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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子衿 [历史之三国衍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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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是那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子宁不来……
  他郭奉孝不来便不来,区区一个祭酒……他,只是个小小祭酒而已,不是么?
  看着看着,不由得紧紧握拳,指甲扎入掌。
  他怎能承认,那一日握住他的手腕,清瘦的触觉直握进心里去,连对自己都不肯承认。
  郭嘉鲜来,刘备却来了。
  吕布攻得刘备无处可避,只得投奔朝廷——话说是朝廷,其实不过是投奔他大将军曹操耳。
  掰出几句客套之词,堆出一张热气腾腾仿佛新鲜出炉的笑脸,安排个地方给刘备住下。
  这人如今俨然觉得自己是枭雄了,虽然脸上不写着,可举手投足总认为自己是俊杰,是汉室宗亲,没承望大家伙儿还真抬举他。
  曹操看着他耳朵随着摇头晃脑颤颤巍巍抖动,总是无法抑止地想起宫里常常做的五香蹄膀,撕开一层炸得金黄的油皮,底下便是白白厚厚一层肥肉。
  箸匙一戳,亦是如此抖动。
  可他拉拢人心的本领不可小觑,曹操只和他身后赤面绿衫的人对了一眼,就迅速移开目光。
  那个男人的凌厉举世皆知,一见之下才知,那些传言不仅不虚,反而是不够。
  陈昱说此人非池中之物,当早图之。
  但杀之无名……说白了也不过是因为顾忌那关云长发飙,且让刘备过上几日安稳日子,再慢慢观望不迟。
  于是这大耳儿还真能四海为家,愣是在借住的院子里开垦出一亩三分地来,每日种花养菜忙得灰头土脸,还很乐在其中。
  让曹操几乎忘记了这人的存在。
  直到一日正午,他正安心靠在倾心亭里的太师椅上发呆,秋深物燥,亭畔的梧桐树叶打着卷儿飘零下来,落在青石地面,嚓的一声。
  身后有人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猛然回头,这园子没人通报,怎会有人立足身侧?
  用力太快令头脑一悚,颅腔的一侧似乎有什么东西拉扯在里面,隐隐一痛,最近常常如此,转瞬即逝的感觉似乎不用在意。
  只是今日眼前也有些模糊。
  定睛许久,才浮现一袭清冷长衫。侧脸垂下,鼻尖角度恰好,唇角勾住,若笑若恼。
  将军池中锦鲤,果真没有醉死过去,展颜一笑,怕是那池水都不忍心皱眉。
  居然是他——郭奉孝。
  他自信已经不把此人放在心上,任由他去,谁知他居然自己找上门。
  这些鱼儿的酒量,果然不赖——他蹲下身去,将军可知锦鲤由何而来?
  曹操本来是打定了主意不理这人的,可他都问出来了又端不住这个架子,正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回答他的问题,他却自顾自说了下去。
  传说越王灭吴之后,因嫌西施往事,用重重锦缎将其裹束投入五湖之中,来年湖中遍生锦鲤,华彩文章,故而这鱼,乃是西施魂魄所化。
  捉摸不清他的来意。
  他怎么看也不似一个特特跑来讲这种伤感传说的家伙。
  可他偏偏就此缄口,垂首立在池前,目光却不知飘到何处,一绺头发撩在肩头,正好挡住了曹操的视线。
  他要等他的下文,他却再不说一句话。
  心底忿忿也无用,只得做出热络表情,奉孝此来,是为观鱼?
  郭嘉终于挪动了身体,走上亭来,双目看定他的眸子,满面的肆无忌惮——可知这如今朝堂之上,连天子都不敢如此逼视他大将军曹操。
  何况自己坐着,他站着,更显得居高临下。
  心中腾出一股怨怒,脸上却凝如止水。
  郭嘉在石凳上坐下,将军错了,我这次来,不是为观鱼,而是为关羽。
  关羽……
  眼前顿时闪出那人寒光熠熠的眼神——如何?
  他却不像平日笑得满座生春,神色渐渐凝滞,两道常常温顺的眉梢也一并扬起。
  依将军之心,卧榻之侧,怎容他人安睡。
  曹操心底一惊,眉峰一耸,不不,自己居然会忽略了那个人。
  怎么会?
  少不得敷衍过去,呃,此事仲德提起,言刘备乃人中龙凤,需早图之,依吾看来,此人日日耕作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虽然忽略但是嘴上仍要滴水不漏。
  郭嘉也似乎不愿计较,独独一个刘玄德并不足为虑,关张二人在侧,将军,不得不防。
  曹操眼眸一闪,直勾勾盯住郭嘉,奉孝此言正合吾心。
  他以为他会满不在乎地回望,像他这种大大咧咧乱闯民居还不以为意自己做东请自己喝茶饮酒的人,当然应该迎着他冷冷的目光同样冷冷地无声反抗。
  可是他居然垂下眼帘。
  他他他居然就这么,将两片眼帘放下,垂在他的面前。
  曹操发现,其实自己真的完全不了解眼前的这个人。
  虽然他自信自己一向是一个很能识人的人,有史以来他是第一个。
  决不承认自己其实从来没有弄清楚过,他究竟在干什么,想什么,或者说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单单这样已经让曹操很恼怒——但是对着他,仿佛又无法像对别人一样横眉竖眼拔刀挥剑。
  真是——妖孽。
   
                  第 4 章
  听了他一大通分析之后才发觉,他说的虽然多,可惜全是废话。
  他说了他认识他以来所有话的总和的数倍。
  若杀刘备,必要令天下豪杰心寒,若留刘备,又是养虎成患的赔本买卖,着不是把自己往风箱里推么?
  沉下脸,硬生生道,那依奉孝之见,待要如何?不管怎样,也得把这破烂摊子扔将出去,免得划破了手弄脏了衣服。
  他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将军见笑了,事到如今,将军心中怎可无谋?
  然后一脸无辜地对着他浅笑。
  养个郭嘉可比在肚子里养蛔虫难多了。
  他说要先试探一下刘玄德,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他喝酒。
  曹操摇摇头,奉孝,怕是你自己想,喝我的酒吧。
  不错。
  他大大方方供认不讳,将军府上的好酒,自那日之后,嘉一日不曾相忘。言语间斜侧着头,挑起一双眼来看曹操,眼神黑白分明,貌似澄澈,仿佛又从中透出写青绿的光芒来,令人不解。
  落花春的醇香顺着风,在整个花园里荡开,郭嘉正坐在汉白玉的凳子上,背倚着石桌,面朝亭外。下巴扬起,眼睛毫无着落地飘在空中,仿佛想捕捉道那些无影无形的浮荡气味。
  端的是好酒,但想到要用来招待刘备,曹操皱起眉头。
  眼角一瞟,就看见刘备一身农夫打扮来了。
  袖口上还糊着一块黄泥,曹操站起下亭迎之,口里还是忍不住地讥诮,使君好生勤勉,每日公务繁忙。
  刘备便笑,两人携手上亭,面对面,两张搭着柔软椅袱的太师椅。
  郭嘉仍像丢了魂一样抬着脑袋,眼里蒙着一层雾。
  曹操伸手在他面上拂了一把,奉孝,奉孝……回面对刘备叹道,这是——在下军中祭酒郭嘉。
  这家伙着实没有在发呆,把话头抢了过去,转身端杯,刘使君,请……人还未动手,自己抢先仰脖灌下,微笑——小弟先干为敬。
  原来自己下亭去迎刘备的时候,他已神不知鬼不觉把酒满上。那错银嵌玉五凤朝阳的金爵只有一对,因而今次换了一套黑地红面的漆碗。
  曹操盯了郭嘉一眼,他这般微笑,实在让人无法着恼。
  一杯酒下去,怒火就浇熄了。
  刘使君,小弟昨日路过府上,只见一畦南瓜长势喜人,碧荫浓丽,想必花了使君不少心思。
  刘备居然得意起来,和郭嘉二人热火朝天地探讨起种植之道,何时除草,何时浇水,何时捉冲,何时打枝,乃至各地土质,井水河水有何不同,好似旧时相交,两人相逢在田间地头。不知不觉觥筹纷飞,羊脂壶内的酒已添了三次,桌上几盘小菜也已近磬。
  并不是曹操没有在一旁干咳,他也伸脚狠狠踏过郭嘉的足,谁知郭嘉似全然不觉曹大将军越来越彤云密布的脸。
  也没听见上来换酒那丫鬟的窃笑。
  算了,也罢,看他怎生收场。
  看他和刘备一副好得如青梅竹马,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刘备喜得摇头晃脑,高山流水会知音,两只硕大的耳垂酒跟着喜滋滋地手舞足蹈。
  心底恨恨,郭奉孝,我且看看你玩什么花样。
  郭嘉放下酒碗,正色道,使君的瓜菜虽好,可惜时节已到,马上入冬了,不多时便叶枯蔓黄,依小弟之见,不过明春种上几棵桃树,栽上一排海棠,不出三四年便可有美食共享……也不愧你们桃园兄弟的名声。
  刘备略略一顿,似乎想看清郭嘉暧昧的笑容里写着什么,可是失败了。值得打着哈哈,呃……是,是是,奉孝恰道出吾心底之意也。
  手下一动,搁在桌边的筷子跌落。
  郭嘉躬身拾起箸筷,酒气在一瞬间涌上,一张雪白的面容浮起两团嫣红,笑容展开,恍如桃李。
  刘备竟似呆住,也不伸手去接。
  啪,郭嘉用手中竹筷敲向刘备的手腕,刘备吃痛,才回过神,多谢多谢,多谢奉孝。
  郭嘉又一次举杯,曹操刚要去拦,他的身体却已不由自主靠了过去,口里含糊其辞——将军的好酒,入口甘甜,后劲却……后劲却绵长……曹操正准备伸手拦腰扶住,他却一拧腰,俯在石桌之上。
  奉孝醉矣,曹操心里一乐,正好送客。
  刘备居然也很配合地按住桌子说吾今醉矣,袖子一拂,筷子又哐当落地。
  刘备走远,曹操才缓步回园。
  郭嘉坐得笔直,正用一根竹筷戳火炉上的红焰。
  脸上一丝醉意也没。
  原来又被他骗了,装得还真煞有介事,刚才满面的酒色亦不知所踪——将军,刘玄德此人,不得不防。
  他正襟的表情,居然冷艳。
  怎讲?
  心想你不过跟他聊了一些开荒种地,忽地恍然——奉孝,可是觉得此人此刻不过权宜,不会长久留在许都,终非池中之物?
  郭嘉默认,拿着筷子的手指凝固。
  适才那大耳儿不小心跌落了筷子并非无意,而是的确被看透了腹内机关——他从来未规划过要十年树木,不过种一冬蔬菜,不必有甚收成,待羽翼稍丰,即要忘恩负义。
  曹操眯起眼,端详石雕一般的眼前人,奉孝果然……
  还未斟酌出妥帖的词句,郭嘉呀的一声跳了起来,手中举着一只筷子,正烧得噼啪作响。
  一团忽明忽暗的火,映得他眼眸发亮。
  将军,关于勾践灭吴,另有一说——郭嘉走到池边,将手中的火插进池水,嗤的一声,登时灭了,无声无息——说西施与范蠡,从此归隐五湖,成了一对神仙眷侣。
  筷子从水中提起的时候,一小滴水珠扬在了脸颊上,他伸出一根手指,堪堪擦去。
  细看还有一丝灰色的痕。
  ……而不是绝代佳人屈死,化为鲤鱼,将军……究竟喜欢哪一种结局呢?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他的出人意表。
  也就不觉的这话题转换得有多迅猛,只是曹操盯着他的面孔,实在很想将他脸上那一抹灰色擦去,正犹豫着要动手还是不,他走上倾心亭,手中乌黑的筷子掷在桌上,眯起眼似笑非笑。
  这唇角的危险弧度,竟似一枚蛊。
  与其虚情假意泛舟五湖,不若凄绝一死——曹操回眸看着池塘,躲开他的面孔。池中一片鳞光,它们果然是那佳人所化?
  正是,郭嘉的手指在杯沿轻敲,又为自己满满斟上一杯——刘备同将军虽不是一类人,可要论创一番事业的热望,怕是比将军更炽,说什么功成身退远离乱世,都只是传说而已。
  说罢叹一口气,饮尽杯中酒。
  眼神瞬间迷离起来——将军,落花春……果真是佳酿,后劲……再次倒在桌上。
  捏几下他的肩,巍然不动。
  手心觉得他肩骨扎手,怎么会瘦至如许。
  荀彧说他多喝了几杯就直接倒头睡去,看来是真的。
  曹操叫人来抬郭嘉,足下一个趔趄,奇怪,并未多喝,怎么也似,有些醉意。
  将奉孝抬至内室,好生侍侯。
  醒来的时候郭嘉愣了一下,这墨色回纹的绫帐并不是熟识的风格,并非自己的床榻,也不是……文若的床帐。
  挪了挪身体,嗓子里涌上一丝酒意。
  如果醉在文若家,睁眼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决不是这样缀着流苏的帷幔,而是——那个人的脸色——或者瞪着眼望,或者伏在床沿,睡过去。
  只是额角总是红。
  文若生气着急不知所措的时候,常常要用力揉自己的额角,好似揉上一揉,便能揉出妙计安天下。
  郭嘉从来不觉自己喝醉有什么值得他紧张的。
  原来是在将军府,正欲爬起来,只觉得一阵昏沉,有人在帐外问道,郭大人醒了?温香软玉。
  伸手一撩帐子,谁知外面还有一重,叹口气,挪出去再掀一层,刚摸到帐沿青灰色的流苏,就有一双白皙的手帮忙将帐子绾起,系上帘钩。
  又将最里一层也勾住。
  重重三叠,最外一层尚未放下,里面二重皆是薄薄烟罗,故而有淡淡光亮透进。郭嘉嘴角勾出一弯浅笑,敢问姐姐,现在是何时辰?
  丫头噗哧一笑,现在,大概三更了吧。
  下得床看,果然窗外丝毫不亮,一片漆黑。卧房里赫然点着八尊银树宫灯,每尊上叉出十来枝分叉,支支蜡烛把一间屋子照得亮如白昼,眼前这丫头不过二十上下,长着张巧嘴,言笑偃偃。
  将军此时,还不安寝么?
  哟,小丫头又笑——大人打量我们将军只有一张床可睡,难道不能去找哪位夫人不成?
  郭嘉没料到竟被她抢白,转而低头不语。
  丫头收起笑容,只是今日将军仍在书房,大人霸占了将军的床,将军就只能秉烛夜读了。
   
                  第 5 章
  郭嘉是认得书斋的路的,但那丫头自告奋勇领路,不像忤了她的兴致,走到书房门口,她盈盈一拜退下,回头笑,我叫翠娘。
  点点头见她去了,郭嘉侧首。
  窗上映着一抹剪影。
  忽然很想知道,他在看的是什么书。
  忽然很想知道,那个扬眉冷目,仿佛冰山的男人,是不是恰如自己所想一般——虽然冰雪皆是冻成一块,却是……酒精凝成的。
  舒袖扣门。
  不等里面的人出声,就推门进去。
  他支颐坐定,手里握着本书。
  整个书斋里只有一张椅子,他只得走近去,倚在窗边,滴滴答答,居然下起雨来,院外的梧桐树影摇曳,冷风如洗。
  曹操望定那书,子夜扣门,竟不是狐。
  让将军失望了——抬头就是一张如狐般妖怨的笑脸。
  从桌边看去,他手中的书赫然是一本——诗经。
  他其实很想知道他是不是狐,这人眉骨颇高,眼角犀利地从眉影下挑出一角,目光闪烁脸色苍白且又——纤似无骨。他总是穿着这样飘飘荡荡不合身的长衫,以致他总想伸手去掐他的腰身。
  这层画皮之下,敢是怎样的,腰肢瘦。
  子夜读诗,大有意趣,不知孟德——正读哪一首呢?郭嘉将他桌上的镇纸握在手里,一只黑铁骏马,衬得他手指白,触目惊心。
  按常理说他要大怒才对,已经多年无有人直呼他的名号,自己都有些生疏,被他一唤,从心底忽悠悠蹿了上来。
  瞥见他的笑意,竟然又把怒火压了回去。
  难道无法在这人面前拍案?
  只得安慰自己,谈诗而已,未必要用级别职位污了心情。
  依我之见,曹操懒懒窝进椅圈,诗三百,只有这一首是好的——举起手中书,最好的一句是——一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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