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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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俊哑然,想想他自入太学以来上的课屈指可数,无可辩驳。
“那课不上也罢。”臧洪出言声援,他同样是一个花在酒宴交友比上课时间多的人。
张紘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若长此以往,学问倒退——”
臧洪道:“读书是为了甚么?无非出仕而已,以子英之大名,还怕不能出仕?”
陈嶷插话道:“说道大名,子源近来常常言及子英在袁府宴会上大出风头,连袁本初都刮目相看。”四人中唯他没有参加袁府酒宴。
盖俊对此显得特别谦虚,谦虚到虚伪的地步,让三位好友好一番嘲笑,但当他说到第二天做客袁府并见到何颙,三人只剩下羡慕了。
谈至隅中,盖俊起身告辞,返家牵出踏云直驱蔡府。蔡邕上朝不在家,他直接找上张仲景,询问蔡琬病况,然而张仲景一句话就把他弄得六神无主。
“盖郎君,经过昨、今两日查探,蔡女郎所得之病却为不治之症。”
“张医师定有法医治,是也不是?”盖俊慌乱下做出极为失礼的动作,紧扣张仲景肩膀。
少年情怀,谁没有过?张仲景并没有怪责,可他确实无甚把握。
盖俊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在地上,额头触地请求道:“哪怕丁点希望,也请一试。”
“这……”张仲景一边扶起他一边犹豫着说道:“好吧,余开一个方子,使蔡女郎服下看是否有效,若无甚效用,就请盖郎君另请高明吧。”
“多谢张医——”盖俊正要拜谢,猛然发现蔡琬躲在回廊转弯处目中含泪地望着他。
张仲景回身望去,轻声一叹,摇头离去。
盖俊走上前问道:“你、你怎么出来了?万一感染风寒让我如何与议郎交代?”
蔡琬凝着他痴痴地道:“何以为报?”
“我说过——”
盖俊一字一句道:“今生今世,非卿不娶,天地为鉴!”
一颗泪珠终是滑出眼眶,蔡琬笑着泣道:“我若不死,必为君妻,天地为鉴!”
盖俊伸手擦去蔡琬脸上泪珠。
四下蔡家奴婢对于二人举止大为吃惊,窃窃私语。
盖俊可以不在乎,然而他不能不为蔡琬着想,退后两步,说道:“我去随张医师抓药,你快快回房,万万不可冻着了,不然医治起来岂不更加麻烦?”
蔡琬目不斜视的注视着他,遵从其言,不过一步三回头,眼眸满是留恋之色。
盖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反身追赶张仲景。其实张仲景并未走远,只是躲在看不到的地方,他药箱中有几位主药,尚缺数种,他没有资格使唤蔡府家仆,唯有告知盖俊,让他抓药。
盖俊记下药名,找上蔡府监奴,监奴说蔡琬常年患病,蔡府药物一应俱全,无需去外面药铺购买。
张仲景集合诸种草药,立炉煮之,盖俊寸步不离的守候在旁,两个时辰转瞬即逝。药香四溢散开,张仲景站在炉边满头大汗,顾不得擦拭,神情肃然道:“盖郎君瞧仔细了,煮药火候最难把握,快一分药效不够,慢一分则流失。”言讫取碗盛药。
“俊受教。”盖俊一揖。端药送至蔡琬闺房,她抿一小口旋即蹙眉,作为从小喝汤药长大的她,也忍不住道苦。
盖俊一直在炉旁候了两个时辰,当然知道其药味道苦涩至极,但良药苦口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催促她快快喝下。
蔡琬皱着鼻子一口气咽下,可能喝急了,竟有干呕之感。
盖俊迫不及待地问:“如何?身体是否舒服一些了?”
“便是仙丹也不会这么快奏效。”蔡琬心道,口中却说:“确实好多了。”
盖俊大喜道:“这么说来此药方确实有效?太好了。”
“是啊。”
二人对话引得大行家张仲景苦笑不已,上到近前观察蔡琬身体似无不适就走了。
盖俊目送张仲景离开,说道:“我就说张医师天下名医,定非浪得虚名。”
“嗯。”
“我……”
“……”
心爱之人就在眼前陪她说话,蔡琬却昏昏欲睡,心道:“这剂汤药似有催眠之效。”
盖俊见此,就让她上榻歇息。
蔡琬和衣上塌,微微歪头看着他,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离去?
盖俊不仅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得寸进尺的坐到塌边。
蔡琬紧张得手心都浸出了汗,满面通红地问道:“盖郎君怎地不走?”
盖俊一边为她盖好被子一边柔声说道:“待你睡下了我再离开。”
蔡琬“哦”了一声,面色平静的合上眸子,可颤巍巍的睫毛出卖了她的内心。
屋子静极了,唯剩二人淡到几乎不易察觉的呼吸声。
“盖郎君——”蔡琬闭着眼睛呢喃。
“嗯?”
“若光阴能够静止该有多好啊!”
“嗯。”
盖俊一脸怜惜,轻轻握住她的手。
第四十三章 性命无忧
张仲景开出之药并非立竿见影,至正月十五,蔡琬已连服一月有奇,气色渐好,且不再呕血,张仲景又为她详细诊疾,虽心中已有所判断,仍觉心胸为之一阔,怡然而笑。
盖俊、蔡邕夫妇相继而起,躯体绷如满弓,小心翼翼地探问:“张医师……”
“蔡女郎性命无忧矣。”
蔡琬面容再难保持平静,喜极而泣。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让她激动了,这不仅意味着她再不需忧心性命,更意味着走出深闺、亲近弟妹、孝顺父母、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等等等等,太多太多了,一昼夜恐也说不完。
蔡母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蔡邕也失态的跌坐回蒲席。
四人中唯有盖俊还算镇定,毕竟他爱极蔡琬,相处也才半年而已,自是无法体会到被大病折磨十余载的痛楚心酸。他大礼参拜,语音颤抖着谢道:“救命之恩,再造之惠,何以为报?张医师有何要求,只要能够办到,无有不允。”
蔡邕定了定神,压下内心汹涌澎湃的思潮,附和道:“子英所言即仆之言。张医师冒雪千里赶来,元旦不能返乡与家人团聚,尽心医治挽回仆爱女一命,金钱财帛如何敢拿出污眼?听闻张医师素有出仕之心,仆便是豁出一张脸,也要为张医师博一个孝廉出身。”
“这个……”名闻天下的蔡议郎说话定然不会有假,张仲景喜悦溢于言表,几不能自制。以他身世、学问,做州、郡小吏都很难,更别提做官了,而孝廉是什么?孝廉是为官之途起点,官和吏,两者相差何止万里?
蔡邕又道:“张医师万勿推却,不然仆心难安。”
张仲景当即拜道:“多谢议郎提携。”
盖俊来到蔡琬身旁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正在擦拭脸上泪花的蔡琬一惊,父母大人当前盖俊竟也敢这么大胆,就要挣脱,便听到他小声说:“有几案相隔,令尊、令堂看不到。”
“你……”蔡琬泪水盈盈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
“你是我妻,夫爱妻,人伦之道,天经地义,有何不可?”盖俊说得理直气壮。历来都是她调戏他,今次可算好好报复了一番。
“谁是你妻。”蔡琬羞恼道。
盖俊满目深情地道:“还记得那句誓言吗?”
蔡琬不由感动,“何能相忘。”
二人四目相对,眼中彷如无人,蔡邕夫妇怎会看不到,不过蔡邕无暇理会,张仲景归家在即,女儿多久服药一次,平日该注意些什么自要问个明白,蔡母则是女儿得活,心情大佳,当然不可否认有着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心理。
盖氏夫妇、张仲景陆续离开,蔡琬这才稍稍放松下来,说道:“盖郎君,我心里真欢喜。”
盖俊掏出贴身手巾递给她,笑道:“欢喜得脸都哭花了,快擦擦吧。”
念及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容妆不整,蔡琬“啊呀”一声,跑出了门。
张仲景正月十七这天归家,言蔡琬每三日服一剂药,至于以后定量等他下次来京再定。蔡邕、盖俊对此毫不担心,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那时他将顶着孝廉头衔入宫为郎,正式成为大汉帝国的管理阶层。
心中大石稍落,盖俊去往袁府。
说来之所以能够找到张仲景多亏了袁绍,而他回京一个多月不曾回访一次,却是有些失礼之处。
这次不巧,袁绍正在接见一位重要客人,分不出身来,然而他令许攸接待,便知对他的重视程度。盖因前一段袁绍得何颙来信,说他有吴起之才,将来必为卿、相,进而生出拉拢之心。
盖俊对许攸的印象还停留在书面上那个狡诈狂妄之徒,如今相处漫谈,不由大为改观。其智计、见解无一不高,说出的话常常发人深思,就是为人放浪了些。
言谈中得闻盖俊好酒,作为同道中人,许攸立见亲切,拉起他就去外面喝酒,出门也不告知袁绍一声。
盖俊很少在城内饮酒,一来太学在城外,进出雒城甚为不便,二来入城多是去蔡、马二府,前者还好说,他有时和蔡邕奏琴兴起,对饮几杯,后者嘛,马日磾为人严谨,他认为酒会使人失礼,除了节日,其余时间弟子门生一概禁酒,违者不准登门。
马车行了约两刻后停下,盖俊拉开车帘,放眼望去,一栋栋装饰精致的二层小楼紧邻而立,约有数十栋之多,鼻翼微蠕,空气中到处充斥着浓郁的胭脂粉黛之味,好不呛鼻。
许攸推了推盖俊肩膀,催促他下车,同时诡笑道:“子英少年才俊,怎能不见识见识京都第一圣地。”
盖俊苦笑道:“许兄只管找处酒肆就是,何须来此。”
许攸面色一整道:“愚兄无女乐娼妓,饮酒如喝清水。”
“……”
事已至此,盖俊唯有听之任之,他还没有清高到翻脸痛骂,掉头而返的地步。
许攸对此地了若指掌,轻车熟路进入其中修饰最豪富一家,才一踏进,糜糜的红粉气息扑面而来,满眼尽为盛饰女妓,或环肥燕瘦、或冰清玉洁、或浓妆艳抹,不一而足。机灵小厮上前招呼,态度恭谨,一边引着二人上楼,一边和许攸说些亲切讨好话,显是极熟。
“我当是谁,这不是许子远吗?”
盖俊正要随许攸进雅房,转身看去,说话之人不是袁家二少袁术还能有谁?
和袁术是第二次见面,由于在袁府宴会上更多的是关注袁绍,因此到这时才认真打量起袁术。毫无疑问他继承了袁氏一族优良的血统,身材高大,面如冠玉,和庶兄,现在算作从兄的袁绍有三分相似,不过和后者浑厚平和的目光不同,他的眼神如有实质,给人一种咄咄逼人之感。
盖俊来到这个时代才觉得,历史终究是历史,绝非后人所能够了解真切。如袁术,后世被贬得一文不值,简直成了淫侈无能的典范,可据他听闻,袁术诗书礼乐无不精通,礼贤下士颇得人心,他的声望之所以比不上袁绍有很大原因是他出仕甚早,历职内外,自然没有袁绍那么多的空闲结交各路人马。
也是,一个占据南都,对抗董卓的人、一个屡扑屡起,犹霸淮南的人、一个狂妄称帝,三载方亡的人,纵使及不上人杰袁绍,亦不负枭雄之名。
许攸嗤笑道:“公路公事外不忘娱乐,真是有闲,不若同饮一杯?”
袁术大笑着道:“能和臭名传天下的许子远饮酒,不失一乐。”
许攸闻言一愣,万没有想到袁术竟然答应下来,真真如半吊在空中,既不能上,又不能下,他当然不会以为袁术听不出他口中讽意,二人恶交已久,断无言和之理。
“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许攸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同样若有所思的,还有盖俊。
第四十四章 袁氏双雄
袁术不理进退失据的许攸,对盖俊笑道:“盖射虎,上次家宴俗事缠身,竟未和盖兄弟攀谈几句,实在是甚憾甚憾,今日有暇,如蒙不弃,定要把臂痛饮一番。wWw.”
盖俊目视许攸,后者干笑两声,不做回应,他便出言邀请道:“袁兄请。”
袁术拉起盖俊手臂,撇下许攸,走入雅房。
“盖射虎可能不知,仆素喜音乐,那日一曲《平沙落雁》至今难以忘怀,不愧被蔡议郎誉为神曲,名不虚传。不只是仆,仆父、叔父亦常常念及,盖射虎如有时间,可来我家做客,二老必喜。”
“好厉害。”盖俊心里暗暗赞道,袁术连消带打,欣赏、拉拢、利诱全上来了,让人无从招架,同时不敢相信他就是袁府宴会面对袁绍失态的那个愣头青,以风度论简直判若两人,究竟是袁绍太过强势还是他心里背负过多压力?
许攸眼见袁术如此明目张胆,不将他放在眼里,气得一跺脚,跟了进去。
大汉开国皇帝和麾下文武尽为楚人,是以汉人尤喜楚曲、楚舞,他们也不能免俗。
袁术一面欣赏美妓歌舞,一面和盖俊推杯把盏,目光偶然落到他拇指骨韘上,问道:“子英所带之韘莫不是虎骨打磨而成?”
“正是。”
袁术感慨道:“猛虎何其凶猛?子英幼年毙之,勇气为天下先,当饮一杯。”
“猛虎谈不上,袭人之虎多为老弱。”
“哦?为何?”袁术不解。许攸眼中同样闪烁着疑问,这恐怕是他和袁术唯一的共同处。
盖俊答道:“成年之虎健壮凶猛,捕捉猎物甚易,因此很少吃人。”
袁术摇头道:“子英观点奇异,愚兄尚是首次听闻。姑且不论对是不对,冲着子英这份坦诚,愚兄便佩服之至。”
盖俊和袁术说话,也未冷落许攸,周旋在二人间,显得游刃有余。
似乎看出盖俊对娇娆女妓不感兴趣,袁术别有意味地看了许攸一眼,挥手斥退诸妓。
“竖子欺我太甚!”许攸脸上立时涨得通红。
“古往今来,不爱美人者能有几人?昔年马南郡外戚豪家,为弟子讲课时常列女倡歌舞于前,而卢九江侍讲积年,未尝转眄,愚兄对此颇持怀疑,今日见子英也是这般,方信矣。”马南郡即袁术叔母马氏父亲马融,他曾为南郡太守,卢九江就是现任九江太守卢植。
“非是不爱,实乃心有所属,不敢忘情。”
袁术道:“可是钟情于蔡家女郎?”
盖俊神情一怔,他怎么知道?
袁术笑道:“京中诸人不知者怕是不多。”
盖俊不否认自己频繁往来蔡府,加之孤身南下去为蔡琬求医,在有些人眼中自是隐瞒不住,但也没有到达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地步啊。
“蔡家女郎才情相貌冠京都,然则身体欠佳……”
“公路这就无知了吧,蔡家女郎身体无忧矣。”许攸总算找到插话的机会,隐隐讽刺。
“哦?那便要恭喜子英了。”袁术眸中划过一抹奇色,“谁人妙手,能解绝症?”
许攸神情得意地道:“南阳张仲景,我大兄何伯求此中出力甚多。”
盖俊点头附和。
袁术目光横转,扫视许攸,淡淡的别语他话。
酒会气氛极为怪异,对许攸而言绝谈不上愉快,他每次开口,袁术总要岔开,所幸后者还有朋友在隔壁等待,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了,不然非得把许攸气出病来不可。就算如此,酒也喝得没了滋味,以致草草收场。
当二人回到袁府时袁绍正在书房静坐,看到许攸脸色不佳,问道:“子远何事不乐?”
“我领子英去喝酒,碰上了袁术,白白扫了酒兴。”在汉代,叫人名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可知许攸委实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袁绍哑然失笑道:“一早就和你说过公路年纪虽轻,却宦海多年,你哪里是他的对手,偏你不听,何苦由来?”转谓盖俊道:“让子英见笑了。”
这话答与不答都显尴尬