着一个警哨。一旦有敌人在附近,警哨会在第一时间发出尖锐的呼叫,提醒自己人注意伏击。
2月末的风,已经开始带着新春的暖意,今日天气晴朗,视野开阔,老兵的心也随着一路的搜索渐渐放松下来。
看看四周无人,肚子里憋着的一股尿意再控制不住地想要奔流出来,老兵把手里的战刀往地上一插,提着裤子就往一旁的灌木丛中尿去。
随着唰唰的水声,减去一身重负的老兵只觉得浑身轻松无比,隐隐却察觉灌木丛里仿佛有动静。
他有些好奇,想可能是一只兔子藏在里面,便提好裤子,随手将自己身边的那片灌木丛轻轻扒开,然后小心地往里望去。
一双充满愤怒而残忍的眼神,赫然与自己四目相对,互相瞪视。
在那凶残的目光背后,是无数双狼一般的眼神在眼前闪跃发亮,老兵赫然间发现就在这片灌木丛的后面,竟已隐藏了大批着盔带甲的战士!
大张的嘴形再合不拢,那一刻,一道飞跃的银光闪过,咽喉中瞬间炸出一片蓬勃血花。血水顺着喉咙往气管里倒灌,将那喷薄欲出的呼唤淹没成一片血沫气浪……
老兵捂着咽喉倒了下去。
一个顶着满头尿骚的高大威猛的将军赫然在灌木林中现身,颈间嘶哑出愤怒地低吼:“把所有探路的士兵都杀了,然后穿上他们的衣服,打出安全手势。”
风鸣峡谷是一条狭长的蛇形地带,这里的道路蜿蜒,地形险要,四周都是陡峭山壁,利于伏击而不利于抵抗。大军要过这样的地形,就必须加倍小心,防备突袭。
除了派出大量斥候探索地形,寻找有无伏兵外,最重要的一点工作就是派出前锋队抢先通过谷口,把守住要道关隘。
进谷口与出谷口都必须有专门的战士负责看住,这样才能放任大军通过。
前锋营和斥候队可以说是整支大军中担负责任最为重大的队伍,所谓的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指的就是这种在绝地情况下为大军所能提供的生存保障,而不是简单的字面上的,没山就挖洞,遇水就建桥。
事实上,在冷兵器战争时代里,山和水这两种地理形态,恰恰就是战争中最常用的伏击招数。碰到巍峨高山,要小心对手隐伏其中,居高临下发动攻击,过河时则要小心对手半渡而击。而碰上象风鸣峡谷这样的天险绝地,就更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既要为主力部队打通进军路线,又要占据道路两侧可通视一定范围的制高点,搜索密林和峰顶等可能设伏的地段,寻出可能潜伏的敌方大军或扫清小股骚扰部队。一旦遭遇到敌人,他们一方面必须在第一时间内通知后方,同时还要立刻展开作战。
往往两军乍一碰面,首先交手的就是双方的前哨部队。一旦某方的前哨实力强劲,在打溃了对手的前锋队后甚至可以采取反设伏,反冲锋,绞乱敌阵等做法,为后方大军的出击赢得胜利的机会。
这种集接触探敌,防备突袭,与敌正面交战,传递讯息等多重任务于一体的任务,可以说是极富难度与挑战性的,需要很高的战术素养和大无畏的战斗精神,不是多年征战的老兵和经验丰富的指挥官,绝难胜任。
因此,凡是负责搜索警戒任务的前锋营,不但大都是由骑兵负责担任,同时还都得是队伍中的老行旅,不仅经验丰富,就算说是军中最优秀的士兵也不为过。他们是斥候队的全面延伸,是群体精英部队的代名词。
而今天,在通过风鸣峡谷这段路上,仅通过其表现,就可以看出其前锋营战士的士兵素质,同时也可以分析出整支军队的素质。
探路的士兵发回安全的信息后,止水大军并没有立刻一窝蜂地钻进风鸣峡谷中去。
一支前锋营千人队首先穿过峡谷来到出谷口,在这里匆匆建立起一条临时防御线,同时命令两支百人卫队沿着山崖两侧做少许的向上攀登。
另一支千人队则盘踞在入谷口处,做着同样的防备工作。
经过正规训练的止水军人到底也没有抛弃他们所接受过的东西,在这些最基本的东西上做得还是有模有样的。
这一切全部完成后,前锋营向后方发出安全可通过的信号。
信号旗在小坡上摆动,招展出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旗语,不是精通此道的人,根本就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整个护民军里,也只有石容海的部队才有资格使用旗语鼓号表达意思。
然而山顶密林里,一双眼睛却在死死盯着山坡上的信号旗,做出同步的翻译:“山上搜索仍在进行,山下基本防御已经完成。目前没有发现任何敌踪,峡谷内道路通畅,马儿安静,顶峰处也没有惊鸟,确认安全可通行。”
战马,不仅是士兵们最好的伙伴,同时也是一种可以用来预警的有效动物。马儿天生的灵敏,对隐藏在附近的大批敌人总会早人们一步提前有所警觉。
惊鸟炸林,更是代表林中有伏兵的一种体现,不过这种表现并不是如人们想象中的尽善尽美,事实上如果林中出来了猛禽凶兽,也会出现动物炸林的情况。但是和其他察敌方式结合在一起,依然可以被认为是一种有效的察敌方式。
战争中总是充满了矛与盾,士兵们有观察敌人的方法与手段,同样也有躲避探察的各种方法。
有时候你所依仗的手段,要不了太多时间就会为敌人所破解,人们总是破解与被破解中相互学习,相互进步。而他们比的,就是谁比谁更早一步,更快一步罢了。
比如战马虽可预警,但是其预警范围过小,预警内容不详,遇上虎豹猛兽类更是会发出假警报,对静止的少量敌人却难以察觉。
惊鸟炸林更是可通过提前进入先一步驱逐鸟群为手段,避免大批飞鸟惊动从而引起敌人注意,因此世间万物,总有办法可应对,可解决,不存在一成不变的战术。
林中的声音在沉稳中带着不齿,显然是对对手的探察手段充满了不屑。
沐血部拼尽全力,也要和对手打斥候大战,为的就是要让对手便成聋子,瞎子,再没有得力的战士可以帮助石容海躲过这场早在计划中的伏击。
这是一场战争中的惊天豪赌,赌的是碧空晴一定会赢得西部战场上的胜利;赌得是石容海一定会在得到大梁城有危的消息后带兵回撤;赌得是对手的精英斥候在前段时间的大战中已经丧失迨尽,再没有多少优秀的士兵可以为这场早已准备许久的伏击战提供出可靠的安全保障。
这场赌局的策划者从一开始就把南部战场的命运和西部战场紧紧牵连在了一起,也从一开始,就为这场伏击战做族了精心准备。
没有西部战场的胜利,就注定不可能有南部战场的辉煌大胜,同样的,没有这边战士们奋勇无畏的献身,也不可能有今天这场伏击战的顺利进行。
在十数个日夜不停的奔逃过程中,他们忍受,他们拼杀,他们全力拼搏,将一切希望都放在战场之外的地方,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因为只有这样,石容海才有主动进入伏击圈的可能。
随着安全信号的发出,石容海的大军终于开动了。
他们变成一条长长的蛇形阵列,松松垮垮地走入谷中。后方的指挥将官们不住的大声吆喝着,催促着士兵快速通过。
他们或许并不相信,战争打到这种地步,还会有人在这里对他们进行截击,但是身为军人,天性就不允许他们将自己置身于这种险地之中。
那一刻,石容海看着大军缓缓没入这狭长而崎岖的山谷之中,一双眼睛却再次眯了起来。
不知为何,隐隐然间,他有种不测的感觉。
他说不出这种感觉由何而来,或许是军人天性对危险的直觉,或许是由于作贼心虚后对各方惊恐的无奈,或许是天性就不相信浅水清在南部战场的战争会这样草草了之,总之,这一刻危险的感觉就如一张遮天的大网紧紧地笼罩在他的头顶上空。
他沉声问:“为什么进去巡逻的士兵还不见出山?”
何文道:“哪里有这么快就出来,石将军怎么了?”
石容海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段时间的仗打得有问题,但说不出问题出在哪儿。我现在有种直觉,好象前面有什么危险在等着我们。”
方辉笑道:“浅水清是很狡猾,不过沐血部如今在我们后方,他们没能力跑到我们前面来设伏。碧空晴现在还在大梁城,他也没可能跑过来堵截我们。浅水清本人目前更是如丧家之犬,被易星寒追得惶惶不可终日。要说咱们刚刚领兵回撤,前路就设了埋伏,只怕他浅水清的能耐大得就有些过分了。别说他不可能算计到如此地步,就算他安排好了碧空晴一旦得胜就进攻大梁城,以逼我们回援,他又哪来的士兵来打我们的伏击呢?我看石将军是有些杯弓蛇影了。”
是啊,哪来的兵来打伏击呢?石容海微眯着眼遐想。
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蓝草坡。
当初他之所以会上当中伏,就是因为浅水清突然变出来的那批士兵,让他错误的估计了形势,才导致了那场大败。
那一刻,石容海的眼神收缩如针,放出凌厉猛慑的光芒,大叫道:“不,不对!浅水清最擅长玩秘密藏兵的把戏!他肯定暗中调集了一支部队,他等的就是现在!峡谷里一定有埋伏!打旗号,后队转前队,立刻出山!”
轰!
随着旗帜招展,山顶一声轰然巨响,巨大的石块隆隆滚下,彻底阻断了石容海部队的归路。
……
嗽!
红色小箭以裂云追日般的速度在幽暗密林中划出一条诡异长弧,奔向从林中奔出的离楚。与此同时,无双飞快地抱着夜莺躲在了一棵大树后。
冰冷而高傲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丛林的阴暗处,离楚敏捷的跳跃,轻易躲过了这要命的一箭。
丛林中最优秀的两名猎手在这一刻相遇,他们彼此熟悉,彼此了解。他们能够轻易地射中每一只猎物,同时也拥有躲避对手攻击的能力。往往对手的弓一扬,箭尖上的寒光一闪,他们就已经知道对手要射自己的什么部位,将以如何的角度发射,又该采用怎样的方法去躲避。
在这里,一对一的角逐之中,所有的军事技巧再不顶用,惟有猎人那接近野兽般的直觉,与自己超强的战斗技巧,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长弓在手,离楚站在一棵树的旁边,箭尖遥指无双那挡身的大树:
“出来吧,别再这么躲躲藏藏了。当初你不是我的对手,现在也同样不是。你不是已经做了荆棘营的营主了吗?你可知道,我就是为了你才参加的护民军。今天是个好机会,你和我,我们两个人再来一次对决。和上次不同的是,那个时候你我还只是切磋。但是现在,你我之间就只有生死对决。崖无双,不要再躲了,身为军人,战斗是你我的本职,退缩与躲避毫无意义!”
树后,无双低低的冷笑声传了出来:“肆意折磨一个女战俘,你也配做军人?”
离楚傲然道:“你可以问一声你身边的女人,我可有动她一根指头。你我都是丛林中长大的,我们杀人,杀野兽,布置陷阱,追踪猎物,什么事都经历过,但却都为了生存。折磨生命,那不是猎人应当做的事。护民军干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是想和你再交一次手。止水是灭也好,存也罢,都与我无关,不是每个人都会为这虚无飘渺的国家去卖命奋力。天风军固然凶狠,护民军同样不是善类,我没有兴趣和他们为伍。今天我站在这里,只是以我个人的身份和你做对决,这是我们猎人的尊严与骄傲,你没有拒绝的理由。”
大树后,无双的身影渐渐闪现出来,红色的小箭搭在弓上,引而不发。
他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