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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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车熟路的走入后院,恰逢蔡邕教授诸弟子鲁诗精髓,独子蔡珪亦坐在一旁听讲。蔡邕家学甚严,年方五岁的蔡珪已经开始随父习读经学。看着他,盖俊感慨历史有的时候充满了谜团,史书明确记载蔡文姬无兄弟姐妹,如今蔡邕却有一子二女。
蔡家平日里访客不断,诸弟子难得受到蔡邕指点,盖俊不想他们失望,冲蔡邕微微颌首退了出去。继续前行,清泉铮铮的古琴声悠悠传来,缥缈、清澈,不含半点人间烟火,正是蔡邕五弄中的《坐愁》。传言蔡邕望北曲高岩,猿鸟所集,感物愁坐,故作此曲。
“是盖郎君吗?”屋中抚琴的蔡琬隐约看到院中人影晃动,出言问道。
“是我。”盖俊朗声答道,对蔡琬能够猜出是他并不感意外,她这栋院子仿佛游离于蔡府,除父母、贴身奴婢外很少有生人前来。
“听家父说盖郎君昨日在袁府酒宴弹奏《平沙落雁》,博得满堂喝彩?”
“传言素来夸大,怎能轻信?”
蔡琬精神很好,脸色却极差,盖俊担忧道:“你病未见好,该躺在床上才是。”
蔡琬眼角溢出丝丝狡黠笑意:“那就是说家父夸言了?”
对于蔡琬不理自己意见反而出言调戏,盖俊深感无奈,唯有苦笑。
片刻,蔡琬才淡淡地回应道:“我时日不多,躺在床上虚度岂不可惜?”
盖俊忍不住道:“何谓时日无多?我已寻到一位有起死回生之能的当世神医,不信治不好你。”
蔡琬清澈似水的眸子浮现感动之色,却不欣喜。这些年她什么样的医师都遇见过,没有人能给她带来哪怕一丝希望。
盖俊盯着蔡琬,目光炯炯极富侵略性,只听他一字一句道:“我知你不信,但我深信,倘若此人束手无策,余者皆不足观。”
“我信。”蔡琬心怦怦直跳,一抹绯红爬上苍白秀丽的面颊。
盖俊本为自己的失礼懊恼,然看到蔡琬如此模样,不禁转懊为喜。
“信什么?”蔡邕信步进屋问道。
二人闻言俱是一惊,面红耳赤。
见盖俊、蔡琬神态局促,蔡邕一怔,默然无语,看不出是喜是忧。
盖俊尴尬地道:“我今日去了袁本初府,袁本初交友天下,便向他打听张仲景,何伯求也在,碰巧认识其人,张仲景名机,南阳郡涅阳人,距京不过五七百里路,快马三五日可至。”
蔡邕刚刚坐下又“腾”的站起来,失声道:“当真?”
盖俊郑重点头。
蔡琬面露讶色,心绪汹涌,难道方才盖俊那番话并非安慰之语?他真的——
蔡邕下定决心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吩咐仆佣快马去请张医师。”
盖俊想了想,抬头看向蔡邕说道:“事关生死,仆佣前去虽不至失礼,恐怕不够郑重,议郎又离开不得,正好我近来无所事事,便由我走一趟吧。”
“盖郎君……”
“子英……”
盖俊笑道:“就这么决定,我快去快回。”言讫目视蔡琬,微笑离去。
蔡邕半晌道:“子英才兼文武,性情亦佳,我甚喜爱,若得之为婿,人生大快。”
“父亲……”蔡琬低首轻呼,并无一点小女儿的姿态,语调充满悲伤。以她的身体状况,没有追求幸福的资格,至于以后有没有?蔡琬虽然不想抱有奢望,但就是忍不住去想,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活下去。
蔡邕心乱如麻,暗道:“希望张仲景张医师确如子英所言那般医术高超。”
盖俊出了蔡府,仰首望天狠狠呼出一口浊气,心情豁然开朗不少,喃喃自语道:“医圣张仲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沿途而返,途经袁府,一辆马车从巷子行出,正巧拦住盖俊去路。
第三十八章 吴起之才
车窗微开,探出一个人头,盖俊仔细一瞧,正是何颙。
“子英欲往何处?”
“南阳。”
何颙心念一动,笑着说道:“我亦有回乡打算,旅途寂寞,你我二人可结伴同行。”何颙一年入京数次,每次停留的时间并不固定,少者两三日,多则十天半月,今次入京目的已经达到,无甚要事,见盖俊往南阳,临时起意作出回乡决定,不外是对盖俊感兴趣,想要对他有更深的了解。
“求之不得。”和名满天下的何伯求同行,盖俊自是一百个愿意。何颙坐着马车随他回到太学住舍,盖俊简单收拾一套换洗衣服,又备了些钱财,他没有对盖胤夫妇详细说明出门的原因,只是嘱咐二人看好家就走了。
冬至前后,天气极冷,可谓泼水成冰。
进入马车,何颙拿出一件裘服递过来,叫他披上御寒,口中问道:“我曾闻蔡议郎遍寻天下名医为其女治病,不见起色?”
“是。”
“张仲景医术师承同郡名医张伯祖,手段固然高明,可今年尚不满三旬……”何颙话里意思份外明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医术再高能高到哪去?
“不满三旬?”盖俊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头皮发胀,他万万没有想到传诵千古的医圣如今还是个毛头小子。“现在该怎么办?掉头而返?继续前行?贼老天……”
盖俊心底还抱着一丝希望,既然张仲景年轻就请其师张伯祖好了,他能教出一位医圣来,肯定不是浪得虚名,然而听了何颙接下来的话,他凉了半截的心变得彻底冰冷。
“张伯祖前年去世,不然他或许有法。”
“我……”盖俊气馁的垂下头,连骂脏话的力气都没了。少顷掀开车窗,望着银装素裹的大地,心道:“事已至此,胡思乱想也无益处,姑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盖俊解下腰间酒袋,递给何颙:“天寒地冻,岂能无酒?大兄请。”
何颙接过酒袋,忽然发问:“子英对大汉四百年之期是何看法?”东汉人迷信谶书,光武帝因之成事,谶书有汉祚以四百年为期之说。如春秋谶曰:“天投霓,天下怨,海内乱。加四百之期,亦复垂及。”春秋演孔图云:“刘四百岁之际,褒汉王辅,皇王以期,有名不就。”
盖俊不可能不知晓,但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唯有耍一个滑头:“若人心齐聚,此为妄谈。”
“何谓人心齐聚?”何颙追问,他这是要逼着盖俊回答。
盖俊皱眉道:“除阉宦、解党锢、招忠良——”犹豫一下又加上一条:“安流民。”
何颙双目隐有流光划过,问道:“倘使皇帝不纳四策呢?”
盖俊踌躇着道:“不出十年,天下大乱。”
“乱从何来?”
“太平道。”盖俊并非泄露天机,永远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就在前不久,司徒杨赐和僚属刘陶上书天子,言太平道隐有不安之势,只是皇帝没有理会罢了。
“哦?子英也注意到太平道了吗?”何颙不由大奇,太平道借瘟疫而起,语诳百姓,在中原一带传播甚广,凉州却不常见,盖因边疆民风彪悍,信奉的是勇力而不是什么梦想和希望,他们对朝廷不满只会通过叛乱解决,按理说出身敦煌的盖俊应该接触不到太平道才是。
“子英认为该如何处置太平道?”
“擒其魁首,安抚流民。前者好办,一捕盗足矣,后者……”说道这里盖俊摇了摇头,在他看来,以如今大汉国的情况根本没有解决流民问题的可能。因何产生流民?无地耳,地到了谁的手中?无非是权贵、官僚、商贾、地方豪强,连盖俊家族也是其中一员,让他们交出土地和碰炸弹无甚区别,这颗炸弹足以把大汉国炸得灰飞烟灭。
何颙真的惊讶了,对方尚不满十七,看问题竟然有如此眼光。他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因为没有必要,这不是他们能够解决的。转而问道:“子英出身西疆,对羌乱有无建言?”羌乱——大汉国上下提起就头疼,它几乎伴随着汉帝国一路走过来,尤其东汉以来,三次大规模叛乱,将大汉拖得摇摇欲坠。
盖俊常常思考这个问题,因而并未想太久,言道:“世祖中兴汉室以来,羌乱更生,根源在迁都。雒阳虽居天下之中,却远离西疆,无切肤之痛,面对叛乱反应总是慢一步,以致羌乱规模一次胜过一次。”
何颙点点头以示赞同。
“汉民常欺压羌人,羌人亦劫掠汉民为奴为婢,皆因语言不同、风俗不同之故,我有三策,请大兄指教。尽逐不服王化之羌人于祁连山以西不毛之地,任其自生自灭,此其一。拔贤明蛮王、豪酋,给予官职,杂以汉官为辅,既能收取赋税,又易于统摄,此其二。强迁羌人至蜀地、荆南,令其开垦荒地,并习汉语、汉俗,以华夏博大文明同化之,此其三。”
盖俊而后逐条讲解,将心中所想尽数吐出,高谈阔论后,嘴中干涩,遂仰头灌酒。
听罢盖俊之言,何颙膛目结舌,手中酒袋滑落也未察觉。盖俊所出第一策可保大汉国百年安宁,第二策似是羁縻制度,羁縻制度古已有之,然无论哪朝,多是赐予虚位王爵,实行自治,盖俊加以更改,变虚为实,立成万事之良法。第三策更毒,三代之后,无复有羌人矣。
“子英文武兼备,怀吴起之才,异日安定天下,必君矣!”何颙慨然叹道。何颙知人之鉴天下皆知,所谓知人之鉴并非一见之下大惊,口不择言的说某某有经天纬地之才,那是卜者相面之术。知人之鉴是通过言谈,从对方的性格、学识、思想、志向等判断其未来成就。
盖俊熟读史书,自然知晓吴起是何等人,说他文比管仲,武比孙武亦不为过,古今以来,出将入相者无过吴起。何颙把他比作吴子,评价之高实是生平仅有,传扬出去,不难想象盖俊身价立马倍增。
“是在你们的指挥下安定天下吧?”盖俊盯着洒落满车酒水的皮袋愣愣发呆。
第三十九章 襄阳蔡家
穿过茫茫霍阳山,鲁阳历历在目,可惜虽入南阳境,欲至南阳盆地,还需走不少山路。wWw.所幸有名士何颙作伴,倒也不寂寞,二人时事古今皆论,宛城已然在望。
南阳郡属荆州,治所在宛,由于地域宽广,土壤肥沃,金铁俱全,全郡共计有户五十万,口二百四十余万,要知道凉州一州之地也只有七十余万人口,不足南阳三分之一。
南阳北接雒阳,南抵襄阳,恰处于南北要冲。远者不提,世祖得之,奠基河洛;袁术得之,抗衡董卓;张绣得之,数败曹操。而曹操方统一北方,就急不可耐进军宛城以图荆襄,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与其显著的军事战略地位相比,文化之璀璨同样冠盖大汉帝国,兼以世祖光武帝乡,南阳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历史顶峰——成为大汉王朝西都长安,东都雒阳外的第三都——南都。
顺宛城南下而至涅阳,张仲景家不在县城,而是乡下,张氏宗族聚居,共二百余口人。
有何颙陪伴在侧,张家宗门大开,礼遇备至,然而令盖俊失望的是,张仲景四日前去往襄阳为当地豪族蔡家家主蔡讽看病,需要等个十天半月或更久。
盖俊心急如焚,不愿枯等,便对何颙说道:“俊决意南下追赶张医师。”
“吾当相随。”
“大兄事务繁多,安敢再耽搁大兄,就在此作别吧。”
何颙笑道:“我家襄乡,也在南方,且距襄阳不过一二百里。”
盖俊听了此话就不再坚持,二人乘上马车,不三日赶到襄阳城下。
襄阳城日后见证了关云长威震华夏,曹操欲迁都以避其锋,更见证了一代战神陨落。
盖俊却无心念此,马车绕城而过,直驱东南。
蔡氏在蔡州,身为南郡豪族,其屋宇甚为华丽,四墙皆以青石结角,家中奴婢数百人。
蔡瑁这日侍奉父亲于榻前,闻下人来报南阳何颙来访,他心下大惊,何颙为海内名士,荆州有点身份的人都想与他结交,二人曾见过数面,不过却是泛泛之交,今日他登门所为何来?心中疑惑脚下则不慢,快步出迎,只见何颙和一个身长七尺余的俊朗少年并肩而立,低声笑谈,蔡瑁抱拳道:“何君登门,蓬荜生辉。这位是……”
“德珪别来无恙?我是伴子英而来,子英名俊,敦煌人。”
蔡瑁作为一个时刻关注天下事的有志青年,他怎会不知敦煌盖子英是谁,肃然道:“足下就是“射虎灭蝗盖子英?”闻名久矣。余姓蔡名瑁,字德珪,痴长数岁,倘使不弃,唤一声蔡兄即可。”
“蔡瑁?”盖俊近来见多了历史名人,自然心中不惊,何况对方仅是区区龙套,躬身还礼道:“冒昧登门还望赎罪,敢问蔡兄张仲景张医师是否身在府中?”
蔡瑁恍然大悟,原来是找张仲景的,点头道:“张医师正在为家父看病。”继而侧身邀请:“何君、盖射虎请进。”
“打扰了。”何颙、盖俊举步入门。蔡瑁引着二人进入一间厅堂,屋里温暖如春,盖俊搓了搓僵硬的脸,待主人、何颙相继落座才跪坐到何颙身边。
蔡瑁安排奴婢上酒菜,同时令人去请张仲景,问道:“子英从何而来?”
“京都。”
“是为谁人请医?”
“一位好友。”
蔡瑁满含敬佩道;“为友求医不顾天寒地冻,跋涉千里,瑁佩服之至。”
“过奖。”
“贵友病情急是不急?假使不急,家父还需张医师照看一二日。”
盖俊能说什么,只好点头。
蔡瑁一边敬酒一边对何颙道:“大兄是从何而来?”
何颙笑着回答:“京都。”
蔡瑁目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以为二人多半是偶然相遇,没想到何颙全程相伴,对盖俊的印象一连上升好几个台阶,被何颙看重,理应有此待遇。
三人推杯把盏,有奴仆禀告张仲景到了,盖俊豁然而起。
张仲景今年不过二十八九,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身高七尺,仪表一般,无甚出奇之处。
“一别数载,仲景向来可好?”
“何君!”张仲景看到何颙大为意外,不敢怠慢,当先一礼。
“今日做客蔡府,实是为君而来。”何颙言讫手一指盖俊,后者对着张仲景深深一揖,诚恳地说道:“俊在京师闻南阳有张仲景者,医术高超,望请救我好友一命。”
张仲景问道:“敢问足下好友身患何病?”
盖俊简单说了一下蔡琬的病症,看到张仲景皱眉始终不展,心中紧张万分,自是没有看到蔡瑁眼中迸出的一丝精光,他似乎通过性别、年龄、病症听出了些什么。
张仲景思索良久才说道:“此病先天,甚是棘手,非亲至不能断。待蔡君病情无碍,我便随你入京。”
盖俊又是一揖:“张医师大恩,俊没齿难忘。”
张仲景奇道:“还未治病,有甚大恩?”
“天下医师千千万万,以俊看来,皆不足观,希望唯寄托张君身上,是以先行谢恩。”
盖俊一脸严肃,无有半分玩笑意思,张仲景不由呆了,他自觉医术精湛,却也没有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对方哪来的自信?
席间多半是何颙蔡瑁二人交谈,盖俊偶尔插上一言,张仲景则始终沉默不语,他不是不想交流,而是身份低微,不便开口,如非有事相求,恐怕他连上席的资格都没有。
盖俊草草吃了一些东西,倦意袭来,向三人告辞,借一间雅房歇息,一觉就睡到次日天亮。似乎睡得太久,头昏昏沉沉的,披裘下榻,推开小窗,眼前赫然已是冰雪的世界,他苦笑着自语:“下雪都没有发现,这觉睡得够死的。”
盖俊漫步出门,问一早等候在侧室的清秀小婢:“与我同来的客人住在哪里?”
“就在隔壁,尚未醒来。”
小婢又道:“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