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牡丹真国色-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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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薄媚心底记着这一掌之仇,没好气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衍不理会这里的事,挥了挥手,让人将她押下去。
丹薄媚没逃过这一劫,还是被带进挖在地下的监狱中。监牢有一条长长的夹道,狭窄而阴森,因不见天光,只有摇晃着的零星的油灯映亮前路。牢狱是从石头中一个一个凿出来的,三面都是结实的岩壁,牢门由铁柱并排连成,再加上这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长路,任何人进得来,都出不去。
这一路她看见的都是熟人,仔细算了算,太学宫一行人只有王唯安三人没有被抓。
那就还好,还算有一线生机。
丹薄媚被推进一间阴暗的牢房,对面关着的是白月真几人。几人一见她,立刻起身询问道:“他们对你用刑了是不是?竟然伤成这样!还有其他人没被抓吗?”
“是的,有人打了我一掌。”丹薄媚咬牙道,“我方才一路进来,没见到王唯安、崔夫人和庆忌。他们三人应该在一起,没有被抓。”
白月真点头,神色稍霁道:“还好,他们三人中,我虽不知庆忌的功夫如何,但王唯安和崔夫人是八族子弟,想必实力不俗,不会轻易被抓。只要太子殿下的大军到了天澜城,他们将消息禀报上去,我们就得救了。”
李仪满面悲愤道:“想我堂堂皇室,还从未受过此等牢狱之辱。待到大军压境,攻破伪晋王朝,我若不把那个丞相韩殊与神神秘秘的伪帝大卸八块,实在难泄我心头之怒!”
神神秘秘的伪帝极有可能是谢衍那个混账!
丹薄媚暗暗想着,也不那么乐观,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很被动的。她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问道:“你们可知道太子殿下何时能到天澜城么?”
李仪本来对她很不喜欢,但眼下的情况,大家都危在旦夕,互相仇视已没有必要,只有活着出去才是唯一的、最要紧的事。
“我们刚出发,皇兄就已开始集结大军,若一路顺畅无阻,大约就在今明两日出关!”李仪握拳,双眸闪闪发亮。
隔壁一名学子闻声也扑到牢门边,兴奋地压低声音道:“那如此看来,只要王唯安他们及时禀报,我们明日就能出去了!”
话音刚落,幽深的夹道那头传来开门声,几人走来的脚步极为混乱,显然不止是看守的卫士。
又有人被抓进来了?
丹薄媚睁眼,紧盯门外,静静地听着那几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她看到了被抓进来的三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唯安、崔夫人、庆忌。
没有一个人逃脱。
如果是这样,那么太子李重晦即使到了天澜,也不会知道他们被抓的消息,除非到了用得上他们的那一刻。
到了那时,一切都完了。
“你们怎么也被抓了?!”李仪一跃而起,冲到门边,极力想要镇定的神色中还是带出了惊恐。
崔夫人垂头丧气道:“我们本来被薄媚送出了天澜城,但因为担心她安危,王唯安又回去找她,才被抓住。我们心知不妙,正要去关口守候太子殿下的大军,没想到那两个应氏女带了六个黑衣剑客,早已等在那里了。”
众人叹气,一时都无言以对。
丹薄媚在黑暗中半梦半醒待了一夜,想不出可行的方法,好在她身上的痛已完全挺过来了。
不久,有人轻轻推她,满面笑容道:“薄媚姑娘,主人说,问过了谢婴公子,得知姑娘果然与他有金兰之交,于是特意来请姑娘换个地方休息。”
丹薄媚呆了一呆,很快起身跟着那人出门,不经意地给王唯安、庆忌、白月真几人使了使眼色。
很快她走出地牢,此时已是翌日清晨。她一路左顾右盼,牢牢记住四周的地形与环境。
再次回到来时的庭院中,谢衍坐在一旁,宁哀哀、宁嚣、应蒹葭、应余姚四人也在。见她来了,几人谈话声一收,谢衍起身对她道:“婴回金陵没有同我说过,我昨日不知情,不要见怪。”
丹薄媚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哥,我不怪你,就是住了一晚地牢,挺吓人的。”
谢衍洞悉一切的目光与她的目光相撞,却偏偏看不清她的想法。
“嗯,我叫人带你去后院厢房休息。”
他指了一个人领她去后院。
厢房相对于地牢来讲,环境布置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可惜四周院墙上都有黑衣剑客守卫,还是逃不掉。
丹薄媚定一定心,先要了热水沐浴,才躺进去,忽然听见门外有人走来,立刻警惕道:“谁?”
门外黑影一停,她呆呆地盯着那人抬手来推门,并冷淡地开口道:“薄媚?是这个名字吧……我有一件事很不解。”
“三哥!”丹薄媚惊叫道,“别进来,我在沐浴!”
谢衍果真停住,顿了顿,似乎转了个身,背对她道:“抱歉。我有一件事不解,不知你是否可以回答我呢?”
“什么?”
“你——在青阳城与婴义结金兰,意在得到*会手中龙鼎的消息。所以,你可以告诉我,龙鼎跟你有什么关系吗?”谢衍口吻似笑非笑,偏头道:“又听说你是青上仙宫的人,真巧,当初丹蓁姬母女也是被青上宫主带走的。”
☆、第32章 命悬一线
丹薄媚脸色微变,盯着映在纱窗上的他的影子,双手在水中握拳,一言不发。
少顷,谢衍冷笑一声,直接推门而入,负手目不斜视,眸光锋利地停在她脸上,问道:“你不敢答?”
丹薄媚轻轻吸气,不自然地双手掩在胸前,仰头道:“三哥,你这样不太好吧?虽然我长得难看了些,但怎么说,也是……”
“你放心,我没那么禽兽。”谢衍目光一直停在她脸上,并不向下,神色十分冷静。
如此场面因二人一个目光危险,一个神情戒备的剑拔弩张,变得丝毫也不旖旎。
她眼底全是冷冽的杀气,只是拼命强忍着,淡笑道:“但是你突然闯进来,真的很可怕。你能不能先出去,有什么事让我穿上衣服再谈,好么?”
谢衍意味深长地一笑,拂袖出去,并替她拉上了门。
她几乎在下一瞬间踏出浴桶,真气一转,水珠都消散。丹薄媚穿好衣服,行到左侧的窗边,只等……
俄而,有人急匆匆跑来对谢衍道:“主人,地牢有变,崔氏子弟驱使小鬼偷走钥匙,将所有牢门打开。现在他们已经冲出来了,实力太强,属下等人拦不住!”
不知谢衍得知此事是何种表情,只听他冷笑道:“留二人守在这里,其余人去拦住他们,我会开启阵法,谁也逃不掉。”
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就是现在!
丹薄媚强行运功,蓦地一掌轰碎窗扉,冲上房檐。两名黑衣剑客抱剑而立,见她突然破窗而出,立刻拔剑围攻。
她双手疾转,刹那一张,无数花刃激射而去。剑客毫发未伤,却不得不连连后退。
丹薄媚根本不与这两人纠缠,连续运功不可能支撑太久,且等到谢衍开启阵法,更是雪上加霜。她找准时机,挥手生出步步莲花,一去数百丈。
离开时,她垂头,眼中见到太学宫众人舍生忘死地战斗,只为了拖住此处所有兵力,让她有机会逃走,将消息传给太子。
可是他们太信任她了,如果她并不禀告太子,而是一去不复返呢?
丹薄媚根本就是这样的人,她原本正是如此打算的。但她现在只要闭眼,脑中就浮现他们浴血奋战的场面,连李仪那么高傲的人,也没有退缩或嘲讽。
他们寄予她的信任太大、太沉重,她狠不下心推脱这份责任。
然而她心底实在不想继续与谢衍接触,这个人已经猜到她的身份。一旦他对周唐太子说出她就是丹氏女,那么她非但不能入仕,不能借力铲除*会,不能拿到龙鼎,她的死期也到了。
毕竟当初参与对丹氏灭族的周唐皇室,不可能放过她这个“余孽”。
丹薄媚冲出了这座深山里的庭院,疾奔在森林上空,不久便感到体内隐隐作痛,熟悉的后遗症又要发作。她刚想停下休息片刻,却惊闻身后破空声逼近。
一回头,正见到宁哀哀与应蒹葭追来。
……
淮水外的平原之上。
二十万大军黑压压地出关,策马行在最前方的那人浑身带着尊贵气度,一身坚不可摧的金鳞铠,手持宝剑,身后长长的披风随风飘扬。
这是周唐太子李重晦。
他身后还有一驾八马拉行的雕花大车,车身由沉香木建造,即便相隔一丈,也能嗅到隐秘的芬芳。
车中坐的是太子妃白嬛。她侧卧在凉缎上,问道:“行至何处?”
随侍的宫婢卷起纱帘一看,很快放下道:“出关门了,太子妃。”
白嬛若有所思地点头,忽听前方齐齐传来勒马声,还有惊呼此起彼伏。白嬛皱眉,挥手道:“去看看前面发生何事。”
“是。”宫婢跳下马车,快步上前,不一会儿回来,神情尴尬,支吾道,“太子妃,是……是……”
白嬛慢慢直起身,不容隐瞒地坚决道:“是什么?”
宫婢瞬间跪下去,回道:“是素贵妃浑身鲜血倒在了地上,太子殿下弃马奔上去,抱起贵妃……”
宫婢尚未说完,白嬛已脸色一沉,迅速下车到了最前方。
此时太子仍抱紧宫素,任凭几位将领如何劝说都不肯放下。
白嬛气得发笑,却又无法发作,只好道:“殿下,素贵妃受伤不轻,还是快派人送她回宫为宜。”
太子李重晦抬头冲她吼道:“什么叫受伤不轻?她快死了你知道不知道?别人我不放心,我亲自送她回宫。”
语毕,他翻身上马,抱紧宫素,竟意欲弃千军万马于不顾,只身回京城。
“殿下!”
“殿下万万不可,镇压叛乱要紧!”
几名将领一惊,忙冲上前拉住太子的马。
太子李重晦一时挣脱不开,直接拔剑道:“谁敢阻拦,本宫杀谁!”
“那殿下就先杀了我!”太子妃白嬛站在马前,一展双袖,拦住去路,冷冷道,“反正今日若纵容殿下弃军回城,陛下回头也会治罪,倒不如今日死在殿下剑下,也为我白嬛博得一个忠义两全的美名。”
太子李重晦手掌已染上宫素手臂淌下的血。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猛地将剑尖指向白嬛眉心,恶狠狠道:“你以为本宫不敢吗?!”
“殿下当然敢!殿下想死,谁也拦不住!”白嬛同样毫不退缩。
李重晦死死盯了她好一会儿,愤然将剑掷在地上,烦躁道:“你们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殿下只能命人送素贵妃回宫,而不能自己送回去。容我说句放肆的话,难道殿下觉得自己被陛下猜忌得还不够么?”白嬛收回手,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冷静地问,“殿下想要被人称作周唐第一位废太子?”
“废太子”三字如一盆冷水浇在李重晦头上。他悚然一惊,低头看看怀中柔弱的宫素,咬牙道,“来人!”
众人都松了口气,对太子妃赞赏地点头。一名将领拱手道:“末将在。”
“素贵妃重伤——”
“重晦……快送我回宫,我体内生机不多,她太可怕了……伤成那样,还能突围伤我,要早日禀告陛下,斩草除根。不然,天机绝脉一语成谶……”此时宫素双手拽紧太子的衣袖,神智迷离,口中只唤道,“重晦……重晦,带我回宫……”
这样的哀求让太子万劫不复。
“不必劝了,本宫心意已决。哪怕成为周唐第一废太子——”李重晦策马狂奔,转回关中,长发高高扬起,一骑绝尘。
白嬛闭目恨恨地摇头,恨他,也恨自己,竟把重振白氏的希望压在他身上。
可笑这个人,根本不知他所作所为,影响的不只是他一个人——此一去,与东宫太子所有相关的朝臣与家族都命悬一线。
“撤兵回关内!”白嬛突然也夺过一匹骏马,翻身跨上,双手抓紧缰绳,高声下令。
一众将军面面相觑,不解道:“太子妃,为何撤兵?”
白嬛目光紧盯逐渐消失的太子,道:“六军无主,若在关外,极易被伪晋打得溃不成军。撤回关中,有关门防守,一时之间,易守难攻,可安全无虞。另,请二位将军调一千人马护送我与太子回宫,其余将士镇守关城,等太子回来。”
“是!”几人领命而去,只有一人担忧地压低声音道:“太子妃,太子真的还能回得来?”
白嬛冰冷的目光落在这人脸上,停一停,面无表情道:“哪怕必要时杀了宫素,我也一定要让他活着回来。我失败不起……”
她策马跟了进去。
几名将领抬手,高声大喝:“撤兵,回城!”
……
丹薄媚终于跨过了浩浩荡荡的淮水,看到平原上令人胆寒的二十万大军正在朝关门涌动。
体内气血逆流而上,她再也无法坚持,快速坠落下去。在离地面还有两丈高时,真气彻底消散,她“砰”一声跌在地上,引得最后几名士兵回头,异样地看了几眼。
丹薄媚痛得只能吐出血水,忍痛颤巍巍抬手,遥遥伸向入关的大军,想大喊却失声。
不要关门!不要关门!他们会死的,三百多人,他们都会死的……
不要关门,求求你们,不要关门——
“嘎吱。”六名守城卫士在大军入关后,面色冷漠地闭上了城门。
尘埃落定。
那一刻,风止了。她的手无力垂落,整个人扑在草地上,一遍遍回想他们舍身忘死的战斗。
宁哀哀与应蒹葭也到了,轻飘飘地落地,缓缓走近她。
应蒹葭掩唇笑道:“哎呀,让你们白忙了一场,结果你们的大军不知为何,撤回关门里了。要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关门可是只准出不准进哦。看来,天意如此。”
☆、第33章 华亭鹤唳
太子李重晦回到京城,已是数日后的深夜。
那夜的月光格外皎洁,洒落一地银辉,以使禁卫远远一望,便看清来人是谁。
“太子殿下?您不是去了关外……”禁卫再疑惑,也没有让路的意思。
李重晦抱紧宫素下马,沉声道:“开门。”
禁卫道:“殿下可有三省手令?若没有,属下不敢犯禁。”
“本宫叫你开门!”李重晦霍然拔剑指向禁卫。
太子妃白嬛等人赶到时,只见到缺了一条胳膊的禁卫被抬走。而太子李重晦已经闯进去了——为了素贵妃,他竟敢胁迫重伤禁卫,夜开九门!
白嬛深深吐出一口气,只觉心力憔悴。一路护卫的将军上前来扶她,她摆手道:“我没事,你们在这里等着。”
她步入宫门,得知周帝与太子都在素贵妃的凤凰殿,赶过去却被拦在殿门外。宦使神秘莫测地笑道:“太子妃止步,陛下不希望任何人打扰。”
白嬛看了看宦使的笑容,垂首跪了下去。
凤凰殿中,素贵妃的伤已处理完毕。太子李重晦欲要告退,周帝却叫住他,似笑非笑地问:“太子,你身为主帅,千里迢迢回来宫中,二十万大军如何安置的?”
李重晦此时清醒过来,十分后怕,果然周帝开口问责,他只觉额上冒汗。
“回陛下,儿子命大军撤回关内镇守,待儿子赶回军中再行军出关。”
周帝连连点头,道:“听起来似乎很周全。”他陡然转身从案几上抽出一本奏折,扔在他脚边,不动声色道,“你捡起来,上面写了什么,说给朕听听。”
李重晦弯腰捡起奏折,打开只看了一眼,双手就已止不住地发抖。
周帝提高了声音,大喝道:“说!”
他下意识一哆嗦,埋头低声道:“回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