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 第2部列王的纷争-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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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她溜进漆黑的马厩,有匹马低嘶了一声。马夫们都睡着了,她用脚尖捅醒一个,对方歪歪扭扭地坐起来,“呃?干嘛?”
“波顿大人要三匹马,上好马鞍和辔头。”
男孩站起身,拍拍头发里的稻草,“干嘛?现在?你……要马?”他对着她外衣上的家徽眨眨眼。“大半夜的,他要马做什么?”
“波顿大人没有被仆人质问的习惯。”她双手抱胸。
马童盯着剥皮人不放,他知道那代表的含义。“你要……三匹?”
“一,二,三。打猎用的马,又稳又快的那种。”艾莉亚帮他准备辔头和马鞍,以防惊动其他人。她希望将来不会连累到他,但心里知道这很难。
牵马过城是最困难的部分。只要可能,她便躲在墙内的阴影里,如此城头上走动的卫兵就得垂直往下看才能发现她。他们发现又怎样?我可是大人的贴身侍酒。这是个寒冷阴湿的秋夜,西边吹来的乌云遮住了星星,每阵风都让号哭塔发出凄厉的悲泣。闻起来快下雨了。艾莉亚不知这对他们的逃亡而言是好还是坏。
没人看见她,她也没看见任何人,只有一只灰白相间的猫,沿着神木林的围墙悄悄走动。它停下来朝她吐口水,刹时间唤起她关于红堡、父亲和西利欧·佛瑞尔的记忆。“我想抓就能抓住你,”她轻声对它说,“但我得走了,猫咪。”那只猫嘶了一声,然后跑掉。
厉鬼塔在赫伦堡的五座巨塔中损坏最为严重。它阴沉凄凉地矗立在一座倾颓的圣堂后面——近三百年来,只有老鼠到此祈祷。她就在那里等待詹德利和热派。仿佛过了很久很久,马匹啃食碎石间的杂草,乌云吞没最后一颗星星。艾莉亚百无聊赖地拿出匕首打磨。照着西利欧教她的法子,悠长而平稳地摩擦。这声音令她平静。
人还没到,她远远便听见他们的声音。热派呼吸粗浊,还在黑暗中绊了一跤,擦破小腿的皮,随之而来的大声咒骂几乎能吵醒半个赫伦堡。詹德利比较安静,但走动时身上扛的剑互相撞击,叮当作响。“我在这儿。,’她站起来,‘‘安静点,否则他们会听至U。 ”
男孩们在碎石堆中择路朝她走来。詹德利在斗篷下穿了上好油的锁甲,背挎铁匠的锤子。热派涨红的圆脸在兜帽里若隐若现,他右手摇摇晃晃地拎着一袋面包,左臂夹着一大轮奶酪。“边门有个卫兵,”詹德利平静地说,‘‘我告诉你会有卫兵。,’
“你们留下来看马,”艾莉亚道,“我去处理。听到信号就赶快跟上。,’
詹德利点点头。热派说:“你学猫头鹰,我们就过来。”
“我不是猫头鹰,”艾莉亚道,“我是狼。我会嗥叫。‘‘她独自一人穿越厉鬼塔的阴影,走得很快,以抵制内心的恐惧,一面幻想西利欧·佛瑞尔、尤伦、贾昆·赫加尔和琼恩·雪诺就在身边。她没带詹德利给的剑,现在还不需要。尖锐锋利的匕首更合适。东墙边门是赫伦堡最小的入口,十分狭窄,厚实的橡木板镶嵌铁钉,与城墙呈斜角,设在防御塔楼下。门边只有一个守卫,但塔楼里一定还有,沿墙巡逻的更多。不管发生什么,静如影。不能让他出声。零星的雨点开始落下,有一滴掉在眉梢,沿着鼻子缓缓流淌。
她没有隐藏,而是径直走向卫兵,装作波顿大人有所差遣的样子。他看她走近,十分好奇一个仆人为何在漆黑的夜晚跑来找他。未了,她发现他是个又高又瘦的北方人,裹一件破烂的毛皮斗篷。真糟糕。她也许能瞒过佛雷家或勇士团的人,但恐怖堡的部属跟随卢斯·波顿一辈子,比她更了解他。如果我告诉他,我是艾莉亚·史塔克,命令他让开……不,她不敢。他是北方人,但不是临冬城的人。他是卢斯·波顿的手下。
于是她走到他面前,敞开斗篷,露出胸口的剥皮人。,’波顿大人派我过来。‘‘“这个时候?做什么?”
她看见皮斗篷下钢铁的反光,却不知自己够不够强壮,能不能将匕首尖捅进锁甲。喉咙,一定要刺喉咙,但他太高,我够不到!片刻之间,她不知如何是好;片刻之间,她又成了受惊的小女孩。雨水聚在脸上,感觉像是眼泪。
“他要我发给每个卫兵一枚银币,以示嘉奖。”这句话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
“你说……银币?”他并不相信她,但心里渴望相信,毕竟银币就是银币。‘‘拿过来吧。”
她把手伸进外衣,掏出贾昆给的硬币。黑暗中,钢铁可以冒充褪色的银子。她递出去……并让它从指问滑落。
那人低声骂了一句,蹲下来在泥地中摸索,脖子凑到她眼前。艾莉亚拔出匕首,划破喉咙,动作流利得像夏日的丝绸。热血一下子涌出,喷满她的手。他想喊叫,却被血哽住。
“vslar m。rghulis。”他死去时,她轻声念。
当他不再动弹,她捡起了硬币。赫伦堡的高墙之外,传来一声悠长而响亮的狼嗥。她推起门闩,搁到一边,然后打开沉重的橡木门。等热派和詹德利牵马过来,雨势已大。“你杀了他!”热派倒抽一口气。
“当然!”手指上全是粘粘的血,气味令母马紧张不安。没关系,她一边想一边翻上马鞍,雨水会将它们冲得干干净净。
珊莎王座厅内是一片珠宝、裘皮和亮丽织锦的海洋。领主和贵妇们群聚于大厅后方,站在高窗之下,像码头的渔妇一般互相推挤。
乔佛里的廷臣们今日都极力攀比。贾拉巴·梭尔一身豪华的羽衣,奇异而夸张的服饰让他看来像只亟欲腾空的巨鸟。总主教的头每动一下,水晶冠冕便散发出七彩虹光。议事桌边,瑟曦太后身穿带金色条纹的酒红色天鹅绒礼服,熠熠生辉,她身边的瓦里斯穿着淡紫锦袍,时而大呼小叫,时而咯咯窃喜。月童和唐托斯爵士穿着崭新的小丑服,洁净一如春日之晨。连坦姐伯爵夫人母女都换上青绿丝绸与毛皮做的礼服,彼此相得益彰,而盖尔斯伯爵咳嗽用的方巾也换成镶金边的鲜红绸帕。乔佛里国王高坐在所有人之上,那布满剑刃和刺棘的铁王座里。他穿着绯红锦衣,黑披风上嵌有许多红宝石,头戴沉重的金冠。
珊莎穿过一大群骑土、侍从和名流富商,好不容易挤到旁听席前端,这时喇叭声骤然响起:泰温·兰尼斯特公爵驾到。
他骑着战马横穿大厅,直到王座前方才·下马。珊莎没见过这般华丽的铠甲:锃亮如火的红钢板嵌有繁复的黄金涡形装饰,巨盔上围了一圈旭日状的钻石,盔顶咆哮的雄狮有红宝石的眼睛,双肩上的母狮扣住一件又长又重的金色披风,它垂下来一直盖住马的臀部。马铠也是镀金,马饰是闪耀的绯红丝绸,其上饰有兰尼斯特家族的雄狮纹章。
凯岩城公爵的形象如此令人敬畏,因此当他的坐骑陡然在铁王座下拉出一堆粪便时,大家都吃了一惊。乔佛里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绕过它去拥抱外公,并称他为君临的救星。见此光景,珊莎连忙捂嘴,以掩饰笑容。
小乔故作诚恳地请求外公代他掌管王国全境,泰温公爵庄严地接受了职务,“吾将不辞辛劳,直到陛下成年为止。”随后侍从们帮他卸下盔甲,由小乔亲手将首相项链为他挂上。泰温公爵在议事桌边太后身旁落坐。待到战马牵走,地板亦被清理干净之后,瑟曦点头示意典礼继续进行。
列位英雄逐个通过巨大的橡木门走进大厅,每进一位,黄铜喇叭都响起一阵嘹亮的号声以为致敬。司仪高声宣布他们的姓名与事迹,列席的骑士与夫人们热烈欢呼,活像斗鸡场边的观众。最先进场的是高庭公爵梅斯·提利尔,据说他当年身体魁伟,如今却有些发福,不过俊朗依然。他两个儿子紧随在后:洛拉斯爵士和其兄“勇武的”加兰。三人一律穿着镶紫貂皮边的绿天鹅绒长袍。
国王再次走下王座,向他们致意。这是特有的殊荣。他还为他们每人系上一条软金玫瑰项链,坠子是一块金牌,嵌有红宝石雕刻而成的兰尼斯特雄狮。“玫瑰支撑雄狮,正如高庭的力量支持国家,”乔佛里宣告,“卿等有何请求,但说无妨,吾定当准卿所请。”
开始了!珊莎心想。
“陛下,”洛拉斯爵士道,“臣请求加入您的御林铁卫,以对抗您的敌人,保护您的安全。”
乔佛里扶起百花骑士,在他脸颊印上一吻,“就这么办,兄弟。”
提利尔公爵低头道:“无上之荣光莫过于为陛下效劳。臣愿以此绵薄之躯顾问于陛下之御前会议,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小乔将一只手搭上提利尔公爵的肩膀,并在他起身时吻了他,“准了。”
加兰‘提利尔爵士比洛拉斯爵士年长五岁,两人长得十分相似。与更有名气的弟弟相比,加兰比较高大,留了胡子,胸膛更厚,肩膀更宽,虽然相貌也算清秀,却没有洛拉斯爵士那种令人震撼的美。“陛下,”待国王走近后加兰开口,“臣有个待字闺中的妹妹玛格丽,实乃吾家之明珠。陛下明查,她曾嫁予蓝礼·拜拉席恩,但公爵尚未圆房便赴沙场,故而舍妹处子之身未破。玛格丽听闻陛下桩桩丰功伟绩,迷醉于您的智慧、勇气与骑士精神,远在他方便坠入爱河。臣恳请陛下即日将她接来京师,携手联姻,结合两大家族,共铸世代辉煌。”
乔佛里国王故作惊讶:“加兰爵士,舍妹之姿七大王国远近驰名,但吾已有婚约在先。君无戏言。”
裙裾婆娑,瑟曦太后站了起来,“陛下,御前会议认为,以吾王万金之躯迎娶已被明正典刑的叛徒之女既为不智亦为不妥,况其兄时至今日尚冥顽不化,不肯降下叛旗,归顺于朝。陛下,为国家福祉,御前会议恳请您痛下决心,取消与珊莎·史塔克之婚约,另立玛格丽小姐为后。”
大厅里列位贵族男女立即像训练有素的狗一般,急切地呐喊起来。“玛格丽,”他们高呼。“我们要玛格丽!…‘不要叛徒王后!给我们提利尔!给我们提利尔!”乔佛里举起一只手。“身为国王,吾当顺应民意,但母后明鉴,吾之婚约乃立于诸神之前,郑重其事。”
总主教走上前。“陛下,诸神固然看顾婚约,但先王——受神荣宠之劳勃国王——在临冬城许婚之时,史塔克家叛迹未显。今其族事迹败露,恶行滔天,神人共愤,人人得而诛之,自无需念夕日之友盟,守过往之重诺。陛下,吾以诸神之名在此宣布,您的义务已告解除,婚约无效!”
嘈杂的欢呼响彻大厅,阵阵“玛格丽!玛格丽!”的喊叫在她四周掀起。珊莎倾身向前,紧紧抓住旁听席的木栏杆。虽然她明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免不了担心乔佛里的说词——担心他会不顾大局,拒绝解放她。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贝勒大圣堂外的大理石讲坛上,等待她的王子宽恕父亲,结果却听他命伊林·派恩砍下父亲的首级。诸神啊,求求您们,她热切地祈祷,求求您们让他说出来,说出来吧。
泰温公爵紧盯着外孙不放。乔佛里闷闷不乐地望了他一眼,迈步上前,扶起加兰·捉利尔爵士。“既然诸神慈悲,吾当自主行为,以遂心愿。爵士先生,迎娶令妹,实乃无上之喜。”他亲吻加兰爵士留胡子的脸颊,欢呼在周围响起。
珊莎感到一阵奇妙的晕眩。我自由了!无数的眼光落在她身上,不能笑!她提醒自己。太后警告过她: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脸上都必须表现出伤心欲绝的神色。
“我不许我儿子丢脸,”瑟曦说,“你清楚了吗?”
“是的。嗯……现在我做不了王后了,以后怎么办呢?”
“这事以后决定。目前你得留在朝中,接受我们的监护。”
“我想回家。”
太后不耐烦起来:“你还没弄明白吗?没有人能够随心所欲。”
可我已经满足了,珊莎心想。我摆脱了乔佛里。不需要亲吻他,不需要将童贞给他,不需要怀他的孩子。这一切都留给玛格丽·提利尔吧,~…T'V4…的女孩。
等喊声渐息,高庭公爵也在议事桌旁就座,他的儿子们则退到高窗下与其他骑士、领主站到一起。黑水河一役的英雄们继续入厅领赏,珊莎努力装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青亭岛领主派克斯特·雷德温沿着大厅迈步上前,两边是他的孪生子“恐怖爵土”和“流口水爵土”,前者在战斗中受了点腿伤,显得一瘸一拐。在他们之后有身穿雪白上衣的马图斯·罗宛伯爵,胸前用金丝纹着一棵大树;瘦长而秃顶的蓝道·塔利伯爵,背后斜挎一把珠宝剑鞘的巨剑;凯冯·兰尼斯特爵士是个秃顶粗汉,胡子修得很短;亚当·马尔布兰爵士红铜色的长发披在肩头;随后还有西境的几大诸侯莱顿、克雷赫与布拉克斯。
接着是四位出生贫寒,但战功彪炳的人物:独眼的雇佣骑土菲利普·福特在一对一决斗中杀死了布莱斯·卡伦伯爵;自由骑手罗索·布伦冲破数十名佛索威家士兵的包围,活捉绿苹果佛索威家的琼恩爵士,击毙红苹果佛索威家的布赖恩爵土和艾德威爵士,为自己赢得“苹果食客罗索”的称号;威里特,哈瑞斯·史威佛爵士手下一名头发斑白的老兵,在危急关头将主人从垂死的战马下拖出来,并杀退十余敌兵的攻击;嘴上无毛的侍从乔斯敏·派克顿,尚不满十四岁,但在战斗中杀死两名骑士,另击伤一名,俘虏两名。这四人中,威里特是抬进来的,他的伤势实在太重。
凯冯爵士先前已在哥哥泰温公爵旁边落坐,等司仪报完各位英雄的事迹,他站起来。“于此国难当头之际,诸位精忠报效,奋不顾身,令陛下深为感叹,决意着力嘉奖。由是,遵照陛下意愿,菲利普·福特爵士即日起受封为福特家族的菲利普伯爵,原卡隆家族领有之土地、权益和税赋转归其所有;罗索·布伦擢升为骑士,一旦海内平息,将于三叉戟河流域授予其土地与城堡;乔斯敏·派克顿受赐一把长剑和一副铠甲,并可在王家马厩任选一匹战马,成年之后,立即成为骑士;最后,赏赐威里斯先生一支银柄长矛,一件新造锁甲,外加一顶带面甲的全盔,此外,其子将入凯岩城为兰尼斯特家族效劳,长子为侍从,次子为侍酒,若此二人忠诚得力,均有机会晋升骑士。陛下有令,首相与重臣均表赞同。”
接下来,王家战舰野风号、伊蒙王子号与河箭号的船长受到嘉奖,同时受奖的还有一些来自于神恩号、长枪号、丝绸夫人号和羊首号的下层军官。据珊莎所知,他们主要的功绩就是从河上战斗中活了下来——这其实算一桩鲜有人能夸耀的成就。炼金术士公会的火术士哈林和其他众位师傅也受到国王的感谢,哈林本人擢升为伯爵,但珊莎注意到他的头衔和瓦里斯一样只是虚位,并无土地和城堡与之伴随。截至目前为止,最引人注目的爵禄给了蓝赛尔·兰尼斯特爵士,乔佛里把戴瑞家的土地、城堡和权益转隶于他,因为在三河一带的战争中,戴瑞家血脉已绝,“戴瑞家族无合法之嫡出继承人,惟余一支私生远亲。”
蓝赛尔爵士没有现身受封,据说他的伤或许需要截掉一条胳膊,甚至保不住性命。谣传小恶魔也快死了,因为头上受了狠狠一击。
最后司仪高唱:“培提尔·贝里席伯爵”,他便穿着玫瑰和李子色的服装,披风绣满仿声鸟,诡诡然走进来,微笑着跪在铁王座前。他看上去真得意。珊莎没听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